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念远,恼怒道:“郡马醉了,还请自重,本宫这里可不是你耍酒疯的地方。”
念远闻言,死死地抓着雨霏的一双柔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是,我是疯了。这几日我想你想的已经发疯了。才会这么不管不顾地避开下人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贼一般漏夜前来。”
雨霏丝毫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满眼嘲讽地连连冷笑道:“既然郡马知道自己所为有**份,还不赶紧离开,难道要本宫喊人进来送客不成?
念远满眼沮丧与无奈,瞧着面前不过几步却似相隔着千山万水的僵硬的人影,心像从万丈峭壁上一直往下沉,摇头苦恼道:“为什么你要这般决绝,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相互安慰体谅,就像过去那样。。。”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雨霏出声打断,冷冷道:“郡马以为还能回到从前吗?”
念远闻言,半日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方才长叹道:“我知你心里怪我怨我。那晚子陵没能及时陪在你身边,让霏儿独自承担痛苦与哀恸。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恨自个儿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真是枉为人夫人父。如果时间能够倒转,无论二叔那里有天大的事情也好,我也绝不会离开你半步。失了孩子,我心中的痛楚绝不在你之下。”
雨霏听了这话, 不由得连连冷笑,语带讥讽道:“郡马说的可真动听。如此深情倒真是教人好生感动呢。从前本宫还以为郡马是个顶天立定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没想到也是个虚情假意,满口谎言,敢做不敢当的卑鄙小人。”
念远闻言,心像被刀狠狠地捅了一下,语气中也有些怒意,因沉声微愠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子陵虽然鲁钝平庸,但自问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何来言不由衷,装腔作势之说?子陵好言相劝,郡主却咄咄逼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雨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屑道:“过分?在郡马眼里本宫这样就算是过分吗?那敢问郡马,妻子遭人毒害生死一线,身为人夫却能和罪魁祸首在榻上柔情蜜意,翻云覆雨,这算不算过分?软玉温香抱满怀时自是山盟海誓,事后却又翻脸无情,不敢承认,这又算不算过分?郡马往日里总说本宫难以捉摸,如今看来,是本宫识人不清才是真的。”
想不到念远听了这话反倒歇了怒火,挺直了脊梁,义正言辞地沉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事。想不到直到如今你对我还是连一点信任也没有。”
雨霏不依不饶地啐道:“就算是本宫瞎了眼,难道老太太,表小姐和底下的丫鬟婆子也都瞎了眼吗?郡马以为自个儿学戏文里不成材的浪荡子跳窗而逃就能将一切撇的干干净净了?”
念远闻言,心顿时寒了一大半,只觉得浑身冰冷,手脚麻木,整个人像被人施了咒语入定一般,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好半日方才苦笑道:“如果我说我与宁儿并无半点苟且之事,郡主信吗?”
不等雨霏答话,便自顾自地摇头叹道:“是子陵多此一问了。郡主从一开始就将我看作是多情好色薄信寡义的纨绔子弟,不管是昔日的秋棠,还是今日的宁儿,你都一样这么看我。是,我们的婚事是由皇上赐婚,岳丈玉成的,并未问过你我的意思。子陵明白郡主金枝玉叶尊贵之身却下嫁侯门,还要为了子陵与一众长辈姨娘妯娌周旋,的确是委屈了你。我虽然木讷欠缺玲珑,但长久以来却仍能感觉到你对我的防备与疏离。不管你信不信,子陵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这与你的身份地位毫无关系。不仅因为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最重要的是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家的温暖,是我心里最割舍不下的人。试问我又怎么会为了别的女人而罔顾夫妻的情意呢。”
雨霏心中猛然一颤,仿佛于瞬间停止了跳动,刚逼回眼眶的泪水一下子又汹涌而出,幸而未曾点灯,念远并看到她此刻的狼狈与失态,强忍着内心的震动与感触,暗暗吸了口凉气,强作镇定避重就轻地冷冷道:“郡马实在无需向我解释什么?其实你要收房要纳妾尽管和本宫明言便是。本宫又怎么能小气呢。嫉妒是女子最大的失德,本宫自幼便熟读《女诫》,《女箴》又岂会不知?若是宁儿此次没有下毒谋害本宫,既然你喜欢,就抬了做姨娘又有何妨?”
念远听了这话,越发心灰意冷,语气也生硬了起来,因冷笑道:“郡主真是贤惠,不愧为天下女子的典范。子陵真是受宠若惊。也不知前世休了什么福分,竟然能娶到郡主这等体贴周到的贤妻。”
雨霏听他故意在“贤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顿时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攒住,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心里的那块石头却越发沉重,只得撇过身去,心一横,硬声道:“郡马过奖了。夫妻之间本就应该相敬如宾的,郡马要看的人已经看了,要说的话也说了。本宫也乏了,就不留郡马多坐。还请郡马以后做事之前先想想自个儿的身份,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这般孟浪荒唐岂不要叫旁人笑话。就是本宫也会被无端端连累遭人非议而颜面无存的。”
念远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重与无奈,还有些许嘲讽,道:“郡主的金玉良言,子陵谨记在心。日后定会尊礼守份,断不会再如此轻狂了。免得污了郡主殿下的贤名。”
说罢,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向屋外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浓黑幽暗的夜幕中,远处随风传来了几句满含酸楚与无奈的低吟:“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雨霏脚下一软,全身的力气像是一霎那间被抽干了,顿时萎靡于地,眼泪顺着脸颊绵绵不断地滚落砸在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纱帘一点一点地渗了进来,照在她泪流满面的容颜上,有着说不出的惨淡与凄惶。
雨霏哽咽着口中犹自喃喃道:“纵使我相信你又如何?我们的缘分却是这样浅。”
忽的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殿下是故意说那些话赶郡马爷走的吧。”
雨霏也不抬头,用手背拭去脸颊的残泪,长叹道:“你都听见了。”
那女子正是翠微,只见她拿着烛台缓步上前,轻轻扶起雨霏,低声道:“奴婢放心不下,听见殿下这里有动静,便过来瞧瞧。郡马爷情深意重正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您又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正文 190:美人如花隔云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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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美人如花隔云端(三)
那女子正是翠微,只见她手持烛台缓步上前,轻轻扶起雨霏,低声道:“奴婢放心不下,恍惚听见这里有动静,便过来瞧瞧。郡马爷情深意重正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您又为什么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雨霏满怀心事地哽咽道:“我又何尝想如此?子陵的为人我自然明白,前些日子只是因为贞儿和孩子的事情怒极攻心,一时迷了心智罢了。细想想,老太太当日的反应也太过蹊跷了,何况子陵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若真与那贱蹄子有了什么首尾,又怎会矢口否认。要是他对宁儿真的有意,早在老太君送宁儿过来时,就可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收房,又何必偷偷摸摸,多此一举呢?”
翠微幽幽叹道:“既然您想得这般清楚明白,又何需自苦。教人看了心中实在不忍。老话儿常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您不妨将自个儿的苦衷说与郡马爷,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呢。您就算不看在郡马爷的情意上,也要念及肚子里的亲骨肉啊。难道您真想看着他未见天日便夭折腹中,还是送于旁人这辈子永难相见呢?”
雨霏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必多言了。今日他喝醉,想必没有留意到我的异样。郡马生性耿直,我就是不想让他为了我和孩子与皇家作对。欺君大罪株连九族,事情若闹开了,中山王府自然是逃不了的,子陵身为郡马只怕也要首当其冲,就连整个侯府也将深受其累抄家灭族,瑜哥儿必难逃一死。倒不如现在冷淡一点,绝情一些,将来彼此反倒能好过一点。”
遂而长叹一声,幽幽地吟起了方才那首诗的下半阙:“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 今做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回首看取明镜前”。。。。。。
翌日清晓,九小姐王淑灵春困已醒,搴帷下榻,微觉清寒,启户视之,见院中土润苔青,原来五更时分落了几点微雨。帘外的海棠花经露水染色,开得越发好了。王淑灵伸了个懒腰,拿起靶镜瞧着镜子里娇憨的容颜,渐渐退去了孩童的稚嫩,真真是人比花娇。
忽听得丫鬟在窗外轻声说:“姑娘,太太要你过去一同吃早饭呢。”
王淑灵闻言,心中顿时一喜,一跳三尺高,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抬高了音调咧着嘴欣喜若狂地问道:“真的?娘真是这么说的?”
那丫头还未答话,王淑灵身旁的教引嬷嬷就沉下脸来,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训责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姑娘怎么又忘了。”
王淑灵只得怏怏地端端正正坐好,偷偷儿伸了伸舌头,对旁边贴身的一等大丫鬟疏桐做了个鬼脸儿。疏桐会意,从小屉子里拿出一个装了两锭银裸子的荷包,拉着那嬷嬷,将荷包不着痕迹地塞在她手里,笑道:“妈妈忙了一个早上也累了,姑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碗炖的烂烂的火腿燉肘子孝敬您呢。”
又高声吩咐身边的小丫头道:“没眼力见的小蹄子,还不赶紧扶妈妈去歇着。这肘子可要趁热吃,凉了就变味了。”
那嬷嬷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嘴角边浮上来一丝淡淡的笑意,满意地点点头,因笑道:“既然姑娘这么体恤,那老奴就先下去了。今个的功课您可别忘了,辰时弹琴,巳时练字,未时女红,申时老奴会来向姑娘说解礼仪闺范,。。。。。。”
话还没说完,王淑灵就撅着嘴不耐烦道:“好妈妈,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绝对忘不了,您就放心吧。”
又急吼吼地吩咐旁边侍立的小丫头们道:“赶紧帮我梳洗穿衣,别叫娘亲等急了。这可是她头一回特特儿叫我过去用饭呢。”
那些小丫头一听这话,忙七手八脚地围上前去忙活起来,不消一刻钟就将王淑灵打扮得妥妥当当。见冷夫人忽的看重起自个儿的主子来,各人脸上都透着一股子欢喜。只有疏桐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事儿可真蹊跷,好端端的太太怎么想起姑娘来了。正如姑娘说的,母女俩一道儿用饭,这可是头一回呢。瞧姑娘这欢天喜地的摸样,真叫人心酸哪。”
嘀咕归嘀咕,心里还是欢喜的,难得太太能想起姑娘来,小主子得宠,底下的奴婢脸上也有光彩。可得小心伺候着,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样想着, 疏桐忙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支桃花蝴蝶累丝金钗小心翼翼地插在王淑灵的鬓边。桃花灼灼,果然更添娇艳。
王淑灵却坐立不安,不耐烦地一叠连声催促着,兴冲冲地跑到冷夫人所在的正屋。一进门就咯咯咯大笑道:“娘,我的肚子都饿瘪了。有什么好吃的赶紧叫她们端上来吧。”
冷夫人不满地蹙了蹙眉头,冷冷训斥道:“瞧瞧你,一个姑娘家大说大笑的像什么样子。行不露趾,笑不露齿,这么简单的规矩,嬷嬷都没教过你吗?学了多少天了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又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王淑灵一番,嘲讽道:“姑娘今个可真娇媚。你的亲哥哥还在病榻上躺着人事不知呢。你居然还有心穿红着绿的,还真是有兄妹情深哪。”
王淑灵一听这话,犹如寒冬腊月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冻得浑身冰凉,脸却涨得通红,垂头丧气地绞着帕子,口中喃喃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难得和您一起用饭,我只想打扮得好看一点,让您高兴。”
冷夫人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扭过脸去冷笑道:“高兴?你以为做母亲的看到自己孩子穿戴得像外头不着四六的女人一样还能高兴?瞧瞧你头顶的金钗,真是俗不可耐。这么叫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我素日里克扣你的用度呢。姑娘如今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儿。嗐,真真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王淑灵羞得脸涨成了虾子色,眼泪汪汪,一旁的疏桐忙跪下请罪道:“太太别生气。不关姑娘的事儿。这支发钗是奴婢给姑娘簪上的。都是奴婢的错。太太要罚就罚我吧。”
冷夫人瞥了疏桐一眼,冷着脸漫不经心道:“往日里我瞧着你这丫头还算机灵,这才把你拨给姑娘使。你不说小心伺候着,怎么姑娘淘气,自个儿也跟着胡闹。真是枉费了我对你的信任。”
疏桐见冷夫人生了大气,忙将头抵着冰冷的方砖,不敢再多说一句。王淑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
冷夫人见主仆二人这副可怜兮兮的狼狈摸样,又想起王淑灵的婚事,心下顿时一酸,原想着灵儿在自己身边过不了几天舒心日子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这个女儿,这回为了救智儿的命又要把她送进火坑,心里着实歉疚难安,本打算借着这最后的机会好好修复母女之情。却谁知一见她喜笑颜开的摸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不知怎的便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儿来。许是这么多年,自个儿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和女儿相处,怎么表达心底的感情了。
遂长长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苦笑道:“罢了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们这样。行了,都别哭了。叫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那种刻薄恶毒的后娘呢。”
又缓了缓脸色,拉了王淑灵坐在自己身旁,指着炕上冰竹水仙花卉纹案几摆着的几碟精致的糕饼,柔声道:“饿了吧,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等会儿就叫她们摆饭,今儿有你最爱吃的杏仁豆腐和蜜汁糯藕,我还吩咐厨房做了槐叶冷淘⑴,咱们娘儿俩也好久没有说说体己话儿了。”
王淑灵原就是个单纯淳厚,万事不萦于心的活脱性子,听冷夫人低声细语,顿时破涕为笑,乐呵呵道:“原来我喜欢的吃食娘都记得,灵儿真是太开心了。”
冷夫人颇不自然地拍了拍王淑灵一双粉嫩嫩的小手,含笑柔声道:“你这孩子,竟说傻话。我可是你的亲娘,你的喜好又怎么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