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晓乾对他的厚脸皮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这货装乔天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是,乔六爷必须装得人模狗样才能把少爷拐到手不是。
“你和乔逢珊翻脸了?”
乔平海点点头,神情有些严肃起来,“嗯,表面上我俩互相帮衬,暗中已经较量上了。”
裴晓乾歪歪头,“她惹我。”
乔平海微带一丝惊讶,过后眸中浮现一抹厉色,“她还是不死心,上赶着作孽。”
裴晓乾道:“惹我的人,我可不管她姓什么。”
乔平海笑道:“你想做什么?”
裴晓乾慢吞吞地说:“我可以与你联手,整她。”
作者有话要说:
、裴晓乾(九)
乔逢珊是什么人,裴晓乾不清楚,但这不妨碍他搅黄她的生意。
乔平海动动手指就把五小姐卖了。
宜香楼歇业三天,裴晓乾针对那帮找茬的客人,专门把大堂所有桌椅都换了,虽然还是四人方桌,但尺寸改小,双人凳也改为单人凳,再把一些不必要的摆设都放到别处去,尽可能地让大堂容纳更多的客人。然后在厨房添了几个大锅灶,交待厨子在饭点时提前做好一大锅普通菜品温着,盛菜时减少些分量,特别改用比以前小一圈的盘子。最后把菜单子做出来,便宜的菜和不便宜的菜可以搭配着卖。
裴晓乾还规定,不到五个人的主顾先留在门柜边上坐坐,点完菜算完账,价钱不够数的只能坐在大堂里吃,想要占用雅间的话,要么多点两个菜,要么交份买座钱。当然,为了避免客人心生不满,大堂里只要交一份酒水钱,就可以敞开了喝,不过也不是多好的酒。
重新开业之后没几天,那帮人就销声匿迹了,乔逢珊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撑了一个多月,扳不倒裴晓乾,她也就撤招了。
更何况,乔平海开始打压她的生意。
流光茶坊是她的,想也知道茶价不菲。裴晓乾照着书琢磨了几天,调配出凉茶若干种,口味馨香独特且茶香耐存,找来人手在全城各条街摆上茶摊,一文钱两碗两文钱一壶。这并不会与流光茶坊抢客人,但却抢了她的货源,来往宜元的茶商被裴晓乾的暴利所吸引,减少了上品好茶的进货量。
乔逢珊还卖绸缎,这个简单,裴晓乾重开了裴家绸缎庄,按照杂货铺卖绸缎的办法,很快就抢了乔逢珊的生意。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裴晓乾的点子层出不穷,全由乔平海出面周旋,短短四个多月,宜元很是热闹了一番,乔逢珊疲于奔命,应顾不暇。
毕竟乔家的生意已经做了多年,自她接手后又事事顺遂,就算聪明绝顶,一时也难以改变固有的赚钱方式,乔家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她凭一己之力可以撑起的,当然也不是裴晓乾可以动摇的。
很多商人之所以愿意配合,也是看在乔六爷的面子上,人人都当他是下一任家主,极力讨好。
入冬,乔逢珊与齐家的婚事定了下来。
“你现在不用偷跑出来了?”
裴晓乾斜卧在塌上,懒洋洋地翻账本。
乔平海给他倒了杯热茶塞在手里,脸上抑制不住笑意,“现在家里忙着办喜事,又没了乔逢珊在老爷子面前撺掇,我终于可以大摇大摆地天天出门了。”
裴晓乾眯起眼睛,把账本拍在他脸上,“唔,不用翻墙,倒是好事。”
乔平海把账本拿开,表情略带哀怨。
他天天夜里连翻两道墙是为了见谁?现在这种嫌弃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裴晓乾看看他,捏捏他的脸。
“让乔逢珊嫁给齐康林是你劝你爹的?”
“嗯,”乔平海点头,忍不住冷笑一声,“我以前还当我五姐多聪明,现下看来也不过是为点蝇头小利就不择手段罢了,她也不想想,齐康林是下任齐家家主,本事比她高明多了,怎么可能娶个野心比自己还大的老婆。”
“所以她现在生意不好,反而能让齐康林看上?”
乔平海道:“老爷子收回了她不少铺面,交给其他姐妹打理,至少表面上显得她本分了许多,我与齐康林在生意上有些交情,他卖我个面子,答应了这门亲事。”
裴晓乾歪着脑袋靠在他身上,叹口气,“都是生意人啊,娶个老婆都只肯赚不肯赔。”
乔平海殷勤道:“我肯赔我肯赔。”
裴晓乾横他一眼,悠悠道:“你赔了?”
乔平海噎住,立马把人搂过来,“没没……哪有,我是一本万利啊。”
乔逢珊成亲的日子定在腊八节前两天,乔平海本意是不愿意裴晓乾去掺合的,一来这人不喜欢热闹,二来那天他一定很忙,容易疏忽了裴晓乾,三来乔家和齐家请的宾客大都是宜元城本地商贾,乔家这边更有不少街坊邻居,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认出裴晓乾再说道两句浑话,那可怎么办。
故而他从来没提起过让裴晓乾去吃喜宴。
按理来说乔家和齐家也应该不会想到裴晓乾,但喜帖居然送来了。
阿顿生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迟疑着不敢确定,“少爷,他们不会是弄错了吧?”
裴晓乾喝茶,不作声。
阿顿生最近既忙着打理生意赚钱,又忙着接近追求他那位心上人,分不出神来去伺候自家少爷,所以对于乔逢珊的事情一概不知,乍然看到喜帖颇为担忧。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周围的人家很少有看得起裴恪孝的,连带着也看不起裴家所有人,这等喜事怎么可能会请裴晓乾呢?
“少爷,你最近没惹到乔家或者齐家吧?”阿顿生忧心忡忡,“还是说,你跟六爷的事被发现了?”
裴晓乾古怪地瞥他一眼,“我以为乔家人早该发现了,要是只有一个乔逢珊未免有点……太迟钝。”
阿顿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不担心别人拆散你们?”
裴晓乾道:“拆散了也不过是娶个老婆生个孩子,难道我很亏?”
“……”
“好吧,逗你的,”裴晓乾摇头笑了笑,“别想那么多。”
不过事实证明阿顿生的直觉还是会偶尔准一回的。
裴晓乾没有告诉乔平海自己会去,而乔平海居然也没有从宾客名单上看见裴晓乾。
阿顿生要查账,就没有跟着去,贺礼倒是他准备的,东洲的珊瑚钏和八宝斛珠,不很名贵,也不算寒酸。
喜宴在齐家大宅荣禧院,裴晓乾交了贺礼,签上姓名,便由下人引着走进雕花门,经过穿堂,再拐两道长廊,一排排桌椅和众多宾客就出现在眼前。
不愧是豪门大户,廊亭厢房看似拙朴大气,实则透着奢华富贵,非是懂行的人不能有这个眼力。
裴晓乾不甚专心地左右看看,始终神色淡漠,眼神疏离。
下人将他引到喜堂外位置比较偏的一桌,请他等候开席,就走开了不再招呼,裴晓乾懒洋洋地坐下,桌边一步远就是树,风灯高高地挂着,树影稍稍遮住了他。
“请问是裴公子么?”
“嗯?”裴晓乾掀起眼皮,跟前站着个姑娘,看装扮还是个名门闺秀。
“幸会公子,小妹姓陶,单名菲。”女子微一福礼,面容姣好,身姿婉约。
陶家?哦,那也是大户。
裴晓乾心思转了一圈,淡淡道:“陶姑娘,幸会,可是有要事相告?”
陶菲温婉一笑,“是有件小事,小妹有位长辈与裴家有些交情,听闻公子到来想唤你去近前闲聊几句,眼下离开席尚早,看公子左右无事,不如随我去那边坐坐?”
一字一句,滴水不漏。
大约比乔逢珊更聪明些。
裴晓乾便跟着去了,陶菲将他领到偏厢前的小亭子里,从此处可透过院门望见喜宴,但附近却安静得很,只有两个小厮站在不远处。
亭子里坐着一位绒袍老者,年过五旬,精神矍铄,一手握着上好的乌木拐杖,一手端着云纹青瓷茶杯,朝他们看过来。
陶菲上前一步,有些亲昵地唤道:“乔伯父。”
裴晓乾了然,哦,乔老爷子。
乔家家主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凡知道他的人都这么说。乔珉,宜元的商贾巨头,豪门掌权人,乔家支系旁族众多,却几乎是他的一言堂。
可惜就乔平海这么一个儿子,还是正妻所出,几房妾室,只生下一堆女儿。
裴晓乾行了一礼,道:“晚辈裴晓乾见过乔家主。”
乔老爷子却看也没看他,和蔼笑道:“小菲,过来坐。”
裴晓乾也不觉得尴尬,直起腰自然而然地负手而立,打量亭中的二人。
看这架势,大约是知道他跟乔平海的事了。陶菲容质出众,身家丰厚,又正值青春,与乔平海门当户对,还专门避开乔平海找来他,十有□□是要结亲。
陶菲看到裴晓乾气定神闲的样子,抿了抿唇,扯扯乔珉的袖子,小声道:“大伯,你不是有话要说?”
哦,姑娘先等不及了。
裴晓乾有点失望,此情此景说是如临大敌也不为过,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呢?
看得出来乔老爷子的笑容也是一僵,本来是要给裴晓乾难堪,怎么就被自己人拆了招呢?
但他只是随意地望向裴晓乾,语气带着点掌权者的威严和压迫,“裴家小子是吧,你跟我儿平海进来过从甚密啊,是怎么回事?”
裴晓乾道:“我喜欢他。”
这么直白干脆,不免让人一噎。
乔珉的脸色阴沉下来,陶菲的表情也不大好看,眸中浮现一抹鄙夷。
嗯,世人大多是鄙夷的,裴晓乾默默地想。
乔老爷子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米,当下决断道:“平海是我乔家下任家主,今日就要与小菲定亲,开春就会结为夫妇,你与他不可能,今后不要再来往了。”
裴晓乾淡淡一笑:“唔,老爷子话不要说得太满,一日不成亲就一日有变数,你可知乔平海是怎么想的?陶菲姑娘实乃清丽佳人,与令郎倒也相配,我虽有心成人之美,但又舍不下平海。不如这样,这门亲事我绝不会干涉,只求他成亲之后亦能来往,二位意下如何?”
乔老爷子冷笑,“你算什么东西,裴恪孝养出来的败家子,也敢大言不惭?”
陶菲温声劝道:“大伯别生气,不值当。”
裴晓乾一点不畏缩,附和道:“就是,一点小事,有何可气的?我虽然败家,也没败到你家去,担心什么呢?我又没让乔平海养我。”他眨眨眼睛,坦诚道,“我别的本事没有,挣两个钱还是会的,如果乔平海接手乔家之后能有我辅助,或者在生意上相互帮衬,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不是吗?”
乔珉和陶菲都没想到裴晓乾会这么妥协,要说用情至深,似乎有哪点不对。
乔老爷子绝对不会让人下了他的面子,依然是不屑道:“够了,凭你也配?”
裴晓乾乐了,“我不配吗?我爹死后家财尽散,我只留了我娘的嫁妆二十七两,八个月来已挣回裴家过半家业,而我爹却花了十六年。”他随手指指陶菲,语调不温不火,“她配是吗?她能挣回多少?我不配当正妻,还不配做个入幕之宾吗?”
陶菲瞪大眼睛,羞愤道:“你!”
乔珉却蹙眉不语。
裴晓乾无论何时总不愿折了他那股子傲气,“我有生之年未必挣不出个乔家,陶菲姑娘如此玲珑可人,安心相夫教子就好,我总不会分了你的恩宠去。乔老爷子,给个答复?”
陶菲略带些委屈道,“大伯,这、这怎么能行?我怎么能与他共侍一夫?”
嗯,是够荒唐的,裴晓乾垂眸,默默地想。
乔老爷子看了陶菲一眼,再转向裴晓乾,思索良久方才道:“我知晓平海的性子,他若对你有意,很难与你断绝往来,更不要提与小菲安心成亲。我念你是晚辈,年纪尚轻,心性不定,既然如此坚持,便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能劝平海娶小菲过门,等来年亲事过后,我准你一月见他一次,平日里乔家的生意不许你插手,你只要尽心配合平海即可,决不能逾越。”
陶菲咬牙沉默,然而已是泪凝于睫,泫然欲泣。
不得不说,乔珉在短短的时间里也是经过多方考虑的,如果裴晓乾接受不了这种条件,自然会退出,乔平海也无法,如果他接受并照办,那不就皆大欢喜了么,乔家平白得一助力,日后定能更上一层楼。
空手套白狼吗?
“噗哈哈哈哈……”裴晓乾终于憋不住朗声大笑!
“我这么说你们居然也信……哈哈哈……”他简直乐不可支,还当乔老爷子多精明,竟然被忽悠住了,“你当我傻子吗,哈哈……我自己都可以挣回个乔家我干嘛非扒着你们,你当你儿子很招人?要是我不喜欢他,你看他上哪哭去!”
亭中二人的表情已经无法形容。
裴晓乾觉得自己能忽悠了乔老爷子,实乃生平一大快事!
他笑了片刻硬生生忍下来,“乔老爷子,你听过什么叫‘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吗?你以为,平海会偏心我,还是偏心乔家?”
“放肆!”乔珉怒了,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
裴晓乾的眼中敛去了最后一丝笑意,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该要脸的时候不吝钱,该要钱的时候不打脸,”他淡淡道,“不像你们,自诩有钱有脸,其实也不过是没脸的时候惦记钱,没钱的时候不要脸。”
荣禧堂内,乔平海与宾客应酬,忙得不可开交。虽说不愿意总跟人在那儿虚与委蛇,惺惺作态,但长辈面子上的关心还是要应付一两句的,人人都道他是下任家主,他脸上不显心情,暗中却是不断腹诽。
假,太假,还不承认自己假,还要装得跟真的一样,简直看够了。
这些以后都交给齐康林还有自家姊妹们忙吧,多来两年会折寿的,他又不是天生劳碌命。
乔平海尚且算应对自如,他从容敬过一盏茶,转身就看到不远处人群边缘有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惊讶之余立马追了过去。
“晓乾,你怎么来了?”乔平海拉住他的手,大大方方道,“那跟我去那边坐吧,吃点东西,晚会儿一起走。”
裴晓乾道:“收到喜帖,我就来了。唔,你不忙?”
乔平海道:“忙得都要吐了,不过不忙也没事做,你来了,我刚好陪你。”
裴晓乾拒绝,“我想回去,没意思。”
乔平海改口,“那你陪陪我吧。”
“……”
怎的,人家成亲你还寂寞了不成?
裴晓乾歪歪头,眼睛里似乎有些认真,“你羡慕齐康林吗?娶妻生子当家主,比跟我过日子强。”
乔平海呼吸滞了滞,警惕道:“你羡慕?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裴晓乾轻轻一笑,“乔平海,说实话,我信不过你了,就你这样的富家少爷,锦衣玉食没吃过苦,被人从小宠到大,要什么没有?恐怕也不是多长情的人。”
乔平海蹙眉,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