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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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御用-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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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雪麟沉下脸来,“曹大人,私自把皇上带出宫,可不是‘深感歉仄’便能了事的。”
曹准也有些不乐意,道:“既然如此,钟大人把皇上带回京城便是。”
钟雪麟举起碗来喝了口煮过的溪水,放下碗,正要与曹准大战三百回合,皇帝突然说道:“槐亭来了。”
钟雪麟和曹准放下架势,往小溪上游看去,只见一名穿着乡下少妇装的女子骑着羊儿,一步一晃悠地慢慢走了下来。
行至一行人面前,少妇下了羊,缓缓行了个屈膝礼,对皇帝道了句“老爷”,又看向钟雪麟,说道:“主子,初次相见,小女槐亭。”
钟雪麟微微颔首,发觉槐亭的眉目间与唐宁多少有些神似,只是唐宁更多的是谦恭,槐亭神色间却透着些洒脱。
皇帝问道:“先前说的事查得如何了?”
槐亭道:“是。支援霍中佩的官员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资金往来明细也附在后面。”说着,从羊儿身侧的布兜中摸出一沓泛黄的纸。
皇帝接过纸页,细细地翻看了一遍。钟雪麟与曹准两人立在一边,死死地盯着看皇帝的表情,想抓住些蛛丝马迹,却是无迹可寻。皇帝看毕,淡淡地一笑,对槐亭道:“很好。霍中佩有动静了么?”
槐亭道:“昨夜老爷一出城门,霍氏的探子就回去报了,想必霍氏已经着手准备了。”
“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由唐宁和海棠贴身看护,霍氏无机可乘。”
皇帝道:“很好。你速速前往襄平,把此信亲手交给晋王爷。再联络万琴,让她在魏青军中候命。”
槐亭答了句“槐亭领命”,接着温婉地行了个屈膝礼,便又骑上羊儿缓缓地离开了。
曹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句,“此真乃奇女子也,柔弱如此,功夫修为却不在曹某之下。”
皇帝恍若没有听见,持着箸久久没有动作,眼睛定定地看着锅里徐徐冒起的水汽。
钟雪麟看了皇帝好一会,忽而伸出手去抚上皇帝的眉心,笑着道:“有什么事比吃饭还重要么?”
曹准看见钟雪麟明显犯上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回过神来又忙低下头装作没有看见,只是竖着耳朵听皇帝的反应。
皇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答了一句:“朕知道了。”
曹准顿时觉得有点晕,赶紧捧起碗大口大口地灌汤水。
钟雪麟端起皇帝的汤碗,又从锅里乘出来一勺米汤,道:“皇上正值青年,吃这些粗食杂水,龙体哪里受得了?皇上还是随微臣回京吧。”
皇帝接过碗,舀起一勺米汤,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阵,道:“此汤色泽淡雅,香气浓郁,稠度适中,清淡健胃,正是宫中难以寻得的养生珍品。淮昌,你的手艺,朕很中意。”
钟雪麟干咳了一声,把自己的碗往皇帝面前推了推,道:“谢皇上称赞,那皇上多吃点。”
皇帝欣然地接过来,一勺一勺地把一锅白米汤喝了个精光。一行人坐在溪边,看着九五之尊风淡云清地吃了个把时辰,终于解决掉最后一口,一拍肚皮心满意足地回马车上歇着去了。
曹准一脸讶异状,对钟雪麟道:“曹某不知钟大人还有如此厨艺,实是敬服不已。皇上素来不贪嘴,每日御膳也是只动几口,钟大人莫非是有什么秘方不成?”
钟雪麟板着一张脸,忿忿地看着皇帝的背影,道:“大人过奖了,下官从未下过厨。”
曹准不明就里地走了,钟雪麟立在原地想了一阵,向随行的侍从问道:“初儿,今日预计宿在何处?”
初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翻了一阵道:“若车行顺利,今日酉时便可到皈县,皈县附近没有其他可落脚的地方。需要快马通报皈县刘知县么?”
钟雪麟道:“不了。告诉王车夫,行山路,绕过皈县,别让曹大人起疑。”
初儿有些困惑地看了钟雪麟一阵,还是低头答了声“是”,给王车夫传令去了。
钟雪麟看着侍从们安顿好食具,让王车夫领头赶车先行,又钻上了皇帝的马车。
皇帝脱了靴子,蜷着腿靠卧着,听见钟雪麟上来,也没有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钟雪麟也不说话,车行起来,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坐着。
钟雪麟看了一阵皇帝倔强的侧脸,感觉倦意突然袭来,不一会便模模糊糊地坠入混沌中。
黑暗中现出九条银白色的龙,盘旋缱绻,不分彼此。
九个兄弟一起玩耍的日子,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自己还很小,落云池还很大。
那时候,钟雪麟最喜欢九弟,明明能力最弱,却在谁面前也服输。
一次和灵虎打架,灵虎一爪子拍掉了九弟一大片鳞,九弟浑身是血地回来,却仍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直到自己一次无意中发现九弟疼得在淤泥中打滚,才知道它伤得这样重。
如果九弟还在,现在也是独当一面的龙了吧?
钟雪麟醒来时,窗外已全黑了,车轮行在崎岖的山道上,马车没有规律地剧烈振动着,坐在里面的人想要稳住身体也很费劲。
钟雪麟看向皇帝,皇帝蜷着身体坐着,一只手紧紧地把着车窗,另一只手却捂着嘴。
钟雪麟忙坐到皇帝身边,扶着皇帝的身体,伸出手去抓皇帝的手,“皇上,你怎么了?”
皇帝的手一片冰凉,钟雪麟一惊,扳过皇帝的身体,只见他额头上布着密密的冷汗,嘴唇也是惨淡的白色。
“皇上”钟雪麟赶紧探出头去,喊道:“停车!停车!叫陈医师来!”
马车一个急停,皇帝忿忿地瞥了一眼钟雪麟,抽出手捂住嘴连连干呕起来。
曹准急匆匆地带来了陈医师,钟雪麟跳下车,给陈医师留出问诊的空间。曹准火急火燎地问道:“皇上怎么了?有刺客么?有内奸么?有暗器么?有人下毒么?”
钟雪麟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服,道:“曹大人,皇上他”说着叹了一口气。
曹准顿时跳起脚来,“钟大人,皇上到底怎么了?”
钟雪麟吊足了曹准胃口,才慢吞吞道:“皇上吃多了,消化不良。”
“这”曹准有些哑然,“钟大人莫不是在戏弄曹某?”
“不敢不敢。”钟雪麟道:“不过这病说大不大,但行车劳顿却很是吃不消,曹大人还是劝皇上回京去吧。”
曹准看了钟雪麟一阵,叹了一口气道:“钟大人,曹某又何尝想这么胆战心惊的?但圣意难违,曹某也是无可奈何”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大,但皇帝终究是个练过武的人,把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心里忿忿的,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是眼里偶尔透出的怒意让陈医师扎针的手忽而抖了一下。
皇帝轻轻一笑,“陈医师行医多年,这点小病,何必紧张?”
陈医师一缩脖子,答道:“皇上教训的是。”
“昱敬。”皇帝提高声音唤道。
曹准几个大步迈到车旁候命,皇帝撩起帘子,道:“若朕再发现你有回京的念头,便治你抗旨之罪。”
曹准忙跪下来叩头,高声答道:“臣遵旨。”
陈医师的手又抖了一下,心想:一路上钟大人明里暗里想让皇上回京,皇上怎么不治钟大人反而治曹大人?
陈医师意识到自己不能妄自揣度君王的意思,于是战战兢兢地给皇帝针灸完,收拾了医具,便告退下车。下车时看见钟雪麟笑眯眯地等在车边,自己一下车,他就迫不及待地凑到皇帝身边。
陈医师想起御药房有一条流言,说是钟大人留宿宫中那晚,远公公来御药房要了一瓶金云软膏。
陈医师念及此处,忙敛了神色,埋了头回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钟雪麟拉下帘子,摸了摸皇帝的额头,道:“皇上,臣方才问过车夫,这附近似乎没有县城,天色已经晚了,你看这”
皇帝淡淡地看他一眼,道:“那便顺淮昌的意思,寻片空地扎营宿了吧。”
钟雪麟有些窘,干咳两声,道:“皇上,这怎么是臣的意思呢?皇上,越往北人家越少,以后露宿的情况会更多,不如皇上这就”
“江山为塌,星辰为盖,有何不可?”皇帝轻笑道。
钟雪麟点点头,道:“蛇蝎为侣,虫蚁为伴,也不无情趣。”
皇帝轻哼一声,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曹准骑马前去探路,不一会转回来报说前方有一处山地有水流,可以扎营休息。
一行人驱车到驻营处时已是戌时,入冬后北方天黑得早,此时天已全黑,车马仅靠侍卫举着的几盏灯笼照明。皇帝由于肠胃不适,扎好营后胡乱洗漱了一通便钻进帐篷里睡了。钟雪麟和曹准等人燃起篝火,安排了侍卫给皇帝守夜,又煮了一些晒干的蔬菜肉干,就着米汤喝了。
曹准皱着鼻子,道:“每天吃这些,别说皇上了,就是曹某也受不了。”
钟雪麟笑起来,“下官不知皇上亲来,没有带上一两个厨子,是下官的失误了。”
曹准干笑了一阵。自古以来,皇帝亲征,向来是辎重二十车,侍卫百余人,随行御医、御厨、伺候起居的下人逾半百,哪有这样拉上一个卫尉就随便出征的?更别说吃的用的都是钟雪麟带的东西。
钟雪麟又道:“此去辽北还有约十日路程,皇上龙体怎能忍受如此风餐露宿?曹大人还是劝皇上回……”
曹准忙正色道:“钟大人若有谏言,请向皇上直谏吧。”
钟雪麟叹口气,喝完碗里的汤水,钻进自己的帐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道

皇帝一早上起来,脸色阴阴的,眼睛下一片浓浓的阴影,显然是一夜没有睡好。
钟雪麟见状赶紧迎上去,紧张兮兮地道:“皇上昨夜可是没睡好么?”
皇帝缄口不言,钟雪麟忙递上一碗水给皇帝喝了,皇帝刚喝了一口,感觉口感不对,一甩手把碗摔在地上。
钟雪麟忙拜在地上,道:“皇上恕罪!昨夜初儿不小心把火折子都烧了,篝火也熄了,没有火烧水,只能……”
皇帝无语地盯了他一会,忍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道:“淮昌,你就这么想朕走?”
钟雪麟埋着头,“皇上的龙体要紧,安全要紧,微臣恳请皇上回宫吧。”
皇帝无言地立了一会,忽而对曹准道:“昱敬,我们回京。”说罢,一拂袖自己先上了马车。
钟雪麟一怔,没想到一直倔强坚持的皇帝竟然真的听从了自己的意见,一时间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落。
“那微臣送皇上一程。”钟雪麟说着,便要跟上车去。
“锵”地一声,一柄出鞘的剑从马车内刺出,指着钟雪麟胸前,钟雪麟只觉剑风一瞬便过,却霸道无比,如同君王的怒意一般。
皇帝举着剑,剑尖纹丝不动,轻轻地触在钟雪麟的领口。钟雪麟定定地站着,看着马车内没有表情的皇帝,心道:一般人发怒时手不可能不发抖,皇上持剑极稳,想必是有不低的武功修为的。自己和皇帝亲密如此,却不知皇帝在功夫上有所造诣,自己了解皇上也不过如此了吧。
如此想着,钟雪麟不禁有些悻悻然,往后退了一步道:“如此微臣便不送皇上了。”
皇帝慢慢地还剑入鞘,拉下帘子,挡住了钟雪麟的视线。
钟雪麟从自己的行装中挑了一些必需品,其他的都装在一辆马车上,让初儿驾着车跟皇帝回京。
曹准一脸歉然,“钟大人,此去辽北还有近十日行程,我们回京只需一日,那些东西还是钟大人留着吧。”
钟雪麟笑道:“曹大人护送皇上回京责任重大,还是多预备些东西,免得多升枝节。本官少的东西,到前面县城采购便是了。”
曹准抱了一个礼,“如此多谢钟大人了,大人此行多加小心。曹某告辞了。”
钟雪麟看着曹准翻身上车,驾着马车向来时的方向缓缓地驶远了。
过了约半个多时辰,皇帝估摸着早已把钟雪麟甩在后头,于是拉开帘子叫曹准停下车,把初儿叫到车上来。
初儿坐在皇帝对面显得很紧张,看见皇帝如同羊脂一般的纤纤玉指,慌慌忙忙地把自己脏兮兮的手藏到衣袖里。
“初儿今年多大了?”
“十、十五了。”
皇帝轻笑一声,“哦,村里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婚娶了吧?”
“还还没。”初儿低着头,心道:村里的姑娘没有一个像皇上这般好看的。
“是么,那初儿可愿意跟着朕?”
初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见一抹薄光洒在皇帝白玉般的脸上,几缕发丝散在耳边,宛若仙人一般。
“初儿愿意进宫么?”
“愿意!初儿愿意。”初儿清楚入宫意味着什么,然而能够日夜看着这天仙一样的人,一切都值得。
皇帝笑著,说道:“那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初儿答应朕,不能告诉你家老爷。”
“是!”
皇帝拉起帘子,对候在窗外的曹准道:“去马车里把云雀找出来。”
曹准领命下去了,在钟雪麟的马车中翻了半天,总算在角落中找到一只鸟笼,云雀在笼中闷了半天,见到曹准便欢天喜地地扑腾起来。
皇帝见了鸟儿,立即沉下脸来,闷闷地道了一句,“果然是不相信朕”,一挥手让曹准下去了。
初儿手足无措地坐着,皇帝看了他一阵,道:“初儿,告诉你家老爷,朕已沿原路回京去了。”
初儿答了句“是”,赶紧取来纸笔按照皇帝的意思写了字条,让云雀送了出去。
“昱敬,从汶州走,避开他们,去辽北。”
曹准大惊,“皇上!这万万不可,如今钟大人不在,若有什么意外,臣恐无法护皇上周全!”
皇帝哼了一声,道:“无法护朕周全,那朕要你这个卫尉有何用?”
曹准闻言,扑通跪在地上,道:“臣有罪!”
皇帝只是说了声“走吧”,便拉上了帘子。
钟雪麟接到云雀带来的字条,心安了一些,命马车加快了脚程继续北上。
抗辽军营中,陆皖柯和魏青相对而坐,陆皖柯看着面前的两张字条,忽然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皇上,心下涌出一股莫名的无力感。
魏青问道:“求和的使臣何时抵营?”
陆皖柯答道:“使臣昨日已从京城出发,想必十日内便到达了。”
魏青答了句“哦”,表示听见了,便低下头磨起剑来。
陆皖柯道:“魏将军不好奇使臣是谁么?”
魏青道:“不过是皇上的棋子罢了,姓甚名谁又有何关系?”
陆皖柯苦笑一声,道:“魏将军所言差矣,这回可不是棋子,是皇上自己啊。”
“皇上?”魏青一惊,刀锋一偏,磨刀石被削下来一段。
陆皖柯看着魏青,道:“魏将军……垣廷,皇上只是想当一个好皇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皇上会选择牺牲一些人,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不惜牺牲自己。我希望你理解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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