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兰扶着门的手慢慢滑了下来,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些水花,但她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小事,转身就朝后苑走去,见她状态不是很好,周围的丫鬟都纷纷避让了开来。
听说这就是传闻中的大小姐呢,原先还是太子良娣,一时间好不风光,可惜太子倒了台,还在牢中自杀了,有权有势的太子良娣瞬间就变成了新寡。原本羡慕的眼光也都变成了同情。
司徒兰无视了周围各种各样的眼神,步子很快的朝前走去,抬头看见沈寻所住的客房亮着灯,也不打一声招呼,伸手便推开了门。
很明显地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沈寻迅速把双手端放在桌子上,一脸惊慌地看着她,好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司徒兰可没空跟他玩什么你说我猜的游戏,上前一步就捡起了地上的东西,刚一看见封面上的字她就愣住了。
“兵书?你看这个干什么……”
沈寻惨不忍睹地捂着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她已经睡了,再不济进来的时候也会敲个门什么的,谁知道她就这样大喇喇的推门进来了,藏都来不及藏,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坐在屋子里有点无聊,随便找了本书看……不过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你拿回去吧。”
司徒兰前后翻了翻那本书,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那笨拙的谎言:“接着编。”
沈寻一愣,委屈道:“我没编……”
还真是单纯到了一种境界,连谎话都不会说,司徒兰有些无奈,却还是淡定道:“既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上面怎么写了这么多的批注,别告诉我这是我爹写的,他看书可从来不会在上面留什么痕迹的。”
沈寻低下了头。
“既然说是随便找的一本书,怎么随便一找就是兵家权谋类的始祖著作?府中书房兵家类藏书多如牛毛,我不信这概率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大。”
沈寻的头越垂越低,像个受诫的可怜小和尚。
“所以。”司徒兰双手撑在桌子上,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沈寻,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恢复正常了?你看这些书……是不是想要报仇?”
空气中意外的沉寂,没有想象中的反驳或者是承认,而是安静地能够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沈寻有些躲闪地看了看她的眼神,半晌,语气紧张道:“兰兰,你不要担心,如果是你不希望看到的事……我就不会去报仇的,你别害怕。”
司徒兰抿了抿唇,看着他那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一时有些酸涩:“不,我不害怕。”
她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肩膀,给予他一个最温暖和安定的怀抱,这样的反应太过突然,让沈寻一时有些发怔,他原以为她知道之后会责骂他,怪他没有说真话,却忽然听到耳边那熟悉的声音。
“你没有做错,他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够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辈子,但那个人杀了你的至亲之人,还要杀你,并将掠夺的东西当做是自己本该拥有的财产,向全天下炫耀这一切。即使你咽得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
是的,我们没有兵权、没有钱财、没有愿意卖命的国士旧臣,没有任何一个派别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但如果,他死了呢?
如果华昌王死了呢?
有些事情不去尝试,就永远都不知道它的可能性有多么大。
“人生本就很短暂,你是我的男人,我可不愿意让你做一辈子的懦夫。”司徒兰偏过头,从侧面凝视着他那又长又密的眼睫,柔声道,“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站到了你的对立面,我也愿意并肩站在你的身边,所以沈寻,你也不要怕,想做什么,都不要怕。”
耳边的声音清晰而又温柔,沈寻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久违的东西滑过心间,又暖又淡。
“嗯……”
时光是个永远都不会老去的见证人,有些风过掠耳的天长地久只不过是随口的话,然而她的话却好像是刻在磐石上的誓言,即使会经历无数的风浪,也终将停留在岁月长河的礁石中,亘古不变。
有些经历过生死感情是什么都比不过的,就好像他直到老去也无法理解自己的祖先为什么会娶那么多妃子一样。在他的认知中,一生中如果认定了一个人,其他女子的所有行为都只会变成可笑的作态罢了。
司徒兰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在他心中起了多大的波澜,只觉得再不走就找不到住宿的客栈了,起身将他看的那本书收进了包裹中,反正父亲现在拥有的一切和她脱不了关系,拿他一本书又怎么了。
沈寻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走得时候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司徒兰随便装了些东西就拉着他的手朝外走,一只手开了门,也懒得跟他解释什么,只道:“我们走吧。”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其实沈寻很想问一句你是在和我私奔吗,然后他把这句足够招来两把大耳刮子的话噎了回去,只低着头默默跟着她往前走,也不问原因。
司徒兰牢牢牵着他的手,也不像之前那样在意别人的看法了,走出大门的时候,被站在门外等了半天的管家吓了一大跳。
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司徒兰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事吗?”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把手中那一包东西递了过来:“这是老爷吩咐我交给你的,让我一定要亲自交到你手上……还说……”
司徒兰扭头就走。
老管家连忙拽住了她的袖子,苦着一张脸好说歹说:“您就收下吧,这外头不安全,没点盘缠可活不下去。老爷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现在八成悔的肠子都青了呢,您在外面散散心、消消气,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回来,何必跟自己亲爹怄气呢?”
司徒兰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连句谢谢都不说就拉着沈寻走了。并不是因为薄情或者心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管家那张满怀善意的脸,她有点看不清自己心中所想了。
手里拎着包银子,走在路上虽然有些忐忑,但一想到身边站着个能一招撂倒作案多年的采花贼的男子,就觉得不是那么担心了……
这种时候客栈大多打了烊,可也还是有些没关门的,两个人走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一家。
“两间房。”司徒兰毫不犹豫道。
自从自己拙劣的谎言被她戳破了,沈寻好像也不打算隐瞒什么了,手指轻轻在台前敲了敲,正直道:“一间就够了谢谢。”
司徒兰白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沈寻立刻展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省钱啊。”
发现自己想多了,司徒兰老脸一红,认真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还是妥协了,准备付账,打开手中据说装着盘缠的包袱。
刚一打开,她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鼻子酸了酸。
沈寻被她这样的反应弄得有些茫然,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一堆银子裹着银票的最上面,放着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第71章 同居生活
那把钥匙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像是烛光之下严肃却又温情的注视,司徒兰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清父亲的想法了,究竟是碍于面子不愿意妥协还是别的原因;她都无从得知。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也没有必要去考虑那些问题了。
沈寻朝下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知道她现在一定不好受,不想面对这些尴尬的问题;于是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朝自己身旁带了带;故意转换话题,柔声道:“兰兰不看了;这里人多,我们先去楼上。”
司徒兰并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有多么亲昵,也没有故意推开。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前面带路的跑堂伙计上了楼。
广陵城最不缺的就是客栈,连酒肆茶馆都及不上客栈的数量。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京城地价贵,买不起房子的大有人在,还有许许多多外来人氏来此谋生,客栈这种一次性居住地自然是很吃香的,况且京都作为科举考试的终点站,每年春闱上京赶考的秀才多得数不胜数,如此这般,也就成就了广陵城客栈行业的繁荣昌盛。
司徒兰跟着客栈伙计进门的那一刻,望着还算干净整洁的屋子深深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感慨万分。从皇宫到将军府、从京兆狱到自己家再到客栈,总觉得自己这是在千里大逃亡的节奏。短短几个月的功夫,活生生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宫女变成了满目沧桑的亡命之徒。
想到这里,她颇为幽怨地转头看了罪魁祸首一眼,此时无声胜有声。
沈寻被这样诡异的目光看的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扬起眉,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讪讪的走了过去,将那几包不算太多的行李收拾的整整齐齐。也许是原先性格孤僻的时候形成的习惯,什么东西都要摆放整齐才觉得正常,沈寻将桌子上那些乱放的东西一一摆好,又似乎想要验证什么,慢悠悠地走到床前坐好,仔细地思考了很久很久。
坐了半晌,那双好看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司徒兰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搞得有些发懵,看着他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条件不合你意?”
“这床很多人睡过。”沈寻严肃道。
废话……客栈的床能不被很多人睡过吗?
“所以呢,嫌弃?”司徒兰扶了扶额,“牢里干稻草当地铺都睡过来了,还在乎这些吗?现在可不比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有地方睡就不错了,别有肉嫌毛了。”
沈寻低着头,模样煞是委屈,好像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司徒兰从来都招架不住他这副样子,心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乖啦,我记得你以前可没这么娇生惯养的。”
“不……我只是在想,在这种很多人睡过的地方交出自己的第一次会不会太随便了。”
“……”
他的语气正直而又严肃,司徒兰却一副被雷劈翻了的表情。
半晌。
“兰兰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司徒兰面无表情看着他,不说话。
“兰兰你脸这么红你是不是热坏了,我帮你脱衣服吧……”
司徒兰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房间里砰地一声巨响,沈寻被一脚踹下了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捂着被踹的地方一个劲喊痛,一点皇室子弟的高贵形象都没有了。
出来的时候就比较晚,此时已经将近子夜时分了,出门之前就已经洗漱过了,倒也省了不少事。
“我数到一,你还没睡着的话,明天别想和我说话了。”司徒兰淡定地将被褥丢到他身上,呼地一声吹灭了旁边小桌上的铜台油灯,迅速褪去外衣,自己钻进了铺好的一床被窝,干干脆脆地数道,“三、二、一。”
一字落音,沈寻已经扒光了自己的衣服,用被褥把自己包成了一个长条的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还无辜地眨了两下,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透亮。
空气中似乎散发着温暖的气息,现在正是春季,又是二楼的房间,所以偶尔睡地板也不会着凉,反而容易驱走身上的火气。知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司徒兰才敢这么做的,她哪敢伤害他这半个小龙体啊。
沈寻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几米之外司徒兰的后背,眼睛里委屈的快要挤出泪花了,为什么话本里有些人这么调戏之后佳人就会投怀送抱,自己却落一个睡地板的下场呢?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身心都有些疲惫,司徒兰很快就睡了过去,一点多余的事情都没有想。
直到第二天早晨醒来,初起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往床下看,并没有如她意料之中的看到一个裹成粽子的长条,而是空无一人。
说是空无一人也有些过了,原本什么也没有放的小桌上多了几样小菜和两碗清粥,看起来清淡可口,比起宫廷里的山珍海味倒别有一番滋味,原来沈寻早就起来了,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早饭,虽然不是他亲自做的,这份心也实在难得。
外面的天气看起来也不冷,她心情很好地穿上了交领襦裙,又迅速披上了外面的短褙子,刚准备下床,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高高瘦瘦的身子出现在视线之中,却是沈寻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看她起来了很是高兴,忙招呼道:“兰兰醒了?水准备好了,过来洗漱。”
这句话的惊悚程度似乎有点高,让人半天消化不了。
司徒兰有些发怔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寻常人家看起来很普通的事情,不,在大周这种男权至上的社会,寻常人家也很少有丈夫为妻子打洗脸水的事情发生吧?更何况他以前还不是一般的人,哪怕现在已经虎落平阳了,却也改变不了他曾经娇生惯养的事实,不让人伺候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让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甘愿放□段,早早起来为自己打洗脸水……
司徒兰实在有些不敢想下去,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来:“好像以前……我才是你,的贴身丫鬟吧?”
沈寻明显没有把她的惊讶当回事,一边拧毛巾一边催促道:“快点快点,菜要凉了。”
司徒兰无奈,只能穿鞋下床,嘴角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甜蜜笑意,没想到不闯祸就是万幸的寻儿也会照顾人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因为一会儿要出门,自然不能让人认出来。所以用过早膳之后,司徒兰便心情很好地给他改了个妆,将他脸上原本最为明显的特征都做了一番改造,基本都是朝着反方向改的,比如在高挺的鼻梁线上轻轻抹了一层黛眉,比如将他薄如蝉翼的双城涂成两根大红香肠。
“哎呀我们寻儿真好看啊!”司徒兰假惺惺地夸奖道。
改装完毕后,沈寻看着铜镜面前惨不忍睹的自己,整个嘴都委屈歪了,但正是因为嘴上被涂过了,所以他现在的样子显得甚是滑稽。
“我不要这样出门。”已经没有力气观看自己的形象了,沈寻虚弱地抗议。
“那你要怎么出门?”司徒兰弯下腰,眯着眼睛道,“要顶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脸蛋招摇过市吗?然后被人认出来,把我们两个抓进天牢里再喂一次神仙丹?”
沈寻哼一声偏过头去,模样煞是有些不服气,他总是会不经意在她面前展现最放松的一面,就像曾经那样的相处模式,并不是故意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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