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杜莎微微垂下眼睑,语气里却带着些许笑意,更多的确是危险,如毒蛇吞吐着信子:“以后便叫我美杜莎。塔耳塔洛斯可是依旧还在深渊。不过,你说的对,他确实已经在深渊呆的太久了。”
美杜莎说完,就继续朝东走了。他知道他该去哪里了,也知道该去做些什么,没有什么比复仇更有意思了,哦不,这种事情怎么能叫复仇,应该叫做盛典,美妙的盛典。
顺手再次幻化了一件衣服在身上,绳带将宽大的衣服收缩了起来,衣袖和腰部的褶裥自然下垂,美杜莎健壮的躯体在其中若隐若现。果然太久没有出来了,女神真是会打扮啊等等念头不断徘徊在美杜莎脑里。每一样事物对于他来说,都带着新奇。
命运三女神见美杜莎走远,才再次坐下。小巧的女神忽然开口问道:“要告诉别人么?”
克罗托盯着自己面前的丝线,好半天才低语道:“这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情。”
且不管这边命运女神的讨论,美杜莎终于到达了地上。恰巧还是黑夜,但那与地下的黑夜却截然不同。他能看到天上那驱车驶过的月亮车散发出别致的银光,他能看到地上肆意滋长的小草在银光下绽出别样的光晕。
美杜莎收起了自己的翅膀,蹲坐在地上,带着些好奇把玩起一棵极小的小草。原谅美杜莎,他从未来过地上,他哪怕知晓整个世界最莫测的秘密,他也没接触过哪怕一棵刚刚破土的小草。
他想了一想,还是将整株小草都拔了出来。拔出后,他就开始惊叹这小草竟然有如此长的根须。美杜莎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孩童,对这个世界带着无穷无尽的乐趣。他从叶子抚摸到茎络,甚至那股清爽的混杂着泥土的气味,他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冷艳的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端坐在月亮车内,略带无趣扫视着下方。但她并没有注意到,在那银色光辉下,有一个成年的黑发英俊男子,认真研究着一株再小不过的草。哪怕那只是大地上最普通不过的东西。
此时的美杜莎极其没有形象,十分干脆仰天躺倒在地,感受着这大地、泥土、青草带来的质感。手中还是把玩着那小东西。若是哈迪斯在这里,一定再认不出面前的人。如此孩童心性的人,怎么可能会是……
但是美杜莎就是对这个感兴趣了。他的手已经把那根部的泥土都撸了干净,连叶子上淡淡的灰尘也顺带消灭了。美杜莎越看越是喜欢,他一定要将这小东西留作纪念,这可是他来到地面上第一个小玩具。
唔,到底是将它串起来比较好呢,还是将它绕成一圈比较好呢?其实若是挂在腰部也不错,还有缀在头上!美杜莎的大脑已经无法停止他漫游的思绪,越来越多奇葩的点子开始形成。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东西,哦,它太有意义了。
美杜莎下意识就将自己的力量注入了进去,因为他实在太喜欢这棵小东西了!但是,美杜莎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这株小东西,却束手无策起来。美杜莎的本源力量就是那股精纯的死气,本聚集在他的头发上内,丝毫不会沾染到别处,可如今他却将其注入了小草内。
小草失去了色泽,在月色下再也折射不出任何的光彩。它干瘪枯萎,最后竟然化作灰烬,散落到了美杜莎的胸前。
美杜莎面色古怪,眼内闪过些许诡异,微微张了张手,眯细起自己的双眼。那本该是,我的,小草啊……
Chapter 03
美杜莎面无表情瞪着自己的眼睛,已然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若是问他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也谈不上来。这不过是他在深渊最习以为常的活动,只能够聊以排遣罢了。他看着月亮车驶过穹宇,就快要完成一晚的使命。
当毫无形象躺在地上的美杜莎眼神终于恢复焦距的时候,月亮车已经归去。他缓缓起身,环顾起了四周。最终厌恶地微皱起眉头,将自己移到了一棵大树上。苍天的大树不知被谁狠狠打压了初始的生长轨迹,粗壮的树枝如怒张的手掌,试图朝上抓住冒犯它的恶徒。然而当它发现这一切只是徒劳时,它已经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姿态,只能扭曲着自己,随风幽幽摇曳。
美杜莎垂荡下的袖口处缀上了那棵小草的形象,是深深的绿色,深得发黑,比昨日夜晚月光下的那小草黑多了。没有办法,这是美杜莎所能幻化出,最明显的绿色了,如此一想,美杜莎便升起了些小幽怨。
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美杜莎对这满地的杂草已经不再感兴趣,微微侧身倚靠在树枝的躯干上,打算继续感叹忧伤一下自己逝去的小东西。至于其它本来要做的任务,在深渊活了太久的他,很快就将其放在了一边。还早,就当给他们的生命再喘息几口。可是,法则怎会如此轻易让他在这儿发愣。
只见太阳神阿波罗精神饱满驾着太阳车而来。阿波罗有着极其俊美的外表,蓬松蜷曲的头发有一些长,披散在肩上,完美的身段哪怕穿着那古铜色的衣裳也全然遮盖不住。与夜晚的马车全然不同的是,这拉车的每一匹马都能吞吐火焰,他们与这车轴车身一般,能够肆意燃烧,撒发出的热量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
阿波罗将自身的耀眼发挥到了极致。不过,这耀眼的样子在美杜莎眼中就是刺眼,极其刺眼。美杜莎脸有些阴沉,他已经故意躲到了树中,但这阳光却依旧能透过树叶的间隙洒下,留下斑驳的影。美杜莎的心情被这懊糟的光线破坏得一干二净,如果有什么武器在他手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直接扔上去,扎死一个算一个。
美杜莎确实也可以动用他的力量,区区阳光算什么?可惜,如果这样,他就可以瞬间吸引到阿波罗的眼光,然后成功成为一个黑色却亮眼的靶子,阿波罗一个光箭下来,他说不定就能愉快和这具刚得到的身体说永别。
他愤愤掰下旁边的一根枝杈,然后开始扯叶子,内心无限循环着对阿波罗的怨念。无辜的叶子一片片飘落下去,很快就扑倒在地,再无动静。
如今的美杜莎并不是恐惧太阳,更不会是怕被神祇发现,他不过是习惯了一片深邃漆黑的深渊,不习惯这亮堂的地上。如果是夜晚,他还能够较快接受,唯独这毫无遮掩下的阳光,他暂时完全接受无能。太亮了,都是阿波罗那破车的错,美杜莎毫不犹豫把所有的过错都扔给了太阳车。
无辜躺枪的精致太阳车并没有察觉到地上人对它的内心攻击,它只是被动接受着它注定的使命,跟上天旋转的脚步。
刚刚把一枝杈给剥得精光,美杜莎冷哼一声,直接用死气把枝杈毁成了渣渣。地上的叶子还有残骸,可这光秃秃的枝杈连残骸都没剩下。
美杜莎知道他迟早要习惯在这阳光下的日子,他还要去很多地方,比如大海,比如……奥林匹斯山。他嗤笑了一下,调整了姿态,向后一倒,靠在了另一更为结实的枝干上,半合眼,打算慢慢“体验”并“习惯”这该死的太阳。
阿波罗与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一样,并没有注意到树中的美杜莎。他今天的心情很好,以至于这几乎日复一日的使命在他心里也成了趣事一桩,他的喜悦只比接手太阳车的那天稍逊一些。当然那是阿波罗自己的小秘密,这里面的主人公并没有太多人在意。
美杜莎半合的眼都有些想要闭上了,他闹腾了很久了,开始想要休憩一下。但还没等他全然闭上眼,整个身子就僵住一动也不想动。
一条毛毛虫不堪自身的重量,从叶子上滑落了下来,好在吐了口丝黏住了叶子,它才没有一下子摔到底。不过这也导致了这只绿色的毛毛虫悬挂在了美杜莎的面前,不偏不倚,正当中对着美杜莎的脸。
深渊里怪物众多,什么奇形怪状都有,每看一次都能打破想象的极限。仅仅缀上“来自深渊”这个形容词的怪物,都能让众神心里一惊一寒。
面前的绿毛虫并不可怕,并没有多少明显毛刺的它扭动着自己肥胖滚圆的身子,正试图把自己弄回上面的叶子上。可惜它一扭,就导致整只虫都绕着吐出的丝线转圈。歪着身子转了半天,绿毛虫估摸着已经把自己给转晕了,颓然任由自己的身子垂在半空中,时不时挨一下风的戏弄。
不可怕并不代表美杜莎就喜欢面前的绿毛虫,它太蠢了。不过,刚才绿毛虫那扭动的姿态,倒是让美杜莎觉得深渊的怪物肯定比这绿毛虫还要蠢,那些怪物连这个扭动的姿态估计都摆不出。天知道那些连腰在哪里都不知道,浑身都是透着寒气锋刺的怪物要如何才能点亮这个技能。若是它们听到了,一定会忍不住冲上来咬死这该死的冒犯者,哪怕咬不死。
美杜莎闲着无聊,干脆打算玩弄面前这愚蠢的绿毛虫。他抬手戳了戳绿毛虫的中段。绿毛虫感觉到了外物的触碰,恼怒疯狂扭了扭自己的身躯,结果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姿态,飞速旋转起来。
实在是……太蠢了!美杜莎被这个反应逗乐了。果然来地上是个明智的选择,深渊那群,呵呵。
好不容易停止转动的绿毛虫觉得自己心好累,它只能靠眼角瞥到那里有一大团东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它实在转得有些晕,干脆装死,继续挺直不想动弹了。
风轻吹过,躺尸的绿毛虫直挺挺挂着,轻轻晃动了一下。美杜莎眯细着双眼,对准绿毛虫吹了大力一口气。绿毛虫呼啦一下飞了出去,吓得魂飞魄散。细丝此刻竟然一点都没有断,绿毛虫又一下子摇了回来,“啪叽”一声糊在了美杜莎的脸上。
终于着陆的绿毛虫回过神,缓缓爬动起来。美杜莎被直接碰触的怒火呼啦一下就升起了,死死瞪着鼻子上那肥胖的绿毛虫。
美杜莎黑色的双眼在他滔天的怒火下,竟然泛出幽幽的绿光,最后整个瞳孔都化作了绿色。而本来刚刚拱起身子的绿毛虫一刹那间就变成了石头。美杜莎的头发随着他的气势翻飞扭动起来,如同一条条拇指粗的毒蛇,肆意在他头上狂舞。
变成石头的绿毛虫一下子就坠落了下去,摔在了美杜莎的衣袍上,粉身碎骨。美杜莎的怒火却一点也没有熄灭,起身弹去衣上的垃圾,直接放出了自己纯黑的翅膀,来到了阳光下。
他浑身散发着满满的恶意,微微悬浮在地表上,身上的衣袍呼啦啦作响,绿色的眼睛蔑视扫过路途中每一样生物,而所有的生物就此化作了石头。
与深渊不同又怎么样,美杜莎的自傲不允许任何生物来亵渎。没有任何生物知道这场无妄之灾是怎么产生的,恐惧与绝望全然包裹住了它们,逃亡是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唯独化作石头,然后死亡,才是它们的结局。
带着湿润黑瞳还在跳跃中的麋鹿石化了,抖动耳朵努力刨坑的兔子石化了,甚至半空中翱翔的鹰也石化坠落下来,摔成了几瓣。
底下动静那么大,阿波罗当然注意到了,他美好的心情被打了个折扣,如今的这些妖怪都如此猖狂,让诸神看着都心烦,竟然还打扰他想他美丽的心上人。
阿波罗随手就一道光箭射下。光箭穿过薄薄的雾霭,笔直朝着美杜莎袭来。心情还没调整回来的美杜莎,看着让自己愈加心烦的太阳车和光箭,怒火一窜三丈高,竟仰面朝着那只光箭飞去。
阿波罗显然也没有想到美杜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皱了皱眉毛,却没有再甩出一道光箭,因为此时的阿波罗根本感受不到美杜莎的强大。阿波罗本就没有黑夜女神那般的能力,满心认为只要一支光箭就能解决掉那扑腾的小妖怪,毕竟如今的阿波罗可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神之一,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可惜了那张脸,阿波罗内心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忽视。他打算继续好好驾驶他的太阳车。
轻敌永远是大忌。美杜莎只是抬手就用死气打散了那支光箭,但他向上飞驰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减弱,冲着阿波罗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Chapter 04
本打算继续行驶的阿波罗感受到了光箭的消散,惊诧扭头看向飞驰而上的美杜莎。带翅的骏马此刻难以抑制自己不安的情绪,不断发出嘶鸣声,甚至连脚下的步伐都开始有些杂乱无章起来。阿波罗不得不先甩下几支光箭,然后双手拉住缰绳。阿波罗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美杜莎要解决,但当务之急应该是控制这辆太阳车。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法厄同的死亡。他深深记得那痛苦将马车交给他的,上任马车主人赫利俄斯。太阳神赫利俄斯的紫袍褶皱不堪,头上的金冠再难散发出万丈光芒。他颤抖着手递交了缰绳,另一只手如感受不到烈火的燃烧,轻抚着自己的四匹天马。
赫利俄斯内心的恸哭声仿佛能化作实质。他放不下这份荣耀,放不下这份自尊,放不下这份狂傲,放不下这已经刻入骨髓,渗入神格的命运。
当时阿波罗只是静静站在一边,眼内满是嘲讽。只为了证明自己是赫利俄斯儿子,法厄同想要驾驶太阳车,这曾经伟岸的提坦巨神竟然就如此答应了。最终落到失去了自己儿子,又被正义女神苛责丧失了驾驶的权利。这又能怪谁?
失控的太阳车会导致大地因过度炙烤而龟裂。湖泊翻滚成热水,收缩萎焉。满世界都会冒出股股浓烟,大地母亲盖亚的怒火,阿波罗可承受不起。他更不想和法厄同一样被太阳车的火焰灼烧致死,坠入大地。他高声唤起这几匹马的名字,以高傲的姿态安抚他们。
马蹄踩动,他们扑打着翅膀,却在阿波罗的声音中镇定了下来。阿波罗内心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回过神看向下方。
……人呢?!
阿波罗还没有到天空的至高点,但也不代表他离地面很近。他能看到他的光箭深深扎入了地表的泥土中,可是这箭上却没有附赠上任何东西。难不成那小妖怪被他吓到,逃走了?阿波罗不负责任猜测起来。
忽然阿波罗的脖子一凉,在这燃烧如火炉的马车上,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凉意。他眼内闪过一抹惊恐,脖子上那不断收拢的凉意分明就是一只手。如同铁块那般冰冷而坚硬。可阿波罗却连动都不敢动,他相信他一动,这马车就会立刻失控,开始在天空中乱奔。
弑神,一个妖怪敢弑神,对象还是自己,任谁都开心不起来。阿波罗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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