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真是欺人太甚啊!”荀香挥了挥拳头,身后流霞宫的一个宫女说,“娘娘,恕奴婢多嘴。昨天奴婢去尚衣局的时候,好像见到娴嫔娘娘和贵妃娘娘在争吵。会不会就是因为衣服的事情?”
李绣宁顿住脚步,后背忽然出了冷汗,“你说娴嫔和贵妃争吵?”
“是的。”
李绣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往娴嫔的如花宫方向看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居然看到那边升起黑烟。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问荀香,“荀香,你看那个地方!”
荀香走到李绣宁的身边,望见远处的宫殿冒着滚滚黑烟。她立刻说道,“不好,那边走水了!大家快去帮忙!”说着,就拉起李绣宁往如花宫的方向跑过去。
李绣宁和宫女都是文弱女子,没跑几步,就气喘连连地停在原地。李绣宁摆手道,“荀香,我不行了,你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好,你在这里等半月她们,我先过去!”
荀香跑到如花宫的时候,只见后院不停地冒着黑烟。她二话不说地冲入宫中,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顿时觉得蹊跷。失火的是一个阁楼,外围已经全被大火覆盖,旁人根本无法近前。而二楼的一个房间里不断地涌出黑烟,好像有微弱的呼救声。荀香见院子里有一个大的水缸,就跳了进去,当身上全湿了以后,她迅速地冲入火海,直往二楼冲去。
门上上着锁,铜环滚烫。屋子里面冲出的浓烟瞬间就迷住眼睛,几乎看不清任何的东西。荀香用力地拍门,大声问,“娴嫔娘娘,我是荀香,你是不是在里面?回答我一声!”
屋子里有火舌呼啸的声音,还有一个微弱的回应,“太子妃……我不行了……炎如玉害我……为我报仇……”话似乎还没有说完,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荀香再喊,就没有人回应了。
火势太大,荀香用力地撞门,却怎么也撞不开。门后好像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一样。
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
应该是救援的人赶到了。门上一块烧毁的木头砸下来,荀香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再也不能靠近房门。火势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上楼的路给淹没,荀香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听到有个人歇斯底里地叫道,“香儿!”
荀香想开口回应,却被浓烟呛到。她回头看了眼已经被火光吞没的房间,咬了咬牙,从楼梯猛地冲下去。
当她挣扎着逃离火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的空气,就被一个人紧紧地抱住。荀香的耳朵贴着这个怀抱里的心跳,很快,就像打猎的时候,一只发现猎人而使劲逃命的小鹿。
“我没事。”荀香的头埋在淳于翌的怀里,有些伤心地说,“可还是没能把娴嫔救出来。她还那么年轻。”
淳于翌看着她被熏黑的脸,不忍心说责怪的话,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香儿,你已经尽力了。不过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再让自己身犯险境。你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领。你是我的太子妃,你若有事,我该怎么办?”
荀香握了握淳于翌的手,发现他的双手冰凉,跟怀里的温度完全不一样。她咧开嘴笑,“这是不是就叫被吓得手脚冰凉啊?”
“还敢说!”淳于翌狠狠地推了一下荀香的脑袋。
李绣宁随后赶来,见荀香黑呼呼的脸,又好气又好笑。当听到娴嫔被烧死时,又唏嘘感叹,“看来是天妒红颜。”
荀香脱口而出,“不是老天要娴嫔死的,是炎……!”荀香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绣宁一把捂住了嘴。因为炎如玉和贵妃的仪仗,正缓缓地往这边走过来。冲天的火光投射在女人姣好的容颜上,她昂着头,像是一只火红的凤凰一样。她的表情,依稀透着一种胜利的得意,好像眼前的这座坟场,只是为这胜利添砖加瓦。
内侍跑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禀报了火情。说到娴嫔可能在阁楼里面的时候,炎如玉露出一个略微吃惊的表情,然后义正言辞地说,“别的不要管,救人要紧。”
“是,是。”
这一切看在荀香的眼里,真像一出笑话。
炎如玉朝荀香这里走过来,垂眸看了荀香一眼,“春天的时候,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去救笪孉。时隔这么久,还是没什么长进呀,太子妃。我以为去了白马寺一趟,总算是有点开窍了。”
荀香双手紧紧地扣着淳于翌的手臂,脑海中回响着娴嫔最后说的那句话。她说是炎如玉害死她的!荀香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冲上楼的时候,阁楼的一层还没有着火,外围的火好像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入而点燃的。而且那个房间被人上了锁,显然是有人把娴嫔关在屋子里,故意想要烧死她。
这场火事绝对不是意外!
“太子妃,你哑巴了吗?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作何如此看着本宫?”炎如玉见荀香一动不动地死盯着自己,不由得皱起眉头。李绣宁连忙说,“娘娘,太子妃恐怕在内疚自己没能救得了娴嫔,难免伤心难过,请您不要跟她计较。不如先让她回宫休息,稍后再仔细询问也不迟。”
“嗯,就这么办吧。”炎如玉拂了拂袖子,崭新的衣料,光可鉴人。
☆、第六十六本经
淳于翌和李绣宁陪荀香一起回宫。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晚间的宴会自然是取消了。据说皇帝还亲自到如花宫去指挥救火,在禁军和内侍的共同努力下,火势总算没有继续蔓延。
后半夜的时候,去打听消息回来的半月说,统计了一下,总共死了十几个人。在荀香说的二楼那个房间里;总共挖出了两具干尸,已经无法辨别身份。但从尸体身上残存的首饰来判断;应该是娴嫔和她的贴身丫鬟翠儿。
荀香呆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点心塞进嘴里。本来甘甜的果脯;不知道是不是过了赏味的期限,微苦。
“香儿,你说当时门是上锁的。你撞门的时候;里面也像被什么重物压着?”
“是啊。”
李绣宁想了想说,“这没道理呀。按理来说,如果娴嫔是被人关进去的,她自己怎么又会在里面把门堵住?这个行为就像是怕外面的人进去一样。”
淳于翌点头表示认同,“我也是这个地方想不通。假设当时是有人追娴嫔,把她逼入房间里面,但当她发现着火的时候,本能的反应也应该是把封住门的那些重物挪开,而不是就那样放置着。”
李绣宁断气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理清思绪,“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就是翠儿居然跟娴嫔在同一个房间里。荀香说,当时只听到娴嫔的声音,那着火的时候,翠儿在干什么?”
两个人又同时陷入了沉思,各自坐在椅子上苦想。荀香坐在一旁,不解地问,“你们为什么确定另一个人是翠儿?半月不是说尸体都烧成干尸了?”
淳于翌和刘秀宁同时抬起头来,盯着荀香,不过一会儿,又异口同声地说,“原来如此!”
荀香觉得他们的反应很奇怪,刚想问个明白,李绣宁已经站了起来,行礼告退,“太子,我去做事。希望还来得及。”
“我把小顺子借给你用。你让罗永忠也来帮忙。”
“是。”
殿外有乌鸦叫了两声,秋风飒飒。荀香忽然觉得冷,走过去把窗子和门都关严实,还吓唬乌鸦,把它们都赶走。淳于翌走到她身后,把她抱入怀中,轻轻地摩挲她的发顶,“今天你见识到了。皇宫比你的敦煌,可怕得多。别这样,乌鸦也只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
荀香靠在淳于翌的怀里,用力睁着眼睛,“乌鸦叫是很不详的。以前在敦煌,老爹都会
叫人把军营周围的乌鸦全部赶走,还把它们栖息的树全砍光。翌,没人愿意看见人死,更何况那个人就死在我的眼前。从前也有兄弟死在我眼前,但他们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的刀下,我觉得死得有价值。娴嫔,死得太冤枉了。”
淳于翌觉得自己的手背上落了几滴泪水,把荀香转到自己面前来,果然看见她眼眶湿润。
“近来我发现,你变得越发爱哭了。”他伸出手指,轻轻地从荀香的眼皮滑过,“别难过,我和宁儿会查出真相的。”
荀香忽然伸手,抓住淳于翌的手,望着他月光一样的眼睛,“你把宁儿放走吧,好不好?她留在这里,徐又菱不知道又会想什么办法对付她。徐又菱现在跟炎贵妃一起,我怕有一天……”她低着头,说不下去。
“我一定会把宁儿送走,这个鬼地方,谁都不想久留。”淳于翌把荀香发抖的手煨进怀里,轻柔地问,“那你呢,你想不想走?”
荀香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拧了一下淳于翌的一块肉。淳于翌叫了一声,龇着牙说,“你这丫头……下手这么重!”
“宁儿要走,是因为她心里的那个人不在这座皇宫里。我是太子妃,当然是太子在哪里,我在哪里嘛。”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啊,不然咧?”荀香很诚恳地仰头问,这反而让淳于翌有了一种挫败感。他低头亲吻女孩如花的唇瓣,花开时的芬芳,好像二月的春风。
*
娥皇宫里,炎如玉端着夜光杯独酌,似乎在庆贺自己的胜利。宫女和内侍都被她赶到了宫外,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一个影子。
忽然,帘帐动了动,一阵冷风吹过来。炎如玉放下杯子,还未回头,已经被人狠狠地抱住。而后推搡之间,来人剥掉她的外衣,饥渴地吮吸她脖颈间的肌肤。炎如玉□了一声,便被那个人一把抱了起来,狠狠地扔在床上。
欢爱中的男女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个影子,正在静静地聆听着。
外面下起了骤雨,雨声很大,似要洗涤天地。待骤雨过后,床上的女人披衣下床,光脚走到窗边。她靠在窗棂上,像对空气说话,“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皇帝还没召你回来,你竟然敢擅离守境。”
床上的人懒懒地说,“如玉,你的滋味还是跟你十三岁的时候一样。”
炎如玉拿起手边的一本书
,毫不客气地往床上砸过去。床上的人闷笑一声,伸手撩开帐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若不是为兄把你送进宫,你哪来今天的荣华富贵?皇帝不幸你许久,那个娴嫔的确要收拾一下。”他的目光闪了一下,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猎人。
他站起来,身形伟岸,犹如一堵结实的墙。行走之间,还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气度。他就是刑部尚书炎松林的双胞胎哥哥,炎氏的家主,统领炎家军的炎松冈。
炎松林和炎松冈长得极像,一般人很难区分出他们。但炎松冈作为自己的第一个男人,炎如玉几乎是凭味道就能认出他来。
炎松冈抬起炎如玉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还是怀念你叫我哥哥的时候。十三岁以后,你再也没叫过我了。”
“只有禽兽才会玷污自己的妹妹!”炎如玉拍开炎松冈的手,走到另一边。
“玉儿,你知道我们不是亲兄妹。要不是皇帝强抢了你要气那个宇文云英,你现在就是炎夫人。”
“再说这些过去的事情有意思吗?”炎如玉震了下袖子,“荀梦龙连打胜仗,李昊已经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了。如果这次荀梦龙凯旋归来,东宫就又多了一个筹码,将来皇帝死了之后,想要把东宫拉下来,就难得多了。喂,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炎松冈笑了笑,“在听。那你想如何?”
“你别忘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做文章。”
“你说诚王妃?”炎松冈摇了摇头,“她对慕容雅死心塌地,想要在她身上做文章,恐怕没那么容易。慕容雅是个人物,你看萧天蕴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了。”
炎如玉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女人善妒。对付女人当然要用女人,用男人是没用的。李翩翩的性格冲动,为人又固执,想要给她下个圈套,一点都不难。”
炎松冈拍了拍手掌,由衷地说,“玉儿,幸而你只想做个太后,而不是女皇。否则我可就头疼了。”
炎如玉坐在男人的腿上,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想做女皇?我若姓淳于,肯定就会去抢那个皇位。所以现在只能帮你女儿了。”
门外的身影猛地一震,而后迅速地逃离开。
炎松冈说,“你跟她提起过我们的事情吗?她是不是到了如今,仍然以为淳于文越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是又怎么样?她把自己
当淳于家的人,天底下最高贵的公主,不是正好合了皇帝的意么?只要她做了皇上,我就是太后。淳于文越不让我当皇后,就是想让淳于翌以后追封宇文云英为太后。在这个男人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工具。但我偏偏不遂他的意。”
炎松冈露出严肃的表情,“你当了太后,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炎如玉推开炎松冈,露出轻蔑的表情,“你把我送进宫,卖给皇帝的时候,就应该别指望我们能再在一起。现在我最爱的是权力。”
*
深夜,皇宫侧门的守门禁军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一辆马车驶过来,把他们一下子惊醒了。
“什么人!快停下来!”
驾车的内侍不耐烦地吼了一声,“你活腻了?公主的马车你也敢拦!这是娥皇宫的腰牌,看清楚了!”
禁军连忙退到一旁,恭敬地说,“原来是公主,请恕小的无礼。”
马车里的人说,“不知者无罪。我有要事要连夜出宫一趟,你们行个方便,把门打开。”
一个禁军有些迟疑,“这……”他身旁的同僚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才磨磨蹭蹭地掏出钥匙,打开门,“公主请小心。”
马车头也不回地驶出了皇宫,驾车的内侍问,“公主,我们要去哪里?”
“去萧府。”
☆、第六十七本经
萧沐昀近来迷上了唱戏;经常跟笪孉在一起切磋。这一天夜里,两人讨论一出戏讨论得入迷,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时分。
笪孉要告辞归家,萧沐昀却不是很放心,“夜深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去我不放心。若是我送你回去;怕又会招惹闲言碎语。不如我让江离去府上告诉尚书大人一声,今夜你若不嫌弃;就在西边的厢房住下吧。”
笪孉不是扭捏的女子,便大方地答应了。
江离把笪孉带去西边的厢房;返回来之后禀告萧沐昀,“公主在门外求见。”
萧沐昀本来正在收拾书房,听到江离的话;停了一下,又继续收拾,“白天来,我都不见她,深夜来,就更不会见了。你去转告她,以后都不要再来 。”
“公子,恕小的直言,公主带着包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她深夜造访,一定是有急事,您不如……就见一见吧?当面说清楚,公主也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