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源扑进门,样子有点狼狈,幸好新娘子盖着盖头没有看见他这样子。倒是两个陪嫁丫鬟忍俊不禁,见他进了门,道了声姑爷,就退了出去,待丫鬟关好门,院子里静悄悄一片,仿佛刚才欢闹的人一下子消失了,只听到他自己清晰的心跳。
他咽了下口水,紧张的走向婚床,拿起秤杆轻轻挑起盖头,随着盖头慢慢掀起,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将盖头全掀了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了妻子的容貌,端庄明艳,有和她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气质。她眼眸清澈,像潭水一样沉稳,她挑起这样一双眸子看向他。
比想象中的更美丽端庄,云成源像喝醉了一样,后退了一步,心咚咚跳个不停。
戴小姐浅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不知是不是灯烛的原因,她觉得他似乎在害羞,脸微微发红。
“……呃……呃……”云成源躬身作揖:“娘子。”
戴小姐扑哧一笑:“你又不是没跟我说过话,何必多礼。”但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起身回礼:“相公。”说完,挪开一点身子,示意丈夫坐过来。
云成源面红耳赤的坐过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手足无措:“……你……你累不累?”
“不累。”戴小姐瞅着他笑道:“你怎么都不看我?觉得不好看?”
云成源这才将眼睛重新放到妻子脸上:“不……你很漂亮……超乎预想……所以我有些没准备……”
戴小姐道:“你不是怪我成婚之前没和你照面吧?我其实动过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还是留在今夜更合适。你说呢?”
云成源点头,又低下头:“……很惊喜……很惊喜……”他这人就是不自信,一般人娶到这样的妻子,觉得兴奋,他却隐隐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妻子。
戴小姐纳闷的笑道:“可你的样子,不像是惊喜。”伸手抬他的下巴:“怎么了,没了珠帘隔着,你也不想好好看看我?”这一碰,忽然他脸烫的厉害,忽然明白了,忍不住掩口偷笑:“真是的,我都嫁给你了,干嘛还不好意思。”
“我没。”云成源摇头。
戴小姐憋不住笑:“你先帮我把凤冠摘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待摘了凤冠,脱掉鞋子,坐到床上,将手递给丈夫:“你也来。”
云成源想了想,一手握住妻子的手,一手放下了床幔。
、第98章 尾声(2)
文烨回到家中;见妻子侧卧在榻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经常假寐,等他靠近了,故意吓唬他。这一次;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见她睫毛微颤;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熟了。他唇?瓣贴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这才舔了舔唇,醒了过来。
“……你是没走,还是回来了?”睡的迷糊了,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回来了。”他见她迷糊的样子可爱;坐过去,搂她入怀,挨着她一并靠在榻上:“你怎么又睡了?”
“饿了……吃了点东西……就困了。”这不能怪她。实在是肚子太大,挤的胃不舒服,每餐只能少时,但饿的又快,只能多餐来补,绝不是她嘴巴馋。
文烨亲了她额头一下:“走,咱们去床上睡。”
她摇头:“我想先这么待一会。我爹那边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她总是担心他处理不好,万一出岔子可就遭了。之前虽然父亲拒绝了她们帮忙,但是映桥还是让丈夫去帮忙了?。
“顺利。”文烨道:“你放心吧,你爹这是再娶了,有经验。”
有什么经验啊,之前分明是祖父母帮他操办的。映桥道:“这和再不再娶没关系……总之顺利就好。”可操心的事又少了一件,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就都是好日子了。
文烨笑道:“对了,他还问我,你难不难过。我坦率的告诉他,他娶谁都和咱们没关系?,叫他别牵挂,大可放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你没心思替他操心。然后你爹就很高兴的去做洞?房了。”
“……真的?”
“当然了。”
映桥无力的叹道:“你说的也对,只要他过得好,我都支持。”说完,搂着丈夫的脖子?,笑眯眯的道:“这趟辛苦你了。”在他脸上亲了下。
他笑道:“不辛苦,我很愿意代替你传话。”尤其说一些跟云成源划清界限的话。
她 挂在他胸前,低喃道:“黛蓝的儿子都快满月了,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黛蓝上个月生了个男孩,她还派人过去贺过喜,按日子算,她也应该快了。她抚摸着隆 起的肚子,叹道:“孩子啊,虽然你很让娘省心,但娘更想早点见到你……”这个孩子怀的确实省心,没有孕吐反应也没其他令人难受的症状,除了体重增加之外, 没受过什么苦。
才说完,她就觉得孩子狠狠踢了她一脚,不由得盯着肚子皱眉道:“夸你两句,你就开?始顽皮了。”
文烨笑道:“你急什么,我都不急。”
“这话不对,做母亲的才最急呢,又没怀到做爹的肚子里。”
他笑着摸她的发顶,顺着她说道:“嗯,你最辛苦,孩子以后会好好孝敬你。”
映桥摸着肚子,低头道:“听到你爹的教诲没?”肚子静悄悄的,她便一抬头对丈夫撇嘴:“他装聋作哑呢。”
他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笑个不停,拍着她的脸蛋道:“还不是像你,不愿意听的,一律装作听不到。”越看妻子越喜欢在,苦于她有孕在身,不能疼她,只能亲一亲,抱一抱?而已。
文 烨一心全在映桥身上,最近都是早出晚归,只要有空就寸步不离的陪她。若不是在指挥使的位置上,恐怕早借口身体患了疾病在家休养几个月。像映桥方才说的,孩 子没怀在他?肚子,所以他不辛苦。这话并不对,季文烨虽然没有受累,但没少烦忧,光噩梦就发了四五回了,每次醒来的早晨,都叫人再去寻找得力的稳婆。
如果映桥像他的模样一样因为难产离开……
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
好在映桥很淡定,偶尔还会反过来劝丈夫不要过分担心。她相信胡御医的诊断,她的胎位很正,身体养的也好,又有那么多得力的稳婆,应该不会有问题。
事实证明,女人生孩子的确恐怖,做再多的准备,等到羊水真的破了,也慌了手脚。
这日夜里,映桥先是被腹痛疼醒,然后一摸腿间,瞬间感到了一片湿淋,声音拐着弯的唤丈夫:“文烨……不好了……我要生了……”
季文烨本来睡的就不实,听妻子出声,立即坐了起来:“别怕,我这就去叫稳婆。”
至少丈夫看起来很镇定,这让映桥稍微平复了情绪,慢慢的深呼吸调节情绪。很快稳婆进来了,点灯瞧了眼,同样淡定的道:“是要生了,不要紧,先去产房吧,还得等一会呢。
”
映桥深呼吸,然后吐气,哭着脸道:“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文烨一愣,很认真的问产婆:“能吃东西吗?”
“想吃东西的话很好,一会更有力气。”产婆微笑道:“有的生到一半没力气,我们还劝着吃呢。夫人这样的情况更好,一气呵成……”
映 桥打断稳婆的话:“我也希望一气呵成,最好半个时辰就生完。”继续呼气吐气。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肚子上,被抬到产房,吃了糕点,又呷了两口参汤,渐 渐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自信的看了眼产婆,刚想说已经准备好了,不想忽然看到一旁的丈夫,吓的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陪你。”文烨很自然的道。
映桥犹豫了下:“你愿意陪产的话,留下来也行……”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每当她痛的喊叫的时候,她就能清晰的看到他额头在滴冷汗,同时嘴唇咬出一排泛?白的齿痕,握着她的手心里都是汗。
“疼……疼……”她痛苦的低吟。
文烨闭目,强忍恐惧,安慰她道:“一会就好,我在这里陪你,你忍一忍……”
“……是你攥我的手疼……骨头快被你捏碎了。”
文烨这才意识到因为紧张,自己正用力握着妻子的手,赶紧松开,双手给她揉手掌:”
不疼,不疼,一会就好了。”
宫缩越来越明显,她吐着气道:“你出去吧……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帮不上忙倒是其次的,关键是他倒是一副被人用刑的样子,她瞧着难受。
“我……陪你……”
她默默的摇头。文烨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离开,等他走了,一个产婆低声道:“夫人应该让季大人留下的,让他知道女人的辛苦。”
他不在身边,映桥也会让他知道自己很痛苦的,因为她确实疼痛,声嘶力竭的喊,一声声全传向了外面。
文烨在院里等着,听产房内妻子喊的痛苦,马上又反悔了,想要进去看看。这时打里面出来个婆子拦住他,不许他进去,说一切顺利,叫他耐心等着。他急得来回踱步,转了一圈回来,揪住一个婆子问:“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生下来?”
那婆子小声提醒:“……才过去两刻钟……”
太紧张,对时辰的感觉已经混乱了。季文烨只觉得自己在被用刑一般,低喃道:“原来才两刻钟……”喃着喃着,又在回廊里来回踱步。把最坏的情况,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猛地想起什么,唤来一个婆子道:“你去告诉里面,务必保大人。”
“……是。”那婆子去里面转了圈出来,道:“头已经露出来了,都能保住,您放宽心?。”
是么?那为什么妻子还叫的这么痛苦?!他怔怔的点头:“好……好……我继续等着…
…”
这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候,仿佛有一百年那么漫长,才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他抬头,发?现天边放亮,第一缕晨曦照亮了大地。
婴儿的哭啼声如此好听,文烨嘴角微微翘起,大步向产房走去。
一个婆子先出来报喜:“恭喜贺喜,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他走进去,儿子已经洗好了,包在被子里,放在母亲身旁。映桥带着虚弱而幸福的笑容,正低头看向孩子。
文烨忽然鼻子一酸,像做梦一般,美好的不真实:“映桥……”
她柔声道:“你抱抱他吧,但要轻轻的。”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儿子,他的血脉在另一生命身上流淌,将被继承下去:“咱们说好的,就叫他时予吧……”孩子是时字辈,当初和妻子约定好,如果是男孩就叫时予,感谢上苍赐予这个孩子。
“嗯!”她笑着点头,孩子生下来,安心了,眼皮沉重。这一次,她拉着丈夫的手不放,喃道:“我想睡一会,你陪我。”
他把孩子放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你睡吧,我陪着你。”
“轻点攥我的手,好疼的。”她闭着眼睛笑道。
“不敢,不敢,你好好睡吧。”给她揉着指节,看着她一点点睡过去,眼中满是幸福。
—
十六年后。
一个少年郎打马进了胡同,在季都督府门前停下,下马后大步跨进了门。穿过数折回廊,直?接进入了内院,下人见到他,向正房内的老爷夫人禀告:“大少爷回来了。”
季时予见房内,见母亲正抱着十岁的妹妹吃汤羹,父亲在一旁一脸疼爱的看着。他一皱眉:?“她都多大了,怎么还喂她吃东西?”
映桥掏帕子给女儿擦嘴角,抬眸看儿子笑道:“你整日往外面跑,不在我们身边,还喂你也喂不上呀。”
他的小妹妹这时用小手舀了一勺汤羹递向他:“哥哥,你喝吗?”
“……”不得不承认,他妹妹确实乖巧讨人喜欢。季时予声音也不由得变轻了:“我不喝。
”
映桥低头对女儿道:“你哥哥不喝,你自己喝吧。”然后朝儿子笑道:“出去走一圈舒坦了??郊外好玩吗?”
“好玩!我和子元一直骑到河滩边。”季时予美中不足的道:“但是……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狐疑的看向父亲。
在他小的时候,他爹做过锦衣卫指挥使,最善派探子跟踪别人。后来在他五岁那年,他爹调到五军都督府任都督,虽然不做锦衣卫了,但身边的目光一刻都没消失过。哪怕晓得是因为?父亲小时候的经历,这样的滋味也不好受。
季文烨道:“肯定是你鲁叔叔派人跟着子元。”
“怎么会?子元说他爹大半年都在天津卫,根本对他们爱理不理。”
“……”黛蓝连生了三个男孩,加上把黛蓝帮季家欺瞒皇帝的事情告诉了鲁久年,鲁久年考虑再三,那个时候,他才得到皇帝的宽恕,日子并不是很好过,想了想,把黛蓝升为正妻了?。但他仍旧我行我素,女人无数,他一贯如此,妾室们早习惯了,随他便了,家里有钱用就行了。
鲁家的长子鲁子元与季时予亲近,读书学习骑射都在一起。
季时予觉得是父亲派人暗中保护他。
这时他爹轻描淡写的道:“那就奇怪了,能是谁呢?”
季时予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了,说起了别的:“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哈哈,我碰到外公了,他正抱着小舅舅逛街,我认出他来,他还假装没看到我。哈哈,然后……哈哈,我就把他帽子抢下来了。”
“……”映桥生气的道:“你都多大了?这点规矩也不懂,没大没小的。你一会带礼物给你外公赔礼去!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捉弄人。”
“外公没生气,我虽然抢了他的帽子,但是我把我的帽子给小舅舅戴了。”他外公一向好脾?气,所以他才会捉弄他:“娘,您别生气,我一会就去赔不是。”
“先不急,暂且放一放。”季文烨道:“后天是清明,跟我去给侯爷扫墓。”
侯爷六年前过世,他死后第二年,侯府便闹的分了家,韩氏领着嫡子守寡,大老爷那一房则?搬到金陵去了。说来奇怪,侯爷死后,没有他整日四处散财,讲究排场,又分了家,开支减少,韩氏和嫡次子光靠庄上的租子过的还不错,并不比侯爷在世时过的差。
“还要去吗?”季时予自小就知道侯爷不是祖父,他的祖父是宫里穿着龙袍那位。记得小时?候,那个穿龙袍的人对他说过:“爵位不要紧,以后朕赐给你国姓。”
现在理解了,他姓国姓也在情理中。不过对外人,却要装作是季家的子孙,还要去扫墓。
“……是。”
这时他的小妹妹轻声道:“喝好了,娘,我要下地。”
映桥便吧女儿从膝盖上抱下来,给她理了理衣襟,笑道:“真乖。”
季时予看着妹妹,忽然想起国子监祭酒汪奉云来,作为蒙荫进了国子监做学生的人,祭酒大人大可不必对他照顾。不成想他却被单独召见,汪奉云问他家里可有兄弟姐妹,他回答说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结果汪祭酒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