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容带着哭腔道:“我爹刚才才告诉我,他为了阻止我娘做缺德事,便暗中将烈酒换成了一般的酒。钟大人根本不可能醉!他之所以装成醉得一塌糊涂,任由我娘设计,肯定是有原因的!”说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她一把掐住堇南的脖颈,逼问道:“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淳于容真的是疯了,她的手劲很大,直将堇南掐得面色涨红起来,她依旧没有放手。
堇南拼命掰开她的手,想要挣脱开来,无奈淳于容两只手像是铁爪,牢牢地将她箍住了。
此时碰巧是守门的家丁交替值班的间隙,淳于府的人没有发现府外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帮她。
正当她就要喘不过气晕过去时,转机出现了。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淳于容的脸上,淳于容一惊便将手松开了。
堇南捂住嘴猛地咳了几声,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当她抬起头,看到救她的人时,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是熟悉的,却又是令她感到痛苦的。
正文 083、及笄
堇南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了起来,闷得慌。
几月不见,温姝萦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挽成了髻,用一根白玉垂珠簪固定着。她微微歪着头,蓝紫色的珠子悬在她的耳垂旁,衬得她的一张粉脸越加娇艳起来。
她嫣然已经成了一个娉婷的女子,再也不是会和自己嬉笑打闹的黄毛丫头了。
堇南看着温姝萦,心中五味杂陈。
此时她最想知道的是温姝萦为何会出现在这永安街上。
如果她没有记错,温府寿宴时,她已经和温姝萦彻底断绝来往的了。
再加上后来温霆到淳于府大闹的事……
堇南不由地纳闷起来,在两家的关系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之时,温姝萦为何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臭丫头,你竟敢打我?!”
容不得她再思考,淳于容就如一只疯了的母狮子,张牙舞爪地扑向温姝萦。
见淳于容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温姝萦显然被吓懵了,愣在原地半天动不了身。
“快进来。”
眼瞧着温姝萦就要吃亏,堇南忙将她拉进府里,飞快地将府门阖上,她俩使出全身力气抵住门,避免外头的母狮子冲进来。
良久,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堇南松了口气,看到守门的家丁来了,便吩咐他们不要让淳于容进到府里。
吩咐完,她领着温姝萦走到一条林荫小径上。
说是林荫小径,如今正值冬月,小径两侧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唯独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你为何……”堇南走到一棵枯树前,背对着温姝萦,她几番欲言又止。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
她忘不了,忘不了温姝萦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那些伤人的话语,时至今日想起来,都令她感到难过。
正当她心乱如麻时,温姝萦突然低声抽泣起来。
“堇南,对不起,我说的那些话肯定让你伤透了心吧……”她用绣有白梅的手绢捂住脸,两道清秀的眉深深地蹙起,她哭着说道:“你伤心……我心里也不好受。堇南,我说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没有一个字是真心的……我实在是逼不得已。你知道的,我父亲和淳于伯父矛盾渐深、已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温府和淳于府一旦成为敌人。我和你自然也不能在成为朋友了。那日寿宴上,我看到父亲隐忍的怒火,便知这怒火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于是,我就说出那些话,心想暂时和你不要见面了。待父亲怒气消了,什么都好说。可没曾想,你气得那般厉害,竟说出了‘绝交’这样的话。”
见温姝萦语气里有些委屈,堇南的心一下软了。不知道温姝萦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想到一些细节。譬如自己说要和她绝交时,她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还有那日温叔来找父亲算账时,她看着自己。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
再有便是方才在府门前,她为了救自己,居然出手打了淳于容一巴掌。
堇南了解温姝萦,知道她是一个心善得连蚂蚁都不敢踩的丫头,可如今她为了自己。竟也学会打人了……
看着温姝萦手里的绢子被泪水浸湿了,堇南便从袖里掏出一块手绢为她将泪水擦去。看着她一张俏脸变成了花猫脸,堇南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你就拿我玩笑吧。”温姝萦有些气恼地从她手里夺过手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这个地方好,不会让人发现咱们。”
正说着,看到突然出现的阮娘,她擦泪的动作一滞,不由地愣了愣。
“小姐,快跟我芷香院去。用完早膳,你想去哪儿都成。”阮娘急匆匆地走过来,拉起堇南便走,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温姝萦身上时,她不禁也是一愣。
“这不是温家大小姐……”阮娘吃惊道,暗想在温霆来府中闹事之后,府中本不该再出现姓温的人了啊。
“阮娘。”温姝萦的脸上浮起一丝难堪之色,她低着声音道:“你可别将我来的事儿声张出去,毕竟现在……”
“我知道,阮娘我是个明事理的人。”阮娘说着,见温姝萦转身就要走,忙道:“温小姐难得来一趟,不如一起来芷香院小坐一会儿。你们两姊妹,许久没见面了,铁定有说不完的话。快来吧。”
见阮娘如此通融,温姝萦和堇南相视一笑,手牵着手跟着阮娘往芷香院行去。
***
房内炉火烧得很旺,人一进入,就如身处春日暖阳之下,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惬意。
用罢早膳,堇南问温姝萦:“姝萦,若是温叔知道你来淳于府,会不会罚你?”
堇南不提温霆还好,一提起来,温姝萦的神色一变,目光里有了一抹惧色。
“现在我爹不在府上,我才敢偷溜出来。过几个月我爹从边关回来,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迈出温府一步。”
“啊?”堇南倏地直起身子,“温叔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何止是凶呢,简直就是……哎,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了。”温姝萦将樱桃般红润的小嘴微微撅起,苦着脸道:“我爹离开金麟时说过,若我再来淳于府找你,他便会将我的腿打断。就是他这一句话,吓得我好久都不敢再走出温府。”
堇南闻言,忽然紧张起来。
“温叔真这么说过?”
温姝萦点点头,道:“你知道的,我爹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说儿戏的话。”想起什么,她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道:“堇南,我得走了。今儿我是拿到永安街的布庄制新衣做借口,才得以出府的。方才我给了点酒钱,将跟着我的家丁打发去酒楼吃酒去了。此时他们应该快回到布庄了,我不能再耽搁了,得马上回去。”
堇南跟着站起身来,正要将她送出屋去。却听她忽然向阮娘要簪子。
“这……温小姐,若您不嫌弃这破竹片制成的簪子,我取下来给您便是。”阮娘说着,便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了递给温姝萦。
温姝萦动作飞快地将自己头上的那支白玉垂珠簪取下,用阮娘递给她的竹簪将头发重新挽起。
“送给你。”她将白玉垂珠簪放到堇南的手里,微微笑道:“没几个月,便是你十五岁的生辰了。我将簪子送给你,就当做是给你的及笄礼物。”
说罢,不给堇南谢绝的机会,她提起裙裾。转身便跑出了屋子。
堇南攥着手里的簪子,走到门边,看着那个消失在芷香院外的纤纤丽影。不由地凝注了神。
***
自从堇南和温姝萦重归于好后,温姝萦隔三差五便偷偷溜进府中来见她。
当然,温府的婆子看得紧,温姝萦无法来见堇南时,便会写一封信让贴身丫鬟送到淳于府。由阮娘转交给堇南。
虽然每次见面都冒着风险,两个女孩之间的友谊却因此变得越加深厚了。
温姝萦像是看懂了堇南的心思,两人和好之后,她再也没有提到过林肆风。
***
暖风和煦,草长莺飞。转眼,淳于府内又是一片绿意盎然。
韦平三年的夏日来得极早。荷月未至,湿热的风便从南边刮来,使得金麟城的百姓早早就换上了夏日的装束。
六月。
堇南生辰这一日。天气热得厉害,一阵热风吹过,便将人生生的逼出了满头的汗。
这一日,淳于府宾客云集,热闹至极。
翰林学士的独女及笄之礼。不管平日和淳于府有无交情的人,都趁此机会进到府中祝贺。
巳时一过。笄礼正式开始。
宾客们汇集在西花厅内,由婆子们呈上盛满水的铜盆,让他们纷纷净了手。淳于崇义作为堇南的父亲,此次笄礼的主人,缓步走到西花厅中央,向来宾致辞。
淳于崇义穿着簇新的绛红鹤纹刺寿字锦袍,可能是因为府中有喜事,他今日的气色格外好,可在致辞过程中,他的脸色越加难看起来。
目光环视厅内,他的胸口中悄然升起一团怒火。
堇南这丫头,竟敢在这样重要的场合给他难堪!
参礼的人已悉数到场,纷纷就位了。然而,作为主角的堇南,却还迟迟没有到场。
这事传出去,让他淳于崇义的老脸往哪儿搁!
淳于崇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朝站在身侧的婆子使了个眼色,想让其去芷香院催一催。
婆子会意,悄悄地出了西花厅。
殊不知,此时堇南正和阮娘往西花厅这方赶来。
她俩和婆子在中途碰见,瞧着婆子心急火燎的样子,堇南也是急得不行,她倒是想快点赶到西花厅,可她穿着的一身宽袖礼服太过累赘,她连走都费劲,莫说是跑了!
本就是热得快将人烤焦的天气,她又穿着这么厚的衣裳,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被活活热死的可能。
心里碎碎念,那该死的裁缝为何要将裙摆做成十二幅的……十二幅……拜托,这么长的布都可以做成一个床帐了!
堇南顶着张苦瓜脸,待她要死要活终于赶到西花厅,一走进厅内,看到父亲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时,她蓦地垂下头,有些心虚的走到西花厅中央。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突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她浑身僵硬着,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所幸裙摆足够大,她的双脚藏在里头,套着红色弓鞋的脚不停地在地毯上划过来划过去——
半天不见父亲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却见父亲一张脸像是中了毒似的青得慎人,目光往上移了移,看着父亲的头顶,她甚至怀疑那里马上就会冒出黑烟来。
心里念叨着好可怕,她收回目光,不经意看见阮娘正对着自己努嘴,见自己一直没有反应,阮娘满头是汗,一副就快要急晕过去的样子。
看到阮娘着急不已的神情,堇南一拍脑袋,瞧自己这记性,阮娘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急得要向宾客们行揖礼,自己怎么一来就忘了呢!
正文 084、亲一个
想到这里,堇南连忙朝宾客们行了揖礼。
礼毕,阮娘在盛满百花水的铜盆里净了手,款款走到堇南身边。
今日的及笄礼,阮娘是将堇南从小带到大的人,赞者一职自然由她来担任。
她走过去,接过有司递来的一把金栗象牙梳,指尖微微颤抖,让堇南跪坐在地上的席子上。
她将堇南头上的丫角解开,动作轻缓地将堇南的长发梳顺。
堇南暗羡温姝萦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殊不知,当她自己的头发披散下来时,也已长及腰臀之间。
阮娘轻抚着她一头柔顺得如同绸缎似的长发,眼角不禁湿润了。
岁月如梭,那个站在花圃里像一只小兔子的丫头,一转眼就已经长大成人了。
一时间,她感概万千。但碍于厅内宾客在场,她将心中的情绪抑住了,只是唇角带笑,目露慈爱的为堇南绾发。
堇南只觉得后颈一凉,自己的头发便被阮娘挽成了髻。
这时候,候在一旁的有司托盘上前,盘里摆着一支碧玉簪子。簪子的颜色和堇南的那只戒指差不多,阳光一照,都会反射出亮莹莹的绿光。
簪头刻着的是并蒂牡丹花,金色蕊心,碧色花瓣,样子倒是别致,可对于堇南来说,她更喜欢的还是温姝萦送她的那支簪子。
阮娘将簪子簪上后,笄礼便算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便有一个上了岁数的妇人走到厅内,唱着一连串的贺词。
贺词很是复杂,再加上妇人的唱腔很是奇怪,堇南听不懂。
她只希望妇人快点唱完,笄礼快点结束,她穿着这么厚重的礼服。早就已经热得受不了了。
再加上厅内集满宾客,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汗,浑身黏黏的,难受得紧。
让她感到无奈的是,妇人唱完贺词,便又到了双亲说教的环节。
近来她总是避着淳于崇义,此时淳于崇义逮到了机会,一番三纲五常只说得她脑袋冒金星。
淳于崇义教训完她,巫氏又开始对她说教。
一见巫氏,堇南便没了好脸色。叶氏不在府里。巫氏倒来充当起自己的母亲了。她一听巫氏开口说话,胸口便开始发闷,紧接着怒火便直往嗓子眼冒。
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失态。她忙向一旁的阮娘小声求助。
“阮娘……我想小解……”
阮娘闻言,脸色一变,示意她忍忍。
没一过会,见堇南身子有些微微晃动,阮娘又害怕她憋出病来。一时没了法子。便只好找了个借口将堇南领出了西花厅。
一出西花厅,堇南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小姐,你莫不是骗我的吧?”阮娘愣道。
“阮娘,你就饶了我吧。一进西花厅,我的气就不顺畅了。别到时候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呜呼了,你就开心了?”堇南摇头晃脑地说完。不管不顾地走下了台阶。
出乎意料的是,阮娘并没有上前拉住她。
她走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声。
回转头看去,西花厅前只剩下两个身着彩衣的丫鬟,想来阮娘已经折回了厅内。
堇南继续往前走。
六月的太阳挂在蔚蓝的天际。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不由地眯起了眼。
她抬手遮住头顶,宽大的衣袖正好为她挡去一些阳光。
走到芷香院前时。她正要进去,却被对面练剑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悄悄地走到凤竹院门口,她藏在一丛萱草后面,透过花草之间的缝隙,静静地看着院里的人。
萱草长得极为茂盛,一簇黄花,一簇红花,由青翠欲滴的叶子衬着,将她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抹黄、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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