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抬头时,他发现赵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有些古怪。
“赵医生?”他站起身唤了几声,但没有人回应他。
他想赵雍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忙去了,于是收起盒子也打算离开,却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赵医生?”廖斌脱口而出。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然后面露微笑:“我姓宋,不姓赵。”
廖斌一时有些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位可能就是赵雍说的那个同事了。
年轻医生倒是对廖斌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说:“您就是廖斌廖先生吧,我叫宋心书,您可以叫我宋医生,也可以叫我小宋。”
廖斌出于礼貌,伸出手与他握了一下:“不知道宋医生有没有看到赵医生,如果他已经离开了,我想我也……”
“别急,既然廖先生已经来了,不妨我们坐下来聊聊?”
“聊?”廖斌狐疑地看了宋心书一眼,总觉得这人脸上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可疑。
“廖先生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宋心书说着,指了指门牌。
廖斌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傻了眼——这门牌上清清楚楚写着五个大字:“心理咨询室”。
“我想我还是先告辞吧。”廖斌说罢,拿起盒子便要走。
“廖先生很怕我吗?”宋心书也不拦他,只是轻飘飘问了一句,“怕我消抹掉你关于恋人的记忆?”
廖斌顿了顿脚步,顷刻间明白自己是被赵雍算计了,当下回过头来,隐忍着怒火瞪向宋心书:“我不知道你和赵医生密谋了什么,但我不需要什么心理咨询,谢谢你们的好意。”
宋心书轻轻一笑:“‘谢谢’两个字被你说得如此咬牙切齿,我可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你的感激之情。”
他说着,目光落在廖斌抓着盒子的那只手上:“你抓着那个盒子,抓得很用力,我可以理解为,你很在意那里面的东西,也可以理解为,你很害怕它们被夺走。这个盒子,就像你对恋人的所有记忆——倘若你真的确信你的爱情忠贞无比,就不会害怕它被夺去。”
廖斌眯了眯眼:“你不必对我用激将法,我不会上你的当的。”
宋心书露出无害的笑容,摊了摊手:“我只是据实分析而已。廖先生,我发现你对心理咨询这件事怀有莫名的敌意,并产生非常强烈的抗拒心理。之前胡董给我介绍病人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等你,可是你一直没有来,我想,或许你拿到名片之后随手就丢了。如今赵医生又来联系我,可见他们都非常关心你,很想帮助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排斥呢?”
廖斌紧绷着表情道:“你们不过是想让我忘了陈仪宁而已,我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宋心书失笑:“廖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并不是催眠师,更不是夺取记忆的小偷。我只是想帮你疏导一下情绪而已,并没有什么能耐对你的记忆动什么手脚,你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了?”
廖斌紧绷的表情略微有了一丝松动,他迟疑了片刻,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宋心书想了想,打了个比方:“比如……帮你找回某些你原本拥有,却被你无意间遗失了的东西。”
剧中剧《春梦了无痕》
(06)
因为宋心书承诺不会夺走他的记忆,也不会消抹掉陈仪宁在他心中的存在,所以廖斌渐渐卸下了心防,接受了宋心书的帮助。
因为他很在意陈仪宁留下的那个笔记本,他想知道,那笔记本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或者说,究竟有什么东西,被他给忽略了。
廖斌按照宋心书的吩咐,在躺椅上躺了下来。然后宋心书拉上了窗帘,调暗了灯光,语速缓慢而轻柔地引导他闭上双眼,慢慢潜入记忆回溯的逆流。
——“廖斌,我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你亲亲我吧。”
——“廖斌,医生说我得了直肠癌,是晚期……廖斌,我很害怕,我不想死……”
——“廖斌,我这几天总是身体不舒服,我是不是生病了?”
——“廖斌,再过三个月就是我们认识七周年纪念日了,你可不要再像上次那样忘记了!”
——“廖斌,七夕节想要什么礼物?先说好哦,情书什么的我可不会再写了,上次那封信写得我自己都牙酸。”
——“廖斌,我的密码找不到了,我记得我明明把密码记在哪个本本上了的……”
——“廖斌,我决定申请一个QQ邮箱,以后有什么话如果不好意思当面跟你讲,我就写在邮件里发给你,怎么样?”
——“廖斌……”
——“廖斌……”
廖斌猛然睁开了双眼,胸口起伏不定,看上去情绪很激动。
宋心书在一旁问:“怎么,有想起什么吗?”
廖斌没有说话,只是翻开盒盖找出那个牛皮纸笔记本,急切地问:“宋医生,你的电脑能借我上一下网吗?”
宋心书耸了耸肩:“电脑开着,你请自便。”
“谢谢。”
廖斌在电脑前坐下,打开QQ邮箱,在QQ号码一栏输入第一串数字,然后在密码栏输入第二串数字,果然登陆成功。
陈仪宁是个懒人,虽然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廖斌写邮件,但事实上他登陆邮箱的次数少之又少。
所以邮箱里除了草稿箱和发件箱里各有一封邮件之外,其余都是收件箱的各种广告邮件。
廖斌点开发件箱,里面那封是今年年初情人节的时候,陈仪宁写给他的所谓的“情书”,那封邮件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肉麻话,但廖斌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一直珍藏在自己的邮箱里面,还打上五角星的标记。
然后,他又点开草稿箱,发现里面躺着一封未寄出的邮件,标题写着:“留给亲爱的你”。
廖斌心口噗通一跳,点击鼠标打开了邮件的内容——
“廖斌,其实我本来想把这封邮件设定好发送时间,然后发到你的邮箱里去的,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哪一天会走,发早了或者发晚了,都不太合适,所以,我只能先存在自己的草稿箱里,希望你在整理我的遗物的时候,能够看到。
“廖斌,仔细算算,我们相识至今已经快七年了吧?记得去年的那个纪念日,我还跟你拌嘴说,我们肯定撑不过第七年。没想到居然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我这该死的乌鸦嘴。
“两个月前,刚从医生那里听说自己直肠癌晚期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快崩溃了,我一个下午不敢见你,就抱着自己的诊断书躲在书房里面哭,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这件事。我甚至想过,与其看着自己慢慢被病魔折磨致死,还不如从楼顶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是后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舍不得你。既然我的生命只剩下两个多月,我只能好好珍惜这两个多月的宝贵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看着你,记着你,就算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也不能忘掉你。
“廖斌,我承认,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冲你大吼大叫,可是你一次也没有跟我翻过脸。我知道,你很爱我,也许天底下再没有一个人,能比你更爱我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知足的人,我经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自己的言行,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冤枉你了,是不是又虐待你了,是不是下一次要对你好一点,不要再随随便便对你发脾气……但我总是想得很多,却做得很少。
“家里每顿饭都是你做的,每一次打扫卫生,都是你一个人包揽,所有的生活开支,都是你在承担,而我,就像一只不折不扣的米虫,吃你的,住你的,被你宠溺着,还对你颐指气使。
“我知道我有很多坏毛病,我想改,可总也改不掉。我常常在想,现在你爱着我,所以能包容我的这些缺点,如果哪天我人老色衰,不再吸引你了,我是不是就要被你扫地出门了?
“但是现在,我彻底放心了。我得了这个病,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所以我会以永远年轻的模样铭记在你的记忆里,我再也不用担心,哪一天会被你抛弃了。这样很好,真是皆大欢喜!……好吧,我知道你肯定又要骂我蠢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开心,但是人生在世,不开心的事情不计其数,我总得想一些开心的理由,让自己开心一下对不对?你就当我是自我安慰吧。
“廖斌,有时候回过头来想想,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幸,至少我遇到了你,如愿以偿地与你一起生活了将近七年;至少我和你的父母都很开明,他们默认了我们的关系,还偶尔会叫我们过去吃饭;至少你们公司的老板公私分明,明明知道你是个Gay,也不会拿有色眼镜看你;至少我们身边的朋友都很宽容,对待我们的态度很随和,从没有让我们觉得哪里不自在。这么想一想,我们是不是特别幸福?
“你曾经对我说过,上帝是公平的,他为某个人打开一扇门的同时,就会关闭掉一扇窗。我想可能是我的好运气在前二十多年里都用得差不多了,所以上帝打算拿走我此后的生命作为补偿。你看,连上帝都在嫉妒我的好运气呢,我还能抱怨什么呢?
“但是廖斌,我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呢?我猜,你一定会很消沉吧。这是正常的,你如果一点都不消沉,我还不乐意了。不过,消沉一阵子意思意思就行啦,心意我收到了,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该干嘛干嘛去,生活还是要继续过的嘛,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殉情了,我也不会在原地等你的,所以你别跟着来哦,来了也找不到我的。
“好了,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比上次的情书长多了,你酷爱点表扬下我!总之呢,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想通了,你也尽早想通吧,这辈子就别吊死在我这棵树上了,多看看外面的风景。当然,我不是说要你彻底忘掉我,稍微……在心里给我留个小位置吧,偷偷的,不要让你的下一任知道哦。
“最后,祝:安康。爱你的宁。”
廖斌看完邮件之后,伏在电脑前,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而宋心书则早已善解人意地关上门出去了,留给他尽情发泄悲伤情绪的空间。
(尾声)
此后的半个多月,廖斌过得忙碌又充实。
他先是仔仔细细地整理好陈仪宁所有的遗物,并按照性质进行分类,留下他与陈仪宁共同拥有的那一部分,然后将陈仪宁独有的部分还给了陈仪宁的父母,尤其是陈仪宁的许多个人近照、VCR,他都全部刻录了一份,恭恭敬敬地给两位老人送了过去。
因为他觉得,两位老人的丧子之痛,并不比他少多少,作为陈仪宁生前的爱人,他只能尽自己所能,抚平老人内心的伤痛。
他在整理遗物的同时,也回顾了自己和陈仪宁相识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并将过去他们一起去过的很多地方再度走了一遍,拍下了那些曾经留下过美好回忆的场景,并集结成一本厚厚的相册。
虽然人已不再,风景也只成了风景,但是廖斌觉得,只要他心里还记着陈仪宁,这些照片就会拥有生命,变得鲜活灵动起来。
半个月之后,廖斌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回公司上班去了。
走进总经理室的时候,黎阅依然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等着他,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廖总,早。”
“早。”廖斌朝他点头致意。
“廖总,这是这半个多月以来积压的文件,请您过目。”
“好,辛苦了。”廖斌接过文件,一份份浏览过去。
“如果廖总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出去了。”黎阅说着,转身欲走。
廖斌却抬头叫住了他:“小黎,等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黎阅回过身来,困惑地看着他。
“那个,上次在我家门口,我态度不太好,我向你道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黎阅笑了笑:“那件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廖总,您就想跟我说这事?”
“还有就是……经过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了,所以做出的事情也非常极端。现在,我想通了一些,放下了一些,也留住了一些,小宁劝我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我觉得也有道理。但是,我不打算强迫自己立即开始下一段恋情,以后会遇到谁、爱上谁,都随缘吧。或许我能再次遇到让我心动的人,或许,我这辈子都遇不到了,我也不会再纠结这种事情。所以……”
“所以?”黎阅皱了皱眉。
“希望黎秘书也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多看看外面的风景,感情这种事情,随缘吧。”
黎阅定定看了廖斌良久,然后莞尔一笑:“廖总,您才刚走出阴影,就开始开导别人了吗?其实只要您能看开就好,我能不能找着属于我的那棵树,就像您说的,随缘吧。”他说着,微微欠身,“如果没别的吩咐,我先出去做事了。”
廖斌点了点头:“好。”
黎阅转身走到门口,在握上门把手的瞬间,他回头朝廖斌笑了笑:“廖总,欢迎回来,真心的。”
廖斌回以一笑:“谢谢。”
—完—
第32章
叶鸣虽然被鹤太岁的搅合气得不轻;但最终还是遵守了他与李西元的诺言;主动提出收鹤太岁当徒弟,借给他一些摄影入门的书籍;并答应有空的话带着他出去采采风。
鹤太岁简直欣喜若狂,抱着书又是鞠躬又是感谢;一口一个“师傅”叫得那个干脆利落,临别了还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模样看得李西元都十分蛋疼。
这天晚上,李西元用了十五分钟迅速录完了柒宗罪生日剧里面的寥寥几句台词。
交完干音之后;他便进入了《春梦了无痕》剧组的YY房间;此时大部分CV都已经到场;正在互相打着招呼唠着嗑。
李西元溜了一眼在场CV,基本上都是熟人,除了露水姻缘和鹤太岁这两人之外,还有雅扇和血葬,尤其是血葬,在攻音界气场比花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西元虽然还没有拿到整体CV名单,但他琢磨着,剧中董事长胡锐锋这个角色,恐怕非血葬莫属了。
策划兼导演的一招致命眼尖看到了花满楼ID的出现,立即笑着跟他打招呼:“哟,我们的主役受来啦。”
李西元开了麦问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来晚了?大家都到了?”
“别不好意思,还有一个给你垫底呢。”
“谁?”
“花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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