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言伤垂着双手,并不曾回抱她。一只手拿着帕子,一只手负在身手。
时光就这么走得很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留下彼此呼吸的动静微微震荡着两个人的心。
“墨乾,你去哪儿了呢?我找了你六年为什么你都不出现。你生气了吗?气我不够珍惜自己,不够听你的话。可是我活着,我为了你努力的让自己活着。墨乾,我很想你。傅尔夜是个魔鬼,他折磨我还不够又要我嫁给他。墨乾,你说我们家欠他们家的我一个人什么时候才会还清呢?你都不来帮我,我一个人很累,等我把一切都弄好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你来接我也可以。”
“还有哦,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那句话。我嫁给你好不好?你都不回答我,可是没关系的。我只当你默认了,你等我,等我把欠他的都还了,我就去嫁给你。”
千歌伏在郁言伤肩上闭着眼睛絮絮叨叨的一直说个不停,他肩上那片衣裳已经湿透,熨烫着他肩头的肌肤滚烫滚烫的一直烧进他心里。
他已经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叫岳千歌,代父受过还傅尔夜的债。墨乾是她深爱的人却为她而死,尸骨无存。她,只不过当他是他的影子。这些,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足够弄清楚。
他郁言伤也会有这么一天,肩头趴着一个姑娘哭个不停。这眼泪让他难熬,却不是为他而流。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嫉妒,或许,这个见过没几面却能够使他情绪起伏的姑娘,就是他今生的劫。
师傅曾说过,爱,发自内心。若有一天能有人让他情绪变得不受控制,那么,他一定会喜欢那个人。
也许,他喜欢她,喜欢这个心里藏着别人的姑娘。喜欢这个把他当做别人的影子的姑娘。喜欢这个即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的姑娘。
也许,她并不喜欢傅尔夜。却要嫁给他。也许,自己也喜欢她。却要看着她嫁给别人。
君子不夺人之美,郁言伤,这感觉,到此为止。
他抬手扶上千歌的肩膀,推开她。用手里的帕子轻轻的擦干她眼角脸颊的泪水。笑的完美无瑕。
“姑娘,现实一点。万事随缘,凡事自有天命。与其惦记着已逝去的,不如珍惜即将拥有的。若是你能够看得开,便是最好。于己于人,都是好的。”
他伸手牵过她微凉的手,掰开掌心。放进一方白净素雅的帕子还沾着她的泪。
她抬眸,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对着自己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身后秋风吹落一地的枯叶。
她和他,开始于这个秋天的早晨。也结束于这个腐败的季节。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方手帕。似乎还带着他的余温熨烫着她的掌心。风掀起手帕的一角微微翻起。她笑,松开握着的掌心。那方手帕,随风飞走。向着蔚蓝的天空,向着白色的云彩,飞走,再也不会回来。
有些缘分,还没有抓住就已经溜走了。有些人,还没来得及喜欢就已经不在了。对于千歌来说,郁言伤是墨乾的影子,是上天给她的来不及做出来的补偿。可是,这个补偿她还没有弄清楚就已经过期了。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墨乾坠崖,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她,只是想要安慰自己。给自己那颗快要枯竭的心一点点慰藉。就算是骗骗自己,也好。
可是,总有那些来不及。永远也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总有那么多美丽的遗憾,不完美,却记忆犹新。
、梦识
秋天的天气总是变得很快,刚刚还是朝霞满天现在就有些乌云密布。像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直到眼前出现那一片花海。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夜来香味,总觉得带着点别的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郁言伤一个人,站在花园的入口。面前一条石铺的小路蜿蜒在花丛之间隐没。他一袭青衣长而玉立,眉间淡漠无痕,浅灰色的眸子映着这一片摇摇曳曳的花海。没什么焦距的眸子里仿佛什么都没看。唇角还是那个弧度,温暖又没有多少感情就好像机械一样保持着姿势。他,该是不开心的吧?
他没什么可开心的,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微笑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不习惯过多的表情挂在脸上。却在此时,他无措。说什么无措呢?其实已经决定了的事,还想什么呢?
对于千歌,那个悲伤又坚强的女子。他大多只是一种潜意识的感觉在心底泛滥,究竟是他喜欢她,还是他的心喜欢她。
他,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模模糊糊的记得一直在预言宫长大,师傅告诉他什么就是什么。对于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他不过分执着,忘记了的何必再去记起呢?也许没那么重要,若是重要怎么会忘记。
每年的七月初九,他都会回去清劫山,会去看夕阳。他一直觉得,心得指引,看与不看也无不可。既是感觉来了,去去又何妨呢?
他总觉得那个夕阳是不一样的,跟所有的都不一样。他看着那个火红的太阳慢慢一点一点落下地平线,看着绝念崖下云雾缭绕。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处滋长,让他几欲落泪,心里很是惆怅。模模糊糊的总是觉得那个夕阳特别的红,血染一样的红。
夜来香开的很好,被风一吹摇摇曳曳的甚是好看。郁言伤拿起手帕捂住鼻子,太过浓郁的花香,他受不了。
抬脚顺着小路走了几步在一朵无花的植株前站定,这朵,是哪天扎了他的那朵花。怎么被人揪了花蕊呢。他伸手轻轻抚过枝桠,碧绿色的叶子还带着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的挂在叶尖。郁言伤伸出食指,几乎透明的指尖碰上那一滴白露,凉凉的水滑上他的指尖。
风轻轻吹过又一阵花香,喉咙痒痒的想要咳出声来。他皱了皱眉,压抑着咳了几声。摊开手心里素白的帕子,中间哪一点颜色,带着微微的香味在一片素白里安静的躺着。
“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他起身侧脸往后看去。五步远处站着一个人,一身灰色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把剑。刀刻一般的眉眼微微有些皱着的眉头看着郁言伤。
“澜陵,你还是穿深蓝色的衣裳好看些。”他回身,把手心里那方手帕放进袖中,对着那男子微微弯了弯眉眼。
“这里你还是少来。”澜陵转身,侧头看着郁言伤。一头青丝束起,灰色的发带被风吹着飘了几下。
“嗯,今日也是兴之所至。”
“没事你走吧。”澜陵抬脚背对着郁言伤离开,几步已经隐没在花间。只留郁言伤一人带着习惯的微笑站在那里,仿佛永远不会哭,永远不会倒下。那般风雨不动的站在那里,给人一种安定。就算再大的风浪,有他在,就是安全的。
看着澜陵消失在花海中,他回身,俯□子看着那朵没有花蕊的夜来香笑了笑。“花儿,有刺纵然可以保护你。却也让人不喜欢你。”
他起身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心肺间因为咳嗽带来的不适还微微泛着疼,竟是有些愈演愈烈。他伸手按住胸口,唇色已经开始苍白。眼睑低垂加快了步子往回走。
转过那个回廊就是他的房间,他却停在这个拱门手撑着墙壁脸色苍白微眯着眼睛薄薄的嘴唇有些颤抖。
肺部开始抽搐的疼,呼吸间都是疼。喉咙里一波一波的血腥味向口腔里翻涌上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越来越模糊的视线终于沉浸黑暗里。他身子依靠着墙壁,顺着滑坐到地上,右手还死死的揪着胸前的衣襟不肯放开。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微微短暂且急促的呼吸,眉眼间除了颤抖的唇看不出一丝痛苦的神色。只那一只抓着衣襟的手手背青筋暴起,本就十分清瘦的骨节更加鲜明。
“墨乾,墨乾,以后你就叫墨乾好不好。”小小的女娃对着站在面前的男孩子笑眯了一双眼睛。男孩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看着一身红色衣裳的女孩一言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黑色的眸子却十分认真地盯着女孩看得仔细,仿佛要把她刻进脑子里。
“墨乾,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她。她若是有一丝损伤,你就要双倍受的。”旁边一个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面容隐隐透着戾气。
“是。”男孩对着男子垂首作答,微微握紧的拳头表露了他的决心。
那男子向前一步弯腰抱起地上一身红衣的女娃,看着女娃的眼睛里满是溺爱。有些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孩扎着包子头的发辫,发辫上两根红绳垂在她耳际。小小的脸埋在男子肩上笑弯了一双眼睛。
“千歌啊,以后墨乾就替爹爹陪着你玩保护你。好不好啊,爹爹呢,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男子伸手,在女孩小巧的鼻子上轻轻一刮。
“不要嘛,爹爹又不陪千歌玩。”女孩嘟嘴,粉嫩嫩的嘴唇还带着点口水亮晶晶的。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男子表示不满。
“千歌乖,墨乾会陪你的。而且他跟你差不多大,你们在一起会开心的。”
“哼。”女孩似是生气了,把头瞥向一边。眼睛斜斜的瞅着男孩眨了眨眼睛。
“墨乾,每天晚上酉时后山寻我,要看好千歌就得有本事。”男子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男孩,转头在女孩额头上亲了亲弯腰放下女孩走出院子。女孩眨着两只大眼睛看着男子走过院门不见,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咬着嘴唇不肯哭。两只手揪着衣角纠结。
“墨乾,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嗯。”
“你会陪我玩吗?”
“嗯。”
“你不会离开我吗?”
“嗯。”
“好喂!”一声欢呼自女孩口中爆出,完全不见了刚刚委屈哭泣的模样。惦着脚尖翘起小短腿一蹦一跳的围着墨乾传。
“以后啊,千歌就跟墨乾玩。再也不要臭爹爹了,哼!你说好的哦,不许离开我,要跟我玩。”她仰脸,眼睛直直的盯着墨乾,那双眼里还泛着雾气,却明亮的吓人。
男孩点头,嗯了一声。
时光静止,所有的一切,仿佛因为这个下午开始改变。因为那一声浅浅却郑重的“嗯”。
她仰着脸,小脸微微泛着光一般看着他。他心里,顿时充满了对未来的坚定。不管,这个女孩,是他的责任还是他的劫。梦里,她和他相遇,此时,他和她又在哪里?那个总是笑弯了双眼的女孩如今是个什么模样?那个总是不爱说话又一腔热血的男孩又是个什么光景?
有时候,不得不说天意弄人。在那个兜兜转转时光流逝的长河中,相遇,分离,再相遇,在分离。不断的上演,不断的循环。累吗?只能回答,很累。然后站起来继续走。
作者有话要说:汗水,这两天一直以为系统抽风了。上传不了文,才发现。。。。。。是我错了。
、墨乾
郁言伤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按住胸口,仿佛再用力一点,就不会那么痛。
呼吸很痛,可是却不能停止。
身子渐渐因为昏迷无力歪倒在墙壁边,一身竹青色的衣裳也染上灰尘。如墨的长发垂在地上,绕过脖子缠在颈间仿佛一条铁链。沉重的锁着他,他却连挣扎,都无力。
周围的一切离他那么远,他已经脱离这个现实的世界。在梦中,他过客一样的看着,那个固执的小男孩遇上那个天使一样的她。
地上很凉,郁言伤却没什么感觉。汹涌而来的寒气扑进他的身体脸色已是趋如白纸,嘴角开始抽搐着涌出血来。那些带着红色的泡沫的血一点一点涌出他透明的嘴角。顺着苍白的下巴滑落到地上。他好像很冷,身体不受控制的蜷成一团煨着墙壁缩在那里。没有意识的身体总是趋于本能的保护自己。风轻轻吹过,干了一片暗色的血迹,又被另一波染红。
夜殿,傅尔夜侧躺在榻上,昏暗的殿里隐约传来几声女子的轻笑。淡淡的酒气飘散出来,殿内隐约看见变了摆设。不再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必要的桌椅床榻。梁上挂起淡红色的纱幔,一层一层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飘飘荡荡。殿内的大理石地板上铺了一地的白色羊绒毛毯,主位上放着供傅尔夜休息的卧榻,几个身着暴露的女子娇笑着执着酒杯酒盏状似不经意的搔首弄姿。台下还有几个舞姬跳着艳舞。
傅尔夜侧躺着,任由身边一个绿衣女子拿着剥了皮的葡萄送进他嘴里。他张嘴含住那芊芊玉指,引得那女子低头魅惑一笑。他伸手挑起那张脸,微微有些失神的看着。末了,淡淡一笑。就着身边一女子的手喝了口酒。
澜陵站在殿外拱手弯腰扬声道:“殿主,属下有事求见。”
门内傅尔夜喊了声“进来”,身旁的女子不再似刚刚肆无忌惮。微微坐正举止也有些收敛。
澜陵进殿,垂着头不敢看上面。跪在地上说道:“毒发了。”
傅尔夜闻言,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光亮,嘴角轻轻勾起。“我道还要几日呢。”
“他刚刚去了花园。”
“嗯,你看着办吧。别死了就好。”
“是。”
澜陵退下,殿门从里关上。傅尔夜心有所思,似是十分高兴看着身旁这绿衣女子微微出神。围着他的那些女子见他不说话也都不敢作为,静静的看着他。一会儿,他粲然一笑,伸手搂过那名绿衣女子拉到榻上。周围剩下的女子发出一阵哀怨的呼声,那绿衣女子却只静静地看着傅尔夜的眼睛任由他抱着自己。那目光有些炙热却很清明。
澜陵回到郁言伤躺倒的那个回廊已是不见人影,他四处看了看地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似是才刚走不久。他起身到郁言伤房里也没看见人,正踌躇间,却听到对面千歌的房间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他绕过回廊快步走过去敲门。
“姑娘,玉公子可在?”
“不在。”轻轻的声音却透着寒气。
澜陵朝里看了一眼,默默走了。
房内,郁言伤衣衫不整的趴在床上,露出一边如玉的侧脸被垂下来的青丝微微遮掩。苍白的唇上还有淡淡的血迹,长长的睫毛有些颤动。千歌坐在床沿伸手颤抖的抚上他光裸的背,向来空洞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背眨也不眨。生怕眨眼就不见了。那双手,纤细苍白的指尖慢慢触到郁言伤的身体。她仿佛触电一样浑身颤了颤,眼泪暮然掉落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本就苍白的唇更是被牙齿咬出了血。另一只手死死的抓着衣袖,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吧?
她看着他光裸的脊背,那里,一道道的伤痕错综复杂难以理清,从脖颈一直蜿蜒到腰下,有深有浅。她伸手,一道一道的触摸着那些伤痕,默默的数在心里,不多不少。八十六条。
那时,还是因为自己淘气。他就要受罚。她从树上掉下来扭伤了脚,她伤了多少,他就要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