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叔确是做得好啊!他不是用「飞云千幻」的剑法,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将鱼肉和配料,分别用不同切法切好,每朵鱼花瓣片大小一致,既嫩滑得接近入口即融,但又爽脆清凉,有著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显然是方叔切时已将鱼肉内部震散,才能造成外爽内软的效果…」
仍在据案大嚼,塞满一口鱼肉的立秋含含糊糊地打断左临风的话:「你怎麽能吃出许多道理来?我只知从没吃过这样棒的鱼生片儿…好吃…」
「牛嚼牡丹花,浪费。」南宫绝看著立秋那副比猪好不了多少的粗鲁食相便觉碍眼,几乎想找个墙洞将他塞进去。
「绝,只要他们爱吃便行啦!好了,吃过开胃菜,该来几个小菜下酒了,「二乔」已著清漪她们送来,另外「鹊桥仙渡」和「采莲曲」要劳烦铁衣这位「火王」帮我掌火,他大概已在阁外架好了铁炉,你们先嚐「岁寒三友」和「二乔」,我到外面准备一下。」方涛说著已飞云似的掠出水阁。
「岁寒三友」鲜笋脆甜而爽嫰绝伦,松茸芳腾齿颊,馀韵无尽,隐带梅花香气的汤水澄澈明净,清新隽永处令人尘俗尽消。而那「二乔」乃是以两只去骨雏鸡,一只酿以红糯米,红糟、火腿、辣椒、红枣、茨实、杞子,再经烤焗而成。另一只酿入碧梗米,河虾仁、虀菜、野菌、松子、龙井茶,用荷叶包裹後煨熟。
两只雏鸡,一只红亮甘美,香浓辛辣而皮脆肉嫩,一只酥软细腻,碧绿清鲜,口味淡雅而香远,两者各臻佳妙,再配以「梅韵傲雪」这绝顶美酒,别说左临风这种老饕,连立秋这粗汉也吃得忘乎所以,连赞赏也忘了。
南宫绝见左临风虽然吃得远比立秋雅相,但食量速度竟不在立秋之下,本想取笑两句,但举筷一嚐後,也忍不住连连起筷,几乎没跟二人抢了起来。
俏婢清漪见状,抿嘴笑道:「难怪人说抢著吃的才香甜,往日庄主不管是甚麽好菜也只是随便嚐嚐,今天见少庄主吃的香,便也凑起兴来…」
南宫绝笑骂:「小妮子越来越放肆了!」
清漪看出主子心情极好,便撒娇撒撒痴的道:「婢子见主人吃得开怀,就算天天挖笋弄断指甲也值得哩!」
「办点小事也要邀功…」南宫绝拿出一枚倾钥匙,递给清漪:「到藏书室里,把盛簪子的金丝楠木箱子拿来,赏你和翠寒一枝,其他的拿来让你少爷挑些来使用…」
南宫绝妙手无双,閒来无事,总爱设计打造各式玩意以至簪环饰物,书室所藏的,全是他亲手所制,件件奇巧精绝,清漪众女垂涎已不止一日,此时一听之下,自然喜出望外,欢天喜地的接了钥匙,喜鹊般往藏书室便走。
「爹,我用这个束发便行…」左临风这麽一说,立秋才留意到他头上仍是戴著那枚陈旧的乌木簪,这原是立秋祖母的遗物,当日左临风初次梳洗,束发无物,立秋随手拿来给他绾上,没想到他一直佩戴到今天。
南宫绝哂道:「穿得好好的倒插根烂木在头上成甚麽样子!待会我替你挑两件好的戴罢!」
左临风只是微笑摇头,立秋却是喜形於色,南宫绝一看,便猜到木簪是立秋所赠,故此左临风不肯更换。
南宫绝会意一笑,不再说些甚麽,命小婢取水来洗净了手,推著轮车到琴台前,向左临风笑道:「你方叔说要做「采莲曲」,我岂能不弹上一曲助兴?」说著五指一拂,便弹奏起来。
只听得一缕清音,彷佛自天际传来,清越无伦的音节回盪阁中,传至湖上,清音震动水面,激起阵阵回音鸣响和应,琴调舒缓悠扬,便似集诸般小调,随意而奏,大有江南水乡,明媚柔缓,花香水暖的风致,韵律跌宕似断还续,宛如丝丝春雨,连天碧草那样连绵无尽,回环往复,气脉相连,轻柔跳脱的曲调渐转空灵壮濶,意象辽远,音清广而情深款款,有若双鸾比翼,振翅万里九天之上,无惧罡风雨雪,始终并肩凌云,傲然翱翔天际,鸣啸唱和。
水阁外的方涛琴音入耳,便知南宫绝是借著琴音,向自己表明心迹,心中如何不喜?他心怀大畅下,烧起菜来更是得心应手,阁中众人无不被琴音所感,掀起心内最甜美的回忆,立秋不自觉的停下吃喝,呆望著左临风傻笑,一众丫鬟亦忘情地沉醉在琴音之中。
左临风同样听出义父琴中心意,暗暗为他欢喜,笑意从唇边逸出,菜香自风中传来,清扬的琴音更是入耳动心,左临风耳中彷佛听到立秋的胡言傻话,眼前重现少年时与云雩同行,胡闹闯荡的片段…欢乐的回忆瞬间挑起无边伤痛,云雩跟方涛同样烧得一手好菜,自己也曾对他生以死之,可惜云雩并不是另一个方涛…
立秋是可以与他生死与共的人,何以他内心深处,仍撇不下云雩的身影?想到云雩,他心中仍痛,但想起立秋,他心中更痛,左临风不觉长啸而起,拔起壁间挂的古剑,剑尖一振,风吟之声应手而发。
只见剑气森寒,有著长风骤起,风啸云卷的迫力气势,震鸣不已的剑气,脱胎换骨般以倍数增强,南宫绝起初见他拔剑起舞,也只含笑观看,对他的进境甚感满意,想到他跟立秋亦是一对时,琴音更是婉约愉悦,蕴藉缠绵,哪里知道琴声正正刺在左临风心中痛处。
直到南宫绝发觉他剑上鸣啸声带悲音,隐然与自己的琴音相抗,还以为他在试自己琴上的功力,待见他神色凄苦,剑气却越趋狂猛凄厉,风鸣之音似哭似啸,震音激烈得一众婢女无法抵抗,纷纷掩耳欲逃,剑音悲鸣越烈,杀伐魔气更盛,南宫绝看出他已被心魔暗制无法自控,虽然不明所以,仍即时当机立断的运起内劲,转过琴调,清泠泠的琴音倏地凝聚成线,破开风吟剑劲型成的音墙,直送入左临风耳中。
「嗡!」左临风脑中猛地一震,手中剑再也握不住,「当!」的一声,古剑坠地。
察觉水阁有变的方、铁二人先後跃入阁中,却见左临风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呆立当地。南宫绝手不停歇的将霜华清心诀所化的曲调奏起,替左临风抑制杀意魔念。
铁衣想要发问,方涛却示意他先去照看被剑鸣震晕的立秋,铁衣正欲上前,庄外却响起高手闯庄的警号!
十一。 玉童 (1)
本来能有血辟邪这样高强的家奴是件相当不错的事,可是凤逍遥此刻除了烦恼,还是烦恼,因他真的无法分辨血辟邪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他到底是因为誓言约制而跟随自己?还是暗藏祸心,找机会下毒手?凤逍遥想到头也痛了,也没真正结论,他只肯定一件事,血辟邪绝对是以看到自己烦恼为乐。
他看看身後的血辟邪,那张因少见阳光而过於苍白的脸上,略呈八字的双眉细而疏秀,微垂的眼晴虽小但水灵秀美,睫毛极长,鼻子不算高挺而是小而尖巧,唇型薄窄,嫰如吹弹可破的樱瓣,配上小小的杏子脸,不管怎麽看,都是个乖巧惹怜而毫无杀伤力的大孩子,但要是相信这个假象的话,便铁定要倒大楣。
「喂!你究竟用这法儿缠死了多少个目标啊?」凤逍遥叹气。
血辟邪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眨著那双使人一见生怜的小眼晴,道:「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很荣幸罢!」
「荣幸!简直荣幸得想死…你怎麽不用这法儿对付雪老贼?」凤逍遥头痛地道。
「第一那家伙太强,我缠不了他,第二我讨厌他,只想乾脆宰了他,没兴趣跟他玩儿。第三,我第一次被委托人出卖,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杀了他,跟你合作是最快捷可行的方法。」血辟邪数著手指计算。
凤逍遥心中一动,笑道:「那麽在宰掉雪孤帆之前,你是不会动我了?」
血辟邪一脸无辜冤屈的道:「我的主子啊!我今天是你的家奴,以後都是你的家奴,试问我又怎会伤害主人呢?」
凤逍遥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被他说得全部竖将起来,打著冷战道:「你要是以後都对著我用这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态度说话,保证我很快便会挂掉…拜托!你做回以前的血辟邪,对我凶一点,好不好?」
血辟邪大笑:「那有主人这麽犯贱!喜欢奴才对他凶巴巴的!」
凤逍遥回敬:「那有人这麽犯贱!好端端的自己跑去做奴才!」
「我高兴!你管不著!」
「这个理由实在太好了!」凤逍遥对著他,早已灰得不能再灰,但不管怎麽沮丧也好,以他现时的实力,绝对没法摆脱这附骨之蛆,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步行步,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有血辟邪在身边,自己片刻也不能懈怠,也算是另类的修炼方式罢!
一想到修炼,凤逍遥猛地灵光一闪,血辟邪虽是心怀叵测,但却不失为一个练功的好对手,只要善加利用,这毒如蛇蝎的小子绝对是他钻研日後如何对付邪道高手的最佳对象,凤逍遥想到此处,不禁瞟著他暗笑,血辟邪瞧在眼里,这回到他看不透凤逍遥的心思,被他笑得老大不自在起来。
「你不自在些甚麽?我又不是立秋那乡下小子,不会拿你做老婆的!」凤逍遥故意眨著眼睛色色地邪笑。
血辟邪疏眉一竖,眼内寒气暴盛,以寒而狠厉的语声道:「你敢动我一下,我便毒烂你的双手!」
谁知凤逍遥听到,竟然鼓掌大笑:「谢天谢地!小邪你终於回复「正常」了!」
「你…」血辟邪为之气结,但随即森然一笑:「姓凤的,你果然是个好对手…放心,我舍不得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
「是麽?有你这句话,我可以放心闯祸去了!」凤逍遥半点也没被他吓倒。
血辟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暗想:「看你可以玩到几时!」
一闻警号,方、铁二人交换一个眼色,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来人打扰南宫绝和左临风二人。
在南宫绝以玄功鼓动的琴音不歇的弹奏下,左临风脸上杀机迷惘渐褪,像是将从梦中醒觉的神气,与此同时,一个冰冷但低沉动听的男子声音远远传至:「啸天宫护法天童侯君玉,求见三绝才子。」
一听到「啸天宫」三字,南宫绝三人不约而同地望著左临风暗想:「他们的消息收得好快!」
方涛当先传声回答:「啸天宫跟三绝庄向无来往,未知侯天童此来所为何事?」
侯君玉传声道:「本人面见才子,自会向才子言明来意。」
「庄主正在抚琴,侯天童此刻前来打扰,岂是为客之道?」方涛道。
「久闻才子「琴绝」之名,难得才子有此雅兴,君玉岂能轻易错过?」几句对答间,侯君玉的声音自远而近,接著一条淡黄人影恍似凌波飞渡般横越数十丈宽的小湖,一晃已将掠到水阁前,方、铁二人看到来人露了这一手,都不敢怠慢,同时飞身出阁向黄衣人拦截!
方涛一双流云短剑刹那间幻成千万光点,嗤嗤的剑气铺天盖地的当先向来人洒去,铁衣手中重刀一扬,沉雄刚猛的刀气形成的铁壁,紧随方涛双剑之後缓缓推进,去势看似不快,但却将黄衣人的变化退路完全封死,二人一刚一柔,一快一慢,配合得严丝合缝,浑若天成,即使雪孤帆亲临,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好!」候君玉吐气换劲,在没可能的情况下,改前跃为横移,硬生生的左移三丈,闪电般向水面虚劈两掌,方涛剑锋追上来时,两股含有候君玉内劲的水柱候疾冲他和铁衣脚底,如换在半时,方涛自然不惧,但此时只要稍一分神,便会让侯君玉乘机闯关,他虽无侯君玉「步虚凌空」的移形之技,轻功却不在侯君玉之下,一个翻腾,水柱落空,双剑自上而下的向他狙击!另一方面,铁衣全不理水柱攻击,仍旧拦腰杀至!
侯君玉冷笑声中,一双碧玉连环自袖中射出,碧色的光环将空间破开,不分先後的一下猛割到二人身前!手中现出另一双玉环,划出片片弧型的冷翠精光,朝飞临上方的方涛迎去!
「铮!」阁中清冷悠然的琴曲突然发出一下高亢的琴音,然後戛然中断,清楚表示有不悦逐客之意,但侯君玉并无让步的意思,手中玉环丝毫未有停顿!
琴音馀音未歇,水阁中一人冷冷道:「侯三你好大的胆,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十一。 玉童 (2)
即使是天雷骤至,侯君玉也不放在心上,可是水阁中清寒傲冷的男子语声,赫然是失踪四年的左临风的声音!
侯君玉心头大震,手中玉环不觉一缓,方涛左手一剑将飞临身前的碧玉环挑飞,但却被环上的奇强的劲力震得左臂一阵酸麻,右手剑却乘侯君玉那一线空隙破关直入!
候君玉手中双环一锁,方涛的剑游鱼般在双环交错间巧妙地一滑,玉环竟未能将剑锁住,但这一剑已自失去准头,仅削去侯君玉的几缕鬓发,左手剑捷如响应地连环上前夹击,而铁衣的重刀亦已劈至後心!
「铮!」双环骤然发出震人的鸣响,侯君玉脸上泛起异样的晶莹光彩,玉环一振,毫无花巧地架开方、铁二人的一刀一剑!他的人借劲冲天飞起,脱出二人的包围,但仍不免被劲气震伤,手中双环再把握不住,索性来个顺水推舟,手往外一推,带著二人劲气的双环猛然转向水阁交尾飞漩!破空鸣呜之声直如地府索命的鬼啸神号,势道猛恶,绝非人力所能抵挡!
方铁二人没料到侯君玉有此一著,想将双环截下也来不及,暗叫不好之际,水阁中射出一道乌光,竟然在两枚玉环交错的刹那空隙,将来势汹汹的双环一并穿住,带动双环转向,投往水中,侯君玉挥袖一卷,将双环卷住,斜斜掠到水阁左边地上。此时他才看清,破去双环的不过是一根残旧的乌木发簪而已!木簪巧妙地钉住两玉环缕空处的小孔,簪环全无伤损,可见发簪者用劲之巧,眼界之准,令侯君玉不禁心中暗惊。
水阁前青衫轻扬,披发垂肩,双目垂帘的左临风现身在栏杆前!侯君玉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道:「帝君…」
「你是本宫座下天童,不来参见已是不敬,居然敢向本宫动手,侯君玉你该当何罪!」左临风眉端冷霜凝聚,不怒自威,傲然卓立栏前,丝毫不减从前啸天宫主的威势。
侯君玉此来另有目的,并不是如方、铁等人所想的前来追捕左临风,众人一看到侯君玉进退失据的神情,众人便知错估了他的来意。但他的震惊也只是一闪即逝,回复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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