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说是手指,何异于一支钢叉?
一插之下,力道至猛,极其尖锐。
来人简直连呼叫一声也来不及,双眼一翻,便自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方天星早已防着他了,一伸腿延着他倒下的身子缓缓落下,便自把对方身子放了下来。
黑夜里,简直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方天星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举手之间,把来人放倒,脚点飞挑,这人身子骨碌碌一个打转,便自陈尸角落。
这么做,当然是有其心意。那是怕打草惊蛇。
因为,第二只水老鼠接着也来了。像先来的那个一样,或许更要轻微一些。几至于全无声息,这个人真像个水老鼠那样,勾头下背的一个出溜,就蹿了进来。
看起来,较清先前那一个要机灵多了,却是仍然逃不过背后的这个煞星。
和此前一样,一阵风也似的,方天星陡然欺了过来,这人闻声而惊,打了个旋风,霍地掉过了身子。
却是有鬼了。
身后什么也没有,再要转身的当儿,方天星一阵风似的已扑了过来。
来人兵刃是一双分水尖刀,插在腰上,来不及拔出来的当儿,已被对方沉重的指尖,点中在心坎穴上。
这一手看似无奇,其实绝狠。盖因为心坎一穴,为人身最称致命的重穴之一,后来的这个人,身子一软,麻花卷儿似的便自瘫了下来,顿时了账。
这一幕杀人把戏,演得绝快,人不知,鬼不觉,却是分别落在了简昆仑、张顺眼里。
后者只看得触目惊心,对于简昆仑的料事如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二人一组。一连放倒了两个,预计着暂时总能相安片刻。
方天星小心地探首船舷,向着四周略一窥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无误,才自放心地飘身中座船舱。
简昆仑含笑以迎:“怎么样?”
“让你料着了。”方天星说,“都摆平了。”
张顺激动地道:“只有两个?”
“别慌!”简昆仑说,“沉着点气……”
一知百解,一霎间的睿智,显示着他的料事如神。他随即自信臆测道:“再等一会儿没有消息,还会有人再来。”
人的思维,有时候真奇妙,灵验如神。
简昆仑说:“还有两个人要来……”
“真……的?”这一次连方天星也怔住了。
简昆仑说:“等着瞧吧!”
对方大船上连连发着灯号,一再地要他们停下船来,显然对于简昆仑等乘坐的这艘船,并不完全清楚,须要等待前此派出的两个人转回之后,才能洞悉一切。
只是这两个人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在久候不归之后,第二拨——依然是二人一组的水老鼠又自悄悄下水出发。
依样画葫芦。
情形完全一样,由于有了前次的经验,这一次干起来更便当。
是以上来的两个人,简直连东西南北都没来得及分清楚,俱皆丧生在方天星的点穴指功之下。
神不知、鬼不觉。两个人一声不吭地就被摆平在前次同伴身边。
情形一如简昆仑所料,竟自丝毫不差。
双方大船依然是保持着相等距离前进,四个人俱皆有去无回,下一步又将如何?
“看来,他们要过来了!”方天星忽然一惊道,“他们船上有炮。”
“不错!”简昆仑说,“在详细情形没有了解之前,他们不会贸然发射,而且,九公主在我们船上,他们便有所顾忌。”
微微一顿,简昆仑乃向张顺问道:“巡江总舵的实力如何?”
“人很多!”张顺说,“总舵主胡秋阳之外,下设四个分舵,功夫都不错!”
“胡秋阳功夫怎么样?”
“相当不错!”方天星插嘴接道,“轻功尤其高超,不在你我之下……”
“那么他就非来不可了……”
话声方顿,人影猝闪,黯淡灯光下,一个人海鸟也似的,直由来船上腾空而起,施展的是燕子抄水的轻功绝技。
妙处在于居空临下,单脚涉水的一抄。
一抄之下,想必是借助于水面的飘浮物什,他修长的身势,便自再一次掠了起来。
噗噜噜……长衣荡风,有似黑鹰之鼓翅。
定目看时,来人已高高伫立船舷之上。
一身黑色丝质长衣,正像万花飘香其它各堂领导人物一样,上面绣着大朵花卉。颇似爆开如丝的菊花——百炼金钢!即使在黯淡的灯光之下,亦有所辨。
原来凡属万花飘香位在坛主之上的高级职司,皆有一件由柳蝶衣亲自颁赐的本门号衣,计一十二件,分应十二名花。
巡江总舵舵主职司崇高,在万花门中,仅仅次于柳氏本人以及飞花、金羽二堂堂主,应与总提调雷文在仲伯之间,自是身尊位崇。
正是因为如此,这位身领巡江总舵舵主的胡秋阳,才会如此托大,目高于顶。
其实又何止胡某一人?万花飘香每一个人,都极是自负,凭恃着他们杰出的武功,再加上本门的庞大势力,确是无往不能,无往不利。
却是今夜容或有所不同。
胡秋阳这个万花门的杰出人物,确是有着过多的自信,因为如此,才自不惜单身涉险,挽狂涛于既倒。
黑瘦颀长,精神抖擞。
看不甚清楚是个什么长相,也辨别不清透露两肩交插背后的那对奇形兵刃是个什么玩意儿,却是那一双皎若晨星的眸子,十足有逼人之势。
这就不可轻视了。
心念着内里中舱九公主的安危,简昆仑暂作观望,却把这头一阵仗,交给了方天星。
眼前这一霎,不啻正是出手最佳时机。
人同此心,方天星岂能无免于此?
由是,即在胡秋阳身方坠落的一刹那,方天星已向他展开了奇快的功势。
哧……一股劲风,连带着方天星庞大的身影,霍地直向着来人扑到。
人到,掌到。随着方天星右手探处——火中取栗,一掌直向对方前心击落。
这一式看似无奇,其实高秀超逸,绵密精严。
直认为对方是个劲敌,方天星也就老实不客气,施展出他多年浸淫的内功小天星掌力。有一掌分生死之威。
掌力运处,感觉着整个船身都似为之一沉。
胡秋阳似乎为之一惊,身躯乍长,迎着方天星的掌势,滴溜溜打了个圈子,霍地翻身而起,翻天鹞子般地已飘落船舱。
姿态之美,恰如孤云白鹤,翔舞天际,引人入胜矣!
第三十二回绕船明月江水寒
简昆仑猛踏一步,以七步伏虎之首招看往来人,同时之间放出了大股内力元气。胡秋阳焉能不识得厉害?身子一晃,一连后退了两步。
侧面人影再现……
方天星用巧步金蝉,霍地进身而前,看住了他侧面去路。配合着简昆仑的强劲之势,他流放出了真气内力,一时间,舱面上充满了奇异力道。
内力汇集,两相夹逼之下,胡秋阳由不住再次后退一步,却已为对方力道,看向一个死角。
狼也似的狰狞,嘴露着森森的牙。
姓胡的发出了嘿嘿一阵子狞笑:“这就不错了,万花飘香可没有这么一个接人的规矩,胡某人眼睛里揉不进沙子,打开窗户说亮话,两位老兄是哪道上的朋友?为什么冒充本门中人,意在何为,姓胡的洗耳恭听!”后退一步,抱拳而立。
大敌当前,处变不惊,观其气势,大非易与之流。
简昆仑与此人从无交往,甚至于也是第一次听到对方名字。
方天星却是不然,“秋阳兄别来可好?怎么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
闪身向前,踏向对方当面。
借助于依稀月光,胡秋阳终于看清楚他是谁了。
“原来是你……方……”
“方天星!”问得含蓄,答得却是干脆。
乍闻其名,胡秋阳就像是兜心为人打了一拳那样,陡地神色一震……
事实原因:三年前九月的一个夜晚,方天星非但破坏了万花门一宗上门的大买卖,更曾与当日负责打劫船只的胡秋阳有过一场激战,胡秋阳失风于对方暗器——亮银钉下,险些丧了性命。
三年来胡秋阳明查暗访,企冀着报仇雪耻,却是对方杳如黄鹤,原已死了这条心,不期然今晚竟在这里见着了。
真正事出意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可是胡秋阳这一霎,却力持镇定,万不愿再次践踏前次覆辙。
“好得很……我们终于又见着了,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与你见面,却是鬼使神差,想不到在这里与你见着了!”
“这就叫做冤家路窄。”方天星冷冷向对方注视着,“咱们这笔账,今夜大概可以清一清了!”
“我正有这个意思……”
一霎间,胡秋阳眼露凶光。目光一转,却向着一旁简昆仑望去:“这位是?”
“简昆仑!”
三字一经出口,胡秋阳陡地神色一惊,眸子里显示着极度诧异。那是因为简昆仑这三个字,年来在万花飘香组织里,已搅得天翻地覆。飘香楼主柳蝶衣本人更为此传谕手下,务必要生擒此人押返总坛。
传说里更曾论及,此人的行踪常与九公主朱蕾在一起,后者更是飘香楼极欲到手的人物,是以如何能将二人一举成擒,万花门为此殚精竭虑,真个费尽苦心。
今夜却是不期然在这里见着了。
原应是十分惊喜之事,却因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形单影只,眼前这一霎,落在了对方如此厉害的两个敌人手里,不禁有些暗自惊心。
看来分明是方天星、简昆仑二人联手,诱使自己上门,却是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儿才好。
“久仰之至……原来足下是简少侠,失敬,失敬!”冲着简昆仑,胡秋阳抱了一下拳,一双眸子逡巡之下,大船上黑黝黝地,除了对方二人之外,余无所见。
自然,若是九公主真的在船上,也不会随便现身。却是自己派来的先后四人,一个不见,莫非俱已遭了对方毒手?
这么一想,禁不住陡然兴起了一丝冷意。
才发觉到,对方简昆仑站立之处,看似随便,其实大有学问,自己的行动在未交手之先,已受到了牵制。
换句话说,也只有眼前丈许见方的一块舱面,才是动手之处,若要进身中庭,实已不能。且是二人表里一气,分立生、杀二门,未战之先,已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一念之惊,胡秋阳由不住激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却是这一霎,敌人一面的方天星已不容他少缓须臾。有似飞花一片,方天星已飞身面前,一起即落,触地无声。
“接招吧,总舵主。”双手力推之下,施展的是极具实力的双撞掌式,大股劲道,宛似一面铁墙,直向胡秋阳身上兑挤过来。
胡秋阳哼了一声,抖手以迎,却是一沾即退,借助于一转之间,身后的一双兵刃—
—鹤爪镰已掣到手中。
黑光锃亮,通体上下显然精钢打制,弯若白鹤的十根指爪,亮若灿银,冷森森极见锋锐。
武林中施展这门兵刃的为数不多,胡秋阳不用说正是此道的一个行家。
双镰交叉在手,叮当一声,脆响声里,已自飞身而起。鹤爪镰一上一下,直向着方天星撩来。
出招极快,疾若奔电。
方天星的一口长剑早就等着他了,白光电闪里,剑势一发如虹,直取对方前心。
胡秋阳哼了一声,陡地定身不动,出手双镰改撩为封——十字摆莲的当胸一架,当啷!脆响声中,溅出了一片火花。猛可里,他右手的鹤爪镰霍地扬起,反手之间,直向方天星脸上抓来。
方天星收身以退。胡秋阳的另一只鹤爪镰忽然挺身以进,尖风一缕,直取对方前心。
方天星长剑抱胸,猛地身形摇动,翩若飞云,已闪身而出。
胡秋阳那么快速的出手,依然落了个空。
双方俱动了无名之火,这才展出了实力的接触。
大船在浪花冲激下,极见起伏。
萧萧夜风,锋锐如针,无形中助长了夜的阴森。
像是一双飞舞花丛的翩翩蝴蝶,更似纠缠空中的怒鹰。
人影翩跹,几度交接。
猛可里叮当一声,兵刃交击里,再一次爆出了大片火花。随着胡秋阳鬼影子的一个巧翻左手,鹤爪镰撩处,嗤地一声,撕下了对方长衣一片。
却是方天星的一口长剑,反手而进,噗嗤!扎进了胡秋阳的肩窝。
剑拔、血涌!
胡秋阳陡地打了个踉跄,鹤爪镰怒翻而出,逼得方天星退后两步。把握着一霎逃命良机,他踉跄的身影陡地腾身而起,扑落船边。
但是,站立在一隅的简昆仑却是放他不过。
他这里身势方落,当前人影猝闪。随着简昆仑闪电的进身之势,银光乍泄,那一口灿若秋水的长剑,已自搭在了他的项上。
胡秋阳那么疾猛的势子,亦不得力之突然打住。眼前情势,其险万分。
这一剑,简昆仑原无手下留情之意,长剑只稍稍顺势一推,胡秋阳那一颗项上人头,万难保住,势将切瓜似的滚落下来。总是那一点仁慈之心,制止了他突发的杀机。进退两难之间,便自停在了胡秋阳肩头之上,却把后者吓了个魂飞魄散。“啊呀……”一惊之下,才自意会此身未死,却也由不住全身抖战成团。鹤爪镰随手而坠,当地落向船板。
一蓬灯光直射而前,照向胡秋阳脸上。
“简先生,这个人要不得……”
说话的人竟是张顺,手里的号灯,匹练般射出一股强光,直照得胡秋阳满脸生花。
灯光射处,更看见对方染满鲜血的身上。显然方天星的那一剑,极是不轻。
“简先生,快下手吧……可不能放过他了,这家伙坏透了……”一面说着,张顺已跑到近前。
胡秋阳原已垂下的头,蓦地仰起。直向简昆仑逼视过来,他却也是一条汉子,在此性命攸关的要紧关头,却也不曾开口讨饶,向对方说上一句软话。
张顺饶是不解地偏头向简昆仑打量不已。一旁的方天星也只是冷眼旁观。
各方期待之下,简昆仑忽地冷笑一声:“听说你水功不错,我若是饶你不死,你回得去么?”
胡秋阳料不到对方忽然间竟会有此一问,不由得愣了一愣。哼了一声,他冷笑道:
“大概还死不了吧!”
“既是这样,我们就结个善缘,望你好自为之……”
话声微顿,转向一旁方天星望着:“三哥意下如何?听你一言行事!”
胡秋阳色厉内荏的目光,不觉转向方天星望去。
方天里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兄弟你天性仁慈、好心好报。要是落在我的手里,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三哥的意思,是饶他不得?”
“对!”张顺急道,“饶不得呀!”
方天星一笑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兄弟既已说了,饶他一死,岂能再有反悔之理,且放他去吧!”
简昆仑一笑说:“小弟遵命!”随即抽回了压在对方身上的长剑。
便在这一霎,胡秋阳倏地跃身而起,施了个海燕掠波之势,噗地扎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