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咱两以后都可得小心点,可别落到和阿福一样的下场……”
“太过分了!”阮娘气得脸色发白,咬牙道:“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嚼舌根的丫头是谁!”正要冲出去,外面突然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你们两个是哪个院的丫头,正事不做,竟在背后说人闲话?!”
那声音严厉却不失温婉,想着来人是巫氏,阮娘便抑住怒火,暂时停住步子。
果然,那两个丫鬟的声音惊慌失措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求二夫人饶恕!”
卷一 011、治人
巫氏的声音不减严厉,反而提高了几分音量。
“我问你们是哪个院的?”
“回……回二夫人……”其中一人声音颤抖道,“我们是在紫金院做事的。”
“紫金院的?”巫氏冷笑一声,“紫金院的还这么不懂规矩!小姐是怎样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头论足。走,跟我到老爷那儿领罚!”
“二夫人……”巫氏刚说完,园子外顿时响起两人的哀求声。
见巫氏替自己惩罚了那两个丫头,阮娘没有必要再出去露面,她见堇南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以为她还在生那两个丫头的气,便安慰道:“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堇南倒不是气那两个丫鬟,她是在气自己,听她们说阿福伤得很厉害,她后悔那日让阿福等在空无园。可是天生性子倔,她不愿表现出自己的悔意,垂下眼,声音平板地让人听不出喜怒:“阮娘,你准备一罐芦荟肉,一碗苦瓜汁给阿福送去。芦荟肉外敷散暑热,苦瓜汁内服祛热毒。按照这个法子,不出三日,保管他痊愈。”
阮娘正要开口,堇南突然有些生气地抬起头。
“阮娘,那日你没去空无园么?”
“我怎么没去?那日等我急匆匆地赶到,园子里哪还有人影,后来李管家那儿有事,我又赶去帮忙,一时忙得焦头烂额就忘记告诉你了。”阮娘愤愤道,“再说,若是阿福那厮真的老实候在园子里,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什么被晒伤了的说辞,定是那厮编出来!”
堇南一听这话,心想阿福没事了,顿时食欲大开,用手捻了一块糕,笑眯眯地品尝起来。
阮娘瞧着她又恢复到平时无忧无虑的状态,便也不动声色,不再多说什么。可在她心里,一丝疑云慢慢渗透出来。
按理说,阿福是没有理由说谎骗人的,毁坏了堇南的名声,对他来说没有半分好处。
他之所以这么做,除非是有人给了他好处。
阮娘在深宅大院里待了几十年,虽然淳于府算是比较简单的、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地方,多多少少她也见过些小阴谋、小心机。
待将堇南送回芷香院,阮娘准备了一罐芦荟肉和一碗苦瓜汁,选在傍晚时分去找阿福。
这时候是府中下人最为活跃的时间段,丫鬟婆子都在忙着准备晚膳,在厨房和紫金院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走到紫金院门口,李忠福正守在那儿检查菜名和菜品是否对得上,杯碟碗筷是否备齐了。见到阮娘提着东西,他略显憨厚的一笑,招呼道:“阮娘,这是要去哪儿?”
阮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去找阿福,小姐听说他被晒伤了,着急的不行,因为她不便去下人房里,便让我给阿福送药来。嗨,恁是迟一刻都不行呢。”
李忠福目露赞许之色:“小姐是越来越懂事了,如此体恤下人,且不说好人好报,就是传出去名声也好听啊!”
阮娘闻言,有些烦心的摇摇头:“可别说什么好名声,眼下小姐的名声不被人毁了我就谢天谢地了。李管家,我……我想请你帮个忙,把小姐让我来送药的事儿在下人们中间传播开来。”
“这个简单。”李忠福不假思索道,想要问是谁在背后捣鬼,见阮娘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便又将话收回到肚子里,只道:“去吧,早去早回,待会儿天黑了,小心路上跌到哪里。”
“多谢了。”
阮娘快步走到阿福的房间,推门进去,只瞧那厮正蹲在墙角数钱呢。
听到动静,阿福慌慌张张地用脚踩在那堆铜钱上以作掩饰,待看清来人,他更加慌了,结巴道:“哟……阮娘,我这地儿又脏又乱的,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这……”
阮娘几步上前,将他一把扯开,指着地上的铜钱道:“这么几文钱,你就能被人收买了?你未免也太没出息了!”
“我……我这不是想着这事不会对小姐造成什么影响,正好又缺几个钱花……所以……”阿福的语气里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味。
“没什么影响?这是金麟城,不是黎黍县!老爷如今恢复官职了,小姐便是二品官员之女,平时一言一行都错不得的。小姐最近安分许多,没再生出什么事端了,被你这么一搅,她便会被外面不知情的人当成是蛇蝎心肠之人。这可不是小事啊!那日小姐是要去空无园的,她没有忘了你还在那儿,被我揽着才没去的!我知道你阿福的脾性,怎么可能老实守着!”
阮娘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努力让语气平和下来:“你也不想想,你在府中才几年就犯了多少事,好几次老爷要罚你,不都是堇南拼命拦着才没让你遭罪?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堇南当你是朋友都会同你一起分享。你说,她待你可有半分不薄?”
阿福被阮娘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闷着头就要冲出门去。
“我对不住小姐,我这就出去将真相说出来!”
“你现在去有什么用!”阮娘拉住他,声音一寒,逼问道:“你只需告诉我,收买你的人是谁!”
阿福犹豫半天,从嘴中蹦出两个字。
“李婆。”
阮娘得到答案便放开手了,她指指带去的东西:“这是按照小姐说的方子给你准备的,将那碗苦瓜汁喝下去,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明儿你就出门吧,就说并没有被晒伤,只是受热毒影响才起不了床的。”
“是,都听阮娘的。”阿福连忙点头。
阮娘出了房间,重新经过紫金院时,发现里面晚膳已经开始了。
想来是嫌屋里闷热,这才将饭桌设在庭院里。她可以清楚的看见挨着淳于崇义坐着的巫氏,巫氏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正在夹菜给淳于崇义。
在巫氏旁边候着的是李婆,只瞧那婆子一脸谄媚的站着,瞅瞅巫氏又瞅瞅淳于崇义,眼珠子狡诈地转个不停。
是李婆个人对堇南有敌意,还是她和巫氏都对堇南充满了敌意?
由于早先听到巫氏为堇南打抱不平的话语,阮娘这时都分不清这个新入府中的女人到底是敌是友了。
她正愣在那儿,两个丫鬟端着凉了的菜肴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小声交谈着。
“我就是二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心善着呢,咱们都那样央求她了,她哪还忍心告发咱们。”
“是啦,刚才我这颗心都提到嗓门眼了。若是被老爷知道咱们两在背后嚼舌头,挨打不算什么,若是将咱们逐出府去,那可就惨了!”
阮娘静静地听着,一抹笑意浮现在脸上。
看来,这巫氏也不是什么说一不二、言出必行的狠女人。这样也好,即使她真有恶意,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如此一想,她便放心了。待她回到芷香院后,推开房门,只瞧堇南已经吃得肚皮圆滚滚的,正躺在床上胡乱哼着曲儿。
“阮娘,那糕点挺好吃的,名字我暂时还没想出来。剩下那些你拿去给阿福吧,他藏在屋里好几天肯定饿坏了。你就跟他说我原谅他了,让他不用内疚,以后乖乖跟我去空无园就成!”
这丫头,虽然蛮横些,心眼却着实是好的。
阮娘走过去,将她从床上拉了坐起来,一本正经道:“小姐,从今儿的事来看你可得出什么结论了?人言可畏呐,有的人总是将白的说成黑的,好的说成坏的。从今往后,你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切莫给人留下颠倒黑白的机会!”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堇南困得不行,“不就是那芝麻大饼脸对我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嘛!”
“你说的是……李婆?”阮娘忍住笑,见堇南点头,又道:“你可别把人言不当回事儿。若是小姐你的名声受损,不仅会影响老爷的仕途,很可能还会让很多人对你敬而远之,若是因为这个错失了姻缘,往后找不到好归宿,这可不就亏……”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堇南的双耳备受折磨,她用被子捂住头,不想再听阮娘念经。
“小姐,你听我说,我最后说一件事。”阮娘将被子掀开来,表情更加严肃了。
“什么?”堇南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小姐……”阮娘摸摸她那圆滚滚的肚子,“你适当,还是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食量了……”
这……这不是嫌自己胖嘛!
堇南有些生气的重新钻进被子里,锤床大喊:“我要歇息了!”
阮娘轻笑一声,灭了灯出去了。
四周一暗,堇南倒睡意全无了。
她想着阮娘刚才所说的人言可畏,越想越头晕,越想越清醒,像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着。
卷一 012、狂小子!
好不容易的睡去了,连做的梦都不安生。堇南又梦见了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梦中开始下雨,瓢泼般的大雨从天而下,天与地陷入一片灰暗之中,梦境还原了那日在东街菜市口的情景。
堇南躺在床上,时不时挣扎一下,口中含混不清地喊着什么。汗水濡湿了她的额发,她并不知道那个噩梦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时,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如塞了铁块一般,显然是没有睡好的结果。
堇南之所以会大清早醒来,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从门外传来的噪音。
不知是谁,一大早就开始诵读“之乎者也”了!
堇南由于没睡好,这会儿脾气大着呢。她忽地跳下床,飞快地穿好衣服,冲去房去准备会会那个扰人睡眠的人。
可等她跑到院门口,薄雾弥漫的前方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然而……那念诵的声音忽远忽近,一直还在……
堇南就不信这个邪了,没人哪来的声音,难不成是鬼么?
就是鬼,她也要将它揪出来!
堇南循着声音往前走,清晨有些凉意,她揽住自己的胳膊,聚精会神的捕捉着那个人的声音。
那是个年轻的声音,在清幽的早晨,有种飘飘忽忽的感觉。
可无论那声音如何空灵优雅,把人吵醒了就是不对!
不知不觉,堇南已走到了思君园,她走进去,念诵声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一种折磨人的声音。
堇南以她自己的经验可以判断,那是初学古琴的人捣鼓出的声音。
四处一寻,她确定声音的源头就在墙的对面。
堇南一直好奇,淳于府隔壁住的是谁,这会儿又听到这种咯吱咯吱的琴声,她觉得自己找到知音了。
瞅见一颗树干粗壮的柳树,她搓搓手,像只小猴似的刷刷刷地就爬了上去。
堇南坐在一根粗一些的树枝上,低头一看,在隔壁那家的庭院里坐着个穿绯色衣裳的姑娘,那姑娘面对摆在她面前的古琴,正不停地抓耳捞腮,模样烦躁不已。
“嗤。”堇南捂住嘴偷笑,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可看到那个朝弹琴女子走过去的妇人时,她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那个只差将金子镶到衣服上浑身金灿灿的妇人,不是陈氏是谁?
再看那个坐在古琴面前的姑娘,不正是淳于容么……
自从来到金麟,从马车上下来后,一直没有见到陈氏母女的面,堇南还暗自窃喜过,心想她们肯定住得很远,至少与淳于府隔着几条街。可此时看到的,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她脆弱的小心脏上。
今后可有得烦的了!
堇南苦着脸,身下的树枝突然“吱”了一声,想必是树枝已经不堪承受她的重量,都已经被压弯了。
陈氏母女显然也听到了这声响,正东张西望看是什么发出来的。
见她们马上就要仰头朝自己这方看来了,堇南压低身子想要爬下树去,不料经过她这一动弹,树枝“啪嗒”一声,不幸地折断了。
堇南忍不住低呼一声,还没落地,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屁股开始疼了。
爬树失手,她也算经历过好几回了。可这次不同以往,同她亲密接触的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堇南睁开眼,同她对上的是一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眸子。
可是,那双眸子显而易见的几分戏谑之色,让她从一汪清泉中清醒过来,她知道来者不善。
接住她是那个叫林肆风的少年,不用看他的脸不用听他的声音,但看他那双眼睛,堇南便可以将他认出来。
整个淳于府中,有胆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人,除了林肆风这小子以外再无他人!
堇南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此刻已经从他的怀中挣脱下来,跳到几步开外,同他对峙着。
“大小姐早。”林肆风身穿白衫,手握书卷,稍稍欠身行礼道。待他重新直起身时,俊逸的脸上似笑非笑,只道:“千金果然千斤,小生领受了。”
堇南眨巴着眼睛,思量着他这话到底是何意,半响才品出些味道来。
好生无礼!好生狂妄!
她气得憋红了脸,瞪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道:“这儿是我的地盘,你不吭一声闯进来,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哦?”林肆风两眼往四周一扫,目光又回到她的身上,“那就算小生得罪了。这府中还有哪些地儿都是大小姐的地盘,不妨这会儿都说出来,以免小生以后冒犯了。”
堇南听他这么一说倒发难了,想了一会,伸出两只胳膊往空中一划,得意道:“这儿,那儿,整个淳于府都是我的地盘!”
“大小姐这么说便不对了。”林肆风不慌不忙道,“女大当婚,大小姐再过几年嫁出去便也是泼出去的水。从这方面说,你和我一样,都是这府上的客,只是长客短客的分别。”
“乱……乱讲!”堇南瞪圆眼睛,心想这小子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什么歪理他都可以说出来。看到他手里握着的书卷,她二话不说抢过来,拿在手上粗略的翻了翻,便可以确定他就是打搅自己睡觉的罪魁祸首。
“我说是谁大清早的念诵诗文,原来是你!我这儿的鸡还没叫呢,你就在那儿叽里呱啦的!你……你是不是脑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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