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香一愣,猛地丢了书本,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问绿珠,“发髻有没有歪?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很好很好,什么都不用做。”
绿珠话音刚落,内侍就在门口传话,“娘娘,萧大人和月山将军求见。”
荀香几乎是一口气奔到了门口。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又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慢慢地走过去。
萧沐昀清减了一些,颧骨变得突出,着一身白衣,轻飘飘的,像是一枝梅花。月山旭先发现荀香,拍了拍萧沐昀的肩膀,他才侧过头,露出一个清冷却不失亲切的笑容,“太子妃,臣平安回来了。”
荀香一直在心头高悬的大石,这才安稳地落下,恍如隔世般叫了声,“表哥。”
月山旭朝荀香的身后望了望,闷闷地说,“太子不在。”
绿珠连忙说,“太子这几日事忙,此刻不在东宫。”
萧沐昀接到,“是否因李良娣的事情?回来的路上我们都听说了。亓媛还十分担心她,此刻应该去了天牢。不过我们此番前来,是另有要事。西凉王的三皇子李绥,依言来大佑向公主提亲了。不过他进贡了一匹烈马,宫中的养马人全都束手无策。西凉人甚是得意,我大佑国威尽失。”
月山旭看着荀香,依旧是面无表情,“罗永忠偷偷告诉臣,在永川温泉行宫的时候,太子妃也曾把大梁的一匹烈马驯服,所以……”
“不行!”还未等月山旭说完,荀香立刻回绝。且不说她曾经答应过那个人,要把会御马术一事守口如瓶,单单是太子那关,她就过不了。依稀记得上次太子警告过她,不要再随便使用御马术,否则就会招来祸端。现在太子不在宫中,她更不敢随便拿主意,见萧沐昀和月山旭都露出疑惑的表情,连忙又解释道,“罗永忠乱说的,上次在鸣泉宫我只是运气好。宫中的养马人已经算是最厉害的了,他们都驯服不了的马,我就更不行了。”
萧沐昀点了点头,“臣等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既然太子妃如此说,臣等便告辞了。”他正欲转身,忽而听到不远处的一片脚步声。他循声看过去,一直清冷的面色瞬间僵住,想要躲已经来不及,只是下意识地拉住月山旭,往身前挡了挡
。
待那仪仗走近了,领头的淳于瑾也已经发现了萧沐昀,心中不由得十分欢喜。皇帝宣召她去太极殿,她以为要在太极殿才能见到萧沐昀。
“萧大人,你和月山将军平安归来了?”淳于瑾虽然内心喜悦,面上仍是端庄,和平日无异。
月山旭和萧沐昀同去了一趟西凉,又同在大梁身陷囹圄,自然有些共患难的情分在。他见萧沐昀有心想要避开,就代为回答道,“谢公主关心。皇上应该正在太极殿等您。”
淳于瑾不动声色地看了萧沐昀一眼,“嗯,我正是往那边去的。月山将军,萧大人下次再聊。”
荀香有些担忧地看着萧沐昀苍白的脸色,不由得伸出手,触到了萧沐昀的手臂,“表哥,你若是没有重要的事,留下来坐坐吧?我们好久没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太困了,倒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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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本经
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妃本不能与外臣私下见面。但众人皆知荀香与萧沐昀是表兄妹,荀香又是个在行伍出身的太子妃,年纪大的宫女和主事的内监就算有些微言,也没有拦着。
他们在东宫的花园里头坐下来,荀香让绿珠去拿茶和茶点。
萧沐昀咳嗽了两声,微笑着问荀香,“香儿把我单独留下来,不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荀香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吧?”
萧沐昀伸手敲了一下荀香的额头,“小小年纪,作何老气横秋地叹气?小心变老,太子殿下就不要你了。一趟温泉行宫,与太子的感情可有何进展?”
荀香的脸微红,搓着衣摆,“哪有问得这么直接的!”
“看样子,是有好消息?”
“我跟太子赌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若是我不能爱上他,他就同意放我出宫。”
“太子竟然答应了?”萧沐昀沉吟了一下,摸了摸荀香的头,“香儿,有时,能遇到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极不容易。更何况你们有缘结为夫妻。这世间有多少有情人,只能活生生地被命运拆散,而无能为力。”
荀香脱口而出,“是说你和公主吗?”
萧沐昀微讶,随即把视线投向远处。那儿一片姹紫嫣红,几只彩蝶翩翩起舞。蝶恋花,是出于一种本能。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归宿和既定的配属,的确不能强求。就像炎贵妃所说,他萧沐昀,不过是一朵身世飘零的浮萍,与国色天香的牡丹,本来就不同属一路。
“笛子仙,那首明月相思的曲子,我会吹了。想听么?”荀香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折了一枚树叶,在萧沐昀眼前晃了晃。
萧沐昀把叶子拿过来,“离开凤都之时,香儿吹了一首曲子送我。如今我平安回来,回赠一首曲子给香儿,怎么样?”
“好呀!”荀香求之不得。
萧沐昀把叶子放在唇上,轻轻用力,属于叶子独特的声音便汇成了一首曲子。荀香笑着闭眼,仔细凝听,听着听着,却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萧沐昀,虽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云淡风轻,眼神却空茫茫的,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荀香小时候听萧沐昀讲过伯牙和子期的故事,子期死了之后,伯牙悲而毁琴,再也不愿意弹琴了。
表哥没有了公主,就像伯牙没有了子期一样吧?
一曲完毕,荀香觉得十分难过,不由得抬手擦了擦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听过萧沐昀吹过很多首曲子,却没有一首像这首一样决绝。她好像目睹了一个过程,一场花开至荼蘼。花香盛极,而后花朵尽数飘零。
“表哥,你想学伯牙一样,再也不吹笛子了吗?”
萧沐昀微微愣住,低头看着荀香。他从未如此说过,只是心中萌生此意,就在刚刚吹笛子的时候。他原先以为,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解他的曲中意,画中情,却没有想到知音早就在他爱上那个人之前,就出现了。
真正的子期,并没有失约。而是死后埋在了那个初相遇的江边,再听伯牙的琴音。哪怕生命终结,天人永隔,仍是没有负了那份与君相交的深情厚谊。
“香儿,我要去一个地方。”萧沐昀按了下荀香的肩膀,快速地往外跑。荀香从未见他如此匆忙,怅然失神地站着。
不远处,一个人静立于热闹的花架前,形单影只。他的手紧握着一片叶子,缓缓地用力,直到那片叶子变成一点点的碎片。他明明知道她对那个人有情,却几次三番纵容他们见面。她明明会用叶子吹曲子,却从来没为自己吹过一个音节。她会哭,会担心,会惆怅,但那些却都不是为自己。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以为是俞伯牙遇到了钟子期,却原来不过是一个琴师遇到了樵夫,各行各路而已。
顺喜见淳于翌的脸色铁青,十分难看,也不敢开口说话。他自小就跟在淳于翌的身边,最会察言观色,还是头一次看到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不由地朝太子妃那里望了一下,暗暗埋怨道,太子妃,您说您跟萧大人在东宫里头相会,不是存心给太子添堵么?
“顺喜,你把杏儿带出来,我们去宜兰宫。”淳于翌吩咐道。
顺喜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太子从来都是喊他小顺子的呀?
“没听见吗?!”
“是,是,奴才这就去!”顺喜生怕变成太子妃的替罪羔羊,扶着帽子,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到了几里开外。
*
徐又菱早已听宫里的人说,太子妃和萧沐昀在花园里头公然见面。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太子妃胸无点墨,行伍出身,如何会变成太子妃,背后有不少的文章。只不过明目张胆与外臣私会这种事情,若是“不小心”传扬出去,只怕又会给荀香的太子妃之位造成些许的动摇。
《
br》李绣宁之后,可不就到了这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了么?
她正得意洋洋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冷不防地,被一声“小姐!”吓了一大跳。
“巧莲,你还有规矩没有?”
“小姐,不是的,太子来了!”巧莲指着门外,脸色大骇,“还有,还有那个人。”
听到太子前来,徐又菱本来心中大喜,又听到巧莲说“那个人”,不由得有些心虚,“什么那个人?”
巧莲凑到徐又菱耳边,轻轻道了一声,徐又菱的脸色“刷”地变白。
她和巧莲一起走到门口,恰好淳于翌的仪仗到了。淳于翌的身后跟着顺喜,而顺喜的旁边,则站着两个禁军,手里正押着一个女子。
徐又菱的腿不由得有些发软,接触到淳于翌的目光,又挺直了腰板,迎出去行礼,“臣妾给殿下请安。”
“免礼。徐良媛,我今日有些故事想说与你听,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徐又菱的心又是一紧,侧身抬手道,“臣妾随时奉陪,殿下请。”
淳于翌给顺喜使了个眼色,顺喜便命所有人在外等候,只叫那两个禁军押着女子进去了。
巧莲把宜兰宫所有的宫人从正殿上带下去,并关上门。这么重要关键的时刻,她本来应该陪在小姐身边,但太子下了命令,谁都不能在场,她也不敢违抗。这件事本来天衣无缝,小姐也能够置身事外,太子怎么就会把那个人押来宜兰宫了呢?若说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应该是直接送到娥皇宫去才对。
徐又菱奉命坐下,不敢看跪在殿上的那个人,更不敢看坐在自己对面那个人。
“徐良媛,这个叫杏儿的宫女,你认识不认识?”
“不,不认识。”徐又菱下意识地否认。
淳于翌见她不认,给顺喜使了个眼色,顺喜说,“奴才查到,杏儿本来只是个在洗衣房浣衣的低等宫女,是被您推荐到炎贵妃那儿,再由炎贵妃着少府监安排了去处的,对不对?”
徐又菱闭了下眼睛,不置可否。
顺喜接着说,“杏儿无父无母,自小和哥哥相依为命。她哥哥前几年参加科举,主考官正是李祭酒大人。杏儿的哥哥本来能够中举,却被李祭酒大人朱笔一批,以德行有亏为由,从名单上划除。为了道凤都赶考,他们已经负债累累,杏儿
的哥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投江自尽。杏儿因此恨死了李祭酒和李家,一直伺机报复。徐良媛刚好给了这个机会。”
“杏儿在流霞宫先是藏了所谓私通的证据,为了避免嫌疑,主动被罚到了鸣泉宫。被罚到鸣泉宫的目的还有监视我和太子妃,顺便截断我与外间的联系,好让你还有你爹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淳于翌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字一句地说,“你早就发现了小蛮,向炎贵妃举报了之后,顺便带出了李良娣一事,就显得顺理成章。你爹则对李府下手,想要借机把李家连根拔起,好扶植那个早已经是你们的人的主簿当祭酒。但是你好像忘了,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搞这种小动作,上次群芳宴,你的人不小心把工部尚书的爱女推入湖中,导致她险些丧命。笪琛早就怀疑你们徐家,最近更是找到了一些证据。”
徐又菱一惊,立刻反应过来,“前几日你从永川回来,频频来我宫中,就是为了……”
淳于翌没有否认。徐又菱只觉得手心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第一次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敬畏之心。她错了,她爹也错了。他们错看了这个人,错看了当今太子的能力。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群臣会突然联名上书?因为亓明瑞,笪琛和老师的私交甚好,笪琛用笪孉一事,与你爹达成了协议。”
徐又菱的手又是一抖。她看见跪在殿上的杏儿正凄楚而又同情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的下场也会是这样。她低着头,脑中迅速地盘算着,可是乱糟糟的,只有一片空白。
“我之所以没有把杏儿直接带到炎贵妃那儿去,就是给你留了一条后路。我不想揭发此事,这样会累及你和你们家的名声,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宁儿放出来。”
徐又菱深吸了一口气,放弃了任何争辩和抵抗,“臣妾答应。”
淳于翌站起来,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又回头说了一番话,“徐又菱,我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不要再在东宫兴风作浪。下次,如果换了别人查到真相,未必会如我一样手下留情。皇宫里,朝堂之上,甚至是我父皇,都不能对你们徐家放心。为了守护你的家族,请你好自为之。”
淳于翌等人走了之后,徐又菱瘫倒在椅子上。巧莲开门进来,担心地奔到她身旁,“小姐,您没事吧?”
“我有些明白了。”
巧莲不解,“小姐明白什么?”
“皇上
为什么要选那样一个女人当太子妃。”徐又菱苦涩地笑了一下,环视空旷的大殿,“我给自己造了一个最大的牢笼,进去了,就再也不能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晚上果然很猛。
所以你们要是稍稍给力点,我也会相对给力的嘛。
下一章有爆点,霸王,快冒出来快冒出来!!
☆、第三十五本经
第二日,杏儿去炎贵妃那儿自首,被逐出了皇宫,李绣宁也终于洗脱了冤屈,被放了出来。
李绣宁走出牢房,抬手遮挡耀眼的日光。牢中不过几日,世间仿佛沧海桑田。
珊瑚迎过去,哽咽地说,“娘娘,太好了。”
李绣宁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傻丫头,这不是没事了么?哭什么?”
“奴婢是替娘娘高兴。听说昨天那个小蛮姑娘也已经被放了,只不过早早地就送出宫去了。”珊瑚左右看了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东西,“这是奴婢早晨在窗台发现的。”
李绣宁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叠得很小的纸条,她摊开来,神色一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珊瑚凑过去一看,那纸条上写着四个字,“莫失莫忘。”
“娘娘,好漂亮的字呢。”
李绣宁把纸条卷起来,放进怀中,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去向太子道谢吧。我相信如果没有太子出面,徐又菱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珊瑚一听,急忙拉住李绣宁,“娘娘,最好不要。”
“嗯?为何?”
珊瑚轻声说,“奴婢也是听顺喜公公说的。太子和太子妃好像正在闹不愉快,太子好几天没去读书殿了呢。”
李绣宁好奇道,“怎么他们去了一趟永川,关系反而不如出宫前了?珊瑚,细细说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