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没想到走了一整天也不过走了十多里路,抵达龙湫瀑布时已是半夜时分。「瞎小子,我饿了!」立秋故意道。左临风放下藤索,打开包袱取出乾粮,解开立秋上半身的穴道,让他坐起来自行取食,左临风想要前去取水时,立秋却拉著他道:「你歇歇罢。」
「我不累。」
「骗人…又跪又拜的赶了整天路怎会不累?不如你解开我脚上的穴道,让我自己走吧!」
「就算解了穴,你也使不出力来,不成的…」
「一段吧,就只一段也好,我只想陪你一起走,要受罪也要两人一起…」立秋在月光下看得分明,经过一天的折腾,左临风已是疲态毕呈。
「傻话儿…」左临风只说了三个字便静了下来,立秋瞧著他满是汗水泥尘的俊脸,被砾石荆棘割得血痕处处的双手,心中万分不忍,但他很清楚左临风绝对不肯放弃,因为假如中毒的是左临风,他同样会为他拚命…
「弄得蓬头垢面,小叫化也似的,你真不懂照顾自己…」立秋伸手将左临风拉到身前,给他整理他紊乱不堪的衣衫头发。
「小叫化便小叫化罢!这个时候那里还顾得这些?真罗唆!」左临风笑骂。
「我喜欢你这副叫化子的模样儿…」立秋忍不住乘机亲了他一下。
「你又胡来了!」左临风伸手一推,立秋应手倒地,却抵死不肯放手,硬拖得左临风滚到他身上去。
「无赖!」
「谁叫你一天到晚板著脸不理我,你说说自那次後,你有多久没跟人亲热了?」立秋说得可怜兮兮地好不委屈。
左临风没想到立秋竟会在这当口跟他算起这种帐来,气得瞎眼翻白,发起飊来伸指往他大头上一阵狠敲乱戮,骂道:「不知死活的混帐东西!你的脑袋就没有别的事可以想的吗!」
「我又不是阎王爷,死活的事由不到我管,可是你不理我这桩大事,我怎可以不著紧?趁著没有别人,再来亲一个…」立秋只管厚著脸皮嘻笑。
左临风几乎没被他气死,心想跟这混蛋说正经话也是白费气力,可是不理他也是不行,立秋的大嘴已往他颈边乱凑,左临风正想点了他的穴道,以免他再胡搞乱纒,谁知立秋只是亲了他一下,便拉著他靠在身前,拍著胸口笑道:「拿这个来做枕头,保证舒服!」
「我才不要!」左临风说著便要爬起。
「养一会儿神罢,求青帝殿下恩淮小的抱你一会儿,小的发誓绝对不会乱来,好不好?」立秋小狗也似的扯著他央求撒娇。左临风啼笑皆非,吃他纠缠不过,自己也真的累了,便任他搂著,立秋轻轻抚摸他的头颈发梢,没几下工夫,左临风已沉睡过去。
立秋瞧著臂弯中的睡脸,很清楚这任性公子表面要强硬气,爱弄小性儿,心底里却极需要别人呵护爱惜…「嘴硬的家伙…」虽然满心想要亲他几口,立秋还是不忍骚扰他,静静的由他靠在身边安睡。不过左临风睡了没两个时辰便自醒来,匆匆的吃了点乾粮,便要起程。
「天还未亮,黑漆漆的,你赶甚麽路!」
「呆子!天黑天亮对我有分别吗?」
「我不想你太辛苦嘛!」
「你以为还有很多时间耗吗?铁衣前辈的药虽可将毒发时间延至十天後,但一旦发作便无药可救,倘若明天午时前到不了三绝庄那便不堪设想…」
「如果真的赶不到,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立秋还是吊二郎当地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废话!」二人说话之间,已过了瀑前的独木桥,立秋坚持要自己走,左临风拗他不过,只得由他,但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不过一里路程,立秋已摔倒三四次,但他仍咬牙坚持,一跷一拐的涉水登山,说甚麽也不肯让左临风背他。
到後来山径变成一条只容一人的山壁栈道,脚下便是百丈深谷,立秋还想再走,左临风已一下将他点倒,将他绑到背上,立秋高声抗议:「我又不是娃娃,不用你背!」
左临风怒道:「吵甚麽!要摔死的一块儿摔死!你怕了麽?」
「我怕?!」立秋叫了起来:「你肯陪我一块儿摔死,我才求之不得呢!到时你想甩掉我也不行!」
「蠢材!有空胡说倒不如给我认真看路!」
「谁说我没看路?本少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立秋的瞎扯中,左临风在断续的栈道上艰难地逐步前进。
七。 苦行 (2)
三绝庄水瀑旁的紫竹亭内,二人隔著竹帘下棋。
「小铁说的不错,前来求医的两个年轻人相当有趣。」一个两鬓斑白,身型孤挺如鹤的中年人向竹帘内的一人道。
「怎麽个有趣法?」帘内人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嗤的一下,射出一枚白子,准确地落在棋枰上。
「青帝那孩子功力精纯,根基极好,通过蛇谷时那手剑法更是非常奇特,他没有费力斩蛇,而是用内力驱动剑锋发出奇异的鸣振,将群蛇震倒,从容的走了过去…」中年人说著应了一枚黑子。
「是风吟鸣动…这一手蛮不错…」帘内人说著再射出一枚棋子。
「如果不是弄得一身血污泥尘,狼狈不堪,此子的容貌肯定可跟你当年相比,尢其那种气质和感觉…最难得的是心志坚毅,背著一人也不肯取巧偷步,跌得满身是伤仍不歇不休的走下去…」中年人清深恬淡的瞳眸带著笑意,穿透竹帘,落在帘内人的脸容上。
「嗯…」帘内人轻敲手中棋子,似亦有些动容,停了一下又问:「另一个是甚麽人?」
中年人孤傲清淡的微笑骤然变成无奈失笑,道:「小铁说那人只是个不会武的乡下小子,我最初看见只觉他土里土气的,不但说话粗鄙无聊,样子更是普通得看过也会忘掉,真是瞎了眼的才看得上他,难为青帝把他当成宝贝…不过观察了一阵,才觉得这小子倒也有些特别…」
「一个乡下小子有甚麽特别了?特别会耕田麽?」帘内人不屑地嗤笑。
「不知该说这小子是不知死,还是胆色过人,一路上既没将自己生死放在心上,遇上危险也毫无惧色,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说笑胡扯,生怕别人不知青帝是他的情人似的,对他百般痴缠,三不五时的还要占点小便宜…」
帘内人没等中年人说完,已冷哼著低骂:「原来是个特别好色的小鬼…」
中年人否定他的看法,道:「绝,事情不可单看表面,那小子只是个色鬼的话,就不会坚持自己走到无法再行,才被青帝点倒背著他走,他看来虽然嘻皮笑脸,其实非常心痛在乎青帝,看到他跪拜得筋疲力竭,一身是伤,神情比自己受罪还痛苦,只是不想青帝担心,亦很了解青帝的个性,所以即使看到情人受尽折磨,也没劝青帝放弃,反而一时说笑鼓励,一时逗他吵嘴,用尽方法让青帝打起精神…」
「你就这麽肯定?」
「如换了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帮助一心相救自己的情人…」中年人遥望远方,眼底蓦地闪过一抹不知是羡慕还是遗憾的奇怪神色。
绝险的山道上,留下了斑斑的血迹,尽管有垫子保护,左临风的手肘和两膝早已因长时间不停跪拜而磨得皮破血流,立秋清楚看到鲜血不住从垫子中沁出,人早已力竭不支。有一次,二人还几乎掉下山崖,若非左临风及时抓著山壁上的藤萝,二人早已无幸。但这麽一摔,左临风不但撞得浑身是伤,连竹杖也掉到到山崖下,每走一步也是艰难无比,立秋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是别说劝他放弃,连要他多休息一下也是不能,瞧著他背著自己跌跌撞撞的蹒跚前行,心内的痛苦绝不在左临风之下。
本来左临风轻功卓绝,但在一步一拜的前提下,纵有绝世轻功也是无用,只能尽量提气轻身,加上背上多了一人,时间一长,便越是沉重吃力,每一拜都压得他脊骨也快要折断,若非他身上玉骨神异,走不到一半便已吃不消,可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那里,只要心神稍一松懈,整个人便垮了下去一般,时间一刻一刻的消逝,他只能一步一步的挣扎前行,立秋那些有的没的的笑话废话,在此刻竟变成他支持下去的精神寄托。
走到後来,他的神智已渐渐迷糊,身上由剧痛而麻木,麻木又变成更激烈的痛楚,跌倒爬起不知了多次,只凭著心头的一点灵明,摒除一切焦虑杂念,拚死强撑下去。到太阳再次升起,约在辰末已初,立秋惊喜的叫声响起:「我看到啦!我看到啦!瞎小子!我看到三绝庄啦!快放我下来!」
在立秋不停吵嚷催促之下,加上确认了地势已变得平缓安全,左临风这才将立秋放下,伸出磨得血肉模糊的右手,想要给他解穴,但精力耗竭下,内力竟然无法凝聚起来,连解三次也解不开。
左临风深深吐纳了几遍,方能勉强压下剧烈的晕眩脱力感觉,问明路向後,对立秋说了一句:「你等我。」不理立秋如何叫嚷反对,撑起摇摇欲坠的身驱,又再叩拜著前走,他的手刚碰到门环,还未来得及开声说话,人已力竭昏迷。
七。 苦行 (3)
昏迷中,左临风警觉到有人拿起他的手,立时惊醒过来,他一动,便有一个清冷优雅的男子声音说道:「别动,放松些,你真气消耗太过,内息有些紊乱,再乱动的话,逆了气息可就麻烦…」
那人才一说话,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从手心传入,冷得左临风打了个冷战,内息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抵御外来的寒气,循著寒气的流动而滙聚起来,待寒气沿经脉游走三周天後,左临风不再觉得奇寒难受,反而全身清凉舒泰,骨节肌肉要命的酸麻抽痛大减,连日的劳累顿时一扫而空。
男子收去寒气,左临风默默运功调息,过了一顿饭时候,才收功起身,道:「多谢三绝才子出手相助。」说著便要躬身下拜。
男子拂袖发出气劲阻他下拜,淡淡地道:「你在路上早拜了几千万遍,还拜不够吗?咦?」闪电般再次抓起左临风的手细看,不无讶异地道:「你手上的伤口才刚止了血,只这一会工夫居然已经结痂收口,啸天宫的秘技果然不同凡响,你学的是「玉淬九重天」罢?」
「绝才子说的不错,晚辈所修的正是淬玉功…敢问庄主,与在下同来的同伴现在情况如何,蛊毒可曾解去?」左临风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对立秋的安危甚是牵挂。
三绝才子南宫绝大笑起来:「你两人都是一个样,小铁背那小子回来时,他不住口的问你在哪,叫小铁说甚麽也要先救你再说,那副紧张劲儿,十足是你快要毒发不治似的…现在又到你来问了,真有趣…」
「那个该死的笨旦!」左临风不觉低骂。
「那小子确是个笨旦,不过他该不该死就要看你了。」南宫绝悠然道。
「我?」
「我用霜华功冻住他体内的蛊虫,暂时不会有大碍,解毒的药物也准备妥当,所差的是一个跟我功力相当的助手。」
「方涛方前辈和铁前辈他们功力深湛…」
「可惜他们的玄功阳刚太过,这小子未曾习武,受不住霜华功和他们至阳真气的冲击,一个不好伤了经脉,随时会变成残废,你的功力虽比不上他们,但小子体内却似残留著与你相同的真气…」
「两月前,在下曾用玉种给他驱除蛇毒…」
南宫绝恍然道:「这就更好了,你的淬玉功虽然未臻大成,真气却异常纯净清灵,我多年前曾与贵宫的的祈长老交手,他的淬玉功远比你凌厉精深,但却过於霸道驳杂,表面对威力无穷,实则会反伤自身,功力越高,祸害越深…」
「庄主说的不错,祈长老早在十年前走火入魔而死…历年来,练淬玉功的人没谁可以活得久长…这根本就是套邪功。」左临风轻蔑地道。
「你不担心麽?」南宫绝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问。
「担心甚麽?」左临风轻松地笑著反问。
南宫绝点头笑了:「是我问了句笨话,怕死的根本不配当一个武者…之前给你治伤,顺道检查过你的眼睛,如果由我来用药施治,最少有五成把握可以复明。」
左临风心中一震,脸现不能置信的神情。
「你别忙著欢喜,本人向来说一不二,你既然成功拜庄,本人定会应你所求,但你只能选择医你还是医他。」
「不用选啦,庄主该知在下的答案。」左临风全没半分犹疑。
「你选了那小子的话,就算你是我亲生儿子,我也绝不会再医你的眼睛,为了那乡下小子,值得麽?」南宫绝冷然道。
「每人心里都有一副天枰,值得与否,只有他自己才知…况且在此刻之前,在下从没想过可以复明,在下就当没听过庄主那句说话,那就没甚麽好为难了。」左临风侃侃而谈,俊容上泥汚未去,却绽出青莲般超然脱俗的笑容。
南宫绝心中升起特异的感觉,看著左临风,就像看著镜中的自己…他沉默半响,才缓缓道:「青帝确没令本人失望…有趣的孩子…你比我预期早醒了一整天,很好…你的气脉刚回复畅通,不宜妄动,好好在此静修,时候到了,我自会教小铁来唤你。」车轮滚动声响起,南宫绝已转到房外,左临风并不感到奇怪,因他知道这个剑绝、琴绝、医绝的一代才子是个双足残废,需要用特制轮车代步的人。
「凤逍遥你这个混帐!」在血辟邪的怒喝声中,桌子被他一掌击至粉碎!因为当他赶到立秋家时,早已人去屋空,人影不见,更气人的是木桌上凤逍遥所刻的留言:「血辟邪,你以为你那些下流手段很了不起麽?小子早就没事,跟他老婆一起游山玩水去了,算你走运,否则你等著被他老婆用打狗棒再扁你一顿!本少爷没空应酬你,知你被人揍得一肚子火,送几粒白果给你下下火吧!凤逍遥字。」
看了凤逍遥的留言,血辟邪那能不气个半死?之前他被左临风的竹杖伤了经脉,花了近一个时辰方将经脉打通,他没料到这次不是败在凤逍遥手上,而是吃了一个不知从那里钻出来的瞎子的亏。其实若非有立秋的话而先入为主,令血辟邪对左临风心存轻视,以左临风此刻的功力,绝不可能轻易伤他。
话虽如此,邪僻自负的他仍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本打著以解药为胁,布下杀局先对付凤逍遥,再慢慢摆布立秋「夫妇」,不料他们竟有解毒之法,凤逍遥居然不战而逃,事情大出血辟邪意料之外,他出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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