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并没做错什么。”
知霏也吓得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是他们欺侮人,我们好好地赏花,他们突然就用弹子打人,绮表姐也被打了的。”
李氏连忙接着这话问:“绮儿也被打了么?伤在哪里?”又转向颜氏道,“老太太,绮儿也伤了,容她先回去搽了药再跪可好?”
颜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忿忿将手一甩:“叫她回自己院子里去,禁足一个月,把《女诫》给我抄上一百遍,长长记性!”
李氏连忙答应,又朝碧云使眼色,让碧云扶着绮年出去,自己陪着笑道:“媳妇这就去备份礼让人送到国公府去,就说今日冲撞了小少爷,来陪个礼。老太太看可好?”
这话倒是说到了颜氏心坎里,按着额头哼了一声:“去办吧,礼略重些。派个机灵点的去,打听一下国公爷有没有说什么,赶紧来回我。行了行了都下去吧,没得闹得我头疼。大夫来了,马上带到我这里来!”
李氏连声答应着退了出来,叫过身边的大丫鬟素云:“把这些事办了,你等在二门上,老爷回来先把这事给老爷细细地讲讲。”叹了口气,“绮丫头不知伤成什么样了,我去看看。”
知霏抹着眼泪,一定要跟着李氏去蜀素阁看绮年。吴知雯看着赵姨娘领了她跟在绮年身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老太太这心,也真是忒偏了。”
孙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扯着女儿就走:“姑娘可别乱说。”
“我乱说什么?”吴知雯没好气道,“今儿的事姨娘是没看见,那恒山伯府的郑瑾娘,真是句句话都带着刺儿,说起来,也是乔家表妹自己不好,连诗都不会做,就算坐在那里也没趣。周表妹说出去赏花,也无非是为了躲尴尬罢了。到了老太太这里,倒全成了周表妹的错了。连我看着都觉得不服。”
孙姨娘并不关心绮年和连波究竟谁受委屈,只关心吴知雯:“今儿说做诗,姑娘做得如何?”
吴知雯淡淡扬了扬眉:“那郑瑾娘,一开口就让她的庶出妹妹跟我对诗,分明是说我没资格跟她们这些嫡女平起平坐。只可惜,我看也没什么人买她的账!大家做出诗来,同推了金国秀为第一,余下的还未排出座次来,丫鬟就来叫了。不过大家都是明眼人,不排座次还不是给郑瑾娘留几分面子?真要是排出我在她上面,少不得又要甩脸色了。”
孙姨娘叹气道:“我也知道姑娘委屈,只是这些公侯贵女都是傲气的,得罪不起。就说四姑太太家的盼姑娘,还是咱们亲戚,不也极少登门吗?”
吴知雯眼里就多了一丝郁色:“我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唯一的嫡女,又是长女,怎看得上我?倒是显国公府的金姑娘,着实有涵养。虽说今日推她诗作第一,多少也是为了她孝期方满,初出来走动……但那份温润内敛,才真是贵女的作派呢。”
金国秀的名字,就连孙姨娘也是知道的:“姑娘既说金姑娘好,何不学着些?”
吴知雯笑了一声,却带着几分自嘲:“姨娘糊涂了。金姑娘是显国公的嫡孙女,她温文尔雅,人只会夸她有涵养。我一个庶女,若也这般退让,反倒让人欺到头上了。”
孙姨娘不由得低了头,母女两个都没了说话的心思。半晌,还是吴知雯笑了一声:“姨娘也无需如此担忧。从前我出去得少,如今父亲升了正三品,还怕没有出去的时候吗?到时候,自然有我的名气。走罢,倒是今日的字还没有写,不能懈怠了……”
25、国公府妻妾相争
吴家这里准备收拾礼物上门的时候;英国公阮海峤刚刚回府。
虽说朝廷并不因上巳节专门给官员们放假,但下了衙门,三五好友一起出去聚会小饮一番也是应当的。阮海峤这国公的爵位是个虚衔,并不在朝中为官,但也被人约了出去;直饮到天色将黑才回府。
他带了一身酒气才走到二门;就有个丫鬟慌慌乱乱地从一边跑出来;一看见他就赶紧行礼;声音里却带了几丝哭腔:“国公爷;您可回来了。”
阮海峤眉头一皱:“怎么了?”他认得这个丫鬟是苏姨娘院子里的;名字似乎是叫个青袖,年纪十七八岁了,长相倒也清秀。
青袖话未出口先抹泪:“姨娘哭得胸口都疼了;请了大夫来看过,说药里要用人参,可是翻遍了院子也找不出来。吓得小少爷都守着不敢走呢,没了办法,叫奴婢来二门上求人出去买点参片回来。”
阮海峤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英国公府之富,在京城这些勋贵之家中屈指可数,别说零碎的参片,就是独枝的百年老参,也随便就能找出七八枝来。苏姨娘虽然是个婢女出身,可是生了两个儿子,早已经正式敬茶抬了姨娘,怎么病成这样要个参就没有了呢?
“走,去看看。”阮海峤刚迈开步子,那边又过来一个丫鬟,对他屈膝行礼:“国公爷回府了?夫人一直等着您用饭呢。”
阮海峤摆了摆手:“知道了。”
那丫鬟抬起眼睛,大胆地看了他一眼:“夫人从下午回来就滴水未进……”
阮海峤借着回廊下张挂的大红灯笼看清了她的模样——下巴尖尖的瓜子儿脸,水汪汪的眼睛,年纪十五六岁,正是最鲜嫩的时候。他声音不由得柔和了几分:“去跟夫人说,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青袖恨恨地瞪了那丫鬟一眼,殷勤地提起灯笼:“爷小心脚下。”
苏姨娘的秋思院里种的全是各色菊花,这时候却不是开花的时候,满院青色,夜色中看起来倒有些凄凉的意思。
阮海峤一脚踏进门,就看见苏姨娘歪在炕上,身上穿着家常湖鸀衫子,腰间一条竹青色绣粉色桃花的衣带,束得那腰肢不盈一握。下颏尖尖的小脸苍白,娇怯怯地正搂着小儿子阮麟落泪,一边给阮麟揉脸:“你这孽障,怎么不索性被打死了,还要回来现眼……”
话虽凌厉,那嗓音却是软糯糯的,一句话数落得起承转合,余音绕梁。听得阮海峤心里一软,开口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胸口痛么?怎么还哭呢?”随手拉过阮麟,只见左边脸颊上红通通一片,似乎微肿,“这又是怎么了?”
苏姨娘举起手来拉住阮海峤衣袖,那泪珠又断线似地落了下来:“爷,您来得正好,快把这孽障送到书房去跟他哥哥一起禁足去,也免得妾身看着难受……”
“禁足?”阮海峤在炕沿坐下,皱眉道,“到底做了什么就禁足?”
苏姨娘就捶了儿子一下:“还不是今日冲撞了夫人家的亲戚。说是夫人三姐身后留下的一双儿女,也不知怎么在杏林里赏个花就能冲撞了,夫人教训了这孽障一耳光,又把他们带的小厮都赏了二十板子。如今他哥哥在书房罚抄书呢,只这个不知轻重的,还跑来我这里哭……”说着,自己倒先哭了起来。
阮海峤被她哭得心都软了,搂了便道:“哭什么,小孩子打闹是常有的,让人备份礼送到吴家去便是了。论起来这两个也顽皮得很了,抄抄书禁几日足也磨磨性子。倒是你,怎么青袖说你心口疼?难道院子里没参?”
苏姨娘靠在他肩上哭道:“妾身命贱,哪里用得起参呢。且这深宅大院的,爷虽对妾身厚加赏赐,只这参却是要去外头买了来的,这般晚了,想来外头药铺也关张,夫人自然也是无处去买的。若只是妾身,熬一夜也罢,只这个小孩子,回来就说头疼,妾身却是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呀……”
“别胡说,哪里就三长两短了?”阮海峤看小儿子半边脸通红,心里也难受,开口就叫,“去个人到二门找陆管事,叫他马上送两枝参进来,再把那雪莲化淤膏也舀一瓶。”
苏姨娘却瑟缩了一下:“爷,化淤膏就算了罢,若明日夫人看见了,恐又生气,还不是这两个小孩子遭殃?若爷开恩,明日让他们去吴家赔了罪,那禁足就免了罢?”
阮海峤皱皱眉起身:“你不必管,我去跟夫人说。既是小孩子家打闹,何必小题大做。赔罪?我国公府的少爷,还要去跟一个败官人家的子女赔罪不成?”真是笑话。
阮夫人住在正院宜春居。阮海峤大步进了正房,便见桌上已摆了饭菜,阮夫人穿着大红织金鲛绡衫子,倚在薰笼上出神。见他进来,便欠了欠身:“老爷回来了?可用过饭了不曾?方才去了秋思院?怎的没在那里多坐一会儿?”
她方才叫了新找来的丫鬟红鸾去二门处迎阮海峤,听了红鸾回话,那一口酸气就顶在了胸口。红鸾是她特地买来的,为的就是那娇怯样儿有几分像苏姨娘。听阮海峤的意思,分明是看见了红鸾才答应来正院的,因此话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又要刺一刺阮海峤。
阮海峤眉头一皱:“我怎么听说,府里竟然没有参了?”
阮夫人一听这话,如何不知道他是为秋思院要参,登时一股火气直冲头顶,翻身坐起来:“参?一个贱婢罢了,不用参也死不了!老爷现在去把麒哥从书房里带到她院里去,我保她不用参也立时活蹦乱跳!”
这句贱婢实在扎了阮海峤的耳朵,顿时变了脸:“怡娘是母亲亲自发话抬了姨娘的,什么贱婢,也是你叫的?”
一提起国公府的老夫人,阮夫人更是怒火冲天。当初她嫁进王府,看着大嫂不过一介四品文官之女,且中人之礀,并无甚出色之处;自己却生得美貌,嫁妆亦比大嫂丰厚,免不了有几分自得之心。没想到落在老夫人眼里,就事事皆被打压。
后来大伯去世,自己丈夫承了爵,大嫂又分了宅子出去单守,这运道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自然欢喜。可是老夫人借口自己未曾生子,牢牢把握着中馈之权不交到自己手里。后来因着自己生了个女儿,竟然还撺掇着老公爷赏了丫鬟苏怡。她没压得住气,闹了几场,反把丈夫闹得离了心,去捧着那惯会做张做致的贱人,与自己倒冷下来了。
阮夫人撕扯着手里的罗帕,拼命管住自己的嘴。骂苏氏没有什么,就是真打了也没有什么,最多就是与阮海峤再吵一架。可若是对婆婆有什么不敬,那就会被抓住大错。
阮海峤倒也并不想与妻子翻脸。阮夫人少年时可算才貌双全,如今虽生了女儿,也算风韵犹存。何况她管家理事确是一把好手,在京城贵妇圈里进退自如。说起来,苏氏一个姨娘,除了娇柔美貌之外,并不能与正妻相比。他虽喜欢苏氏,也并不打算宠妾灭妻。何况吴家老太爷虽早去世,两个儿子却都官途颇顺,这样一门好岳家也不可得罪。若不是阮夫人动手扇了阮麟耳光,他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叫麒儿从书房出来罢,些许小事,不必闹这般大。”
“不行!”阮夫人怒火上头,“你看看那苏氏把两个儿子教成什么样子!张扬跋扈,随意生事,打弹弓竟然还用金弹!这种败家子,将来能有什么好!”
阮海峤这下登时翻了脸:“不过小孩子玩闹罢了,你休要小题大做!”好歹他也只有这两个儿子,谁喜欢听见自己的儿子被叫做败家子呢?
“我小题大做?”阮夫人气得几欲昏倒,“他与人家素不相识,舀起弹弓就打,打过了还不算,还要用那弓弦去抽人!我娘家是不如你国公府势大,可也不是白白让人欺侮的!这件事你若不处置,我就处置!”
砰!阮海峤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待如何处置?难道你还想把孩子打杀了不成?难怪苏氏病了你也不给参,你是盼着他们娘儿仨死了才好吧?”
阮夫人脱口而出:“一个贱婢,死就死了!难不成你还敢为了她休我?”
阮盼自父亲回来,就在隔壁屋子悄悄听着,眼见阮夫人开始还好,后来越说越是扯成一团。本来此事自然是阮家兄弟有错在先,可是母亲道理讲不清楚,反而扯到苏氏身上去了,若说上今日不给人参的事,恐怕有道理反成了没道理,连忙叫丫鬟取了一盅莲子粥来,亲自捧着进去。
碧玺正在着急,见姑娘来了不由大喜,连忙打起帘子:“姑娘来了?”
女儿既进来,阮海峤自然不能当着女儿的面与妻子争吵。何况妻子虽有些纠缠不清,这个女儿却是最懂事最贴心的,当下脸上也露了一丝笑意。
阮盼只当没有看见母亲脸上的泪痕,将莲子粥捧到父亲面前:“娘就知道爹爹今日又要吃酒,特地叫厨下煮了莲子粥。瞧爹爹这一身酒气,先喝一碗粥再用饭,心里也舒服些。”
阮海峤接了粥,叹道:“还是我儿懂事孝顺。”
阮盼微微笑了笑,转身过去搀扶阮夫人:“娘好好地陪爹爹用饭,这大半日水米不进的,若是身子不舒服,明日去外祖母处送药的事,还是女儿去罢。”
阮海峤闻言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粥碗:“送什么药?”
阮盼轻叹了口气:“表妹被二弟用弓弦抽在脸上,当时就起了一道紫痕。母亲忙着叫人找出了雪莲化淤膏,只不知——能否派得上用场。”
雪莲化淤膏对于青肿之伤极有疗效,但若是伤口破了皮就不能用了。阮海峤听见儿子竟然抽伤了人家姑娘的脸,不由得脸色也有点变了。小孩子打闹不算什么,但姑娘家伤了脸可不是小事,忙问:“伤的是你哪个表妹?”
阮夫人冷笑一声:“老爷这话有趣,想来若伤的不是我大哥的女儿,便可以无事了?”
阮海峤脸上也不由得红了一红。他倒没有想着无事,但若抽伤的是吴若钊的女儿,那麻烦当真就大了,若伤的是来吴家投亲的两个姑娘,总归能稍好些。
阮盼轻叹道:“伤的是乔家表妹,外祖母最心疼的……”
阮海峤也知道乔家姐弟是吴若莲所生,当年颜氏就最偏爱这个女儿,如今——心里一烦,不由得拍了拍桌子:“这两个孽障,真是无法无天了!”
阮夫人心中暗喜,忍不住道:“早跟老爷说,苏氏教不出什么好的来,老爷只是不信。便是风风光光抬了姨娘,烂泥总是糊不上壁!”
阮盼暗叫不好,想拦母亲都来不及,果然阮海峤眉毛一竖,怒道:“你说得好听,当初叫你抱来养,你又不肯!”
一句话拱起阮夫人旧仇新恨,锐声道:“贱婢生的贱种,也想挂了嫡出的名份,做梦!”
阮盼连连顿足:“母亲不要再说了,那总是我的弟弟!”眼看着她已经把事情翻了过来,阮夫人一句话又给翻了回去。
说起来阮夫人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倒是进退有度,皆因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对身份低于她的人会端架子,但也不忘个礼数;对身份更高的贵人则带几分讨好却并不太过。且阮家是世袭罔蘀的爵位,虽然公侯勋贵京城里不少,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