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芷善依旧背光而立,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耳边瑞哥儿的哭声越发凄楚,她却依旧默不作声,只有翠微无意间瞧见她在背人处匆忙抹去了眼角的残泪。
柔儿似乎看出了什么,便上前将瑞哥儿搂在怀里劝道:“哥儿不哭,奶奶病着心情烦躁,你这样哭闹,不是教她更没法安心养病吗?哥儿平日里可是最懂事最孝顺的,就听奶奶的话儿先回府住着,等奶奶病好了,就会来接瑞哥儿的。”
雨霏趁热打铁地劝道:“是啊,瑞哥儿难道不想瑜哥儿吗?你们哥俩以前感情可是最好的。瑜哥儿每天都提起你好几回呢。等回去后,你们就能一床睡一桌吃一屋玩了呢,”
瑞哥儿一边瞧着杜芷善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一边又想念当初和瑜哥儿一同玩耍的快乐,这几个月来,周围都是一群虎着脸的道姑,连一个同龄的小孩也没有,每日里只能和鸟儿说话和蚂蚁玩闹,实在是太寂寞了。皱着眉想了好一会,翠微和雨霏又是哄又是骗,这才为难说:“那,那我就回去看看哥哥,就,就。。。”想了半日,方伸出两根手指:就两天,到时候娘一定要来接我哦。”
雨霏笑道:“瑞哥儿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这会子就走,好不好?小厨房里还预备了你最爱吃的豌豆黄和黄金芝麻卷呢。回去晚了,可就要被瑜哥儿那个小馋猫全吃光了呢。”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杜府会偶尔送些银两过来,但大都被那群贪得无厌的道姑搜刮了一遍,到手的几乎所剩无几。前几日就连吃穿都成问题,这些小孩家的零嘴自然也就成了一种奢侈,平常也就只能掏些鸟蛋,摘些果子或是烧个蝉儿什么的解解馋。杜府这回送来的桃花姬里头有好几味药材,虽然很滋补但味道却不合瑞哥儿的脾胃,他又倒腾了一早上,这会子早就饿了。而且满府里暗香阁小厨房的点心可是出了名的精致,往日也尝过,这会子一听,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了。
小孩子家家的有奶便是娘,一听说有好吃的,便连什么都忘了,顿时破涕为笑扯着雨霏的衣摆,一迭连声地催着。雨霏蹲下身子,轻轻地牵起瑞哥儿的小手慢慢消失在林荫深处,只剩下杜芷善一人浑身无力地扶着缠满枯藤的老树,依依不舍,望眼欲穿。。。。。。
一时回了府,不料竟瞧见多日未见的江嬷嬷在屋里踱来踱去,似乎来了很久很是焦急的模样,一见雨霏等人便忙不迭地上前来连连嗐声道:“哎呦我的郡主娘娘哎您这是去哪了?也不交代一声,可让老奴好等啊。”
因瞥见牵着雨霏衣角,一脸胆怯的瑞哥儿,便皱起眉头没好气道:“您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他那个娘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杜家看我们就跟乌眼鸡似的,咱们躲还来不及呢。”
雨霏见江嬷嬷去而复返先时也是吃了一惊,听了这话便毫不在意地笑道:“他好歹也是瑜哥儿的堂弟。他娘虽可恶,这孩子到底也没有犯多大的过错。不过是多个人多一碗饭罢了。小孩子家家眼馋肚饱的,能吃了多少去?妈妈也忒小气了。”
江嬷嬷恨恨地扫了瑞哥儿一眼,冷笑道:“什么堂弟,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罢了。连杜奶奶都承认是从育婴堂抱来的,偏您还当块宝贝似的。老奴哪里是心疼那几口饭,如今这府里已经够乱的了,您好端端地干嘛发这种无谓的善心给自个儿添堵?况且杜奶奶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主儿,她养出来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您现在这般掏心挖肝地对他,指不定就养了一只白眼狼,将来跟郡马爷的亲骨肉争家产可怎么办呢?”
雨霏拉下脸来,毫不留情面地冷冷道:“妈妈噤点声让孩子听见了什么意思?我不过就说了一句,你却拉扯上这么一大车子的话。少野种野种的乱叫,这孩子可是宗谱上记了名的,是明公正道的主子。这侯府的家业多多少少本来就有他的一份儿,谈不上什么争不争的。”
江嬷嬷脸上有些恼怒的,红一阵,青一阵,却拿不出什么话儿来回嘴,只得讪讪道:“老奴这还不是为您好嘛?可怜我这一片忠心竟没个人知,唯有天上的月亮还知道我罢了。”
翠微忍不住出声讥讽道:“妈妈自然是忠心,这几日郡主早出晚归,四处奔波也没见您露个面儿,想必是王府的景致太好了,夜夜月亮都是圆的,妈妈都看呆了忘记回来吧。”
江嬷嬷大口啐道:“小蹄子,几日不打你就皮痒了不是?连我都敢打趣,什么阿物儿,不过是我调教的毛丫头罢了。真真是郡主好性儿生生把你们都给惯坏了。。。。。。”
雨霏见江嬷嬷絮絮叨叨地没个足够,心里也是厌烦无比,因冷声斥责道:“好了,本宫才刚回来听不得拌嘴吵闹,如今府里乱成这样,各人都消停着点,再让本宫听见,不论是谁,有脸还是没脸的,一律给本宫跪在院子中央自个儿掌嘴去。”
说罢,便转头吩咐翠微道:“就让瑞哥儿住在瑜哥儿的隔壁好了。你先领他们下去歇一歇,一会儿就命人摆饭,可别饿着了孩子们。”
翠微点头应了一径带了人下去,其余的丫头媳妇见气氛不对便蹑手蹑脚地鱼贯而出。屋内一时悄没声息,只剩下了雨霏和江嬷嬷两人。
雨霏缓了脸色,转头笑道:“妈妈别理那丫头,她这几日活像是吃了炮仗似的,别说您了,连我都被她抢白过好几回呢。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她一般见识。”
江嬷嬷脸上略微好看了些,仰头沉声道:“罢了,老奴还犯不着和一个毛丫头过不去。只是这蹄子到底不是咱们王府的家生子儿,若论说话妥当行事稳重又是家生子的莫若桔梗那孩子。既然她已经知道错了,倒不如原让她贴身伺候着,难道不比翠微这爆炭蹄子强百倍?”
雨霏默然不语,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屋里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教江嬷嬷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打鼓,好半晌方才正色道:“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外头的二等丫鬟也需要桔梗盯着呢。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桔梗若真有心悔改,本宫看在妈妈这般维护的情面上,自然不会亏待她的。”
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妈妈这几日在王府着实辛苦了,不知今个回来是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儿要吩咐我吗?”
江嬷嬷满面堆笑道:“老奴给郡主贺喜了,是天大的喜事呢王爷要老奴带话给您,这边府里的事情他老人家都已经清楚了。这几日就和朝中几个元老重臣一同联名上书,力保郡马爷。请郡主稍安勿躁。还有四爷就继续锁在柴房,可要绑紧,千万别让人给逃了,也别让旁人暗害了去,这小子留着还有大用呢。”
雨霏眼中难掩惊异,迟疑地问道:“父亲大人前几日送来的字条我可是仔仔细细瞧过了,连一个字也没略过呢。不知他老人家怎么突然改变主意的?倒真教我意外呢。”
江嬷嬷讪笑着避重就轻道:“瞧您说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吗?再说女婿可是半子,您这肚子里还怀着小公子呢,就是看在乖外孙的面上,也得出把力不是?”
雨霏微蹙秀眉,试探地问道:“倒真是难为父亲大人了。我这心里可好生感动呢。但郡马这回犯的可是通敌叛国的重罪,我就怕到时候苦谏不成反倒连累了他了人家,可教我这眼里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江嬷嬷若无其事地笑道:“您哪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王爷是什么人哪,两朝忠臣,手握兵权,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何况听说北边鞑子又在边境作乱,皇上要派王爷带军镇压呢。就是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这个时候也少不得要给王爷几分薄面不是?”
雨霏这才稍稍安下一丝心来,却听得窗外冷雨敲窗,淅淅沥沥,一直到四更方停。。。。。。
却说此时春晖堂内,安老太君虎着一张脸,眉头拧成了川字,冷声问道:“你说她把那个咋种羔子带回来了?”
正文 248:殷勤昨夜三更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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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殷勤昨夜三更雨(五)
却说此时春晖堂内,安老太君虎着一张脸,眉头拧成了川字,冷声问道:“你是说她把那个咋种羔子带回来了?”
安嬷嬷垂头小心翼翼地回道:“今个一大早郡主就命人备车,说是要去庙里上香为郡马爷祈福,谁知回来的时候后边跟着的竟然是瑞哥儿和喜柔。听说郡主娘娘已经将她们安置在暗香阁,就跟瑜哥儿住在一处,一应饮食起居都比照府里正经孙少爷的份例,还多添了不少丫鬟嬷嬷。那阵仗竟比瑞哥儿从前还要风光体面得多呢。”
偷眼瞧着安老太君阴晴不定的脸色,忍不住挑拨道:“您都不知道,那排场都要越过老太太您的次序去了。瑞哥儿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暗香阁那位这样声势浩大劳民伤财的,不是明摆着没有把您放在眼里嘛。连奴婢这样蠢钝背晦的都明白什么叫做长幼有序,难道知书达理的郡主娘娘竟会不知?她这样捧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分明就是给咱们下马威呢。”
安老太君心里本来只有五分火气,听了安嬷嬷这番话,硬生生又涨到了十分。因冷笑道:“长幼尊卑?哼,自打她进了我们王家,这四个字早就成了摆设了。她何曾在我面前孝谨恭顺过?一天到晚仗着自个儿郡主的身份嚣张跋扈,胡作非为的事儿还少吗?都这会子了,还不肯安生,竟挑一些刺心碍眼的人来埋汰咱们,她稀罕那个下流种子就由得她去,我倒要睁大眼睛瞧瞧那边还能得意多久?”
安嬷嬷陪笑着附和道:“那是啊,谁能及得上您老人家福泽深厚呢。那边再怎么闹腾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
安老太君啐道:“你这老货,反正白的也是你,黑的也是你,这天底下的话儿都被你给说尽了。”
低头想了半日,又皱眉满眼担忧道:“她这会子把瑞哥儿从杜氏身边接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让杜氏去娘家做说客好放远儿一马呢。业儿好不容易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千万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安嬷嬷赔笑道:“老太太多虑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杜奶奶在那府里原本就不怎么受宠,要不当初也不会隔三差五就往咱们府里跑不是?她如今又是个被休下堂的弃妇,多晦气啊,那杜家躲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听她的呢。”
安老太君叹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思。苦熬了这么多年,等得不就是业儿承袭爵位当家作主的一天嘛。好容易才挨到现在,这几日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好像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到头来不过黄粱一梦。暗香阁那位行事向来出人意表,惯会笑里藏刀,暗地里玩阴的。我就是怕万一她真的说动了杜阁老那个老匹夫,咱们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了吗?”
安嬷嬷笑着一边拿美人槌给安老太君轻轻捶着背,一边轻声安抚道:“老太太这是说哪的话啊。二老爷不是说了嘛,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谁还能扭转乾坤啊。您真当郡主娘娘是孙猴子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哪。”
安老太君摇头苦笑道:“唉,我哪,就是劳碌命,这一辈子为了儿孙真是操不完的心。只有两腿一蹬咽了这口气恐怕才能彻底放下这颗悬着的心呢。”
安嬷嬷笑啐道:“老太太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儿做什么?没的忌讳您老人家就是多福多寿的老封君命,您哪,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等着二老爷替您挣一个比县主还要高的诰命,风风光光地享一辈子福吧。”
安老太君沉声叹道:“我也一把年纪了,还要那些个虚名做什么?只要业儿和智儿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我这一生的心愿也就了了。”
又挑眉撇嘴道:“辛亏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儿逼她写下了绝亲书。随她闹去吧,不管怎么着都缠不到咱们身上来。左不过就在三五日的功夫,这侯府的天就要变了。到时候要收拾她们孤儿寡母的还不容易?随便安个罪名就能让她们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王家大门半步。”
安嬷嬷闻言低头不知想些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好半晌方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老太太,有件事儿放在奴婢心里许久了,每一回话都到了嗓子眼又给咽了回去。就怕说出来又会闹得天翻地覆呢。”
安老太君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道:“有什么你就痛痛快快地说。这些日子咱们经历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还少吗?我就不相信还有什么能比它们还唬人的。”
安嬷嬷支支吾吾地答道:“奴婢就是觉得,就是觉。。。。。。”
安老太君不耐烦地打断道:“觉得什么你倒是快说呀。今个是怎么了,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明知道我是个急性子,还要这样来怄人。”
安嬷嬷一咬牙道:“奴婢总觉得这个郡主娘娘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安老太君笑啐道:“瞧你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只是这个。她又整日家带着个面纱,能看到什么?再说这世上的人长得本就八九不离十,就算是跟你见过的哪个丫头媳妇眉眼有些相像,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安嬷嬷迟疑地摇头道:“不是呢。您难道就不觉的奇怪?郡主娘娘再怎么骄傲矜持,见至亲女眷的时候难道还要戴着那个劳什骨子?就算是时气所感,水土不服,过门都这么久了,这,这也太说不过去呀。”
安老太君撇了撇嘴角,冷笑道:“她还不是想自抬身份,借此表明自个儿是金枝玉叶,那副尊容不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见的。也不知对着远儿又是一副多么殷勤轻浮的模样呢。况且她本就是常年跟着中山王在西北边陲,活生生就是个野丫头,自然适应不了京城中规中矩的厚重水土。她就惯会矫情,狐媚子似的教唆远儿和咱们离心。”
安嬷嬷正色肃声答道:“奴婢总觉着她仿佛害怕别个看到她的脸儿。若是其中没有鬼,她的暗香阁又不是金窝银窝,何必守得跟铁桶似的。出个门不过在府里转悠罢了身前身后都是乌泱泱一大堆人跟着,偏生出府去反倒轻松简单,只有一个丫头伺候着。这不是太反常了吗?”
缓了一缓,眼神仿佛飘向了阴暗暗的天际,幽幽道:“老太太还记得原先的柳大*奶吗?”
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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