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徐元霆轻声一笑,「天底下又有谁……似龙主一般,左拥右抱的,占尽天下风流?」
赤龙主有些讪讪地道:「我和方雪尘虽说时常有些不干净的关系,但其实抱过了才知道,和他只有兄弟之情。你若是介意,等回去后我就把他送给别的龙主去。」
徐元霆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忽然自言自语地道:「她那般……刚烈女子,怎地会……会忽然嫁人?莫不是裴家……逼迫于她?」
赤龙主忍不住道:「她若真是刚烈女子,天底下还有谁能逼迫于她?我看她是情急无奈,嫁给了裴五,但因为嫁不到你,便会日日思念你的好处。何况如今见到你更俊雅飘逸,非一般世家公子,自然又高看你几眼,心里的悔意就更浓厚了。」
徐元霆醉意已到了九分,脑子一片空白,努力思索了半晌,才道:「我听说……裴五是个老实人,这许多年也没有纳妾,断然不会欺辱她……」
赤龙主大喜,却是强抑住了,温言道:「正是,你对她只有愧疚之意,见到她过得还好,还有个聪慧懂事的孩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忘了她罢。」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抚慰地道。
徐元霆抓住他的手臂,借着他手上之力,才能慢慢从石上起身:「你说得很对。如今,我是……了无牵挂了。」
他说完,推开了赤龙主,摇摇晃晃地往前行去。
赤龙主听得一时呆了,原先想着不要他为了这个女子难过,这才开解于他,却不想反倒让他了无牵挂地产生自绝的念头,不由心下骇然,慌忙上前扶住他道:「元霆!你去哪里?」
徐元霆看了他半晌,似乎在努力辨认他的容貌,才道:「我自然……回我家里,你自然也要回你家里的。」
他不由苦笑,断定徐元霆是醉了,说话已不似原本那般有理有据,扶着他道:「我家在岛上,怎么回去?再说,你身上的赤龙珠的毒性不解了吗?」
「世间又有谁人能……不死?」他说这话时,自有一股傲然之气。
赤龙主不由一怔,才道:「还没到绝路,何必多想?我已经让人传讯黄龙岛主了,他精研医术,想必对于此道也有研究,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也怕万一无望,你心里难过,所以一直没提。」
徐元霆却是苦笑道:「你不必……哄我开心,若是……毒性能解,你当初怎么还会……会想用它来毒杀我?生死由命,我是……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他断断续续说完,几乎一头栽倒在赤龙主身上。
赤龙主苦笑,那酒他早闻过,并不算烈酒,比起塞外的烈酒来说,还算差得远,想不到徐元霆的酒量竟是这么差。
他怀里抱着徐元霆,看到他醉得人事不知,叫了他两声也没见他有反应,无可奈何地将他负起,背在背上,向徐府走去。
到家时天都黑了,他敲开了门,有小厮过来开门,看到喝醉的徐元霆被客人带回来,便要帮赤龙主扶人,赤龙主婉言拒绝了,把徐元霆扶上了床,正在低头帮他脱靴,谁知徐元霆「哇」地一下,吐了他一身,登时一股恶臭散遍了整个房间。
赤龙主忽然发现向来暴躁的自己今天有着强悍的忍耐力,在这种情形下竟然也没有发作,看到他困顿地坐在床上,抬起眼睛极为无辜,哪有以前盛气凌人的神态,心里不由软了,反正衣裳已脏,索性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湿润的唇角。
他发现徐元霆的衣裳根本没脏,秽物几乎全落到自己身上,不由苦笑。绯色的外裳早就贡献给了徐元霆作了坐垫,不想中衣也不能幸免于难。虽然自己不在乎,但要是万一不小心将秽物黏在徐元霆身上,大概也会令他皱眉。
赤龙主解了自己的衣裳扔到地上,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裤子,想着伺候这徐三少爷睡觉后,再回房换洗。
不想才脱了徐元霆的外衣,让他躺下,忽然被他紧紧抱住了腰身。
赤龙主被他死死抱住,不由神色尴尬,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又被这个能左右他情绪的人紧紧抱住,只觉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分身又硬了起来。
对一个人事不知的人出手,太禽兽了。赤龙主试图将他推开,却发现他抓得自己死紧,哀哀地唤道:「琴儿,是你么?」
他声音虽低,却充满了苦涩之意。
赤龙主心底那股怒气忽然间爆发出来,将他推倒在床上:「她叫琴儿?她另嫁他人十二年,你还记得她叫琴儿!我和你认识了十五年,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有没有问过我姓什么叫什么?」
徐元霆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身边有人不停说话,便下意识地推开他,翻身背朝着他,一挥袖子道:「好吵……」
「徐元霆!你看看我是谁!」赤龙主大怒,将他的身子翻了过来,提起他的衣襟。
他迷茫地看了他半晌,似乎终于分辨出了他的模样,却是犹豫不定地道:「你是……龙主?」
听得出他还认得出自己,赤龙主怒气稍息,却听他又倒在了床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道:「龙主大人,你不去和火蛟缠绵,却来我这里作甚?你去罢!」他挥了挥手,好比赶苍蝇一般。
赤龙主冷笑道:「血蛟大人还是小心言辞的好,你知道抗命不侍寝是什么罪过吗?」他剥了徐元霆的外衣,正想着要如何整治他一番才好。却见徐元霆似乎没听到他说话,皱了皱眉,又是作势欲呕。
他扶着徐元霆,让他吐到地上,却是吐不出什么了,只有些酸水而已,十分难受的样子,抬起头看他时,眼角也有些泪光了。他原本就生得俊美,只可惜戾气太重,此时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竟让他心跳如鼓,难以把持。
赤龙主顾不得生气,只能取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的污迹,心里暗暗苦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会对一个醉鬼色心大发,偏又强行克制。
他以前在中原拜师学武,而后浪迹江湖,却因自身身分的缘故,少与人真心结交。若是在往常,他早就将人扔下不管了,今天却是又陪酒又服侍,和个下人没什么两样。
徐元霆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说道:「龙主……你怎么忽然……长这么大了?」
「那你觉得我该多大?」
徐元霆屈指数了数,又看了看他,犹疑道:「你今年……该是七岁了?」
赤龙主啼笑皆非,也不回答,给他解开了白色的中衣,露出结实修长的躯体,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在他赤裸的身上停下。
其实龙主要召唤下属侍寝,随时随地都可以,但他此时醉醺醺的,如果就这么把他就地正法,他明日起来脸色不知难看成什么样子。
赤龙主只犹豫了一下就打消念头,扶着他靠坐在床前:「好了好了……喝点水就睡觉吧,别折腾了。」
他到桌上倒了些茶水,那茶水想必是早上的小厮泡的,已是凉得不能再凉了,于是倒了一杯,一边喂徐元霆一边道,「来,漱漱口就睡吧。」
徐元霆就着杯子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喷了他一身。赤龙主浑身一凉,被喷个正着,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你怎么乱吐?吐地上不行啊?」
「冷了,不好喝。」徐元霆无辜地看着他,让他心里一阵狂跳,恨不得此时立刻将他扑倒在床。
他定了定神,让徐元霆靠在床头,才找了汗巾胡乱擦拭身上,一边说道:「又不是让你喝的,就是给你漱口而已,想喝热茶就等等,我去烧。」烧茶的炉子在厨房,自然要出去一趟。
他随意捡了一件徐元霆的衣裳披在身上,反正在船上时两人的衣裳混穿,徐元霆都不介意,他更不介意了。
他拿了茶壶到厨房去,花了好大功夫才烧好了水,找不到茶叶,于是拿着开水回来,合上房门。
他将开水倒在杯子里放凉,在拿到床前喂徐元霆喝下去。徐元霆老老实实地喝了水,赤龙主松了一口气正要去放杯子,却发现徐元霆忽然之间抱住了他的腰身:「大哥……抱我……」
赤龙主才反应过来徐元霆把他当成徐元沛,又听到后面这两个让他如遭雷击的字眼。
难道徐元霆和徐元沛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们兄弟的感情是比一般兄弟要好些,但是也看不出什么暧昧,莫非这是徐元霆单方面的心思,对兄长有着难解的孺慕,才会拼死也要救下徐元沛的独子徐照麒么?
赤龙主几乎浑身僵硬,强忍着内心的妒火,看着怀里的人,慢慢道:「你要你大哥……怎么抱你?」一字一句,几乎咬牙切齿而出。
「大哥,我心里……好苦……」徐元霆哽咽着,抱着他的手紧紧不放。
感到怀里传来的湿意,赤龙主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刚才是误会了,不由暗笑自己的多心,徐元霆苦恋裴夫人十五年不变,又怎么会三心二意地喜欢自己的兄长?
即使裴夫人不要他了,要他变心也不容易。
赤龙主叹了一口气,让他重新躺倒在床上,但他仍然像孩子似地抱着自己不放。
赤龙主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揉得束发的玉带散了,他解了下来,登时长发披散而下,使得所剩无几的锋芒又消褪了不少,仍旧是鹰翅羽眉,樱色唇瓣,却是让人一看便忍不住心生怜惜,甚至想占为己有。
这样绝顶的容色再加上这样专注的痴情,在赤龙主二十岁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
万幸的是,裴夫人要徐元霆带着她私奔,徐元霆并没有答应。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被赤龙珠控制的原因,大概他是会答应了吧?
赤龙主抽了抽嘴角,心神有些不宁。只见徐元霆双目紧闭,面颊上仍然是酒醉后的潮红,仿佛自语般低声道:「琴儿……你为何不肯……忘了我?」
赤龙主忍不住道:「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见一个爱一个,你怎么知道她是一直记得你?」
发现自己话中尽是妒意,不管是谁都能听得出来,赤龙主不由微微一怔,仔细去看床上男子的神情,回应他的,是仿佛呓语般的呢喃:「琴儿……琴儿……」
恼怒涌上心头,他想把人弄醒,问他为何还对裴夫人念念不忘,却见他皱紧眉心,脸上尽是痛楚之色,将所有的责备言语又咽了下去。
徐元霆和裴夫人之间,已经是不可能了。如果他是个轻佻风流的男子,大概现在已经不顾一切地和裴夫人私奔而去。
但世事无常,裴夫人如今过得不错,徐元霆自然不会去插手她的人生。
若徐元霆真的这么做,带着裴夫人离开,即使是后来毒发而亡,大概他对徐元霆也只有敬重钦佩,但如今,在责备中却忍不住生出几分疼惜了。
看到身边的人迷迷糊糊地睡着,赤龙主却毫无睡意。
他靠坐在床头,看着徐元霆的睡颜仍然眉心微蹙,竟是出了神。
◇
天边微明。
徐元霆醒过来时,宿醉的难受袭来,让他一时想不起到底今夕何夕。
身上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却觉得口中口渴之极,几乎连话也不能说了。
才支撑着坐起来,他就看到旁边坐着一个男子,不由吓了一跳,却见是赤龙主,心下惊疑不定,只得若无其事,问道:「龙主一夜没睡么?」
他身上没力气,下床的动作十分缓慢,赤龙主扶住了他:「是不是要喝水?我去帮你倒,你坐着别动。」
徐元霆只得坐着,等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想到昨夜醉醺醺地被他扶进家,后面的事竟是记不住了,依稀间似乎说了不少胡言乱语,但究竟说了什么,已记得不大清。总之是一些平时不能说,不可说的话,尽数说了出口,虽觉得异常痛快,但此时却觉得甚为不妥,也不知赤龙主听到了什么。
他三十二年来饮酒极有分寸,每当面热之时便不再多饮,却是不想酒量竟这般浅,醉酒后竟是这般迷糊。
他忍不住扶着头疼欲裂的额头,试探地问赤龙主道:「昨夜我醉后……没说什么吧?」
此时他长发披散于身后,中衣微敞开,露出一段细腻的肩骨。赤龙主还依稀记得,那处肌肤的弹性和柔韧。
他看着他的目光中尽是赞叹,一时也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此时看到他故作镇定的神情,甚是有趣,不由得调笑道:「你说呢?」
徐元霆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心下一片冰凉,不知多少心里话被他听到,懊悔和沮丧涌上心头,喃喃道:「以后再也不能喝酒了。」
赤龙主微笑道:「其实你也没说什么,进门后吐了一场,很快就睡了。人一辈子哪能不醉?下次注意些就行。其实少量喝些对筋脉气血甚有好处,有些酒滋味还不错,比昨天我们喝的要好上许多。」
「原来你对这杯中之物也颇有所好。」
「以前行走江湖之时,错过了宿头就会露宿野外,夜间寒冷时,就用酒驱寒,是以饮过不少。」
徐元霆道:「那你昨天为何不饮?难道是故意等我喝醉?看我的笑话?」
赤龙主微微一笑,却也不生气,温言道:「我若是也醉了,怎么还能扶你回来?」他的声音十分温和,连自己也有些奇怪。以前面对他这种态度时,早就拂袖而去了,没想到现在,脾气竟然变得越来越好。
角落里污秽的衣裳还在,还散发出酸臭的味道。徐元霆皱了皱眉,整了自己身上的单衣,便去另外找了外裳穿上,叫了小厮进来收拾,便出了门。
他不想赤龙主跟随,走得极快。但听到赤龙主的脚步声在门外站定了,没有跟上来,竟像是在身后目送他离去。
心里的慌乱并没有因此而平静,反而有些隐隐的惧意,他不知昨夜到底说了多少醉话,是不是泄露了自己内心对他的愤恨,但从赤龙主奇怪的表现看来,却像是自己把他当成琴儿一般透露爱意。
恍惚地去了徐元沛让他接手的那家木器家俱店门外,抬头看到匾额上的「金陵徐记」四字,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个早上都在想赤龙主。
看来今日是神经绷得太紧了。他缓了心神,走入门内。
店里向来由一个掌柜和几十个伙计打理。金陵徐记的家俱天下无双,富贵人家的女子出嫁时,必要有一件金陵徐家的拔步床才能上得了台面。
店里的秦掌柜是徐元沛前几天带他认识的,看到他来时,秦掌柜停下了手中的事,如释重负般道:「三爷来了就好了,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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