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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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谓谁 作者:林至元 完结-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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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吏部衙门,果然依了悠悠之言,邬思道方才得以入内,且是由四贝勒胤禛亲自接见。常明完成使命,出门上马,一回首瞄见街角的几个人,来的路上便在探头探脑,此刻更是鬼鬼祟祟地偷觑着这边。但他着急送令牌给悠悠,就没放在心上。
又是一年吏治绩考时节,事关未来一年的宦途升迁,没有一个官员敢轻慢之。穿过层层公堂官舍,所经行处,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红顶子,却连一丝高亢人声都听不到。
在前门小吏引导下,邬思道一跨进四阿哥日常办公的值房,便见他坐在案后,右手扶额,身子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摊在桌面的名帖,愣愣出神。邬思道不由暗觉奇怪,他适才一路马蹄疾飞,心急如焚,竟没顾得上瞧一眼帖子的内容。
四阿哥屏退闲杂,问道:“你是邬思道?”邬思道点了点头。四阿哥不置一词,只是神色如常地合起帖子,放进袖里,道:“所为何来,但讲无妨。”尽管他的口气不冷不热,略显漠然,但邬思道奔波千里,终于盼着这么一个机会,便也顾不得其它,将前因后果一古脑儿都倒了出来。
四阿哥如数听完,表情也没多出一个,只是起身道:“稍候片刻。”便出门走了。邬思道被不尴不尬地晾在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期间不时有官吏来来往往,却都阴着脸,额头写着生人勿近四字,把他当成了空气。饶是邬思道这样素来冷静沉着的人,亦等得心烦意乱起来。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四阿哥才姗姗归来,回复他道:“你所言不差,吏部也找不到莫丘的记录与履历。一般官员病故辞世,即使他已然罢官或致休,地方也会上报吏部。但是,至今未有任何莫丘的讣文陈情。”
邬思道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镇定道:“莫丘家中亲缘已绝,是我和几个朋友亲手为其入殓,送了他最后一程。”四阿哥不禁微微一哂,似是在说,他并没有怀疑,也不含反诘问难之意。邬思道心中稍安。四阿哥却淡淡道:“吏部虽然不见了莫丘的卷宗,但是却有一份御笔批复的官员名讳更替表的记档,因过继给外族一个无后亲长,莫丘已自请改了名讳。”
“这,这怎么可能……”邬思道彻底惊呆了,喃喃自语道,“过继这么大件事,莫丘生前,从不曾提过……”来之前,他已设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邬思道心念一动,促声问道:“他改了什么名?”
四阿哥静静望了他一眼,答道:“秦道然。”
邬思道脱口便道:“哪个秦道然?”他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四阿哥倒是颇为意外。只见邬思道足下一跌,退后几步,缓缓坐倒在一条长凳上,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轻声问道:“那莫丘寒窗苦读得来的功名禄位,不费吹灰之力,便都归秦道然所有了?”四阿哥不置可否。邬思道心中不平,又是气愤,又是难受,却只能恨恨骂道:“好毒辣的手段,好阴险的小人!贼子!强盗!”一通发泄尽了,他自然而然陷入了深思。
秦道然,当年同入京师的孙三礼,他又岂会不知?此人貌不惊人,一介寒生,却通晓人事经济之道,是五人中最懂礼数,知进退的一个。行此偷梁换柱之计,须得朝中有人,篡改履历记录,地方会意,压着死讯不报,如此上下串谋,方得成功。且不论秦道然有没有这个能耐,首先要动皇上身边的人,便借他一万个胆也不敢了。看悠悠遣散家人时的光景,秦道然似已被裕王爷收归麾下,引荐给八阿哥只是早晚的事。
邬思道迟疑道:“这事儿,还查得下去吗……”“查!怎么不能查?”四阿哥斩钉截铁道。邬思道神色一振,可毕竟是共事多年的兄弟,内情一旦揭发出来,往日情分自然尽毁,秦道然又岂能善终?一念至此,他便忧心忡忡,更加难以决断了。
四阿哥道:“此事,却也真有一个难处。莫丘改名,是他亲笔奏陈,皇上御旨恩准的。若要查明真相,怕是不得不惊动万岁爷了。”邬思道心中优柔,委决不下,于是目光闪烁道:“笔迹可以模仿,但让万岁亲口承认下错旨意,矫枉归正,怕是难上加难。”四阿哥见他流露畏难之色,不悦道:“你若有心为友人平复冤屈,我即刻就带你去面见圣上,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邬思道再想到,莫丘死得已是凄凉,不但不能入土为安,却连该有的名分都为人所夺,就这么不明不白离开人世,天理何在?他愈思愈觉得义愤填膺,难以自已,直如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慨然答应前去面圣。
走出吏部衙门,邬思道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发现之前那几条尾巴竟都不见了,心中反倒不安起来。四阿哥催促着,打马同往南海瀛台去了。
果不其然,那几条尾巴早已接着了衙内传出的消息,一路飞传回了九阿哥府后花园里的主子耳中。游廊上挂了鹦鹉、画眉等鸟雀,九阿哥胤禟正与来客一齐赏玩逗弄,听下人附耳一番密语,冷冷一哼,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找了四哥撑腰,就敢去皇阿玛面前告御状?真是活见鬼,怎么不见别人这么古道热肠?”
身后一人也是鼻端重重一哼,讽笑道:“我这个大舅子,向来爱扮白面青天。世上,就他一个正人君子!”却是五额驸舜安颜。
“多亏曹颀来报讯得及时,否则背地里被人下了一刀子,流干血都不知道被谁害的。”九阿哥微笑着,拍了拍旁边的一个人。曹颀二十出头,生得倒是眉清目秀,满身风尘,似是远途跋涉,刚刚进门问了声安。他乍然得了声好,立时诚惶诚恐,陪笑道:“临出家门时,大哥就特意嘱咐过了。若不是有八爷、九爷在京里关照,曹家哪有今时今日的便宜。因此只消阿哥一句话,二位爷的事,就是奴才的事。有用到的地方,阖府上下敢不竭诚以报?”
九阿哥忽然微微一笑,反问道:“皇阿玛一直把你们看做自家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们的日子也
会不好过?”曹颀叹道:“九爷有所不知,我们曹家说得好听,是皇上的奴才,但平日看得最多的,还是内务府的眼色。”九阿哥笑道:“还是八哥引见得好。人生在世,无非你关照我,我关照你。我是个生意人,庸俗归庸俗,求的就是个财,不整那些虚架子。大家是同路人,那就有福一起享,有钱一起赚,要是觉得没意思,散就散了。”
曹颀还待说些什么,一直躲于人后的秦道然终于忍耐不住,十分惶恐地站出来,小声提醒道:“九爷,眼看着就要火烧眉毛了,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九阿哥直如未闻,口中呼哨着逗鸟儿,完全若无其事的模样。秦道然焦躁得,心里像爬了几千几万只蚂蚁,却不敢多一句嘴。
未几,只见陈良足下生风般地快步走来,回禀道:“我已安排了人,在路上尽可能拖住他们。”“好。”九阿哥转过身,问道,“适才为什么不直接绑了完事儿?”陈良道:“邬思道出了舒府,那常明就一直贴身跟着,此人一身蛮力,力大如牛,有他在旁,无处下手。”
九阿哥道:“看你胸有成竹,定是已有主意了。”陈良拱手道:“九爷明鉴。此事既然牵扯到了四阿哥,当务之急,就得先打断了他的步伐,阻止他涉入更深。”九阿哥望着他,忽然笑了。陈良接着道:“我有一策,本待将来以备不时只需,眼下迫在眉睫,却也顾不得了。”九阿哥道:“既有主意,还不速速去办。”陈良走出几步,蓦地回头道:“以策万全,最好还是由五额驸出面。”“去为难我阿玛那便宜外甥?再乐意不过了。”舜安颜二话不说,提脚就跟上。
望着两人背影远去,九阿哥沉下脸,道:“姓邬那小子,绝对留不得!”曹颀忙道:“九爷宽心。此事原是我们兄弟疏忽,让他偷空溜到了京城,险误大事,最后还得由我们兄弟来了结,将功赎罪。”九阿哥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曹颀便吩咐底下人快去快回。
九阿哥斜眼瞧见秦道然呆头呆脑的样子,将嘴一咧,笑得邪里邪气地道:“我忘了,八哥也在瀛台伴驾。唉,看来这事儿是瞒他不过了。”秦道然闻言大惊,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曹颀倒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从陈良出现后,便目光不离其左右,一脸戒备之色。忽然便开口道:“久无音信,这位陈少爷原来是投入了九爷门下。”
九阿哥敛起笑容,问道:“二位同出一地,莫非存有旧怨?”
“旧怨谈不上。”曹颀道,“只是两家于官场之中,常有些龃龉不谐。”
“哦?”九阿哥道,“愿闻其详。”
曹颀叹道:“九爷有所不知,这说起来,还与被皇上罢免的前任江苏巡抚有关。巡抚总揽一省军务,与织造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可那明德在任期间,总爱跟奴才们过不去,他的手常有伸不到之处,身为知府的陈容声,便常与之连成一线,同声出气,齐来刁难,每每令家中父辈们不胜其烦。陈容声因贪墨案发而亡,虽然与曹家毫无关系,但防不过陈家会这么想,将一己之冤仇悉数加在奴才身上,耿耿于怀,虎视眈眈,时刻准备伺机报复。”
“都是过去的事了。”九阿哥口中这么说,冷眼旁观,嘴角却浮现一抹戏谑的笑意。
当谁不知道,陈案之所以事发,是有人借直达天听之机,屡屡坏言,甚而告密检举?
“就算被人骂作小人之心,奴才也是不吐不快。”曹颀满脸沉痛,以示极力为君着想之意,大声道:“此人毕竟曾与邬思道为伍,而与我等素有嫌隙,若是关键时刻,倒戈相向,那可怎么得了!”
听到这,九阿哥瞥了眼秦道然,直笑道:“无妨。”他顿了顿,又道:“我与陈良名为主仆,却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比亲兄弟还要亲,谁也离不得谁。一旦分开了,那是要倒大霉的。是不是,秦先生?”
他这一问,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道然猛然醒悟,自己一时贪念,这便着了对方的道了。有顶包案的污点在身,他还能怎样?这一辈子算是都折在他手里了。从此与陈良一样,为其卖命,任打任骂,永无出头之日。可他与陈良毕竟不同,陈良是自愿登上贼船,他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纵想回头,业已骑虎难下,悔之晚矣。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口味有点重,得降降火了。。


☆、序幕(下)

三月里的瀛台,闲云入户,溪光树色,最是一时明媚春光。三面环水的涵元殿前,康熙正领着一班大臣坐而垂钓,欣赏无边秀美之景。兴至浓处,少不得吟诗作赋,卖弄一番风雅。这可憋坏了向来坐不住一刻钟的十四阿哥胤祯。
十四焦躁难耐地连换了十几次坐姿,八阿哥胤禩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一拍,问道:“瞧还有谁的鱼筐是空的?”不用看,十四也知道只剩自己一个了,他却满不在乎道:“钓鱼,图的就是一个故作姿态。再说,我又不爱吃鱼。”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前半句说对了,但这姿态可不仅仅摆出多少个坐姿,而是这样。”说着拉起浸在水中的鱼篓,十四就前一瞧,约有七八条鲤鱼,一离了水,立时活蹦乱跳起来。他正忍不住要赞叹一句,胤禩却翻过鱼篓一抖,将鱼全部放回了湖里。只见阳光之下,水花四溅,仿佛闪着银光,哗啦啦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交头接耳,注目顾盼。“高!”十四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八哥,还是你的姿态高。”
这时,却听康熙的声音响了起来,问道:“老八,十四,聊什么这么尽兴?”十四腾地站起身,朗声道:“不行,皇阿玛。我得去找个大网来,将满湖的鱼都一网打尽了,看你们谁还坐得住?”等不及康熙批准,他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康熙莞尔,众人亦自哄笑一阵。
八阿哥正笑着,对身旁大臣道:“多半是逃走躲清闲了。”就见那边跑来一个小太监,跪道:“启禀万岁爷,五额驸舜安颜大人求见。”听见回报,康熙眉间略略一动,八阿哥脸上的笑容则瞬间凝固了。
康熙道:“他能有什么事,叫他回去。”小太监道:“五额驸说他自知无颜面见皇上,但事关皇室的体面,不敢怠慢,只能冒死乞见。”“煞风景的东西!”康熙把钓竿丢给近侍,这一天的好兴致,都叫他给败坏了。康熙站起身,对小太监道:“带他去蓬莱阁候着。”众大臣慌忙弯腰恭送,八阿哥已然走近前,康熙瞧见他,便道:“胤禩,你也来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好话。”八阿哥自是求之不得。
康熙于蓬莱阁升座,宣召舜安颜,谁知却先跑上来两个花甲老人,忽而呼天抢地地大声吵闹,忽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冤情。八阿哥出言安抚后,二老方才将来龙去脉分说明白。原来,这一对白发夫妻竟是来告四阿哥胤禛收买人命,害死女儿的御状。
眼见舜安颜低头顺目地进来,启禀道:“此二人一大早就跑到府前叫嚷,说不讨回一个公道,就撞死在门上,儿臣不敢擅专,只能来请皇阿玛发落。”康熙未有回应,那两位老人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哀号不止,口中直叫喊着:“老天没眼啊!谁让咱家娃儿生的贱,哪有皇家的女儿金贵……随手打发点钱,不声不响就把命给送人了,让我们这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可怎么活?这还有天理没有……”两个老人家已是满脸沟壑,却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喊得声嘶力竭,实在叫人目不忍视。
八阿哥看得出来,康熙虽然面不改色,但表层的平静之下,似乎涌动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暗潮。他上前扶起气虚力竭的二老,侧头等康熙发话。
康熙并不着急,一言不发地望着底下众人。当周围一静,二人所凭借的,敢向天子叫板的一股胸中怨气缓缓退散,皇帝的威仪终于慢慢显露出来,震慑得二人大气也不敢出。康熙才道:“此事若查证属实,朕会给二老一个交代。”
话落,却听门外高声宣道:“四贝勒爷门前跪请,有事觐见!”
那二老一听愈发激动,叫道:“就是他!花钱买我女儿的心,杀人凶手!”康熙唤了声:“胤禩。”八阿哥会意,与几个内侍合力,将两位老人拉去了后殿。这边刚走,那边四阿哥已大踏步进得门来,跪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康熙也不叫他起,只道:“想必,你也是为此事而来。”四阿哥一惊,抬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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