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准道:“续命奇药?”刘太医也询问地看着钟雪麟。
钟雪麟干笑,道:“皇上近日来只食用了些狐肉以及生果。”
刘太医抚着白须,道:“老夫竟不曾知道狐肉有如此效用。”
刘太医给皇帝涂上金创药,换了干净的绷带和纱布,取了几颗补血吊命药丸喂皇帝吃了,又对钟雪麟及曹准吩咐了几点注意事宜,便行礼退下了。
曹准听钟雪麟把事情始末说了,沉吟片刻道:“霍相如此明目张胆皇上出手,定是已做好篡位准备了。”
钟雪麟看着烛火,“太子危险。”
曹准点点头,道:“明日一早便出发。”
曹准留下一些人马在山中搜寻赵信,其余人次日一同护送皇帝回京。
皇帝醒来时发现自己卧在钟雪麟腿上,马车随着不平坦的路面来回晃着。皇帝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稍稍一动身,肩臂处剧烈的痛楚让皇帝闷哼出声。
“疼么?”钟雪麟问道。
皇帝“嗯”一声,道:“扶朕起来。”
钟雪麟抚着皇帝坐起来,皇帝望车窗外瞥了一眼,一皱眉头,“又下雨了。”
“是。已下了一整天了。”
见皇帝郁郁寡欢地坐着,钟雪麟问道:“皇上讨厌下雨么?”
皇帝默了一会,道:“下雨让朕想起讨厌的事。”说完怔怔地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五日之后,皇帝回京,立即下旨彻查定王赵信谋反之事,革赵信亲王封号。并昭告天下寻回胞弟赵桓夕,册封赵桓夕为晋王,兼卫军大将军,接任定王襄平军都统之职。钟雪麟、安子遥查案有功,擢封钟雪麟为观文殿大学士,进从二品;擢升安子遥为权六曹尚书,进正三品。
一骑轻骑驰入军营,陆皖柯忙走出营帐,接过信使带的快报,拆开细细读了一遍。
魏青大步走来,问道:“京城形式如何?”
陆皖柯道:“襄平已定,霍相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宫变
皇帝回京后,日日参汤茯苓,皮外伤很快便好了,只是肩膀处伤了筋骨,活动起来终究没有以前轻便,好在只是左臂,平日只是上朝、批奏折也不觉得。
朝中暗地里风云瞬变、暗潮汹涌,表面上却仍是君礼臣恭。皇帝自襄平一行归来后也一改奢糜腐化的劣性,再不日日往温柔乡跑,只是上朝时仍是一副犹豫不决、懒散昏庸的模样,对霍相也是听之任之。皇帝和霍相都心照不宣地对燕山行刺之事缄口不语,只是朝中无意四目相对之时,偶会发觉对方眼里目光的疑忌。
深秋时,文妃病了,日日咳个不停,姣好的面容也憔悴下来。皇帝很是上心,几乎日日往文淑宫跑。
自从文妃为皇帝诞下太子,皇帝便不常来文淑宫了。如今皇帝来得这样勤,文妃心中自是喜不自胜,私下里命贴身丫鬟向御药房抓了几副助孕的药。
文妃乃是太后侄女,父亲是知枢密院事全迁承,靠着过硬的背景,很快就把同时入宫的怀妃、宛妃比了下去,受皇帝专宠一时,不久便不负众望地为皇帝诞下太子。
一日行过床第之事后,皇帝卧在榻上,抚着文妃羊脂般的腹部,柔声道:“茜儿若能在为朕生一个公主皇子,朕便立你为后。”
文妃听了,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垂下眼睑,心中却是欣喜若狂。
皇帝又道:“秋日萧瑟,你若是觉得气闷,便到御书房来给朕伺候笔墨吧,听全爱卿说过你精通诗律,这很好,朕很喜欢。”
文妃一时只觉得受宠若惊,不知皇帝为何宠幸自己如此,即便在女官盛行的前朝,后宫准入御书房的也是只是寥寥可数的几人。
“文妃谢皇上隆恩!”
皇帝一笑,搂过文妃纤细的腰肢,道:“不必多礼,朕是茜儿的夫君,茜儿私下里叫朕鉴安便了。”
这日钟雪麟在御书房与皇帝商讨对辽事宜,皇帝用手指点着图纸,皱眉沉思。
钟雪麟伸手触上皇帝的眉心,道:“秋日火大,臣让远公公拿些降火的茶来。”
皇上挥挥手道:“不用。”提笔在图纸上圈了几处。
远公公走进来在皇帝身边说道:“文妃娘娘来了,说是来给皇上送银耳红枣汤。”
钟雪麟哂笑地看着皇帝,心道:皇上一个大男人,却总喝些女人喝的汤水,怪不得养得白白嫩嫩的。
皇帝卷了图纸,向远公公道:“让她进来。再去孙府宣孙远兴,让他速速入宫。”
远公公领了旨退下,一会儿便见文妃款款玉步走了进来,向皇帝屈了一膝,道:“妾身恭请圣安。”又向钟雪麟福了一福,“钟大人,奚儿有劳钟大人提点了。”
钟雪麟向文妃行了一礼,道:“太子天资聪颖,下官不敢居功。”
文妃温婉地向皇帝道:“秋日气干火旺,妾身熬了些滋润汤水,让皇上润润身子。”
皇帝笑着牵了文妃的手,柔道:“茜儿甚知朕心,朕方感口渴,茜儿便送汤来了。”
皇帝感觉到钟雪麟火炬一般的目光正盯着自己,赶紧低下头喝汤。
钟雪麟向皇帝和文妃行了个礼,道:“皇上此时家事不便,微臣先行告退。”
皇帝“嗯”了一声,算是准了。钟雪麟出宫时,正好看见陈公公领着孙三公子急匆匆地往御书房走。
看见钟雪麟投来的视线,孙远兴偏过头朝钟雪凌笑了一下,行了个抱拳礼。
孙远兴来到御书房时,文妃正坐在皇帝腿上,皇帝出了一道字谜,文妃蹙着秀眉在苦思冥想。
孙远兴和文妃打了照面,心中都是一惊,文妃忙从皇帝腿上下来,垂袖立在一旁。孙远兴跪倒在地,道:“臣孙远兴叩见皇上。见过文妃娘娘。”
皇帝道了句“免礼平身”,开始向孙远兴询问汴河四渠水利修建的进展。孙远兴的父亲孙签乃是兵部尚书,孙尚书知道儿子木讷,难以适应官场的勾心斗角,便把孙远兴安排到远离纷争的工部,孙远兴入仕后在工部任职都水监,居从二品,掌管汴河一带水利建设,听皇帝问了,忙理了理思绪,将各工程进度徐徐道来。
皇帝凝神听了孙远兴汇报,对孙远兴点点头,道:“很好。运河建设刻不容缓,来年开春务必要将东部一线投入使用,否则融雪又将在汴河一带导致春涝。”
孙远兴垂头称是,余光瞄到文妃有点苍白的脸上一双秀目也在偷偷看自己,胸中登时溢满了欢喜。
皇帝侧着目静静观察了一阵两人的神情,心下了然,忽而笑道:“是了,孙尚书与全院事乃是旧交,茜儿入宫前定与孙爱卿见过了?”
文妃垂下眼道:“是。孙大人常携孙公子来府上,妾身与孙公子自幼便相识。”
“那便是青梅竹马了。”皇帝道。
孙远兴终究从小便受父亲耳濡目染,深知万万不可与皇帝的后宫有牵扯,忙道:“并非如此,幼时无忌,微臣入了国子监后就未再见过娘娘了。”
皇帝点点头,道:“下去吧。朕很在意运河的事,事无大小,爱卿常来禀报便是。”
孙远兴道了声“臣领旨。”便行礼退下了,临行前不由得又瞄了文妃一眼,才踏出门去。
皇帝看着文妃,见她目光闪烁,遂一笑,牵了文妃的手,与她聊起旁的事来。
孙远兴回了府,在屋中坐立不安,脑中终是难忘文妃那一双美目。没两日,孙远兴就又入宫面圣去了,向皇帝禀报了运河的经费预算。皇帝听了,对孙远兴称赞了一番便让他回去了。
孙远兴这一行没见着文妃,也不气馁。又过了两日,孙远兴又要进宫禀报水司职位变更的事,却在宫道上遇见了正要前去御书房的文妃。
两人均是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慌不忙地相互行了礼。
“孙大人安好。”
“下官见过文妃娘娘。”
文妃端详了眼前的男子片刻,道:“孙大人,近日风高气爽,但本宫却夜不安枕。”
“娘娘所因何事?”
“孙大人可听闻过‘亥猪拱槽’之事?实是有趣之极。”
孙远兴心中大喜不自胜,说道:“如此趣事,下官却是未曾见识了。”
文妃笑了笑,袅袅婷婷地走了。
是夜亥时,文妃的贴身丫鬟玉儿买通了看门的冼公公,孙远兴只身来到宫门,换了冼公公带来的内侍服,跟着冼公公从偏径行至文淑宫,玉儿打发了宫前侍卫,把孙远兴迎了进去。
次日一早,皇帝漱洗完毕,正在用早膳,远公公走上前报道:“冼公公来信了,一切尽如皇上所料,皇上英明。”
皇帝轻轻一笑,心道:无论是谁,总归难逃情劫。
皇帝往文妃处跑得更勤了,却都如投石入海,文妃的肚子始终没有反应,咳嗽却一直没好全。
文妃忧心忡忡,皇帝笑道:“茜儿别急。既然能生下太子,一定还能怀上。明日朕再换一个太医来看看。”
文妃道:“妾身听说,有的民间偏方甚有效用……”
皇帝道:“定是玉儿又乱说了。茜儿如此娇贵的身子,怎能乱吃些江湖郎中的药?”
文妃不语。过了几日孙远兴又入宫私会文妃时,文妃对孙远兴道:“启远,下回来时,把上回说的药方带来吧。”
孙远兴回了府上,立即寻访到人称“送子郎中”的潘医师处,取了一张药方。
这日,皇帝下了早朝,犹豫了一阵,便命人摆驾东宫。
太子正在解钟雪麟设的乾卦,一听人报“皇上驾到”,便扔了笔,扑到皇帝怀中。
立在一旁的钟雪麟也前来行礼,皇帝看向他,道:“钟爱卿刚升了从二品就不来早朝,因何事?”
钟雪麟道:“微臣前些日子身体不适,已向吏部告过病了。”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道:“朕想询问太子功课,爱卿下去吧。”便不再看他。
钟雪麟立感气闷,匆匆道了声“微臣告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帝牵着太子的手,顺着鱼塘闲庭漫步。
“近日你母妃来过么?”
“是。母妃来了说要给奚儿生一个弟弟妹妹。但母妃说还是想生个弟弟,她说父皇会更欢喜。”
皇帝一滞,又道“母妃还说什么了么?”
太子道:“母妃还说,让儿臣以后要像父皇一样,做一个明君。”
皇帝笑笑,捏了捏太子的手,道:“父皇不希望奚儿当明君,父皇只希望你快乐。”
不久,皇帝也患上了咳嗽,文妃很紧张,日日给皇帝送药送汤。
皇帝的身体却愈发消瘦,一日早晨起来,皇帝咳了血。
远公公大惊,忙又找来太医为皇帝把脉。
太医听着皇帝的脉,越听越惊,最后道:“皇上恐是服了伤肝损肺的罂粟草,此草非剧毒,服用少量有提神抗乏之功效,只有长期服用才会损害身体。不知皇上近来是否频频食用某种食品?”
皇帝乏了似的闭上眼。
曹准即刻奉旨搜查文淑宫,在文妃的梳妆匣中找到了记着罂粟草的药方。玉儿在拷问下每多久就吐露出孙远兴与文妃私会之事,并指出了共犯冼公公。冼公公一见曹准怒气汹汹的脸,还没逼问,就跪下把孙远兴入宫的时间、次数都招了。
曹准持着搜捕令来到孙府,孙尚书面色死灰,持着刑杖正一杖一杖毫不痛惜地往儿子身上招呼。
曹准举着药房,厉色问道:“都水监孙远兴,此药方可是当日你带入的?”
孙远兴披散着头发,一脸惊恐,爬起来仔细辨认了药方一阵,道:“正是!父亲,这就是孩儿给文妃娘娘求的助孕偏方,是娘娘让孩儿求来的!”
曹准道:“孙远兴意欲弑君罪名成立,绑起来,带走。”
孙远兴抓住孙尚书的靴子,喊道:“父亲,那真的是助孕偏方,孩儿没说谎,救孩儿!救救孩儿!”
侍卫缚了孙远兴的双手,孙敬山怔怔地看着哭喊的儿子被扔上马车,一摆手招来总管,说道:“备车,去霍相府。”
霍相逗着鸟,听孙敬山火急火燎地把事情说清了,抬起眼,看着孙敬山面色蜡白的脸,道:“令公子闯下如此大祸,恕老夫无力相助。但事情还有回转余地,文妃乃是太后侄女、太子的母亲,皇上若是念在文妃为产子之功,兴许会从宽发落。到时老夫或能为孙大人向皇上求情。”
作者有话要说:
、争斗
钟雪麟得知消息后,当下命人备车前往宫中,却被远公公拦在了福宁殿外面。
“皇上龙体欠安,需要静养,钟大人请回吧。”
钟雪麟道:“劳烦公公再通报一遍,本官有要事与皇上说。”
远公公不耐地进去了,不一会带了门出来,道:“皇上说了,不见。”
钟雪麟又气闷起来,正要说“他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却见曹准一身堂服来了。
二人相互行了礼,曹准道:“钟大人别白费力气了,皇上方才说了,谁也不见,有事明日朝上说。”
钟雪麟气得胸闷,叹一口气悻悻然回府了。
次日早朝,钟雪麟换了朝服,早早就在午门外等候,钟鸣鼓响,满朝文武列队行入太和殿,不一会,皇帝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的皇袍驾临了,满朝官员立即跪下来山呼万岁。
钟雪麟抬起头仔细端详皇帝,只觉得他比上回见面时又苍白了不少。
皇帝在龙座上坐了,曹准举着折子踏前一步,跪在地上,将孙远兴与文妃私通下毒弑君之案的调查始末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一遍,又道已找来了该案的重要证人:江湖郎中潘医师、御药房抓药的黄药师,此时正在殿外候着。
皇帝道:“宣证人进殿。”
一旁的远公公忙扯着嗓子喊道:“宣证人进殿。”
殿门开了,两个人惶惶恐恐地走了进来,拜在地上。
皇帝道:“曹爱卿问吧。”
曹准道了句“臣领旨”,转过身对着三人道:“潘医师,当日孙远兴前往拜访,你写下这道药方,药房中有毒草‘罂粟草’,此事有误么?”
“没错。那位大人让小人开一份慢性毒药,别的小人没敢多问。”
曹准又道:“黄药师,文妃娘娘的丫鬟玉儿是否曾持着这张药方到御药房取药?”
黄药师道:“是。玉儿前后来过三次,共抓了一个月份的药。”
皇帝点头,道:“好了,带下去吧。”
两人被拉拉扯扯地带了下去,曹准收了折子站回原位,朝中静默了一阵。
皇帝开口道:“文妃、孙远兴意欲弑君,论罪当诛六族,立即执行。退朝吧。”
此言一出,满堂吁然,皇帝这一着不仅是没念在与文妃的夫妻情谊,甚至连太后的面子也不顾了。霍中佩还在琢磨着皇帝若是问自己的意思时该怎么回答,不想皇帝决绝地做了决定,也是一愣。
孙敬山和全迁承二人面如死灰,腿一软伏在地上,口齿不清地叫喊起来。
钟雪麟往前一步,拜在地上高声道:“求皇上收回成命。文妃乃太子之母,求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