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像是惊奇的望了红绣一眼,这才先行转身离去。方才押着红绣的两名家丁上前拿了红绣,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外院。
连翘泪眼连连的追了两步,奈何外院下人不得主子特许是无权出去的,只能趴在黑漆门框上眼看着女儿被带走。
“连大娘莫要担忧,红绣不会有事的。”
伏武虽是这样劝说,可脸上忧色不减,浓眉都皱到了一处。如此一闹,还不知要给红绣惹来怎样的事端。
红绣出得外院,踩着整洁的青砖路面,一路穿院落过回廊,不一会来到一座大屋近前。杜氏身旁的大丫鬟琥珀早已久候多时,见人来了,先是轻蔑的瞪了一眼红绣,眸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又为张管家殷勤的掀了棉帘子,不多时屋内便传了话来。
“带红绣进来!”
两名家丁押了红绣向前几步,到了门口,就有两个丫鬟将人接管了去。
入得房内,一股暖香扑鼻而来。红绣绕过山水画的屏风来到屋当中,身子因冷热交替的不适而抖了两下。
首位上,杜氏披着大红的斗篷斜倚而坐,面色难看,眸光凛厉。诸葛言然身着宝蓝色长衫,外罩着黑色锦缎的大氅立于杜氏右侧,面沉似水。两旁的秋姨娘和柳姨娘,各个脸色苍白。病弱些的秋姨娘,甚至还用雪白素手拍着胸口,似是还未缓过劲儿来。而秋姨娘身旁的一人,却叫红绣倏的张大了眼。
一身白色锦缎长袍,领口袖口处镶着兔毛,显得少年面如美玉。白皙的娃娃脸上柳眉大眼,鼻梁高挺,眼角微弯,嘴角上扬,不笑也似在笑。他不是方才二少爷院子里的小厮吗!?
那“小厮”见了红绣,立刻挤眉弄眼了一番,眼色使的眼珠子险些飞出眼眶。红绣低下头,心里已有了计较。
大丫鬟琥珀见红绣杵在当中,见了主子也不晓得行礼,立即上前怒斥道:“哪儿学来的规矩,见了主子还不跪下!”
推了红绣一把,琥珀抬起脚还预踹她膝盖一脚,不料正对上红绣的一双大眼。被这样清澈如山涧清泉的眼神一盯,脸颊骤然发烫,脚抬起来又放下了,只又推搡她一下道:“盯着我看作甚,快跪下行礼!”
红绣低头,规规矩矩行了礼,将鄙夷尽数敛于眼中。
杜氏慵懒却威严的道:“红绣,前些日子小偷小摸,大少爷已然法外开恩,免了你的杖刑,仅是罚你去清扫猪舍,你连此等小事都要怠慢,竟敢在猪尾巴上点火,让黑猪在内院横冲直撞惊扰各位主子,莫不是对大少爷心怀不满,特意为之?”
红绣磕了个头,“夫人明察,红绣并非有意,况且猪尾巴上的火另有他人所为,并非红绣点火。”
“他人所为?”杜氏吊梢眉一挑,“如此,我倒要听听,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了。”
红绣直起身子,看向秋姨娘。秋美人面色苍白,抚着胸口仍是惊喘个不停。而她身后的美少年则是一味的冲她眨眼。
红绣面露天真疑惑,佯装不懂,抬起小手指着那少年道:“回夫人,猪尾巴上的火是二少爷点的。”
她刚才看到衣冠楚楚的美少年,便分析出刚才自己是被人耍弄了。
娘亲曾说过,二少爷诸葛言威今年十七,是秋姨娘所出,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的一个,在院子里得了个“混世魔王”的美名。他不喜读书,更不喜行商,管事管账也一律不爱,却最爱物华天工,没事做个手工制品,要么研制个新奇玩意儿,再或是炼制些稀奇古怪的药粉药面儿,刚才黑猪进了二少爷的院子,撞坏了他捣鼓的一应木板木棍,想来是坏了他的新发明,他成心捉弄报复。然而,这样顽劣的少年,不顾下人的死活,她又怎能一人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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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十三章 恶有恶报?!
诸葛言威见红绣将自己供了出来,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丫头也忒不地道,怎的这么快就招了?
杜氏眯了眼,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突然不气喘了的秋姨娘,凤眼一瞪,当下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气派。
“哦?二少爷?如此倒是新鲜了,二少爷整日忙于造些新奇玩意儿,怎会想起去招惹猪舍里的黑猪了?!”
诸葛言威闻言立即垂下头,乖乖的走到当间儿,行礼道:“是儿子不懂事,儿子也是一时好奇心起,瞧着猪尾巴甩来甩去,不知点燃了是何模样,便偷偷潜去了外院儿挑了一头烧着玩儿,不曾想那畜生真真不知好歹,竟跑到内院儿撒野,冲撞了母亲大人,是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诸葛言威话音刚落,周遭立即传来一阵低笑,奴才们虽知晓此时场面紧张,不是他们发笑的时候,却被素来搞怪的二少爷逗了个措手不及,瞧见秋姨娘脸色难看,下人们这才噤声。
杜氏用帕子擦了擦嘴,掩住了笑意,瞥向红绣,懒洋洋的说:“如此,到真不是红绣作怪了?”
“夫人明鉴。”红绣抬起头应了一声,倒是有些惊诧诸葛言威将所有罪名一力承担,但如此更好,谁叫他点了猪尾巴呢。
诸葛言威躬了身子,头更低了,“正如母亲所言,这个丫头确实不知情,猪跑了她还在后头撵来着,奈何大黑猪被惊吓到,如何是她撵的上的。”
“嗯。”杜氏拉长了声,瞧了一眼额头冒汗的秋姨娘,放软了音调,但威严十足的说:“言威,你也十七了,整日里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就罢了,怎的如此顽皮不更事?堂堂诸葛家二少爷,如此行事成何体统。”
“是,母亲大人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诸葛言威深深行了一礼。
杜氏叹了口气,伸出右手,琥珀立即上前虚扶了一下,杜氏优雅起身,向前迈了两步,秋姨娘和柳姨娘二人也忙跟了上来。
“既然如此,红绣是无罪的了。言威,念在你敢作敢当,还有些可取之处,为娘罚你抄写家规十遍,你可认罚?”
诸葛言威低垂了头,暗自咧嘴,仍恭恭敬敬的说:“孩儿认罚。”
“好,此事就这么算了,都散了吧,前儿老爷赐的茶叶还有些,两位妹妹不如一同来品鉴一下,也好压压惊。”
柳姨娘笑道:“如此自然是好的,姐姐那儿的茶叶妹妹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杜氏回眸,摔了下帕子道:“早就知你馋了,还不快些随我来,琥珀,吩咐下去备好茶点。”
“是,夫人。”
一行人转眼间掀帘栊离去。屋内只余下诸葛言然和诸葛言威两位少爷。
红绣爬了起来,抹了把额头,触手冰凉,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惊出一身的冷汗。身在毫无地位可言的古代,三天两头就要如此惊心动魄一次,她真是有些倦了,想逃离这一切,却因现实因素而牵制己身。
事实上,她不只一次动过离开的念头,然而不论现代古代,想要安身立命,需要有银钱才行。她与娘亲食不果腹,又何来的银子?且娘亲那个性子,若敢出去闯闯,怕也不会再此处为难十几年,说服她是一大关,出得府后,两个女子如何生存又是一大关。
红绣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低头对大少爷和二少爷行了个礼,便转身绕过山水画屏风掀起棉门帘子出了正屋。冷风一吹,浑身又是一个激灵。
向前走了没有几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嗓音。
“红绣。”
红绣疑惑回头,正瞧见诸葛言然沉着一张俊脸,迈方步走上前来。
“大少爷。”收敛心思,红绣依规矩行礼,如今她已不做什么拥有好哥哥的美梦了。只低头瞧着诸葛言然宝蓝色的衣摆和在她看来很一般的刺绣。
诸葛言然眯了星目,剑眉紧蹙,低头看看仅到自己胸口高的丫头,半晌才说:“身在诸葛府,便要知晓府中的规矩,你需本分做分内之事,莫要再如此哗众取宠。”
红绣闻言心中一凛,垂头应是。待诸葛言然渐行渐远,才抬起头来,瞧着他俊逸的背影。他这是在暗示她的行为是在刻意引起老爷的注意吗?
红绣冷笑了一下,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她所作所为,无非只是想要娘亲和自己过的舒服些,不谋如何成事?然而,她那尚未谋面的生父是否靠得住还未可知,她定要多划出几条路来视情况而定才行。
搓了搓东僵的胳膊,红绣哆嗦着向外院走去,回得晚了又要累娘亲担忧。不料才走出一步,诸葛言威却追了上来。
“哎!你方才怎么那么快便把我招出来了?”
红绣挑了下眉毛,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不是也骗我你是二少爷身旁的下人么?”
诸葛言威竟然红了脸,娃娃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像是姑娘家擦了胭脂,煞是好看。
“我这不是也帮你顶了罪名么,母亲罚我抄写十遍的家规,也算帮你出了口气,你我二人扯平了,互不相欠,如何?”
红绣忍不住扑哧一笑,二少爷倒真是个没架子的。
“二少爷,你我尊卑有别,地位悬殊,红绣是奴才,您是主子,我哪敢跟您要求扯平?只求您往后寻开心,莫要再寻到红绣头上来,我就谢谢您了。”
诸葛言威脸更红了,笑容灿烂,道:“你这丫头倒也有意思,不若他人说的那般痴傻。改日我到外院儿去找你玩。”
“谢了少爷,听闻你四处寻人试验你那些药粉药面儿,红绣的痴症才好了没两日,可不想再中毒呢。”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十四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与诸葛言威谈笑着到了外院儿跟前,红绣忙请了二少爷尊驾移步回去。二少爷即便再不得老爷喜爱,也是地位尊贵之人,不是她这等下人高攀的了的,今日之事怕是早已传遍阖府上下,若是二少爷纡尊降贵的送她进了外院儿,流言怕又要添上一笔了。
连翘虽是在洗衣裳,可目光一直紧盯着黑漆的角门。伏武劈着柴火,眼神也同样注视着门口未曾稍离。
红绣方一进门,连翘与伏武便扔下手头活计迎上前来。
“绣儿,你怎么样?可曾挨罚?可曾被打?快让娘亲看看。”连翘抓了红绣的小手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急切又担忧。
伏武也是沉着脸,浓眉紧紧皱着,低声道:“绣儿可有受伤?若是伤了我马上想法子给你弄药去。”
红绣的心仿若被温泉包裹住,娘亲的疼爱,伏武的真诚相待,都是她在这个时空最大的牵绊与牵挂。她也会怕,也会倦,但想到她的身边有疼爱她的娘亲,有伏武这样一个好朋友,她就觉得自己仍有动力坚持下去。虽说与他们的相处时间不长,可人的真心又哪是时间可以衡量的?
“娘亲。”红绣撒娇的投入连翘的怀抱,在现代三十年,撒娇这等孩童会做的事她总做个不断,如今闻着连翘身上掺杂着皂角味道的暖香,仿若感到时光回转,抱着自己的还是现代的那个母亲,世上的母爱都是相同的,她也是她的娘啊!
“绣儿,哪儿疼了?啊?告诉娘亲,快跟娘亲说。”连翘搂着自不痴了便聪明自立的女儿,若不是受了委屈,红绣哪曾如此?
伏武也是担忧,“连大娘,先扶红绣回去检视一番吧,我在门外候着,若是伤了也好想法子弄药去。”
“说的是,说的是。”连翘连连点头,扶着红绣方要迈步,却听怀中女孩扑哧儿一笑。
“娘亲,伏武哥,我没伤到。”
红绣退后一步转了个圈儿,“你们瞧,我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只是方才见了娘亲觉得欢喜,才失态了。”
“当真没伤到?”
“当真没有。”
“大夫人可曾罚你?”
“未曾。”
伏武瞧红绣面色坦然,不似诓骗他们,又见她身上衣衫完好,没有受罚挨板子的痕迹,这才长出了口气,屈指轻弹,给了红绣一个爆栗。
“小丫头,你可吓坏我了。”
红绣摸着脑门,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累伏武哥担忧,是妹子的不是了,可你瞧我如今不是没事?”
拉了美貌娘亲的手,红绣笑道:“娘亲也莫要担忧了,您瞧,老天爷待人是公平的不是?它要红绣痴傻了许多年,如今却补偿给红绣清醒的脑瓜儿和甩不掉的好运气,我呀,定是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若是今后有什么事,娘亲也不要乱担忧,相信绣儿定能解决就是了。”
连翘一愣,脑海中浮现曾经女儿痴傻之时受人欺侮的画面,再瞧如今面前水灵灵的豆蔻少女,眼泪流了下来,却笑着点头:“绣儿说的是,你是有福之人,定时要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伏武的眉头舒展开,露齿一笑,颊边酒窝深深,甚为欢喜的道:“绣儿必定是有福之人,我瞧着她的面相,将来要大富大贵的。”
“面相?”红绣打趣的斜睨伏武,“伏武哥几时学会相术了?”
“额,我自个儿猜的。”伏武本是为了连翘宽心,不料被红绣打趣了一句,脸登时红了起来。
“你们三个!没事儿了还不快些去做活!诸葛府里难道是养着你们吃白饭的?”
背后突然而来的呵斥声吓了红绣一哆嗦,回头看去,陈管事的橘皮老脸快要皱成个揉不开的疙瘩。
连翘拍了拍红绣的小手,陪笑道:“就去,就去。”
伏武单臂一抡斧头,斧刃刷的自陈管事面前一寸划过,吓得他急退了两步,却见伏武扛着斧头优哉游哉的去劈柴了,立即气的老头直翻白眼,心中暗骂伏武泼才!
红绣将一切瞧在眼里,也只能苦笑。身为下等人,如今也只能听着管事的指手画脚。回到猪圈,猪倌儿又是一翻痛骂,红绣也只当清风过耳,自顾自的刨着冻结在地面上的猪粪。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如今她也算是个劳力。可她们娘儿俩只赚得连翘一份的月例银子。三百五十钱除了吃喝用度,几乎是分文不剩,如何能攒的了钱?没有钱,出了府他们两个弱女子又要如何生存?
古代不比现代,女子地位甚为底下,赶上荒年,一斗粗粮就能换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做媳妇。她前世生长在爷爷和父母的庇护下,只学得了裁衣绣花的本事,也懂得丝绸印染的技术,于社会上接触的也大多都是来求她绣花裁衣的人,谁不会叫她一声“何师傅”?
小小年纪就因得一手绣活做了“师傅”,每日里埋头苦练绣工,对于社会大学堂,接触的自然少,一时间,红绣还真想不到出了府去能做些什么,毕竟自重生才半月余,她连府门都没出过,更何谈了解此处的社会行情?
红绣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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