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堇南拼命摇头,跺脚道:“那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物件,待明儿……哼,若是让别人捡去了,你赔给我么?你快去凉亭那给我找找!快去!”
“诶,是,是。小姐您别发火啊,小的这就去给您找。”家丁唯唯诺诺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溜烟往凉亭那方跑去。
“你怎么不动?”解决了一个,还有一个,堇南看向那个一直板着脸的家丁,皱眉道。
“恕小的无法听从小姐的命令。”家丁就像府门前的石墩,直挺挺地立在那儿就是不走。
想着钟离很快就会发现哥哥不见了,自己却还要在这和家丁周旋,堇南本就急得要死,再看面前的家丁雷打不动的架势,她真快要急疯了。
心想硬的不吃我就给你来软的,堇南硬生生地憋出两行泪来,带着哭腔道:“若是我将娘亲给的戒指弄丢了,娘知道了铁定会伤心死,娘亲伤心了,我也不好受,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着堇南的小脸上倏地挂了两串亮晶晶的泪珠子,家丁终是动容了,道:“小姐。您今儿去过府中哪些地方,我帮您找就是,您可千万别再掉泪了。”
上钩了!堇南嘤嘤哭着,往影壁旁的一条林荫小道那儿指了指。
家丁二话不说,跳入府内便帮她寻戒指去了。
清楚了障碍,堇南连脸上的泪水都来不及拭去,连忙跑到府门左侧的马厩,去了锁链,打开半人高的门,将拴马的绳一股脑儿全都解了开来。
马厩里二十多匹马。一匹接着一匹被她赶了出来。她手拿马鞭,专朝马屁股挥去,一眨眼。马厩里的马匹都跑了个精光,唯独留下一匹白鬃马。
堇南牵着白鬃马的缰绳,在月光下左顾右盼,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转身望去。只瞧是林肆风背着哥哥赶来了。
“快,哥哥!”堇南小声喊道。
林肆风跑到马厩前,直接将淳于彦扔到马背上。
淳于彦接过堇南递给他的缰绳,伏在马上微微喘着气。在堇南越加急切的催促下,他看着堇南,憔悴的脸上蓦然浮出几许哀色。
本想说。小南,跟哥哥走吧,跟哥哥一起逃离这个犹如人间地狱的地方。可他看着堇南突然攥住林肆风的手。那样自然而又温情的举动,让他将想说的话都重新吞回肚里。
他知道,只要有林肆风在,无论淳于府是魔窟还是地狱,他的妹妹都不会离开。
他坐直身子。扬鞭即将要出发时,身后又传来堇南的声音。
“哥哥。去鹿州找娘吧。”
他回过头,嘴角上扬,满是伤痕的脸上兀然出现一个略显苍凉的笑。
“好。”他答应道。
目光停留在林肆风的身上,他敛起笑,语调里藏着几分所未有过的真诚。
“兄弟,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心里记下了!”
林肆风闻言,没有言语,只是定定地站着。
堇南攥着林肆风的手,只觉得手心里软软暖暖的。看着哥哥消失在溢满月光的永安街尽头后,她蓦地垂下眼帘,目睹自己的哥哥走投无路,只能如此狼狈地逃出府去,说不难过是假的,此时此刻她只是将所有情绪都藏起,不想让身边的人发觉。
“你的脑袋倒是变灵光了,独留下白鬃马,将其他的马匹都放走了……有趣,真是有趣!”林肆风笑道。
那日他们从宫中夜逃回府时,所骑的就是那匹白鬃马。如今淳于彦骑着白鬃马,估摸着天不亮就可以逃出金麟城。
堇南不知他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将他的手甩开,闷声道:“你快重新翻过墙去,回到你的凤竹院好生歇息着。今晚上你不计前嫌帮了哥哥,若再因此受牵连,我岂不是要愧疚死。不管怎么说,在事情暴露之前,你赶紧回去吧!”
“我正有此意。”林肆风说罢,双脚一蹬,便消失在了马厩前。
堇南哑然。
这家伙,自己让他逃,他倒真的逃了……好歹也假装为难一会儿啊,这么干脆……真是!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他的恶行,堇南踢了一下马厩的木栏,本想泄愤,没想到太过用劲,她的脚尖都快痛麻了。
正当她痛得龇牙咧嘴时,隔着围墙,只听府内突然一片哗然。
一瘸一拐地走到府门前,看到府中各院的灯光接连亮起,堇南暂时忘掉了脚上的痛楚,只想这下糟了。
烛光将整个淳于府照得亮如白昼,在被夜色笼罩住的金麟城中,这样的亮光似乎预示着一场灾难的到来,让人不由觉得心颤。
堇南刚想抬脚进到府中,钟离却领着十几人涌了出来。
“一人一匹快马,追!”钟离下令,目光瞟到堇南时,他明显一怔。
“你为何会在这里?”他沉着脸,表情有些吓人。
堇南闭口不言,冷冷地看着他。
“大人,马厩里……”被钟离派去牵马的属下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马厩里的马匹都被人放走了!”
钟离神色一变,再次回头看向堇南时,他厉声喝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堇南被他吓到身子一颤,却还是咬紧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马是你放走的?”钟离半是肯定地问了一句,见堇南还是不开口,他命左右属下:“带去静心斋!”
话音刚落,堇南就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带进了府中。
***
一进书房内,堇南就瞧见阮娘跪在父亲脚下,浑身瑟瑟发抖,嘴里连连哀求着什么。
“父亲。”堇南怯怯地唤了一声。
淳于崇义铁青着脸,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只手放在黄花梨圈椅的扶手上,捏成了拳。
“老爷。”巫氏坐在他身侧,纤纤素手附在他的手背上,软声道:“既然堇南来了,就放了阮娘吧。她只不过是给钟大人温了点酒,也没做其他出格的事呀。”
“嗯。”淳于崇义喉咙里闷沉沉地一响,摆手让阮娘退了下去。
正文 079、顶罪
堇南挣开牵制住自己的两个人,垂头站在被烛光照得亮堂堂的书房内,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过来了。
父亲因为私欲,已经变得六亲不认了。可自己和父亲不同,当自己获知了哥哥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消息后,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自己帮了哥哥,必然要受到父亲的惩罚。罚就罚吧,堇南突然觉得无所谓了,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害怕哥哥在逃亡过程中出岔子,又被父亲派人给逮了回来。
正当她一脸平静地等待着父亲发问时,钟离突然带着两个家丁进到书房里。
“大人,恕属下办事不力,少爷……跑了。”钟离抱拳跪地。
“你带着这么多人,怎会追不回来?!”淳于崇义震怒,拳头砸在扶手上,将其身旁的巫氏吓得花容失色。
“老爷息怒,您让钟大人把话说完,或许此事另有情况呢……”
“你一个妇人,说话做事怎地越来越不知分寸了,余的事不需你来参和,你先回紫金院去吧。”淳于崇义拉着脸,极是不耐烦道。
“老爷……”巫氏被训得面红耳赤,抬眼见书房里的人都纷纷望向自己,害怕再说话会引得淳于崇义更加不满,便披上长衣匆匆走了出去。
耳边少了唠叨,淳于崇义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看向跪在地上的钟离,再次发问:“余问你,你们几十人,怎地连个人都追不回来?”
“大人,属下本是要令人去追的,可谁知马厩那儿出了状况,里面的二十几匹马全被人放走了。想来是少爷策马逃了,属下两条腿。无论怎样也不能追上四条腿的马啊。”钟离有些迟疑地开口。
“什么两条腿,四条腿,你可别跟余插科打诨!”淳于崇义看了一眼他带来的两个家丁,问:“这两人是负责守门的么?”听钟离答是,他便向两人问道:“今天夜里,府中可有人出去?”
两个家丁在府上待了几年,从没有被淳于崇义当面问过话。此时两人都紧张得直冒冷汗,一人哆嗦着嘴皮子,想说话却是半天也吐不出个字来。
另一人,也就是先前一直板着脸的那个家丁开口道:“回老爷。酉时之前,倒是有几个婆子出府到药铺抓药,可戌时不到。她们便都回来了。戌时之后,府中再无人出入。”
淳于崇义对他的话明显不信。
“少爷可曾出府?”
“少爷……”家丁满脸迷惑地抬起头,“小的并没有见到少爷。”不经意间看到站在一旁的堇南,他想起什么,又道:“倒是小姐。说是要小的们替她找一只戒指,在府门前逗留过一会儿。”
淳于崇义闻言,移目看向堇南,隐忍着怒火,声音温和道:“戒指,你找什么戒指。找到了么?”
堇南从袖中摸出那只碧玉戒指,小声道:“找着了,就在府门前的石墩脚下……兴许是我今儿出去玩时不小心弄丢的。”
“出去玩?”淳于崇义眯了眯眼。“你跟余说说,你今儿去了哪些地方?”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堇南的额上就覆满了薄汗,她攥着衣角,猛然抬头看向父亲。直截了当道:“父亲……马厩里的马是我放走的。”
纸里包不住火,反正父亲早晚会知道。何须再做隐瞒。
淳于崇义表情没甚变化,“然后呢,继续说。”
看着平静如许的父亲,堇南知道一场暴风雨就快来了。她咬了咬唇,大着胆子将自己助哥哥逃走的事说了出来。
淳于崇义听罢,沉默半响,向钟离问道:“她说的话,你信么?”
钟离没料到淳于崇义会突然对自己发问,稍稍一愣,他低头回道:“方才府门前,属下确实看到了小姐……可府中每道门都有人把守,没有大人您的允许,少爷根本就出不了府,除非——他是越墙出去的。可依少爷的身体情况根本无法用轻功飞越过去……”
“你的意思余明白了。那逆子确实是受人相助才逃出去的,可帮他的人除了堇南之外、另有其人,是也不是?”
“是。”钟离道。
“唔。”淳于崇义捋须沉吟着,一双灰白的眼往堇南身上打量着。
就在书房变得鸦雀无声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家丁开口了,他伏在地上,声音颤抖得厉害。
“老……老爷,小的在荷花池边帮小姐找戒指时,看……看见过林公子,小的见他不像是练功的样子,正觉得奇怪呢……就听到了少爷逃走的消息……”
淳于崇义闻言,脸上的褶子突然舒展开来,他明白了淳于彦是受何人相助逃走的。道罹乃是轻功一流的人,林肆风作为他的弟子,轻功自然也不赖。能助淳于彦飞过淳于府高墙的人,除了林肆风,再无他人可以做到。
堇南站在一旁,看着父亲神色的变化,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揪紧了似的,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去。”淳于崇义命钟离,“将林公子带来。”
钟离领命而去,并让左右手下将两个家丁拖出了书房。
本是深秋夜晚,却仿佛是在三伏天里,堇南候在房内,浑身的毛孔都张开来,往外冒着汗。
听到屋外传来几声惨嚎,她周身一颤,僵着脖颈,根本不忍回头望向窗外。
她知道,那是两个家丁在院里受罚的声音。
心里有些愧意,正当她想为他们求情时,林肆风被带来了。
林肆风并没有被捆起,或是像她一样被两个壮汉架进屋内,他走在钟离前头,泰然自若地踏入书房中。
“伯父。”他朝淳于崇义行了揖礼。
“肆风,你来了。”淳于崇义面色和蔼地看向他,目光落到他的衣袍上时,淳于崇义的神色突然凝了起来,闭口沉默良久。
堇南顺着淳于崇义的目光看去,不用细看。便瞧见林肆风的衣袍上被刮了一道口子,裂口边缘巾巾缕缕,一看就是被碎瓦片之类的东西刮坏的。目光往上移,在他的衣襟上,尽是斑斑点点的污迹……看得出来,他是不小心沾到了院墙上的灰土……
堇南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以说,林肆风身上全是他帮哥哥逃出府去的证据……
“肆风,方才你在做什么?”淳于崇义问。
“回伯父,方才我在凤竹院。正准备灭灯歇息。”林肆风从容答道。
淳于崇义听着,两道稀疏的眉倏地拧在了一起,他表情骤变。转向李忠福沉声道:“李管家,若有人偷听余与人的谈话、并暗中搅乱余的计划,按府中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李忠福躬身立在一旁,唯唯诺诺道:“老爷。按府中的规矩,犯了这样的事应罚藤鞭五十,并扣半年的月钱……可……这规矩只是为下人们而定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有人犯了淳于府的规矩,自然也应受到相应的惩罚。余不会包庇任何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淳于崇义说着。突然看向堇南,厉声道:“来人,将小姐带出去。鞭打五十下!”
堇南头皮发麻。
她还正想着如何为林肆风和那两个家丁开脱呢,谁知她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藤鞭……五十下……还没受罚,她就觉得自己的背脊一阵火辣辣的疼。
“父亲……”她艰难地开了口,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若换做在黎黍县时,父亲要罚她抄书或是用戒尺打她的手掌。只要她撒个娇、说点暖心的话,惩罚自然就免了。可现如今她根本无法做到象从前那样。在父亲的怀里嬉笑撒娇。
“怎么,你不满余对你的处罚么?”淳于崇义道,“你瞒着余将那逆子放跑了,余若不罚你,难消余心中的怒气!”
“将她带出去!”淳于崇义又一遍向钟离发令。
钟离本是半分表情也没有的脸上,突然浮起几许为难之色。在淳于崇义的逼迫下,他顶着满头大汗,僵着身子硬是不动。
“你是要违抗余的命令么?!”淳于崇义怒极,倏地站了起来。
“伯父。”
就在书房内的气氛急速变得紧张起来时,林肆风开口道:“肆风刚才听您提到翻墙之事……恕肆风多嘴,您说的是少爷受人相助,逃出府去的事么?”
淳于崇义一愣,缓缓地坐回圈椅上,道:“怎么,你知道此事?”
林肆风笑道:“助少爷逃出去的人就是我,我怎会不知道呢。”他的语气轻松至极,却令屋内的人禁不住冷汗涔涔。
堇南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林肆风在说什么时,她拼命对其使眼色,对方却压根不理会她,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淳于崇义呵呵一笑,突然间乐了。
“你倒是坦然。不过,余方才问你,你为何要说谎?”
林肆风道:“伯父方才只问肆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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