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有些尴尬的笑起来,好在素来见过许多难缠的客人,反应力倒是训练的快速。只听见那男子吩咐道:“去打些热水同衣服一起送来便是,男女衣衫各一套。”
略略停顿,接下来的话语有些迟疑:“不知道掌柜的可否帮忙找个女子来?在下的……”似乎是对帐内的人身份有些不确定,那男子干脆略过这个问题:“……。淋了雨,湿衣服还需要找人帮忙更换。在下自当酬谢。”
刘询暗恨此刻自己媳妇居然不在,否则看见这人出手如此阔绰,怕是又有好大一笔银钱进账。但这个时候悔恨也没有用,可深更半夜的哪里去找个女子?刘询陪笑道:“客官,您要的这个热水和衣服倒是好说,只不过这个女子……我家婆娘正好回了娘家,怕是难以找到……”
那男子显然也想到这一点,眉头微微蹙起。想了想,道:“这周围可是有青楼?去请个花魁来便是,想来那花魁迎来送往,倒是比寻常女子更懂得伺候旁人吧。”
这句话如果在旁得地方听到,怕是极为暧昧引人遐思。可这男子清清淡淡的说来,却全然都是事实,完全没有轻佻不屑的含义。
刘询得了赏银,心情大好。便是有些许疑惑,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也不足为虑。此时应答一声:“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
一个去字还未曾吐出口中,便听得身后传来汪的一声狗吠。刘询陡然间想起上楼之前同小廉的约定,此时暗暗叫苦。只见那一只膘肥体壮的大黄狗猛然扑向这男子,张口欲咬。刘询哎呦一声,想要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前微花,只见那男子举重若轻的向旁轻轻闪开,动作潇洒清逸。也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只是随随便便伸手,便将那大黄狗的脖颈按住。然后随意的将狗丢到刘询怀中,若无其事的反手掩上房门,只留下一句:“我吩咐的事情,快些去做。”
刘询保持着怀抱着狗的姿势,半晌听得小廉带着哭腔的一声:“掌,掌柜的,你没事吧?”同时觉得脸颊上有热热湿漉漉的东西不断舔动,竟是那大黄狗来到主人怀中,欣喜的伸出舌头在主人面颊上留下口水。刘询手一松,那大黄狗就掉到地上,甩着尾巴围绕着刘询打转。
刘询狠狠瞪了小廉一眼,用脚将大黄狗轻轻踢到一边。佯怒道:“没听到这位客官说的吗?还不快去请大夫找花魁!”
那小廉这才急急忙忙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尽力了!~
我们周六晚上见~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刘询这边暂且按下不提,且说范遥。
他本来带着柳淡从江水中脱困而出,两个人一路扶持着来到岸边。那马匹听得柳淡马哨声响,本来一路跟随。可因为那爆炸声响,最终到得岸边也只剩下一匹。免不得两个人共乘一骑。
柳淡虽然受过程朱理论教导,但毕竟此时不是恪守礼节的时刻。倒也没有过多推辞扭捏,可柳淡体质本就畏寒,本身就被雨水淋的透湿,又跳到冰凉的江水中浸泡过半天。又连夜赶路,山路崎岖难走,免不了多费一段时间。
等来到白帝城城门外范遥勒马停住,只见柳淡身子软软靠在他怀中,双目紧闭面色发白,手指冰凉半分暖意都没有,可额头却是滚烫。
范遥对医术并不精通,只能算得上粗浅水准。伸手去搭柳淡脉搏,只觉得脉搏迟缓凝涩,显然是风寒入体。此时城门已经关闭,城楼上守城的兵卒因为下雨也都纷纷躲避起来。范遥带着柳淡轻轻松松的翻墙而入,粗略看了一眼,长街之上只有一家客栈挑着灯笼。
本来范遥可以直接走正门,可低头看去柳淡浑身透湿连带着头发也向下滴水。这幅样子肯定是不好见外人的,干脆便从后院翻进去。到二楼找了间空客房,听得里面没有人声这才推开窗跃进里面。
正好遇见上来查房的小廉,见柳淡烧的厉害,于是便唤过小廉让他去请大夫。却不料小廉看起来是个不拘小节的粗鲁汉子,可委实有着一颗不输于女儿家的脆弱内心。生生被吓的惊恐万分,倒是平白让掌柜的刘询也跟着害怕了好半晌。
范遥听得刘询脚步声远去,掩上房门。他一个男子自然不好替柳淡换衣服,只好先用锦被匆匆盖住。范遥俯身掀起幔帐,他本以为柳淡应当昏睡过去。可不成想直接对上一双黑亮的眼,带着几分茫然和小小的得意。柳淡看见范遥,唇角微弯,左颊梨涡又徐徐绽放。
高烧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理智残存,柳淡也不例外。她同范遥对视半晌,轻轻抬手扯了扯范遥的衣袖。语声含糊的嘟哝一句什么,她说的实在小声。范遥根本没有听清楚,便低下头侧耳倾听。问道:“你说什么?”
柳淡扯着范遥的袖子晃了晃,这个动作带着点依赖和孩子气。范遥看着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微微一怔,耳中却听到柳淡的话:“……。我很聪明的对不对?”
这一句话说的实在没头没脑,就算范遥反应力不错也不知道柳淡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再问一句:“什么?”
柳淡坐起来一些,范遥算是发现,柳淡越是茫然或者不明所以的时候,越习惯性做出认真的样子来。现在就是,范遥看着柳淡凑到他耳边,她凑的那样近,呼吸可以听得清晰。
“刚才有人来我没有发出声音啊,我都看到了,你是翻窗进来的。如果我刚才发出声音了,会有人来抓住你的对不对?所以我很聪明啊。”
这其实和聪明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这句话缺少逻辑。范遥实在觉得这算不得聪明,而且他同柳淡离的这样近,近的可以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清爽气息。
这个距离很危险,柳淡的手握在范遥的袖口,她完全可以趁范遥不备扣住手腕上的脉门。而柳淡所处的这个位置,可以轻而易举的制住范遥胸口的膻中穴,脖颈处的动脉,眉心的印堂穴和头顶的百汇穴。
但凡习武的人都会有本能,本能的排斥对自己有危险的举动。除非亲近之人,否则都会下意识保持距离。现在柳淡就在范遥身边极近的地方,近到范遥如果低头的话就可以看清少女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颤抖。
范遥果然低下头,昏黄烛光下少女的面颊如同软玉般温润,柳淡的睫毛很长,在面颊上投下交错的阴影。他对柳淡倾慕,这份倾慕大多数还是来自于欣赏。
柳淡的性格很符合他的喜好,不骄不躁,温和却有理智。如果他同柳淡这么擦肩而过也就算了,时日一久,他自然会忘记这么一个叫柳淡的少女曾经出现过。但两个人因为花绣的事情每日相处,倒似是将花种放到合适的土壤中每日里灌溉,就算变化微小。也无法忽视花种正在慢慢生长出根芽。
范遥对上柳淡期待的眼神,微微笑起来。他抬手替柳淡将鬓边湿漉漉的墨发拂到耳后,居然也点头回答:“是很聪明。”
柳淡得到夸奖,满足的点点头。模样十足的乖巧,她再次扯扯范遥的袖子,声音低低带着点委屈和撒娇:“可是我很难受,你不要总是晃来晃去的,看的我头晕。”
顿了顿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范遥探手试了试柳淡额头上的温度,只觉烫的惊人。温声安慰道:“先躺下休息一会吧。”
可柳淡固执的摇头,她高烧之下本来没有多少力气残余。拉着范遥的衣袖也没有多么用力,但范遥却感觉出来她并不愿意放手。柳淡摇摇头,执着:“要是我睡着了你就会走开对不对?那我会睡不好的。”
范遥一时哑口无言,他的确打算等到柳淡躺下休息之后就离开。他这一身衣服也没有比柳淡好多少,不过他有内力护身,寒暑不惧又岂会在意这小小的冷意?但总是需要更换的,何况他也没什么理由照顾柳淡。
范遥想了想,说道:“你先休息,我不会走的。”
他素来同江湖中男儿结交,热血者有之悒郁不平者亦有之,可对如何安慰女子却并不擅长,说起来未免僵硬刻板。他并非不近女色,而是秦楼楚馆中的女子自然会奉承迎合,根本没有必要柔声劝哄。
柳淡如果没有生病,大概也不会做出如此女儿娇态,一味的撒娇耍赖。生重病的人本就较之正常脆弱,那些强行压制的情绪都纷纷浮现上来。平日里的平淡都褪去不见,那是其实是一层表象。
柳淡的内心有一部分始终停留在那个烟花盛放的时节,她一个人站在母亲的院落中,平日里燃起的烛火都熄灭。只有房间门半敞着,里面漆黑一片,只能隐隐看出屏风的轮廓。上面的牡丹殷红似血染,仿佛一朵朵乍然盛放的彼岸花。
她急切的需要某个人陪在她身边。因为她很害怕,这种害怕无法直白的用语言来告诉别人,因为深知别人无法感同身受说了也没有任何用处。但有时候柳淡也会想要找一个人陪同她站在院落门口,陪着她看着那扇半敞的房门和那个永远不会亮起灯烛的房间。
现在有个人坐在她身侧,她可以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虽然柳淡根本没有听清楚范遥在说些什么,直觉却觉得这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溺水之人往往会抓住身侧的浮木,哪怕那浮木微小到极点也会牢牢不放。柳淡也是一样。
她看着范遥,眼瞳渐渐浮上水汽。眼泪落下来的时候轻轻滑下一道晶亮的痕迹,一滴,两滴,三滴。她蹙着眉,又可怜又倔强倒像是撒娇的稚童。范遥被她毫无征兆的一哭略略惊吓到,迟疑的伸手去替柳淡擦眼泪。指尖触碰到泪滴的时候只觉得淡淡的温热,莫名其妙的心中便柔软下来。
只听得柳淡声音细细小小:“娘亲不要冉儿了,爹爹把冉儿丢下一个人走了三年也不记得看看冉儿,舒伯母也不喜欢冉儿。”她凑到范遥耳边,在极近的地方用极小的声音诉说,仿佛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现在她想要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她想要分享的那个人。
这其实并不是要换取怜惜或者其他的,柳淡的表情非常认真,认真的像是在学堂上被夫子叫起来背诵诗词一样,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她的眼瞳睁得大大的,里面被重重烛火照亮,像是从瞳仁最黝黑的地方点亮一簇火光摇曳。语声轻而柔软,带着满满的委屈和难受:“冉儿很害怕。”
这显然是个不太会撒娇的姑娘,她不会像花绣一样拖长音调,然后做出可爱又失落的表情来让舒云珂花盛或者柳淡心软,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只会实话实说,最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感受。告诉身边这个她信任的人,她害怕。
“……。”范遥一时间也只好沉默,他突然间不知道要用什么话语来安慰柳淡。最终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揽住柳淡的肩头将她带入到怀中。柳淡娇小纤细,她跪坐在床榻上而范遥微微俯身,这让柳淡可以将下颌放在范遥的肩头。
耳鬓厮磨是一个很旖旎的词汇,所谓结发为夫妻,鬓发交缠象征恩爱不移。现在柳淡同范遥额头轻轻相触,鬓边还滴着水,落入到范遥面颊脖颈上,只觉得凉意凝成一线慢慢滑下去。
重重叠叠的幔帐放下来,像是单独开辟出一片小小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相拥,烛火将人影投射在墙壁上,那是极缠绵的景象。
“别害怕,我在这里,我不走便是。”范遥承诺,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很享受柳淡这样的信赖。他抬手摸了摸少女湿漉漉的长发,柳淡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水中不知名的藻荇。他慢慢的将手指插|入到其中缓缓梳理。遇到纠结在一起的地方就轻轻分开,他的动作很慢却很细致,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作算不得灵巧,可范遥做的非常认真。
窗外风雨簌簌,声音细微。让人无端想起白色的槐花从葱茏的树枝上轻悠悠坠落在青石长街上的景象,这一场雨下的好,也许过不了太久就可以见到紫藤花从枝头垂落而下的场景。
雨渐渐的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无意中看到秦时明月居然出了一个特别篇,空山鸟语。凤哥真乃绝色~我觉得比那个在雀阁的弄玉妹纸漂亮太多了!话说男生身段这么妖娆真的可以么?
基友最近研究世界未解之谜,然后看到明朝王恭厂大爆炸,我觉得这个爆炸的重点在于,受灾者皆尽果体,不着寸缕。。。。。
这么精确的爆炸啊。。。。。
看,天上有灰机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雨下的最为峻急的时刻,范遥正带着柳淡翻过城墙。而巫峡附近一处浅水靠岸之处却停泊着一艘乌篷船,船舱边悬挂着一盏红色灯笼在风雨中摇曳。那一点烛火微微晃动,映照在人的面颊上,平白多出几分阴晴不定来。
这个天气绝大多数的人选择都是钻到被窝中好好的睡一觉,可这船头却端坐着两个人。左侧男子穿着浅青色的外衫,看起来俊朗挺拔,做书生模样。与中原人黑发黑眸不同,他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用方巾束起。一双眼瞳湛碧有神,五官深刻同中原人不甚相同。大概是带着西域的血统,但不可否认他生得不错。
右侧男子大概四十几许的年纪,下颌生有微须,大概是对这一撮胡子极为看重,梳理的整整齐齐。低垂着头面上似乎带着畏惧的颜色,一双手虎口处生有厚厚的茧子,掌心也是这般。在烛火下这双手似乎隐隐泛着青黑色泽,大概是洗练铁砂掌一类的外门功夫。
这两个人相对而坐,正中隔着一方矮桌。桌上摆着银质的酒壶和制作精巧的酒盏,这是一整套器具,皆用梅花作为纹饰。其中酒香袅袅,如果有识货的人在此便可以惊呼出声,这乃是上好的皇都春。
韩愈曾有诗云,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皇都春其名便取自此诗,初入口时绵软甘冽,回味却弥长悠久。
既然是暴雨,下的未免过于峻急。可这两个人守着可以避雨的船舱不进去,却在这甲板上对饮。说是对饮,却只有那金发青衫的男子不断举杯,形容洒脱。对面那中年汉子面前那个酒杯本来盛放了八分满的皇都春,现在雨水淋漓已经将八分满变成十分,眼看就要溢出来。那中年汉子也没什么动作。
终于,待到那金发男子将这一壶皇都春饮的差不多的时候,这才哈哈一笑。显然极是尽兴快意,他抬手将这做工精致的银壶举起摇了摇,笑道:“不知不觉间倒是将麦帮主珍藏的好酒喝了个干净,倒是谢某的不是了。”
他话虽然如此说,可神情中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那麦帮主急忙道:“岂敢岂敢,这皇都春能入得谢法王的口中,那也是这酒水的荣幸。却,却不知道谢狮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