景凌……你究竟要把朕逼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啊……
“绝尘,加派看守图兰的人手,要是再让他逃了,朕拿你是问。”
“臣遵旨。”
——
图兰被押送回了未央宫,想起明天还有一顿打,就愁眉苦脸睡不着觉,小高子吓得大腿直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自家主子别再想往外跑了,这皇上要是下令彻查,早知道图兰要跑的他肯定脱不了干系,人头不保啊。这小祖宗是挺倔,不听话,但应该是是软不吃硬的,哭几通好好求他,说不定真能回心转意呢。
可是,我也有不得不出去的苦衷啊……
图兰知道和这群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奴人们说也没有用,还不如去求景炎君,虽然他不大可能答应,但撒个娇大概就可以了,如果实在不行,真到了那一步,他会……
白玛知道图兰心里在烦什么,去御厨房要了一碗热牛奶,端回来给图兰喝了,看着那每个动作都带着怒火,图兰知道,这脾气温和的伙伴一定是发火了:“白玛,你生气了?”弱弱的语气问道。
白玛冷哼一声:“我不是气你不告而别,而是不相信我,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图兰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个时候解释什么都没有用,本来错的就是他。
“听说明天你还要挨打,也难怪,你这样一定会激怒那个人的。看你这样我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先睡吧,精神不足,伤可不容易好。”
白玛说了和景炎君相似的话,收走了碗,就关上门离开了,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图兰一人,清冷的很……
他这么做,真的错了吗……
图兰带着这个疑问,就去见周公了,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正上方了,等着惩罚这位小祖宗的一群奴才早就等在门外,汗滴顺着脖颈的曲线流下,也愣是一动不敢动,恭候着应该受罚的小王爷,后者满脸歉意的系上衣带出门,自觉的趴在地上,等候即将到来的一顿大刑。
“殿下,这……向来受罚都是不能在养心殿,皇上面前进行的,免得血污了天子眼,咱……只能移步去宫外走廊。”常德贵是跟在景炎君身边的太监,不及盛公公那般受重用,只干些惩罚犯错官员和妃子的监督任务。
这尖细的声音不比盛公公和小高子那般亲近,到有种令人厌烦的奸诈之感,让图兰很不舒服,可没办法,这一切都是自己作的,只能默默受着。
图兰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架着朝殿外走去,被强制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想反抗,一把推开钳制着自己的两人:“放开!我自己会走!”
殿外的奴才们也早已准备好,图兰往那硬木凳上一趴,咬着袖子打算强忍,掌刑的公公们也知道速战速决,一鞭子挥过来,在空中甩的“啪啪”作响,这落到身上还不得皮开肉绽,图兰吓得直哆嗦,可是……不疼?
这些掌刑的太监早就被下了命令,谁要敢在这位祖宗身上留下一道伤疤,长乐宫后有一井蛇洞,自己麻溜跳进去,别等人请你。这谁还敢碰他,在空中甩几下鞭子,走个形式就得了。
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图兰舒服的昏昏欲睡,口水流了一板凳,都滴在地上了,也浑然不知。
贤妃自前些日子怀上了龙种,被册封了贵妃之后,飞扬跋扈,盛气凌人,好像这后宫除了太后以外就是她最大了,也常去养心殿前三部,带着参汤莲子粥类的小吃送给景炎君,想要夺回皇上的心,不料后者只是冷冷的说一句:“先帝祭月未过,爱妃怀胎辛苦,还是你去补吧。”
都不叫她的小名了,显然自己这就是失宠的前兆啊。
不甘心就这样被当做繁育后代的工具,贤妃变本加厉想与景炎君“偶遇”,这日,恰好就碰到了图兰这只落难的凤凰,多少她也听说过这位大漠王爷与皇上的风言风语,有了机会,怎么可能不出手报复,为自己出口恶气?
“哟,常公公,这受罚的,是哪位贵人啊。”明知故问,这宫中栗发碧眼的,除了图兰还会有谁?
贤妃说话阴阳怪气,是人听着都不舒服,可这后宫至今只有她一个怀上龙胎的妃子,太后都让她三分,谁敢表现出对她的不满?表面上跪着行礼,一副尊敬的样子,实际上在下面天天祈祷阎王带她走呢。
“回娘娘,这位是住在未央宫的图兰王爷,昨日因欲逃皇宫被带了回来,皇上命我等奴才在此施刑。”常德贵也打着自己的算盘,特意拐弯抹角,用容易激怒贤妃的语气回答,后者也正中他的陷阱:
“你们这些个奴才,就这么不会做事吗,下手如此之轻,是想让世人留下皇上徇私的话柄吗,没用的东西,给我狠狠打!”
“可……皇上有令……”掌刑的太监为难的搬出了皇上,说白了就一句,皇上大还是贤妃大,换你听谁的?
贤妃身边的宫女上前给了说话的太监一巴掌:“还敢顶嘴,娘娘的话你敢不听?”
贤妃也气得半死:“本宫这么做是为了树立皇上的威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本宫错,皇上也不该斥责本宫!”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太监还敢抗命么,就是皇上怪罪下来,也比立刻被贤妃弄死要好,多活一秒是一秒,人都是自私的。
举起鞭子,“啪”的一声,十分响亮的抽在了图兰的背上,疼的正在熟睡中的后者惨叫一声,僵直了身子,眼泪都激了出来。
“不,还不够重,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需要本宫叫你们怎么用力吗?”
这一下的疼还没忍过去,又一鞭更用力的抽打在背上,图兰叫的更加凄惨,手臂无力的垂下,一道蜿蜒的鲜红浸湿了衣衫,顺着手臂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凭这力度,不出十下就能打死这瘦弱不堪的少年,白玛一见到血就吓傻了,也顾不得会不会被贤妃抓回来一并打死,谁管你个泼妇啊,起身就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死命的跑去,哪怕因为冒犯皇上而被判死罪,也总好过自家主子活活给人打死。
白玛哭的乱七八糟,跑进宫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从御花园散步回来的景炎君,周围的护卫见这踉踉跄跄跑过来的“刺客”,纷纷拔出刀来护驾。白玛被拉的近不了景炎君的身,只好大喊一声:“求皇上快去救王爷,他会被打死的!”啻语,他或许不该太期待景炎君能听懂。
然而事实上,景炎君不仅能听懂,而且非常精通,一听这话也急了,虽然他早已吩咐掌刑的太监下手轻些,但这宫中有太多不可测的因素,万一图兰遇到哪个不好惹的,那可就真的没命了。
“他在哪儿?”
白玛指了指身后:“墙的那边……”见皇上急急忙忙的走了,没再计较,护卫们自然也没有再去压制白玛的理由,放任他跟了过去。
见到图兰的时候,景炎君突然感觉心脏一阵剧烈的抽搐,喘不上气的痛,那人显然已经疼晕了过去,嘴角不断往外流着血沫,满地的鲜血很是刺眼,此时,他只想将造成这局面的人碎尸万段。
“住手!”掌刑的太监被这低沉的怒吼吓个半死,立刻扔了鞭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盛公公把手指放在图兰鼻前探了探他的气息:“皇上,还有救。”
“宣太医!”
没有人敢动奄奄一息的图兰,生怕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让他仅剩的这一口气也咽下去。
又是这倒霉的唐太医,一看到那恐怖的伤口,不由得背过头去,太残忍了,这人的心,要怎样才能变得这么狠啊……
“救活他,出半点岔子,朕要你老命!”
唐太医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老臣遵旨”,就低头用针线去缝合图兰伤痕累累的后背,也用不着什么麻沸散了,人都昏过去,疼过了劲儿也感觉不到了。
景炎君终于注意到不远处还有另一伙人,为首的贤妃正在不安的摆弄指尖,没落跑,还算她聪明,就算跑了,只要盘问一下他也会查出究竟是谁指使伤人的,到时候她的罪更大。
“贤妃,见了朕为何不行礼?”景炎君的声音冷如七尺寒冰,又提及了名号,慑的贤妃浑身一震:
“臣妾……”
“五个月身孕,应该还不会妨碍你行礼,前朝皇后杪筠怀胎八月依旧对先皇行跪礼,若是贤妃真的不能,也就不会四处乱晃了吧。”连“爱妃”这形式上的称呼都不用了,景炎君这是真怒了。
见贤妃一直不肯回话,表情委屈的像是他冤枉她一般,景炎君更是愤怒,想责罚,但挂念她的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骨肉,只能先忍耐:“贤妃,此事暂且搁置几天,但不代表朕忘了,你去漱心阁面壁几天,听候发落。”
“臣妾……谢皇上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拾贰〕插曲
贤妃是被罚到漱心阁面壁了,可图兰还没醒过来,伤口缝合好了,也只能俯卧在榻上。这姿势就连半滴水都喂不进去,哪儿疼了,叫都叫不出来,也只能默默流几滴泪,疼到极点又晕过去,反反复复,就是练武之人也受不住这种折腾,何况他一介娇生惯养的王爷?
景炎君心疼,但也只能用热腾腾的湿棉布润他的嘴唇,因为失血过多,那张脸格外苍白,给人一种随时就会撒手人寰的脆弱之感,像易碎的娃娃一般。
“俯卧久了,是不是会呼吸困难?”景炎君问道,彻夜守在图兰身边的唐太医为难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景炎君看了半天,突然一句:“把他扶起来”吓着了唐太医,“不进食也不行,总这么趴着不是办法。”
唐太医早就想让图兰坐着了,但就怕景炎君因为心疼他而不让,现在皇上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可喜可贺么?
说起来,这小王爷也真是多灾多难,从来了这皇宫就没几天安生,除了受伤就是生病,也真令人心疼……现在又杠上了贤妃这个难缠的人物,还真是……凶多吉少,就算你是蛮夷的王爷也没用,这贤妃自打入宫起,身上已经背负了几十条人命,因为外戚太过强大,皇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贤妃或许并不想得权,但就是爱景炎君爱到了骨子里,所以除掉了所有绊脚石,还真是讽刺,如今居然被一个异族男子抢了皇上恩宠,也难怪她会妒心横起,出手加害。
唐太医这一愣神,手下的力道没轻没重,加上白玛靠在墙上睡得四仰八叉,绊了这老太医一脚。身体一失去平衡的时候,人下意识的回想抓东西,唐太医这一伸手不要紧,不仅摔着了自己,也碰到了图兰的后背,坚硬的指甲掠过被缝合的伤口,后者直接从昏睡中疼醒过来,喉咙干的喊都喊不出来。景炎君只感觉怀中的身体一僵,随后几滴温热就落到了自己手上。
……哭了,这也太怕疼了吧……
图兰其实绝大部分是因为委屈而哭的,是这个男人下令惩罚自己,却一开始温柔的令人窒息,后来迅雷一般的残暴又敌不可挡,弄伤了自己之后又来对自己好。乳母曾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对你做的任何细节,都能体现出未来,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预兆,他这样做,莫非是会负了自己,再对自己宠爱有加吗?
图兰认为自己没有勇气接受这种变故,如果不能保证一直,那他宁可没有当初……
“来人,让御厨房……”
“我不吃。”图兰一口拒绝了景炎君,嘴唇明明已经干的快要渗出血丝来,却还是倔强的不肯喝水:“你不给我个解释,我是不会妥协的。:
景炎君越来越感觉自己把这只小猫给宠坏了,没大没小,还敢和自己讨价还价,他是谁?南朝万人之上的皇帝啊,决不允许任何人违抗他的意愿,他竟然……
“来人,往下灌。”以备图兰醒来,素淡的白粥一直在盒里温着,本看他精神不振,想给他弄些有营养的食物补补,现在看来能喂进去已经很不错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图兰被这简单的三个字——“往下灌”彻底伤了心,难道说,自己真的一直被他当做的奴隶一样的所有物,从来就不是朋友吗……不是那种可以交心,没有任何强权的朋友吗……
有护卫开门进来跪地行了个礼,两个一左一右钳制住图兰的身体,不让他挣扎乱动,弄痛背后的伤,另一名护卫端了粥上前就要掐开图兰的嘴。
图兰哪肯,偏过头去不张口,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体力薄弱的图兰自知敌不过,又对景炎君使用强制暴力很不满,假装很痛的叫了一声,趁着护卫发愣,手劲松懈的时候,朝景炎君投去了幽怨的一记目光,咬着牙,狠狠撞在床栏的木柱上。
有棱有角的木柱不比圆润的床栏,何况图兰这一下又是以寻死的力气撞的,霎时头破血流,吓傻了景炎君和一干护卫。
“我绝不听命于你。”图兰恶狠狠的扔下一句,抬头又要去撞,这次景炎君有了准备,在他未再次碰撞到坚硬的床栏之前就抱住了那具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图兰还在挣扎,景炎君将他抱得更紧,“图兰,你何必呢!”
……何必,这个男人居然问他何必……
他是大漠的王爷,却要屈身到中原做人质,不仅如此,还要后宫不得参政的妃子来惩治他,强制他吃东西,他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放开!景炎你这暴君,我会让你后悔,一定会!”
“朕已经后悔了!”景炎君低吼一声,将图兰慑的浑身一震,睁着大眼,不解的望着前者。
“何必闹得自己再添新伤,那些伤害你的人,朕一定会处置,你到底是何必呢?”
图兰闻言冷笑:“我若说,真正伤害我的人是你,你又该怎么办?”
景炎君沉默了,紧搂着图兰的手臂渐渐放松,粗暴的抬起图兰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后者清楚地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怒火,明明不害怕,却有些心惊。
“朕,真的让你这么痛苦?”一字一顿,咬着牙问出的话,让图兰有一种不抓住,他就会离开的感觉,可那份所谓王族的尊严与倔强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示弱的话,只是有种仿佛要将自己撕裂的痛苦在心里叫嚣着,像是为了躲避那令人厌烦的声音,图兰伸手捂住了双耳,紧咬着的唇已经透出殷殷鲜红。
此时的他也不用估计什么了,抓着景炎龙袍的前襟,努力一挺,坐了起来,抱住那棱角分明的脸,不顾周遭几道惊诧的目光,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亲吻那曾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薄唇。
景炎君也愣了,只是感觉这个吻太过青涩,不同于任何妃子,还有种他读不懂的情感,直到多年后这个美丽的少年长眠于地下后,他才明白,那是绝望。
血腥的味道在两人口中散开,图兰在景炎君回应他之前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