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澈一愣,惊讶地看着严国强。
严国强没理会严澈,弯下腰将头凑到桌中央,压低声音道:“那是枪伤,是枪伤啊!”
严澈低下了头,选择了默认。
看着严澈这会儿的情形,严国强摇了摇头:“哎,我,我不说了。你,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严国强略带妥协的语气,严澈在严国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抹冷笑,轻声道:“还能怎么样?救了他,自然要他报着偌大的救命之恩。”
上了楼,看着霸占了自己大床,正盯着自己的男人,严澈冷着脸将玉米粥递了过去。
经过这半个多月,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严澈对他的这种态度,也不甚在意,接过盛粥的碗,拿起勺子,稀哩呼噜喝了个干净后,将碗递回给严澈:“呃……我,真没想过你会救我……还有就是,谢谢你救了我。”
严澈收回碗,冷眼看着男人,嗤笑道:“救你?”
男人愕然,看着严澈冷冰冰的眼底那明显的讽刺,有些不是滋味,心道:难道不是你救得我么?我又没说错,你抽什么疯啊!
“是啊,是我救的你。”严澈一手端着碗,一手抱着端碗的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男人:“你要准备给我报酬?”
男人闻言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藤少爷,你确定你现在能付报酬?”严澈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所谓的残废“藤少爷”,一脸不屑。
男人的脸忽白忽红,眼神飘忽闪躲:“我……那你要怎么报答你?”
“哼,别把人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看着男人的脸色,严澈的脸色更是暗沉了几分,眼底的冰寒也降低了几度。
“我……严澈,我没这么想。”男人猛然抬头,对上了严澈冰冷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真的,我没那么想你。”
严澈也不屑再听男人的什么解释,端着空碗,头也不回地转身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边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望着那个想伸手捏碎的背影,男人腮帮子一阵蠕动,“咯咯”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许久,从楼上传下一阵中气十足的咆哮:“我藤子都从来都是说话算话,既然做了承诺,自然不会背弃……我,我还偏就不走了!”
有人阴恻恻地咧了嘴,又是一声冷哼:“想赖着白吃白喝,没门儿!这里不是枝城,更不是瀛都。”
“赖着???(咯吱咯吱)我有手有脚有力气,我可以做工!”
“抱歉,乡下农村,请不起小工!”某人站在楼梯口,反复地看着被人喝得连半粒粟米粒儿也不剩的大碗。
“免费!免费劳力!!免费劳工!!!”
于是,某人的嘴咧得更大,阴恻恻的眼神满是算计。
一月之限
九年前,从严家湾的严老四家三小子被市里选去读免费高中,到又考上京城的名牌大学,造成周边几个乡镇,乃至县市的轰动之后,严家湾再次进入乡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中——这次的话题,依旧是围绕严家湾的严老四家。
先是靠着自己本事考上大学,走出这穷乡僻壤的严老四家三小子回来了,还包下了严家湾的狗儿山——这被人当成笑话,笑那严老四家三小子读书读蒙了心,放着好好的大城市不待,居然跑回家种地。
再就是这严老四家包了荒山不说,家里居然来了个不要工钱,免费做工,长得一点不比严老四家那俊俏三小子差的俊后生——开始大家都认为那俊后生是严老四家某个远房亲戚,经过一打听,才知道那是自愿做工,还不要钱的陌生人……嗯,原来啊,那黑脸黑神的俊后生是欠了三小子很多很多的钱,还不上了,这才来严老四家卖身做长工。(囧)
藤子都藤大少爷最近过得很不如意,可以说是霉星高照也不为过分。
先是家里老爷子过世,藤家内乱殃及他这个毫无威胁,仅是得了个“藤”姓的私生子身上——从会所回家的路上,不但被黑枪伤了腿,还被人蒙了麻布袋,准备来个“弃尸荒野”、“死无全尸”。
好吧好吧,虽然没死成,不过遇上那个人,藤子都却一点也不觉得被救下来是多么幸运的事。
对那个人,曾经的藤子一向对其都是斜眼相待——他瞧不起那人。
一张脸长得像女人不说,心眼儿小,还也跟女人一样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完全不顾及他是几乎“致残”的伤病员,处理伤口粗鲁,对待病人恶劣……呃,虽然是他自己要求人家救的,但是怎么能这样对待弱者(?)呢?不说没点同情心,就连一点点怜悯心都没有。
哎,这也就罢了,谁叫自己和那人有些过节呢?
只不过,就算和那人有过节,那人和他的家人对自己摆脸色也就算了,但是……你瞧瞧,你瞧瞧,那两只对他猛翻白眼,大得可怕的花猫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这是怎么得罪它们了啊?!
藤大少爷郁闷了。
黑着脸,在两只大花猫的监督下,忍着手脚被磨出水泡,顶着钻心的疼痛还要继续劳作,有点想哭。
但是,一想到那张满是鄙夷的臭脸,藤大少爷一咬牙,心道:靠,不就是这点儿事么,当我是没吃过苦的大少爷?那你就想错了,哼哼!
哎——
心底大大地一声叹息,藤大少爷开始怀念那些远去的温香软玉在怀,莺莺燕燕在旁的大少日子了。
这厢藤大少爷还在心里嘀咕感慨着,前面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快点快点,这么大个子,做起事来怎么慢吞吞。”走在前面十余米远的严国强拉长了脸,看着身后慢慢悠悠的藤子都,语气恶劣:“哼,每顿吃这么多,干点活儿还这么磨磨蹭蹭……连大姑娘小婆姨都不如。”
噌地一声,藤大少爷暴怒了:大姑娘小婆姨?!把我当女人?!我——嗯,我来了。
“雄起”的藤大少爷,对上两章咧出又尖又长还冒着白光的两对犬牙,“哧”地一声,耷拉下脑袋,偃旗息鼓了:“啊哈哈,伯父说的是,说的是。”
干笑完的藤大少爷踩着那双堪比“包小脚”的雨靴,一瘸一拐,啪嗒啪嗒地赶了上去。
看到年轻的藤大少爷一瘸一拐的样子,严国强的眼底还是软和了下来:哎,再怎么也只是个孩子啊,怎么招惹上这些祸事儿呢?
摇了摇头,严国强语调也软了下来:“那啥……嗯,你跟着点吧,先跟着我学学怎么用喷雾器给果树喷水。”
藤大少爷一愣:嗄?就这么简单?
严国强瞪了藤大少爷一眼:“那啥……你以为这简单?喷水的学问多着呢,多了不行,少了不够,得保持匀称,不能涝了这棵,也不能旱了那颗。咱农村人,都指望着手下的庄稼果子活口呢!”
由于新栽种的果树苗已经安全的熬过了寒冷的冬天,并且长势太过惊人,严澈暗地里斟酌了一下,已经停止了用掺杂碧水的水灌溉。虽然停止了碧水的催长,但是每日一次喷雾器浇灌却是不可缺少的。
因此,每天一大早对山上果树的浇水工作,都变成了喷雾器喷洒。为了控制好对果树的水分保持,严国盛和严国强商量后,摸索出了一套严谨的“控水喷洒技术”。
藤大少爷自荐要来给二老做帮手后,这套技术自然而然要教给这个新兴的“水手”。
“伯父,我……叫藤子都,不叫那啥……”嘀咕着,藤大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
“啊?”严国强侧耳。
“伯父,我叫藤子都,不叫那啥。”藤大少爷抬头挺胸,双腿收拢,双手垂直放下,紧贴裤腿,中指对准裤缝儿线,声音洪亮地重复了一遍。
严国强被这声音震得耳膜发疼,挖了挖耳道:“嗯嗯,我知道了,藤……子都。”啧,这娃他嗲给娃取名儿还真古怪,藤子都?!还肚子疼呢!哎哎哎,还是我家三个小子的名字好记好听啊!
“喵呜——”
严国强这才发现两只大花猫正围着自己脚下打转,笑眯眯地弯腰摸了摸两只大花猫:“小金小银真乖!”
藤大少爷一抖,他好像看到两只大花猫对自己露出了“凶狠”的模样,仿佛在威胁自己:你敢再凶一下,小心我们吃掉你。
可仔细一瞧,哪有什么“凶狠”的样子啊,完全就是两只“肥得”过火的花猫在跟严国强撒娇……(囧)
“走吧走吧,赶紧把后面半边山的果子树都喷上水,不然到了中午也收不了工。”严国强手一挥,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什么也不会的年轻人,他开始怀疑这年轻人是不是真的跟外面传闻一样,欠了三儿很多钱,这才到自己家来“卖身做长工”。
但是。
这烧火险些点了灶房,挑水险些挑到井里,锄草挖断几畦菜秧,连用喷雾器喷水都学了近半个月,还没学会的长工……严国强觉得,放到任何一家也不会有人雇佣吧?!
自誉为“被剥削者”的藤大少爷忍气吞声跟在严国强身后,顶着两只大花猫的监视,背着沉重的喷雾器给果树喷水时,那个被他称为“万恶的资本家”的严澈却在山下。
胸前系着宽大的帆布围裙,手上戴着厚实笨拙的帆布手套的严澈,一手拿着枝剪(园艺剪刀),一手拧着一大铝桶按照10:1比例稀释后的碧水,正在巡视他种下刺儿藤的红砖围墙。
当初严澈把一整簇刺儿藤拿出来,准备种下时,严国强一脸笑得一脸无奈。
看满是不解的严澈,严国强才告诉他:“你折一段回来就好了,这刺儿藤可沉了,瞧你这折腾的。”
原来这刺儿藤和梧桐一样,属于插枝种植类植物,严澈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以至于把整丛刺儿藤都带了回来……现在一边修枝,一边想着自己当时的傻样,严澈忍不住脸上又开始发烧。
停在一株爬得最高,枝繁叶茂的刺儿藤前,严澈小心翼翼避开带刺的刺儿藤,揪住一片刺儿藤上皮实的绿叶,枝剪快速下刀,“咔嚓”一声,一段截下来的刺儿藤已经落到了严澈脚边。
将剪落的桠枝顺好,严澈准备用这剪下来的刺儿藤桠枝再进行栽种,这样下去的话,这近千米的围墙根下都能种满刺儿藤了。
看着门口这片的围墙,前后种下的刺儿藤由于灌溉了稀释浓度不同碧水的缘故,已经开始爬墙了。
赤红色的砖墙上,爬了半墙绿油油的藤蔓,有的甚至已经到了空花的位置,直接从用红砖砌的空花孔钻了出去,向墙外延伸。
看着这红红绿绿的搭配,严澈觉得异常的和谐,异常的好看……似乎能从中看到不久的将来,整条长长的红砖墙上,都爬满刺儿藤,红墙变成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绿墙的情形,不由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笑。
抬头望了望身后已经有了初步模样的山,隐约还能听到小金学狗叫,又逗得父亲爽朗大笑的声音,严澈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以前怎么就没在这一山一水的单调生活里发现这些美好呢?怎么就被某些不必要的因素控制了情绪,从而让自己遍体鳞伤后才发现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呢?
想想去世的娘,严澈就在这一瞬,有了一种新的领悟,一种对生活的领悟:平淡即是福!
想象着在不久的将来,即便没有千万资产,也能拥有在这青山绿水间的一栖之地,比起都市里寸土寸金、高价购买的别墅豪宅……严澈充满着憧憬的眼底,笑意蔓延至嘴角。
“嘿,什么事这么乐呢?”肩膀被人一拍,严澈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小心眼?
严澈皱了皱眉:“是你?”
萧辛偐扯开嘴角:“怎么了?很吃惊?”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票根:“我是来送包裹单的。”
看了看萧辛偐手里的单据,严澈没说话,反而弯腰抱起了地上的刺儿藤截枝,准备往竹楼方向走。
萧辛偐也跟了上来:“啊,我几个月不来严家湾,没想到这里大变样啊!”看着大手笔“整容”的雾戌山,萧辛偐一阵惊叹唏嘘:“严澈,这就是你承包的山?”
把刺儿藤枝归拢,放在竹楼院子的篱笆墙下,在旁边的大瓦缸里舀了一勺清水往上面一泼,严澈直起身:“有事?”
萧辛偐似乎根本就没眼力界,也不看严澈这会儿脸色不渝,又晃了晃手里的票根:“都说了我是来送包裹通知单的……哎哎哎,严澈,你家山上的桃花要开了诶!……什么时候种下去的?嫁接的吧?居然冬天也能活下来,牛,你真牛!”说着对严澈伸出大拇指,还在东张西望:“啧,你这竹楼弄得可真好看,比那些别墅也不差多少啊。”
严澈放下铝制水瓢,看了看萧辛偐,又看了看萧辛偐手里的票据:“你不工作?”
对严澈这样不冷不单,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点无视的态度,萧辛偐微微蹙了眉,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依旧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抖了抖手上的票据:“喏,你的。”
严澈微微一怔,想到什么似的,微微颔首,给了萧辛偐一个淡淡的笑,结果了票据:“哦,谢谢。”
严澈一个淡笑下,萧辛偐又愣了愣,挠了挠头:“你签个字吧!”
点点头,严澈没多话,解下大大的帆布围裙,就往严家湾方向走。
“哎哎哎,去哪啊?”萧辛偐追了上去。
严澈站定回头,挑眉:“当然回家拿身份证来啊。”
似乎是想起了上次来严家湾的事,萧辛偐嘿嘿一笑:“呵呵,你记性挺好。”
“那是当然。”严澈也点点头,似笑非笑,提腿就往严家湾走。
这厢严澈签了字,“逢上”身份证后,和萧辛偐打着哈哈客套几句后,难得的,萧辛偐似乎发觉了严澈语气神色中的不友好,寒讪几句,也借口要去别的村。
刚走出院门口,正好迎上背着喷雾器回来的严国强和藤子都二人。
严国强一见是萧辛偐,想着应该是严澈又有什么东西汇了回来:“小萧啊,怎么不多做一会儿呢?”
“啊,四叔啊,不了不了,我这不还有工作么?”萧辛偐也乐呵呵地招呼了一声,对于严国强的热情招待,想着严澈不冷不热的态度,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小萧啊,这是来……”严国强瞄了瞄院里,却没看到严澈露面。
“四叔,是这样的,我给严澈送一份邮寄通知来了。嗯,最好是早点抽空去取。”萧辛偐点了点手上的单据,露出了众人熟悉的阳光笑脸。
“哦,这样啊。”严国强往萧辛偐手上的单据瞟了瞟,想着萧辛偐有事,也不多加挽留,就迈步往院里走:“小萧啊,有空过来坐坐吧!都是熟人熟口的,别客气啊。”
“好好好,四叔,那我先去办正事去了啊。”侧过身,让出路给严国强进院,萧辛偐还是一副好后生的样子,进退有礼。
“嗯,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你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