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拿出一支蝶戏双珠银簪,谢年看了又看,脑子里渐渐浮现出阿昭戴上这支发簪的模样。
掌柜说:“谢小公子看着如何?”
谢年回过神来,暗自摇了摇头。他定是傻了,明明阿昭心肠这么坏,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她来?谢年对掌柜道:“掌柜,年改日再来。”
谢年匆匆地离开了珍宝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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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在半月后收到了沈檀的回信。
阿昭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卫瑾,卫瑾放下信后,阿昭一脸期盼地问道:“师父,师叔如何说?阿昭身上的珠子是什么回事?”
卫瑾与阿昭道:“你的情况略微棘手,你师叔得亲眼看过才能确定是什么回事。”
阿昭问:“师叔会过来吗?”
“你师叔如今离不开琼国。”卫瑾微微沉吟,“这样罢,你这几天收拾好细软,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去琼国。”
阿昭点点头,过了会她又担心地道:“师父,丘王会放您走吗?”
卫瑾笑道:“此事你无需担心,为师只是去琼国探望师兄,丘王不会不让为师走的。即便丘王当真要从中作梗,为师也有法子离开。去琼国的路上,你就好好地想一想到底想和为师学什么。”
阿昭道:“那我们还回来么?”
卫瑾想了想,“到时候再算吧。”
、第十四章
谢年最后还是把珍宝轩里剩下的三颗南海明珠买下来了。
他让掌柜做成一对明珠耳环,剩下的那一颗明珠谢年并没有送给谢娇,而是收在了半个巴掌大的锦盒里。谢年起初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他偶尔会在四周无人时悄悄拿出锦盒,瞅着盒中明珠便是小半天。
后来谢年想通了。
他要把这颗明珠送给阿昭。
父亲说得对,阿昭是个聪慧的女娃,又是卫瑾的徒儿,以后两人少不了要打交道的,不必因为儿时的嫌隙而造成将来的不和。
去年他不该先动手的。
他谢年欠阿昭一个道歉,而这颗明珠就是他送给阿昭的道歉礼。
思及此,谢年合上锦盒。他悄悄地去寻了周牧,请求周牧替他送帖到卫府上,他想见阿昭一面。末了,谢年还与周牧说,此事务必不能让娇娇晓得。
每次娇娇一见到阿昭,两人之间必有一方会生出事端来。这回他是要去道歉的,不能让娇娇去火上添油。虽然瞒着娇娇,他心里有几分愧疚,但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好如此了。
谢年亲自写了拜帖,措词相当诚恳。
之后谢年满心期待地等着周牧的好消息,未料周牧回来时,与谢年道:“卫公子与阿昭小姐前日已是启程去了琼国。”
谢年一怔,“琼国?”
周牧道:“听卫府的管事说,卫公子是去琼国探望其师兄。”
“可有说归期?”
周牧道:“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宅邸里的家具物什奴仆皆在,想来也只是去探望,不日便会归来。”
周牧又笑道:“小公子能有这份心思是极好的。之前牧还担心小公子不能与阿昭小姐相处融洽。小公子也知,卫公子的才名三国皆知,而阿昭小姐又是卫公子的徒儿,如今又有了美德的名声。虽说是女子身,但若真有大才,求贤若渴的各国君主未必不会破格招揽,待阿昭小姐名满天下时,想要结交便没有这么容易了,况且以后再深的交情又哪能及得上年少时的交情?”
微微一顿,周牧又意味深长地道:“退一步来说,阿昭小姐虽无显赫家世,但以后若真入了哪一位君主的眼,也是各国公子求娶的好人选。即便阿昭小姐以后没有大才,可始终有个天山卫瑾徒儿的名声,娶回来当贵妾也能使小公子有美名。与阿昭小姐结交,于小公子而言,有利无弊。”
此时,有侍婢前来,“小公子,小姐在找您呢。”
谢年颔首,他对周牧道:“多谢牧公子的肺腑之言,年谨记于心。”说罢,谢年微微施礼,之后与侍婢一同去了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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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年刚踏进庭院,便瞧见谢娇依偎在秦氏的身侧,也不知谢娇在秦氏耳畔边说了什么,惹得秦氏捂嘴直笑。谢年抿抿唇,心里不禁有几分黯然和失落。
从小开始,母亲就一直严格待他,从不允许自己像阿妹那样。
母亲说:“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累了也不许喊苦。”
他记得五岁那一年,父亲发现自己有过耳不忘的本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面上头一回有了喜悦之色,还抱起他来,直夸道:“我谢凡的儿子注定不凡。”
他高兴地跑去母亲那儿,母亲当时正在哄年幼的阿妹睡觉。他生怕会打扰了阿妹,便静静地坐在门槛上等着,待阿妹睡着后才悄悄地走了进去。
母亲当时也趴在榻边合眼小憩。
他太过高兴,忍不住想要第一时间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遂轻轻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母亲睁开睡眼,先是怔怔地看着他,随后竟是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重重地跌倒在地,惊慌地看着母亲。
母亲也是一刹那反应过来,连忙抱起地上的他,紧张地问:“阿年阿年,可有摔着?”
那是他记事以来,母亲第一回抱他,也是至今为止的最后一回。
谢年收起心思,迈步上前,躬身施礼,喊道:“母亲,阿妹。”
谢娇一见到谢年,立马站起来,扯住谢年的手,笑吟吟地说道:“阿兄阿兄,你看看,是宛国的金山梨。是父亲的同僚送过来的,满满一大箩筐呢,娇娇特地去挑了最大最漂亮的。”
谢娇从琉璃盘里拿出一个金山梨,“娇娇已经擦净了,阿兄可以品尝了。今年的金山梨比往常的都要甜呢。娇娇已经尝了一个,非常可口多汁。”
秦氏温和地道:“阿年,你妹妹就一心一意念着你,知道你父亲那儿有金山梨,立马就去挑了满满的一盘,连我也不许吃,非得要让你第一个吃。”
谢年心中一暖,伸手揉揉谢娇的头。
“娇娇真好。”
谢娇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道:“当然,兄长待娇娇好,娇娇也要待阿兄好。”
谢年又从琉璃盘里挑了个金山梨,递到秦氏面前,“母亲也吃梨。”
秦氏含笑道了声“好”,谢年又将自己手里的金山梨给了谢娇,“阿妹也吃。”谢娇也没有拒绝,捧了梨子便开始啃起来。
秦氏说:“好了,今日我还要去库房里清点物什。”
秦氏站起,又笑着与谢娇道:“不许多吃,一个就好。”
谢娇扁嘴道:“母亲偏心,只许娇娇吃一个,阿兄却能吃好几个。”
秦氏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侍婢离开了庭院。谢年也在石椅上坐下,温声道:“阿妹坐着吃吧。”谢娇应了声“好”,似是想起什么,她又笑吟吟地问道:“阿兄,为何宛国的梨子比我们丘国的甜?尤其是宛国的金山梨,格外好吃。”
谢年笑道:“阿妹可知金山梨的由来?”
谢娇摇摇头,她好奇地睁大眼,催促道:“阿兄快说!”
谢年道:“十几年前宛国有座无名山,山上开满了梨树,一到秋收季节便是满山遍地开满梨子。有一回,宛王的宠姬玥夫人路经无名山,恰好口渴非常,刚好瞧见山上结满梨子,便命人摘取下来。玥夫人一尝,只觉异常鲜甜,连吃了数个。玥夫人回宫后不久,十分想念无名山上的梨子。宛王见状,立即命人前去寻找那座无名山。玥夫人再次尝到梨子,愁思顿消,想起那一日在山脚下见到满山黄澄澄的梨子,好似金子一般,便命名为金山。而宛王宠爱玥夫人,更是派了不少人手与当地有能耐的果农去打理金山的梨子。果农们为博玥夫人欢心,费尽心思去种梨,护梨,这也就是为何宛国的金山梨格外甜润的原因。”
谢娇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原是如此,阿兄当真博学,这样的故事也晓得。”
谢年笑道:“皆是书中记载,阿妹若是想看,为兄便去给你拿来。”
谢娇道:“不急不急,阿兄,娇娇有话要和你说。”
“哦?”谢年怔了下,很难得能见到娇娇有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谢年也不由得认真起来,“阿妹有何话要说?”
谢娇看着谢年,她说道:“阿兄,娇娇知道了。”
“知……知道什么?”
谢娇的嘴扁起来了,“阿兄托牧公子给她送拜帖!”
谢年讪讪一笑。
谢娇嗔怪道:“阿兄瞒着娇娇!她那么坏!用虫子来吓娇娇!阿兄你还去见她!娇娇不喜欢她!娇娇最讨厌阿昭了!”谢娇扭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谢年,“阿兄以后不许去见她了!”
听到谢年久久没有动静,谢娇悄悄地扭回头来。
见到谢年面上有为难之色,谢娇心里顿时有几分懊恼。
谢年此时叹了声,他道:“卫公子与阿昭去了琼国,以后未必会回来了。”
谢娇一听,不不由得愣了下。
她是再清楚阿兄不过的,她从未见过阿兄会有这般怅然若失的神色。此时,谢年说道:“好了,阿娇不喜欢阿昭,以后为兄不去见便是。莫要恼了。”
谢年揉揉谢娇的头。
谢娇忽然问道:“阿兄最疼娇娇了,是不是?”
谢年毫不犹豫地点头。
谢娇扬起下巴,道:“那好吧,看在阿兄的面子上,以后若是阿昭回来了,娇娇就勉为其难地与她好好相处吧。只是以后阿兄可不许瞒着娇娇了。要送拜帖的话,阿兄要和娇娇一起送去。”
谢年心中一喜,神色愈发柔和。
“好。”
、第十五章
这是阿昭头一回出远门。
阿昭趴在车窗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不停倒退的景物,偶尔见到可爱的小鹿或是奇怪的异兽,阿昭双眼便开始发亮。
之前当乞儿时,小鹿也罢异兽也罢,在阿昭眼里,它们就只等同于一个字——肉。
如今阿昭是卫瑾的徒儿,不愁吃穿,也有了心情去赏大自然的造物之美。阿昭与卫瑾说道:“师父,这世间当真有鲲鹏存在?”
卫瑾从书卷里抬头,轻飘飘地瞥了眼阿昭。
“饿了?”
阿昭脸一红,“师父,阿昭也不是整天想着吃的……”
卫瑾又继续翻阅手里的书卷,口中淡道:“世间无奇不有,若有机缘兴许哪一日便能遇见。”
阿昭听罢,又扭回头来继续趴在车窗前,仰着下巴望向绵延无尽的浩浩长空,偶尔有雁鸟展翅飞过。阿昭咽了口唾沫,真希望有朝一日能见到鲲鹏。
其翼若垂天之云,几千里也的鲲鹏,若是清蒸一定很鲜美吧。
阿昭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芝麻蒸饼,咬了一口,边咀嚼边看着卫瑾。卫瑾又瞅了阿昭一眼,然后仿若未见地收回目光。
阿昭说:“师父,您觉得在哪儿比较有可能遇见鲲鹏?”
阿昭又咬了一口蒸饼,“师父,若是你遇到鲲鹏,你能击败它么?”
“师父,庄子吃过鲲鹏么?”
卫瑾道:“……吃东西时不许说话。”
阿昭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到片刻便吃光了手里的蒸饼。她拿出葫芦,喝了几口水,抹了抹嘴后,她又道:“师父……”
话还未说完,卫瑾又轻飘飘地来了句。
“《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应帝王》……”卫瑾气也不歇直说了数十篇的文章,“都给为师背一遍。”
阿昭傻了眼,这么背下来都要天黑了。
“师父,这……这……”
卫瑾说道:“背完三十篇后你可以再吃一个蒸饼,然后继续背。好了,可以开始。”说罢,卫瑾面不改色地重新握起书卷。
阿昭苦兮兮的,“师父,阿昭错了。”
卫瑾挑眉,“错在哪儿?”
阿昭说道:“阿昭不该在师父看书时问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卫瑾颔首,“悟性甚高。”
阿昭面上一喜,连忙问道:“那现在阿昭是不是不用背了?”
卫瑾道:“你何曾见过为师出尔反尔的?”
阿昭沮丧地道:“是……师父……”顿了下,阿昭又道:“师父,阿昭去另外一辆车舆里背书。背完就回来。”
卫瑾想了想,道:“去吧。”
阿昭下了车舆,跑去了另外一辆车舆里。
这一趟去琼国,卫瑾只带了阿昭一人,以及两个车夫,其余的人一律留在了丘国的宅邸里。一车乃是供卫瑾与阿昭所用,另一车则是装了一大半的书册和竹卷。
于卫瑾而言,他最宝贵的东西莫过于是那一车书卷了,无论去哪儿卫瑾定是要随身带着的。
阿昭挤进了窄小的空间里,开始放声背诵。
不知过了多久,车舆倏然停了下来,马匹的嘶叫声惊得阿昭一头撞向了身旁叠得老高的竹卷。阿昭摸了摸额头,刚想探出头去时,就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
“留下钱财,老子便放你们通行。”
阿昭一听,心中大惊,从车窗探出头一看,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个鸱目虎吻的莽汉,手中各持刀剑,皆是气势汹汹。
卫瑾倒也不慌,慢吞吞地从车舆里走去,手执一把长剑。
莽汉一见卫瑾,有人笑出声来,“……好一个白面书生,怕是连剑也握不稳吧。”
卫瑾问:“我若不交出钱财,你们欲如何?”
莽汉恶狠狠地道:“一个字,杀。”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说话者已是断了一条手臂,鲜血喷涌而出,所有莽汉皆是一惊。卫瑾淡道:“你既是欲杀我,我便唯有动手了。”
卫瑾缓缓地问:“你们还欲杀我吗?”
莽汉们哪里能受得了这口气,眼睛都气红了,“兄弟们!杀!”
顿时,剑影纷飞,阿昭看得目不转睛,只觉一身白衣的师父在众人中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莲花,就连挥剑砍人的动作也是如拈花微笑般好看。
很快的,阿昭发现一件事。
师父只砍人的右臂,十几个莽汉中,现在有八个人的右臂都被砍下,剩余数人在与师父周旋。
蓦地,有人注意到了后面车舆里的阿昭。
一莽汉大声吼道:“后面有个女娃!”
话音刚落,有人立马向阿昭飞奔过来。那人还未跑几步,刀剑就像利箭一样,倏地向那人的喉间飞去,一剑封喉!
卫瑾看向方才说话的莽汉。
那莽汉脚一抖,明明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可现在却如同地府的阎罗一般可怕。
卫瑾冷道:“你不该打我徒儿的主意。”
卫瑾拾起地上的剑刃,数招之内便解决了那莽汉。剩余的几个人见状,立即晓得今天是遇到非同寻常的剑客了。他们此时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全都吓得屁滚尿流的。
卫瑾说:“以后莫要再打我的主意,否则下回便没这么幸运了。”
“是、是的……”
他们连忙迭声应道,扶着伤员速速离去。
卫瑾扔了手里的剑刃,行到流血不止的莽汉身侧,他弯身抽出自己的长剑,用白帕子轻轻地拭去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