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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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 第3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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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扬这番话只能骗鬼,他与秦桧对滕甫的看法一致,这位知州虽然品行高致、学识精深,但对经济一无所知。
  换成其他商贾立刻便猜到程宗扬挑动粮价上涨是不怀好意,但滕甫是行事方正的君子,正是「君子欺之以方」。
  粮价上涨,不得不高价收粮——这也是因为程宗扬有施粥的先手,换成另外一家带头涨价,滕甫肯定会起疑,但程宗扬说出来只会让滕甫大为感动:程记粮铺只收不卖,收来的粮食都施粥,维持地方稳定,又从哪里赚钱去?
  滕甫感叹良久。「只是亏了你了。」
  程宗扬笑道:「施粥再久也有个了结的时候。在下在筠州的生意却是打算常做的。不瞒大尹,那天在城外许诺粥棚一直设下去,实是在下一时冲动,事后也有些后悔。只是没想到大尹微服亲至,又建了粮仓给在下使用。能让大尹青眼有加,在下花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纵然有些肉痛也硬着头皮做了。」
  滕甫大笑道:「老夫青眼,怎抵得了你万贯家财?」
  「滕大尹名满天下,能得大尹垂青何止千金?」


  「既然你如此义举,老夫也不能让你白做。」
  滕甫道:「便将你施粥用的粮食折成钱铢,老夫亲写箭子为你捐个员外郎的官职。虽然是虚职也算有个身份,往后见着官员,至少不必跪拜。」
  捐官?员外?程宗扬嘴角抽搐一下,想象自己戴着方帽、挺着肥胖的大肚子,走路一摇三晃,被街坊尊称一声「程员外」的可憎模样。
  「……大尹,不合适吧?」
  滕甫道:「朝中文恬武嬉,斗虫玩物之徒尚居高位。何况纳捐只是给你一个官身,并不要你去做官。经商虽然利润丰厚,终究不是传家之计。」
  「斗虫玩物」这句是有所指的,贾师宪自己不检点,也难怪别人讽刺。程宗扬道:「大人一片好意,但在下是建康人。」
  「我宋国亦有客卿。」
  滕甫不容推辞,「工部屯田司掌管官营田地租种,便是屯田司员外郎吧。待你回来,老夫亲自与你讨一份告身。」
  程宗扬推辞不过,只好接受滕甫这片好意。
  程宗扬对这个员外的身份腹诽不已,秦桧听完却是讶然。「员外郎?滕知州真这样说的?」
  「可不是嘛!奸臣兄,帮我想个法子推掉吧。」
  「万万不可!」
  秦桧道:「员外郎不是小官,即便是虚职,对公子将来行事也方便百倍。滕知州一向方正,向来看不起拿钱买来的捐官,况且工部的屯田员外郎不容易买来,多半他是亲自上劄子荐举公子。」
  秦桧解释说,宋国的官员出身最正式莫过于科举,由进士得官。除此之外,还有老子当大官,给儿子挣来的隆补官;靠大臣荐举的荐官;拿钱买卖的捐官。
  捐官对老百姓来说是官,在朝中却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一种。相比之下,荐官还要好一点。滕甫多半是不想让他承自己的情,才说是捐官。
  「临安人手里有几贯钱的,多半被人叫做『员外』,但真的有员外郎官职者,万中无一啊,程大员外!」
  「你给我闭嘴吧!死奸臣!」
  秦桧笑道:「员外息怒。小人只问一句,捐官的履历要不要小人来写?」
  「怎么不写?」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不要白不要。对了,我这员外和王团练的团练,哪个大?」
  秦桧笑道:「团练是地方从八品的闲职,说白了不过是个乡兵头子,怎么能与屯田司正七品的员外郎相比?」
  员外郎才七品,团练比员外郎还低三级,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却是箱州一霸,地头蛇的威风真是了不起。
  程宗扬道:「盯着他,免得他坏了咱们的事。」
  「今晚长伯亲自去。」
  秦桧摩挲着手指,悠然道:「天干物燥,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日子啊。」
  存放的钱铢搬运完毕,众人随即去了荆溪,只留祁远在粮铺。敖润和两名鹏翼社的兄弟已经备好车马在外面等候。
  首先离开的是申婉盈,经过卓云君多日来的误导和引诱,再加上这些天来的欢好,短短几天时间,申婉盈就从疑惑到对师传的言词深信不疑。程宗扬把她裹胁到筠州是担心她走漏风声,现在洗脑成功、不怕她反水,便派两个人送她回沐羽城。
  有卓教御这个明师亲身传授房中术,不仅程宗扬玩得身心愉快,申婉盈也受益菲浅。昨晚一场大战,卓美人儿卖力奉迎,她那个水嫩的弟子更是把自己当成神明一般。
  程宗扬兴致高涨,索性把她们两个赤条条摆到一处,让师徒俩交颈叠股,各自敞开风流美|穴;自己一边抚|乳扪阴、恣意把玩,一边用灵龟轮流去炼她们的玉鼎。
  她们两个有没有进益说不准,自己爽到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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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只有自己独自返回沐羽城,申婉盈显出几分失落,卓云君便解劝说:如今教中有小人作祟,掌教伏龙在涧,身边不能有太多人;异日掌教重执权柄定然会让她成为内室门人。况且她一个年轻弟子,能和掌教双修数日已经是难得的福分,将来受惠无穷。申婉盈听师传如此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诸事齐备,小紫和梦娘先上了马车,接着浓妆艳抹的卓云君被程宗扬拥着,小鸟依人般地从房内出来。程宗扬在她衣内摸了几把,然后把她推上马车,自己翻身跃上马背。
  有死丫头可以斗口,有梦娘可以欣赏姿色,还有供来消遣的卓贱人,这趟旅途一定不会寂寞。
  筠州的局已经布好,有秦桧在,自己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大可以后顾无忧。
  程宗扬将王团练和慈音抛在脑后,一挟马腹,坐骑当先冲出,意气风发地说道:「走!我们回江州!」
第六章 铁丝奇效
  江州。金明寨。
  刘宜孙盘膝坐在地上,旁边的饭菜已经结了一层薄薄冰渣,却是一口都没有动过。他盯着墙壁上黄泥干裂的纹路,黑色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的渊潭。
  这座囚牢是他带着三川口败阵的士卒们修建的,没想到自己成了第一个犯人。
  数日前黄德和的密奏送至临安,一句「捧日军左厢都指挥使刘平暗中通匪」,将已经堕下悬崖的刘宜孙彻底打入深渊。
  这次调动的宋军士卒,包括大多数禁军指挥使都以为本次出征是向晋国借路,剿灭江州的匪寇,私下都在嘲笑晋军的无能。
  刘宜孙却知道事情不这么简单,父亲虽然没有对他吐露过内情,但「星月湖大营」却是他从小耳熟能详的名字。
  只看这些年来,宋国从君王到朝中重臣,再到军中,都于对曾经风云一时的星月湖大营讳莫如深,以至于年轻士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就可知道宋国上下对「那个人」的忌惮。
  黄德和的诬告正戳中宋主和当权贾太师的痛处,朝中的反应也无比激烈。
  刘宜孙得知自己在临安的亲人已经悉数下狱,连生还的中级军官,包括王信、种世衡和郭逵也受到怀疑,与自己同时被囚。
  一名士卒悄悄进来,拿走结冰的饭菜,又递来一碗热汤,低声道:「都头,吃点东西吧。」
  刘宜孙道:「我不饿。」
  军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冤屈的,三川口一战幸存者还有不少,几千双眼睛都盯着是谁最先逃跑。
  按照军律,黄德和弃主将逃生导致全军溃败,最轻也是死罪。但谁都没想到黄德和会在密奏中直指刘平与星月湖余孽勾结。普通士卒不知内情,知道内情的将领,谁又肯牵涉进去?
  黄德和这记诬告刁钻阴毒,算准没有人肯火中取栗,替刘平剖清与星月湖的关系。宋国以文御武,即使夏用和那样成名已久的高级将领,在贾太师面前也如同仆役小儿。以武将的身份替刘平诉冤,只怕「星月湖」三字刚说完就被推出去斩了。
  热汤渐渐凉去,刘宜孙仍一动也不动地保持刚才的坐姿。幸亏父亲遗泽尚在,营中军士也知道他受的冤屈,没有人为难他。坐牢的这几个,反而让他从繁重的劳作解脱,难得休息了几天。
  那名士卒又进来道:「刘都头,有人来看你了。」
  「宜孙,你怎么这副熊样?」
  随着一个自信满满的声音,一名年轻人踏进牢房。他和刘宜孙差不多年纪,顶盗贯甲,身手璃健,一看就是将门子弟。
  刘宜孙扭过头,勉强牵了牵唇角。「任兄,你怎么来了?」
  来的是龙卫军左厢都指挥使任福的儿子任怀亮,因为同样出身将门,又同在禁军任职,两人在临安时就一向交好。
  这次刘宜孙是先锋,任福的龙卫左厢军是后军,两人一同出征,在战地首次见面却是在牢房内。
  任怀亮端起架子,板着脸对那名士卒道:「我和你们刘都头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等士卒离开,任怀亮就露出原形。他摘下头盔扔到一边,然后朝刘宜孙眨了眨眼,从怀中摸出一大包熟肉。
  「牛肉?从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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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旁边州县送来劳军的酒肉,我特地给你留的。」
  刘宜孙不信。「朝中三令五申,禁止宰杀耕牛,劳军怎么会用牛肉?」
  任怀亮嘿嘿笑了两声。「我没说完,这是县里带来拉车的牛,我看着眼馋,顺手宰了。」
  说着他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盛酒的银扁壶,「来!抿一口祛祛寒!哎呀,你怕个鸟啊!没影的事还真能冤屈你了?撑破天坐半个月牢就出来。」
  刘宜孙拿起银扁壶灌了一口,烈酒入喉,仿佛一条火线直烧到胃里,辛辣无比。
  任怀亮抓起一块牛肉,边嚼边道:「黄德和那杂碎,让老子撞上他非给他来个一刀两眼儿!我呸!监军的太监没一个好人!」
  刘宜孙被酒水呛到,咳嗽一声,抹了抹嘴唇。「也不能这么说,不过黄都监辱及先父,我刘宜孙与他不共戴天!」
  任怀亮看到他眼中的泪花,想起刘伯伯往日的英姿,心里也不好受。
  「刘伯伯一世英雄,却被小人算计。娘的!那伙匪寇连番施诈,真够下作的!」
  「一群乌合之众,我大军一来就龟缩在城中。」
  任怀亮越说越恼,「夏帅也真是的,放着十万大军,就年前虚攻一次,连江州的城墙都没摸到便回来了,天天离着江州城远远地建寨挖沟。我就纳闷了,这是谁打谁啊?难道怕几千名匪寇冲出来把咱们一锅端了?」
  任怀亮一边说,一边摇头:「夏帅真是老了,也不想想朝中有一帮文官盯着,夏帅这么拖下去宛若畏敌如虎,怯战的罪名可跑不了。」
  刘宜孙道:「你我是武职,这些话不好乱说。」
  「要不是你,我会说这些吗?」
  任怀亮哂道:「难道你还会告发我?」
  刘宜孙摇了摇头。任怀亮与他父亲任福一个性子,胆大包天、好勇斗狠,言词无忌。
  正说着,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号角,片刻后一名亲兵奔进来,掩不住满脸喜色,「衙内!江州城里的乌龟出来了!」
  「什么!」
  任怀亮一下子跳了起来。
  「第四军的常鼎常指挥使先和敌寇交上手,这会儿任将军刚从夏帅那里请了军令,正招集众将出兵。」
  任怀亮抓起头盔,像火烧屁股一样拔腿就跑:「妈的!天上掉馅饼啊!这分功劳是我们龙卫左厢军的!宜孙,看我替你多斩几个敌寇的脑袋!」
  「怀亮!小心!」
  刘宜孙在后面叫道:「那伙敌寇非同一般,告诉任伯伯,万万不要轻敌!」
  任怀亮满不在乎地说道:「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龙卫军与敌寇遭遇完全出于意外。宋军为了围困江州,在城南和城东建了金明和定川二寨,由捧日军和龙卫军分别驻守。
  江州西面是大江,东面、南面都是平原,城北靠近烈山支脉,地势崎呕,不适合扎营。为了防止敌寇弃城逃窜,宋军逐日派出游骑在城北巡视。
  没想到龙卫左厢第四军的骑兵却捕到一条大鱼,城外竟然有十几辆大车的物资正悄悄运往江州北门。龙彻第四军的骑兵随即出动,栏截敌寇的小队,不知道车上究竟装载了什么物品,看到车队遇袭,一直在江州龟缩不出的敌寇居然派出数百人接应,拼了命要将大车抢回来。
  第四军指挥使常鼎接到敌讯,立刻出兵猛扑江州北门,截断敌寇退路。那些悍匪见状顾不得入城,护送车队一路向北逃跑。
  「那些贼寇跑得倒快。」
  常鼎道:「见我军断其后路,立刻北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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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肃呢?」
  说话的是龙卫左厢军主将任福,他年逾四十,体格高大威武,鞍侧挂着两柄四刃铁筒。
  捧日、龙卫四厢都指挥使中,刘平是进士出身,石元孙是石守信之孙,葛怀敏是葛霸之子,全都出身将门,只有任福是从士兵做起,一路当到都指挥使,在禁军中声名显赫。
  常鼎道:「末将担心贼寇施诈,与刘指挥使轮番追击。接战中,抢得敌寇大车一辆。」
  士卒掀开车上的油布,只见里面放着数十根铁枪一般的巨箭,尾部是铁制的翎羽。众人都是军中宿将,一眼看到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有人叫道:「一枪三剑箭!」
  任福脸色冷了下来。「一枪三剑箭」因一次发射三枝而得名,这种铁制的巨型弩箭只有一种弯机可使用:「三弓床弩」,俗称「八牛弩」。
  八牛弩最大射程超过三里,超远的射击距离和极强的力道,使宋军多次以此击杀敌军大将,同时也是宋军的绝密武器。江州的贼寇居然有八牛弩,此战之后,军器监的官员们恐怕要全部清洗一遍。
  不过任福对那些文官的命运没有兴趣,他关心的是八牛弩一旦在江州城头出现,会给攻城的宋军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任福沉声道:「立即回禀夏帅!」
  说着他一磕马刺,率军朝北急追。
  得知敌寇出城,任福便向主将夏用和请令出兵,但夏帅上了年纪,与以往的果决判若两人,只允许他袭扰,严禁追击。
  现在敌寇的运输物资中发现了一枪三剑箭,便是夏用和亲至也得穷追下去。
  但刘平兵败的阴影尚在,任福连续发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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