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四叔,那我先去办正事去了啊。”侧过身,让出路给严国强进院,萧辛偐还是一副好后生的样子,进退有礼。
“嗯,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啊,你别把自行车骑太快啰!”严国强想着单据的事,回得也有些敷衍。
“嗲,回来啦?”严澈闻声也赶了出来,正好接下了严国强卸下的喷雾器。
看了看严澈和严国强的互动,萧辛偐一回头,正好看到一个眯着眼盯着自己瞧的男人。
看清这个男人时,萧辛偐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底精光闪了闪,很快又恢复那一脸憨实的模样,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翻身就骑上了绿色的自行车,按着车铃,清脆一路。
藤子都看着萧辛偐离去的背影,眯着的眼一直目送到那自行车消失在栅栏拐角,还没从迷惑中清醒过来。
“要站那当门神?”一个掺杂着讥讽的声音传来,藤大少爷一个激灵,仿佛身上所有的疼都回笼,整个人顿时颓靡下来,有气无力地背着喷雾器往院里走。
经过严澈身边时,藤大少爷还忍不住递了一个大白眼……呃,正好被严澈带了个正着,冷哼一声,嘲讽着藤大少爷的“幼稚”。
顿时,藤大少爷觉得疲惫感又加重了!!
没有任何娱乐节目,甚至连电视都没有的山村之夜,静得让藤子都觉得毛躁。
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扭来扭曲的藤大少爷失眠了。
鼻息间全是泡菜的盐水味令他皱眉,盯着屋顶那层木板,想着木板上面住着的某个人,藤大少爷咬牙切齿,心底一阵哼哼。
一个翻身,藤大少爷“嘶”了一声,碰到了白天背喷雾器时,背带勒出的水泡了:“嘶——真疼。”
掀了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后,轻轻揭开棉质的秋衣,借着从木窗透进来的月光,藤大少爷看到了自己肩膀上两道深色的印痕……轻轻一碰,疼得他猛吸冷气。
“哎——”叹息一声,藤大少爷摸了摸硬硬的床,硬硬的枕头,还有厚厚的棉被,一阵恍惚,连严澈下楼的声音也没听到。
“苦吧?!”严澈清冷带着讥讽的声音响起,藤大少爷皱着浓眉回神。
冷哼一声,藤大少爷扭过头,看也不看严澈一眼。
“喏,擦擦好受一点。”一个冰凉的东西碰了碰藤大少爷“受伤”的肩膀,惹得藤大少爷又是一声痛呼出声:“喂,你差不多了吧?”
严澈轻“嘁”了一声,把冰凉的东西塞进藤大少爷手里后,看也不看藤大少爷一眼,抹黑又准备爬上楼。
“喂。”
严澈停在楼梯口,回头“嗯?”了一声。
“喂。”
“说!”严澈拉着脸,还是那么冷冰冰地。
“我……我可以回一趟家么?”藤大少爷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放心,我不会不守信的,我藤子都不是那说话不算话的人!”
黑暗中,藤子都看不清严澈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挺怕严澈的。
特别是这会儿严澈不出声,他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儿:“啊……喂,我……”
“随便。”严澈轻飘飘丢出两个字,又准备上楼。
“我只会去一个月,只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回来,好吗?”越是听不出严澈的情绪,看不到严澈的表情,藤子都越是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回答藤子都的是严澈踩着木楼梯上楼的声音,藤子都对严澈的畏惧感觉,再次回到了上次目睹严澈帮他疗伤取子弹的情形,心下一寒,猛烈地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我……”
“说了随便。”藤子都的话还没说出来,楼上又传来严澈冷冰冰的声音。
藤子都磨着牙,捏着手里严澈给的那冰凉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是个小小的瓷瓶,上面用贴着的红纸上写着的“白药”两个字。
看着这个小东西,藤子都一愣,盯着头顶上的木板一脸迷惑……
池塘问题
藤子都走了,在一个朝霞满天的早晨。
严澈没有下楼,躺在床上,盯着帐定上的白花,听着藤子都在院里跟严国强告别,然后是一片寂静。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严澈只知道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儿还没顺,对藤子都的怒气一直以来都压抑在心底,无从释放。
可是,严澈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藤子都这个原本不知世间疾苦的纨绔公子会回来,一如他信誓旦旦的那些话一样。
所以严澈不急,一点儿也不急。
包裹是严国强去镇上取回来的。
两个。
一个里面是一些种子;另一个是一部笔记本电脑。
这些都是老宅给严澈邮过来的。
在严国强取出包裹回家后,严澈一一检查了一次,就去给老宅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老宅是愤怒的,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严澈回一趟家就不再回京城了。严澈温言劝慰,却得来老宅一顿怒吼。
严澈并不生气,相反的,他很感激老宅。对于老宅的愤怒,严澈知道,那是老宅在生气,生他自己的气。
想对老宅说声“谢谢”,但是话到嘴边儿,严澈又咽了下去——他不能说出来,一说出这个“谢”字,不光是伤了老宅的自尊心,同时也会伤了两人四年来的情分,海誓山盟的爱情誓言根本无法比及的生死兄弟情。
直至挂断电话,老宅的咆哮依旧没能停止,严澈只能对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是啊,真的是对不起。
望着头顶上空旷的蓝天,严澈觉得那一片蓝刺得人眼疼,让人忍不住伸手挡去那一片干净的蓝。
这边严澈家的生活少了那个怎么也教不会的“长工”,少了那鸡飞“猫”跳的热闹,日子倒是再回到以前的平静。
现在要说的,就是灵渠镇上的严江一家。
自从得知严澈决定包山,赵翠花回来准备大闹一场时,却被严澈拿出存了一笔赵翠花做梦也没想过那么多钱的存折,赵翠花也被堵住了嘴,带着严家陵回了灵渠镇后,赵翠花着实老实了一阵。
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不管“小叔”怎么折腾,反正不会折腾到自己家的钱这一点,赵翠花是心安了不少日子。
这次回了一趟娘家赵家沟,无意中赵翠花说漏了嘴,把严澈存有巨款的事讲给了娘家嫂子听。
本来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儿的赵翠花,刚从娘家回家后,她大哥赵青林就找来了她家。
开头赵青林提及严澈的存款,赵翠花心下一惊,对大哥起了戒备:这虽然是自家大哥,但是自己是嫁出来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利益得失最先想到的该是婆家,而不是娘家不是?
没曾想,赵青林还真没唆使赵翠花做什么事,反而和赵翠花谈起了赵家沟在玉岭河畔的养殖场。
赵翠花不明白赵青林提这是什么意思,索性撩开了直接问:“哥,你说吧,你是啥意思,弯弯拐拐我听不懂。”
赵青林不单是赵翠花的大哥,同时还是赵家沟的村支书。
对这个顾自己家宁愿折娘家的唯一妹妹,赵青林还真不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光是自家妹子那脾气,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听到赵翠花语气里的戒备,赵青林心底更是哀叹“出嫁的姑娘,果然胳膊肘往外扭”,摇了摇头,拉下脸说:“你小叔不是包了山么?”
赵翠花点头。
“听说在山下掘土,挖了个坑,准备做池塘?”赵青林又问。
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赵翠花又点点头。
“我的意思不是要占你严家便宜。”狠狠剜了赵翠花一眼,赵青林继续道:“咱赵家沟不是育了一批育苗么?我听说那塘子可不小,你给去问问……嗯,要育苗的话,能不能先从咱赵家沟拿。”
赵青林说完就低头喝茶,也不急着催赵翠花。
听赵青林这么一说,赵翠花大大松了一口气后,歪着头想了想:“哥,这个事儿是小叔自己在弄,我可做不了主……不过,回头我差严江去问问吧。”
有了赵翠花这句话,赵青林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翠花啊,哥也不啰嗦啥……你这次做得很好,至少你知道你小叔有这个能耐,没有在你小叔跟前闹得太过火。嗯,我觉着吧,你对你小叔更好点……对你们家没坏处。”
听赵青林这么一说,赵翠花不乐意了,眼儿一翻:“哥,那是我小叔,我能不晓得怎么做?”
赵青林见赵翠花这个样子,也笑了:“你知道就好,回头多带家陵回去看看老爷子吧。”
“对了,哥。”赵青林临走前,赵翠花拦了路:“那啥……嗯,鱼苗的事,我可说不准。小叔要是真要的话,价格……”
“哼”了一声,赵青林背着手就往门口走,到门口跟前时,才留下一句话:“你就放心告诉你小叔吧,要是他要,自家亲戚绝对给他又便宜又优良的好苗子,亏不了他。”
得了赵青林这话,赵翠花也不留赵青林吃饭了,追出去把赵青林送来放在院子的菜理了出来,还了一个空篮子给赵青林:“哥嗳,告诉娘,家陵想吃西红柿,嘿嘿。”
气得赵青林吹胡子瞪眼,一路嘟囔:哎,哎,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
晚上严江收工回来,消了夜,睡觉的时候,赵翠花就把这事儿跟严江学了一遍。
严江抱着头,盯着天花板想了一圈后,侧首悄悄看了一眼已经入梦的赵翠花,蹑手蹑脚从床上爬了起来。
在院子的一块砖头下,严江翻出了一个塑料袋。
一层层解开塑料纸,借着月光,里面赫然一沓人民币——这些都是严江这个“老实汉子”的私房钱。
探头探脑“侦查”一遍后,严江拿出那一沓钞票,用食指沾了口水,一张一张数了起来。
等数完后,严江“憨实”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嘿,不多不少刚好一万块,不晓得三儿那边用不用得着……这次恐怕派的上用场啦!
悉悉索索地准备把钱包好,再次放到转头下时,严江身体一僵,感觉什么东西正顶着自己。
心里头一虚,战战兢兢回头一看……
好家伙,自己儿子正拿着扫帚把捅自己腰眼儿呢。
“呼——”严江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臭小子。”轻脚轻手把砖头放回原处,确定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后,压低了声音的严江出言训斥严家陵:“这么晚不睡做贼啊?”
“嘿,嗲啊,我抓贼呢!”严家陵又黑又亮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咧嘴就露出一口白牙。
第二天,趁赵翠花前脚把严家陵送到了学校大门,后脚严家陵就鬼头鬼脑地从学校侧门溜了出来。
接应的人,当然是严家陵他嗲严江。
严家陵从口袋掏出了一百块钱,塞到他嗲手里:“嗲,我知道你藏私房钱,我还知道你要把你的私房钱给三叔送去。”
严江虎目一瞪,啐了一声:“你知道个屁。”
“嘿嘿,嗲,这个月我不打电脑了,这个钱你给我三叔一块儿捎去呗。”严家陵腆着一脸笑,用小肩膀顶了顶他嗲,呃,虽然他嗲跟座山似的,巍然不动。
看着儿子递上来的一百块钱,严江眼神都软乎了,伸手狠狠揉了一把儿子那头有些扎手的头发:“哟,小子,哪来这么多私房钱呐?”
严家陵白眼一翻:“姥给的。”
严江嘴角抽了抽,他可是知道自己那老岳母有多偏心,自家孙女没得过她老人家一分钱,有点好吃的全留给严家陵了,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还能给严家陵这么多钱。
“哎,你磨磨唧唧的干啥?不跟你扯了,一会儿吃到了又得罚站了。”把钱往严江怀里一塞,严家陵扭头就往学校跑,边跑边嚷:“嗲,下次你得带我去看我阿爷,我都好久没去看过阿爷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严江笑了,笑骂道:“臭小子,慢点跑!”
拉了一趟干果去吉兆县城后,严江掉头回来时,直接从家门口开过,去了严家湾。
把车停在柳家潭柳建华家的院子后,严江给柳建华递了一支烟,打了声招呼后,闷头闷脑地就往严家湾走。
到严家湾的家时,正好赶上严国强严澈爷儿俩吃午饭的当口。
对于严江的回来,严澈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
喊了一声“哥,你回来啦”,转身就进灶房拿多一副碗筷回来堂屋。
严国强“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把炒腊肉那盘菜车到了严江跟前儿:“回来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家里那个笑得吧?”
见自家嗲这个举动,严江受宠若惊,挠了挠头,把特地买来的水果递了过去:“嗲,家陵要给您买的。”
一听是孙子给自己的,严国强的脸色又好看几分,嘴里还说不饶地“哼”了一声:“又乱花钱了?!”
严江赶紧摇头:“没有没有,那小子一天不去网吧打游戏的钱,已经够给你买几斤水果了。”
这话正好让进来的严澈听见,把碗筷往严江跟前一摆:“哥,这可不好,家陵还小,怎么就给他去网吧上网打游戏了?”
严江也无奈地摇摇头:“哎,还不是他姥给惯的。”
爷儿仨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气,严国强大手一挥:“吃饭吃饭,说这些做什么?影响胃口。”
听了老爷子这话,兄弟俩相互一视:哟,嗲居然有脾气了。
“看什么看?容不得你们老子硬气一点?”严国强不满意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嗲,三儿(哥)吃饭吃饭。”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同时抓起筷子……扒饭。
午饭过后,见严江也没意思要回去,严澈索性带着严江去了自己的地头——雾戌山。
看着焕然一新的雾戌山,严江心生感慨:“三儿啊,这弄得可真快啊。”
“不算快,我都觉得这算慢的了。”严澈撇了撇嘴。
伸手和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严澈的脑袋,笑得宠溺:“不算快?是不是要一栽下去就长出果子来才满意啊?”
严澈瞠目结舌:“啊,哥,你怎么知道?”
老实的严江难得地翻了白眼:“你还当真了?”
“当然。嘿嘿。”严澈淘气地吐了吐舌头,在老实憨厚的大哥跟前,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
和二哥严江不同,这个大哥对他完全是不分好坏、一律照收的盲目溺爱。
比如:只要严澈说太阳是绿的方的,严江就绝对认同,要是有人反对,严江肯定出拳头“纠正”。特别是在严澈他娘去世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记得那时严澈在市一中读高中时,曾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严江敲响了严澈宿舍的门,为的就是给严澈送一篮子水果,一篮子严江在买了小货车的第一个月后,“抠”下来的“零花钱”买的水果。
当时看着淋透了的严江一边傻笑,一边把水果塞进严澈怀里,还不忘嘱托多穿点衣服,多吃点饭,说完又急冲冲地往回赶……当时严澈的心情,到现在他还记得。
“哥,这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