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堇南本想忍住不叫的,可看到彩蝶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她张开嘴便大喊了起来。
“救你们的人来了。”宋果老一手提着一只瓦罐走了过来,走到堇南面前,他很是慈祥道:“小姑娘,身子可还难受?”
堇南看着宋果老手里的瓦罐,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她迟疑了一下道:“你……你在帮我们治病?”
宋果老笑着点点头:“我在用蒸煮法将你们体内的毒去掉。”说着,他将瓦罐里的药汁倒入了蒸笼里。
蒸笼里扑腾出一股热气。堇南真觉得自个快要被蒸熟了。她缓了半天才缓过来,愣道:“毒……”想到那个犹如仙境一般的温泉,她豁然开朗:“我知道了,是温泉!”
当时看到那条死了的赤蛇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赤色的蛇是有毒的,这样的毒物居然会好端端地死在温泉边?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现如今得知自己中毒了,她便知道一切都是由于温泉引起的。
宋果老用一支足有一尺长的木箸搅拌着汤里的药草残片。听到堇南说的话,他哈哈一笑:“你倒反应得快。那温泉地下埋着数百条尸体,随着岁月流逝,虽然尸骨都已经融化了。但瘴气都融在了水中。你们在那儿呆久了,吸入了毒气,身体自然就中毒了。”堇南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难怪。我就说那白烟中怎会泛有青色呢!”
宋果老道:“你们这些小姑娘,胆子比天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不想就乱闯乱撞!你以为我宋果老是靠什么活到这个岁数的,灵丹?妙药?纯粹是胡话!是心细啊!我也时常去温泉边采药。不过每次在要去那儿之前,我都会饮下一碗解毒汤事先准备好。”
堇南听着宋果老的话,顿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着他手里的瓦罐,她便问:“师父,这瓦罐里都是些什么药草?”
宋果老道:“无非就是一些寻常的解毒之药罢了。”
堇南“哦”了一声,目光移到另一只瓦罐那边。正要开口询问,胃里突然翻腾起来,她张开口哇地一声便开始往外吐水。
一日以来她都没怎么进食。吐出来的自然也就只有水了。
宋果老目光露出怜爱,一面为她拍着背脊,一面道:“现在你知道这只空瓦罐的作用了吧。”
堇南吐完了,胃里也舒服了许多,整个人都清爽起来。她笑道:“师父。你是神仙吧,这都能算到!”
宋果老将捆住她的藤草解开。将她扶了起来,道:“看来你身体里的毒都解开了。这儿还有一个中毒的家伙,你不是说你想要学医么,待我先考核你一下如何?”
“是!”堇南离开了那热气腾腾的蒸笼,就如离开地狱回到人间似的,她神采奕奕道:“师父,我要做些什么?”
宋果老瞧着她这精神抖擞的模样,不由地笑了:“你就去将木盆里的药汁换了吧,墙角簸箕里都是药草,你重新添一些来。”
堇南二话不说就走过去,将木盆里的药汁悉数倒掉,便走到墙角边挑选药草。暗想这宋果老也太小瞧人了,不就是清热解毒的药么……
一转眼的功夫,她就将木盆端到宋果老面前。
宋果老过目后,神色突然严肃下来:“行医救人,乃是根据病症来下药,而不是凭着自己的推断来下药。你过去看看,那姑娘的两只手到底是个什么症状!”
堇南心里蓦地一紧,她连忙走到彩蝶跟前,抓起彩蝶的两只手看了看,她惊异地微微睁大眼,回过身面对宋果老时,她的脸上有了一丝窘迫。
“是灼伤,应用清凉生肌的药草。”她说着,便将木盆里几味治疗毒症的药草挑拣开来。
宋果老见状,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甚至,在堇南转身为彩蝶换药时,他颇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日暮色降临的视乎,彩蝶也能下床活动了。
宋果老邀彩蝶和堇南用了晚膳,用膳时,堇南见宋果老心情很好,便趁热打铁道:“师父,你可决定要收我为徒了?”
宋果老津津有味地啃着鱼骨头,半天才砸着嘴道:“再说,再说!”
堇南不乐意了:“师父,你怎么能这样。若你不收我为徒,那你就将还瞳子还给我!”
宋果老一听这话,不怒反而笑道:“还瞳子没啦!”用筷箸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被我吃了治眼睛啦!”
堇南撇嘴:“你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小孩子的还精神。用得着吃还瞳子么?”很显然,她认定宋果老是骗她的。
宋果老笑道:“谁说我的眼睛好了。你不是看过我写的草医手札么,里面有一个病例说的是盲人复明,那就是我自个的例子。二十多年前我中了毒,眼睛便瞎了。后来我才归隐山林,专心研究眼疾的医治办法。偶然得到还瞳子这一方子,我的眼睛也就奇迹般的好了。只是这方子药效只有一年,所以我必须得时常服药,从此干脆就隐居在碧云山一带了。”
堇南听得咋舌。一代神医宋果老,原来是因为这样才隐姓埋名离开繁华的金麟城啊。
在她咋舌之际,彩蝶倏地站起身来道:“不可以,还瞳子是要用来给殿下治病的!”
宋果老闻言,愣了一愣:“殿下?你说的是太子煜?”
“正是。”彩蝶想也不想就道,“太子双目失明,那还瞳子是要给太子治病的!”说罢,她意识到不妥连忙闭上嘴。要知道,太子失明的事连皇上和皇后都是瞒着的,她怎么能让宋果老知道呢。转念一想,她本就是来找宋果老为太子治病的,宋果老早晚都会知道太子失明的事。如此一想她便也就释然了。
宋果老哼道:“你这小姑娘变脸可变得真快!方才还在眼泪婆娑的感谢我救了你一命。现在,你就开始对我怒目相视了!”
彩蝶一听,有些不好意思了:“宋大夫,我快人快语您可别多心了。实话跟您说吧,我和淳于姑娘来这碧云山,就是想要请您到行宫去一趟。”
宋果老听着这话,脸色越加不好看了。他板着脸道:“我不去!哪有归隐了又重新出山的道理!我不去,我就不信你们能将我拖走!”
堇南道:“师父,您……”
宋果老气呼呼地打断她的话:“别叫我师父!我原本打定主意要收你这个徒儿了。可现在看来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罢了罢了,你们都给我出去吧!”
堇南看着暴跳如雷的宋果老,真是拿他没辙了。听他说“一伙”,她辩解道:“师父,您去不去行宫与我无甚关系。我只想要您能收我为徒!”
彩蝶一听这话不对味了,立马转头看向堇南:“姑娘,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殿下将你背回行宫的。是殿下救了你一命,你可不能做不仁不义之人啊。”
堇南听着彩蝶将“不仁不义”四个字咬得发响,她本想说也别忘了当初是她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将郑煜从皇后的魔掌中救了出来。也就是因为那件事,才会引发梁道恒的戒备之心,以至于她被迫要嫁入梁家。如今虽然她暂时逃脱了金麟,可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
若她真的是不仁不义,当初她大可以不管不顾,照皇后的心意去做就可以了。
堇南忍了忍,没有将话说出口。
正当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时,草屋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几个人闯了进来,叫喊道:“宋大夫,这趟行宫之行,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堇南往门边一瞧,发现是随她离宫的那几个人。铁定是他们见她和彩蝶一宿未归,便一路找寻到这儿了。
“不得无礼!”
看到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钳住了宋果老的胳膊,堇南倏地站起身来。
殊不知,她也是自身难保。她才刚一站起身来,就被一个大汉钳住了。
显然,他们都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这会儿是将她当做对太子不忠的人来对待了。
“带走!”彩蝶冷冷下令。
正文 101、恻隐
重返行宫时,已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宫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将整个行宫照得亮如白昼。
堇南和宋果老被押送到一处宫殿,一进到那亮堂堂的殿内,她的眼睛习惯了黑暗,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能睁开眼。
郑煜侧着身子坐在榻上,单手拄着脑袋,双眼紧紧地闭着,像是在歇息。
“殿下,淳于姑娘安全回宫了。”彩蝶跪下身道。
堇南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个变脸变得飞快的宫人,暗想她倒是说得好听,安全回宫……哼,自己明明就是被她给掳回来的。
郑煜闻言并无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殿下,奴婢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彩蝶见郑煜点了一下头,继续道:“此番虎崖之行,奴婢恰巧遇见了天下神医宋果老宋大夫。”
郑煜依旧没有什么动静,他仅是微微挪了一下身子,选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假寐。倒是来给他送夜宵的郑嬷嬷激动不已,她知道太子的病有救了,差点儿没将手里的莲子粥给洒出来。
“可是真的!”郑嬷嬷拉住彩蝶的手问道。
未等彩蝶答话,被按在地上的宋果老冷地一哼,摇晃着花白的脑袋道:“怎地不是真的。她说的天下神医不是正坐在地上么!”
他的语气里有十万分的不满,只要不是聋子都可以听出来。
郑嬷嬷一听这话,一张苦脸硬生生地挤出了朵花来,她代替郑煜邀请宋果老入座,见宋果老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她又连忙请了茶。好言好语都说尽了,看着宋果老依旧不为所动,她有些急了:“宋大夫。您要钱还是要权,只要您开一个口……”郑煜开口道:“宋大夫,我可没有钱权可以满足您。治或不治,勉强不得,全凭您老的心意。”
郑嬷嬷急道:“殿下,在这节骨眼上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啊。”
郑煜打了个哈欠,睁开两只黑如深渊的眸子,有些稚气的说道:“我困了,我要歇息了。”
“哎。”郑嬷嬷的答应着。她一面走过掺着郑煜,一面朝守在殿外的做了手势。
待郑煜走后。堇南便被彩蝶带回她原先住的宫殿。宋果老,则被带到了行宫最偏冷的一处屋子。
回到殿里,堇南看着彩蝶。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彩蝶却像换了个人的,端了一盆热水来,笑盈盈地伺候堇南洗漱。
堇南想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彩蝶被堇南看得心里发怵,她绕到堇南身后。将堇南发髻上簪着的珠钗一一取下来,她抬眼望镜里看去,见堇南还在睨着她,她终于憋住了:“姑娘,你可别怪我方才为什么那么凶。你不知,两月后便是一年一次的宫宴。太子称病挡去了去年的宴席。可是今年……太子不能再逃避了,他必须去参加宫宴。或者说,他必须像常人一般的参加宫宴。姑娘。你懂我的意思么?”
堇南闻言,垂头沉思起来。她晓得彩蝶的意思。如今太子身居偏远的行宫,宫中肯定有很多人都在觊觎皇位。若想要保住他的储君之位,首先,他必须以一个健康的身子去接受百官的审察。这也就是彩蝶和郑嬷嬷为何会不择手段地将宋果老囚禁在行宫的原因。
她轻蹙起眉头道:“医术在他的身上。即使你们将他关上一百天,他若不愿意为太子医治。你们也没法子不是么?”
彩蝶将珠钗轻放在描金首饰盒里,道:“所以才需要姑娘你的帮忙啊。宋果老中意你,你所的话他也能听进去一些。”
宋果老还没答应要认自己做徒儿呢,哪来的中意之说。堇南正想开口辩驳,脸颊上的痛觉让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她摘下紫色的面纱,朝花镜里看去,右颊上那一片红色的疤痕像是更严重了。
彩蝶似乎也被她的伤情骇到了,一时间愣在一旁。
堇南用手抚上自己的右颊,只是轻轻一触,疼痛便溢了出来。她有些悲凉地开口道:“我自己都成这个样子了,又如何帮别人呢。”
***
翌日,堇南起了个大清早。她坐到案几上,看着上面摆着的几块绮丽的纱巾凝注了神。
是彩蝶偷偷地放在这儿的吧。
她拿起一块鹅黄色的纱巾,轻轻地蒙在面上。
这样就可以出门了吧。
见殿外没有侍卫守着,她便匆匆地往宋果老所在的屋子走去。
走到门前,不出意外的,她听到了郑嬷嬷和彩蝶的声音。
这两人,想必又是在苦口婆心的劝导宋果老吧。她推门进去,吱呀的一声响,在阳光的映照下,扬起了一片灰蒙蒙的尘土。
她用衣袖扇了扇,便款步走了过去。
彩蝶和郑嬷嬷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你怎么来了?”
堇南不搭理她们。她看向宋果老,发现宋果老过得比她想象中更为惬意。只瞧宋果老躺在罗汉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依依呀呀地唱着小曲儿。
可别看宋果老表面上像是个无事人,他心里的火气儿可大着呢。一见堇南走过来,他登时就将脸转朝里面,气呼呼道:“你这小姑娘,我看着你就来气,你别来见我!”
堇南嗤的一笑:“师父,你怎么又将火气发在我身上呢?”
宋果老哼道:“正因为你,我才会摊上这些破事儿啊!”
郑嬷嬷站出来道:“宋先生,这儿是宫内,休得无礼。”
未等宋果老回话,小屋的门又被人推了开来。
堇南抬眼看去,发现是去虎崖时的车夫。
车夫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一块布包裹着的东西放在宋果老面前,粗声粗气道:“老头儿,这东西可就是还瞳子?”
不需宋果老回答,单看他的表情,在场的人便知道布裹着的是什么了。
“师父,你不是说还瞳子被你熬药吃了么?”堇南讷讷道。
宋果老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布,忽地坐起身来,他剥开布便要把还瞳子往嘴里塞。
车夫眼疾手快,伸手就用两指钳住了宋果老的喉咙。宋果老咬了半截草茎,挣扎了好几番都咽不下去,哇地一声倒将隔夜的饭都吐了出来。
郑嬷嬷和彩蝶立马用衣袖掩住鼻。
车夫见状,很是鄙夷地瞪了宋果老一眼。他将剩下的还瞳子塞到堇南的怀里,交代堇南保管好。
堇南还没反应过来呢,郑嬷嬷就突然冲到面前,将还瞳子又夺了过去。
车夫走出小屋时,见到一个人正要进来,立马俯首帖耳道:“殿下。”
郑煜在屋外停留已久,听到里面的动静他才不得以走进来。此时正好碰到这行事莽撞的车夫,他手里的玉杖像是长了眼睛,直往车夫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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