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用过膳,安氏就带着何婉上门探望来了。
何嫣搬出了三姨娘的院子正是住到了安氏那,听院里的丫鬟嚼舌说这后娘的活正是何晏黎给安氏揽去的,安氏向来贤良淑德,听了何晏黎的话,是笑着应下。
何瑾这处瞧来,对何嫣,那安氏怕是没脸上笑得那样和蔼可亲。
掉进池子里是三姑娘何嫣,又不是她何瑾,安氏领着何婉一大早赶着来又是哪的说法?
哼,何瑾抿嘴冷笑,她心里明畅着呢,安氏是错过了昨日的好戏,今日亲自上门来探探虚实来了。
“姐姐。”何婉一进屋就热切地三两步走到何瑾身旁,美眸中噙着焦急与关心。
不愧是安氏养出的闺女,何瑾在心里感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对于何婉,何瑾都是嫉妒与羡慕的,但说到所恨之人,何婉并不在其中。
母亲之死若查清是安氏所为,何瑾要对付的便是安氏,而非何婉。
再言相国府那处,何瑾如今只能防着,暗中积攒筹码,人不犯我不不犯人,相国府如真要同前世一般下狠手,何瑾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何瑾与相国府的恩怨也同何婉无关,前世何婉虽是成了纪羲禾的夫人,但打压杜府之人只是丞相父子,若说何婉帮纪羲禾出谋划策何瑾倒有怨恨她的理由,但凭纪羲禾的才智绝然是无需何婉帮助的。
话说尽,何瑾并没有恨何婉的道理,何婉于何瑾而言只是一个命好得让人嫉妒的妹妹罢了,故,对着何婉,何瑾也无多余的想法,一声妹妹倒也能真心唤出来,“婉儿妹妹,可是来瞧姐姐了?”
安氏随后走进,何瑾提起心神,不待何婉搭话,便起身去迎了那安氏,“二姨娘也来了!”
“二姨娘”三字硬生生地刺到了安氏心尖上,正是揪心难受,她却能面色不改笑得温柔地扶住何瑾,关切地上下打量,“好姑娘,前个夜里真真是受惊了,姨娘来晚了,瑾儿莫要怪姨娘。”
说着安氏就环手抱住何瑾轻声细语地安慰,埋首在她腰间的女娃也是配合,金豆子说下就下,染湿了安氏新做的华服,她哭得极其安静,若不仔细听还真不知她是哭了。
安氏暗暗皱眉,在何瑾瞧不见的地方朝立于一旁的何婉使了个眼色,何婉会意,立马提起笑不动声色地扯开哭得满面泪花的何瑾宽声安慰,“姐姐莫哭,叫那些嘴碎的奴婢瞧去可是要嚼舌根的。”
何婉小何瑾一岁,十三岁的小人儿说起这一板一眼的话却是头头是道显得格外老成,何瑾这当姐姐瞧在外人眼中却是不及何婉这妹妹来的懂事明理。
何瑾一派天真,却是暗暗从何婉这十三岁的孩童眼里瞧出了些许试探之意,心口一紧却是面不改色。
在徐氏何嫣面前何瑾可以强硬些,但在安氏面前却不行,叫人小瞧了自己,尤其是让安氏小瞧了自个儿,何瑾可要偷着乐了,对待有脑子和没脑子的,法子可不是同一个。
收敛起心神,又哭了会儿,何瑾也就止了声,她两颊红扑扑的,鼻头上也是红的,模样瞧上去委屈极了。
安氏扬起笑,拿帕子给何瑾擦去脸上的水渍,又牵着何瑾坐下,拈起仆人端进来的糕点喂给她吃。
心中虽是厌恶,何瑾却也含笑吃下。
虽已满十四,但受外祖宠爱在国公府呆了多年,养出这娇小姐的性子也不足为怪,何瑾正是这般合计着演了这出,信不信就看安氏的谋算了。
在这何府中何瑾可以说是无依无靠,真正在何府后院里说得上话的还是安氏,此时与她对着来倒不如收敛锋芒让敌人掉以轻心。
看在外祖的面子上,何晏黎定不会让仆人将何瑾欺了去,再者还有许妈妈照应着,何瑾在府中的日子必不会同前世一般难熬,顶多是叫那些长舌的奴婢捡些闲话说是非,倒也无足轻重,无事时拾掇几句听听,也可乐上一乐。
这般思虑着,何瑾也就将这爱哭鼻子的模样装得更真切了几分,安氏没说几句,她就又惹红了眼,作势就要掉金豆子。
劝也劝不住,恼得安氏心中烦不胜烦,不自觉中真把何瑾当成了爱哭闹的孩童,伪装精美的面容上也有了一丝龟裂,心中放下了警惕,面上也就松懈了,多言语了几句,安氏就领着何婉回去了。
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何瑾揉了揉脸,将那僵硬虚假的笑意卸下。眸中如深潭,神色莫测。
来了这么久,安氏却是一句帮衬三姨娘的话都没有,何瑾接过璇鱼递来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渍,心中盘算这三姨娘恐是平日里为非作歹胡闹惯了,得罪了安氏心中也没个谱,指不定安氏还想借着这风口将三姨娘撵走呢。
何瑾冷笑,略带嘲讽地思量着,那安氏怕也只是想想罢了,自己都瞧出来的事,安氏又怎会心中个计较。
徐姨娘这么多年惹出的的事哪一件不都给她那老奸巨猾的爹爹给兜下了,虽然只是个六品芝麻官,占的却是一肥差,何晏黎表面正直凌然,暗地里不知借徐安的手收揽了多少污银,莫说何晏黎有把柄在那徐安手中攥着,且道没了那徐安,何晏黎哪来的银子去巴结那些权臣。
徐氏小户出生不论,其父更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徐氏虽是长了一副好样貌,内里却是粗鄙不堪,吐出的话都挑拣不出句干净的。
何府多女,唯一的儿子是何晏黎清苦时与贫妇所生,何晏黎高中入仕后就立即修书休妻,当年他更是不愿将大儿子领回府中叫人笑话,叫人拿他过去穷苦的事儿嚼舌根。
大公子何筱,自幼在穷乡僻壤长大,虽勤苦读书,却也让何晏黎瞧不上眼。若不是何府多年不得男丁,何瑾母亲执意将大公子何筱接回,何晏黎这独子恐是至今仍以编制草鞋为生。
何晏黎心中不喜徐氏的俗媚,娶徐氏等粗俗之人为妾,何晏黎更是被同僚暗中嘲笑。若是让徐氏在这缺子多女的当口生下个儿子,那岂不是更加贻笑大方了,何晏黎丢不起那人,故,他多年都未近徐氏的身子,但碍于徐安这层关系却是对徐氏处处忍让。就是此次徐氏受罚,他都是捡的轻的。
想至此处,何瑾神色黯下几分,何晏黎饶了徐氏,她心中却是记下了这笔账,来日定要她一并还来。
忆起方才何婉那双含笑试探,老成持重的眸子,何瑾眉心又一紧蹙。
妙珠嬉笑着端来茶水,调皮道:“可怜我家姑娘流下的泪珠子都快积成河了!且喝些茶润润吧。”
何瑾被鬼灵精怪的妙珠逗乐了,扮出豁然憬悟的样子,道:“就说没讲道几句,竟是口干舌燥了。给妙珠你这一说,方知是给哭出来的!”
妙珠笑,“可不是,小姐,奴婢同您说,”妙珠瞧了眼璇鱼,故作神秘地凑到了何瑾耳边,小声道:“方才璇鱼姐姐瞧您泪珠子滚滚得下,自个儿也偷偷跟着抹眼角呢!”
璇鱼伺候在一旁,见妙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自己溜溜直转,心底就知没好事,听妙珠这番讲道立马瞪眼,嗔怪道:“好你个小蹄子,竟玩闹到小姐面前了,瞧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璇鱼扬手就朝妙珠追了去,方至门前就撞上了端着糕点进屋的竹汀,两人绕着竹汀你追我打,竹汀在中间端着食盘左右为难,一面又要护着手中糕点,几次险些叫那两人打翻了食盘。
瞧这三人打闹,何瑾撑着脑袋扬唇笑开,心中郁气恍然散去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改
夜深,倚翠神色紧张地守在后院入处。晚风袭人,躲在树后的女子连连搓手跺脚驱赶寒意。
倏地,何府院墙外传来一声猫叫,倚翠思虑了会儿,将手放到嘴边,似模似样的学了声叫。
院外叫声再起,连着三声,有短促停歇。
倚翠捋了捋被寒风吹乱的鬓发,小跑去开了院门。
木门在静寂的夜晚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倚翠还未看清来人就叫人紧紧的圈入了怀中。
黑衣男子面皮白嫩唇色朱红,他手指抚过倚翠脸颊上淡褐色的伤疤,眼中满是心疼,“让你受苦了。”
倚翠拿下男人的手,别过头去,“夫人还等着呢。”
虽是说着拒绝的话,神色却是不舍。倚翠想离开男人的胸怀,男人不许,两人相互推搡着温存了一会儿后就恢复了常色,将男人带去了徐氏的院子后,倚翠就忍着心中苦涩扭头离开了。
红木房门被推开,徐氏正睡卧在榻上,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儿出现,她立马起身迎去。
徐氏衣袖滑落的两臂勾住男子的颈脖,踮起脚尖吻下,男人熟练地回应她,环手将其抱住,徐氏风韵不减当年,她扒下男人的黑衣,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动情时。
男女推揉着重重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倚翠还未走远,听见身后重响她不自主地顿住步子,只觉胸口血气翻腾,忽的一股子腥味弥散在嘴中。
何瑾院里亮着烛火,妙珠从屋外进来,带起一阵晚风,屋内烛光摇曳在墙壁上,没一会儿便歇停下来了。
璇鱼关上门,领着妙珠进了里屋,竹汀正陪在何瑾身旁做着女红,偶尔说几句打趣的话。
“小姐,妙珠回了。”妙珠笑着,一双大眼瞧着何瑾,声色里更是说不出的欢喜,何瑾看着也不觉扬起了唇角,笑问:“事儿可都办好了?”
何瑾有一姑母,名曰何晓蓉,姿容姣好,却可惜是个疯傻的。何晏黎怕惹人口舌便将这疯傻的妹妹接入了府中,关在后院里供其吃喝,这一关便是近二十年。前世何瑾曾见过这姑母,比起府中那些姐妹,这得了癔症的姑母待何瑾却是照顾,甚至有时省下口食逗何瑾开心。
外祖落难,回到何府后何瑾不受何晏黎喜爱,被禁足在院内,何府唯二真心来看望她的便是这时疯时好的姑母。何瑾记得姑母的好,回到府中后便要妙珠几人时常送些吃食过去,天渐凉,厚被褥和炉火更是不能少的。
妙珠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一张淡粉的小嘴从来就没有合上过,听何瑾这般问,妙珠又是嫣然一笑,“小姐都打点好了,再过半盏茶的功夫您就可以动身了。”
避开安氏安插在府中的眼线,何瑾去探望姑母机会实属不易,若是给安氏知道,又不知要生出什么闲话了。
前世相国府退婚,纪羲禾另取何婉,安氏在背后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生来命硬克夫,无福生子等腌臜之话何瑾可都听了不少,这无中生有的污水她也被泼了不少,也因这无端谬语民间百姓非但不指责纪羲禾背信弃义,反倒怜悯起他来,而后纪羲禾迎娶何婉一事也就无甚了不得了,倒是娶了坏名声的何瑾的杜墨洳受到了不少嘲讽和非议。
安氏在背后使绊子的本事何瑾已经见识过一回,这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何瑾赏了妙珠些糕点,便让她歇息了。片刻过后,何瑾另带璇鱼出了院子。
夜已深沉,何晓蓉院里的管事妈妈不知去哪儿偷闲唠嗑,何瑾瞧见何晓蓉时,何晓蓉正抱着被子蜷缩在屋中一脚,目光涣散地盯着某虚无缥缈的地方瞧。
何瑾将璇鱼留下,独自走进屋中。
何晓蓉听见声响,惊吓的动了动,而后紧张兮兮地抱着被子,身子佝偻着如一惊扰猫畜,直盯盯地望着何瑾。
屋子里仅燃着一盏灯,烛光昏暗,巨大的黑影在屋中跃动,何晓蓉又犯恶疾,她手舞足蹈嘴中咕哝,不让何瑾靠近。
将何晓蓉发髻凌乱,神色疯癫的模样看在眼里,莫问系谁都得道一声惨,何瑾心中顿是酸涩难受。
何瑾咬唇停下步子,只是静静的站着,何晓蓉见何瑾止住不动,便提了提胆子凑近了些,而后试探着挥动手臂,她瞧何瑾依旧在原处未有动作,便放下心来,逐渐靠近。
何晓蓉的脸渐渐变得清楚,她头发凌乱枯燥,两鬓花白仅留几缕青发,嘴唇干枯泛白,三十余岁却犹如暮年老妇。
何瑾不觉鼻尖酸胀,眼角泪光暗涌。
卸下警戒,何晓蓉笑嘻嘻伸出长有黄斑如树枝一样的手,她揪起何瑾鬓角的一簇青丝,如孩童般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姑母。。。。。。”何瑾止不住哽咽,颤抖着手想要抱住姑母单薄削瘦的双肩,却又忧心惊扰了她,何瑾一只手悬在空中,道不出的酸涩悲凉。
听闻呼唤,何晓蓉呆呆地扬起脑袋,目光呆滞地望着何瑾,继而傻兮兮地笑了笑。何晓蓉将自己的头发揪出一撮又将何瑾的揪出一撮,一手拿一端,用头发抚过自己的双颊,如此就让她变得安静满足。
何晓蓉手中的白发与何瑾的黑发形成刺眼的对比,何瑾眉心隆起微微颤抖似连绵山峦,她心口一闷,气血上翻,不觉想起了前世诸事,委屈与愤恨在她胸前叫嚣。
终是忍不下心头愤愤,何瑾垂首姑母怀中哭泣不休,夜意悲凉,守在院门前的璇鱼也不禁闻声拭泪。
一家欢喜一家愁,却说徐氏正是行完鱼水之欢心中舒畅,男人白皙修长的手顺着徐氏肌肤纹理滑过,惹得女人一声娇哼。
“夫人,那事儿可都办妥了?”骆钰问得颇为小心,徐氏贯来易怒,这触她眉头的事儿骆钰知晓得仔细行事。
果料,徐氏蹙起眉头,眼中似有不满。骆钰忙忙摘开关系:“夫人自有摘抉,是子钰多嘴了,且子钰只是忧心夫人心中烦恼,心中难受不舍罢了,还望夫人莫怪罪。”
骆钰皮相上乘,说起情话更是顺嘴一溜,甚少有人不动心的,徐氏瞧着这白面皮儿的小倌委屈的小模样心中甚是得意,不知不觉心头也浮上了一丝心疼的意味,便放柔了语调宽慰道:“甭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只管将我服侍舒心就可。”
说罢,徐氏搭在男子柳叶腰上的手再度下滑,两人又是一番云雨。
徐氏心中藏着心思,她挪用府中家用在外养小倌一事不知给谁逮住了把柄,暗中要挟她,下毒暗害何瑾就是徐氏循了那人的话照做的,事情虽是办砸了,但那人却也没再传来消息,徐氏这会儿便稍稍安心,她思虑几夜也倒想出了个法子,若是那人不告发便罢,告发了她便将此事推给倚翠,倚翠是她的贴身侍婢,想要借她的名号挪用家用也非难事,再者去那窑子寻小倌向来也是倚翠办的事儿,何晏黎即使不信碍着爹爹的面子也不敢奈何,她徐氏照样还是这府中的三姨娘。
想罢,徐氏也就宽心了,只管放心沉沦于这床榻欢愉之中。
次日一早,安氏便将牙婆子遣去了何瑾的院子,挑拣丫鬟这事何瑾可小瞧不得,何瑾使竹汀请来许妈妈给自己抹抹眼水,物色几个或老实或伶俐的丫鬟便罢,切莫要不得那些个心思不正之徒,更留不得安氏的眼目。
“许妈妈,”将许妈妈进院,何瑾便笑脸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