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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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之歌-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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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一鸣跟那银卫战了半天,双方仍未分胜负,一名仆役匆匆走来道:「那位瞎眼少爷和姑娘跳到墙外走了!」

倪谦吃了一惊:「怎会如此!」南宫一鸣一听,立时示意暂停。

那仆役道:「小的拿茶点给两位时,二位却到了花园里去,我到了花园,看见几位待卫大爷围著公子,公子不耐烦便飞到墙上去,之後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走,那位姑娘叫也不理…」

「待卫大爷?」倪谦往那银卫一瞥,南宫一鸣一听到左临风又再「出走」,头便大了起来:「倪大人,小叔叔不知去向,这事可麻烦得很,恕在下要先往寻找,我和这位兄台改日再战罢。」

「一找到公子,尽快通知我。」

「一鸣知道。告辞了,倪大人。」

南宫一鸣前脚才走,皇帝的近侍已走来相请,倪谦没法,只得马上到敞轩中见驾。

倪谦踏进敞轩时,皇帝的魂魄仍未归位,满脑子全是那「雪精」的音容笑态,就算他在发怒生气,也是一样的叫人心动神迷,只可惜那双形态飘逸修长的眼眸始终没有张开,不知当他回眸顾盼的时候,会是如何的一副动人光景?(死心罢!你没机会看的了。)

小瑞子轻声道:「倪大人来了。」

他连报了两遍,皇帝才从走神中回来,乾咳一声遮掩自己的失态,肃容道:「比武的结果如何?」

「皇上见过另一位南宫少爷了?」倪谦一听,便隐的猜到来龙去脉。

皇帝赞赏地望了倪谦一眼道:「刚才朕观看比武之时,无意从窗中看到一位少年公子在园中一面高歌,一面舞棒嬉雪,武艺极是高明,朕好奇之下,命银卫邀他相见,没料到竟然吓走了他,後来才知他就是另一位南宫公子。真可惜,如此人材武功,偏生身染狂疾…朕已命毕思危多派人手在城中寻访公子去向,一发现他的踪迹,便通知南宫家的人去接他,以免公子再次受惊。」

「皇上如此安排,那就再好不过,公子是臣带出来的,臣有责任将公子带回行舘,公子双目不能视物,他此刻不知去向,臣实在无法安心。」倪谦道。

「他…他竟是个瞎子?」皇帝虽然早看出异样,但左临风的动作实在太过迅快敏捷,令人难以相信(是不愿相信),他是瞎的。

「据说这位公子,小时患病失治,以致无法复明。」

「太可惜了…公子武技虽佳,但神智昏乱,眼又看不见,一个人独自乱跑总是叫人放心不下,他日公子进京,倪卿可得对他多加照顾…」皇帝说话时连连摇头,似乎真的相当著紧。

倪谦暗叫不好,皇帝生性风流,一向俊男美女兼收并蓄,身为大臣,他岂会不知?这瞎眼公子人虽疯癫,却生得俊逸非凡,搞不好他那张俊脸已勾起这好色皇帝的兴趣来。







三十五。 迷途(1)

夜幕降下,城中房屋灯火点点亮起,街上却是暗沉沉地,难以辨认路径,然而对左临风来说,白天黑夜根本没有分别,他在屋顶上乱窜了一阵,气已全消,又怕倪谦生气,想要返回官署,他既不懂如何回去,又不懂找人问路,急得大街小巷里乱走乱转,自然越走越远。

一个单衣赤足的美少年走在街上,本来极为惹眼,但城中店铺此刻大都已经关门,路上行人稀少,加上灯火昏暗,也没人对他多加留意。

风雪中冷清的街道,渐变岑寂的四周,左临风蓦地惊觉,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单衣赤足,日复一日地在寒风冷雪里孤身漂泊…

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有的只是无边的失落无助,比飞雪更撩乱的凄怆愁绪…

风声萧萧,如泣似叹,已经沉淀的伤痛,再一次被风雪唤起…

尽管心底那个身影已经褪色模糊,为何伤痛亦已不复记起,但在这一刹,左临风心头真的在痛,无论经历千百次轮廻,这痛楚仍深深的刻在血肉里,蚀入骨髓之中…

更何况,那个多情抑郁的声音,修长热暖的双手,似乎不止一次出现在自己耳畔身边…

那是谁?

不知道,只知这个人的存在,就是他的刺痛…

本来使他觉得愉悦舒服的冰雪,不知怎地变得刺骨冰寒…

不知去向,也不知身在何方,

迷失在风雪里,不知何去何从…

越是追忆,便越是失落心痛…

「你这小叫化到底要人担心到甚麽时候啊?」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责骂声传入耳中,左临风被人从地上拉起,一把紧紧紧的抱入怀中。

「捉迷藏很好玩吗?看!全身又湿又脏,人冻得冰棒子似的,少看你一眼也闹成这副德行,你这辈子是欠了人骂的不成?整整一天啦!你究竟跑到那里去啊!」不消说,这咬牙切齿的骂声自然是立秋的了,左临风失踪了一天一夜,怎叫他不焦急得几乎发疯?

原来从左临风从官署「出走」到此时,已过了一整天,别说是南宫世家和丐帮派人四处寻找,更因皇帝的密令,官府中人亦暗中挨家挨户的搜寻,但左临风仍是下落不明。立秋一听到左临风失踪,便要出去寻找,但因当时天色已晚,在众人力劝下,立秋才勉强等到天亮,找了大半天,终於被立秋在一条堆满垃圾,又窄又脏的小巷中,找到全身被污水湿透的左临风,他暗哑无光的双眼一片迷茫混沌,像头迷路的小猫那样,无助地躲藏在杂物堆中。

立秋一见,急得一把将他从垃圾里揪出来,狠狠臭骂了一顿,左临风却傻楞楞地,甚麽反应也没有,立秋慌了,急忙往他身上查看,衣衫虽然弄得又脏又破,手脚也有多处擦伤,幸好没发见有甚麽看得见的重伤,但他仍是放心不下,连声急唤:「瞎小子!瞎小子!你别吓人啊!瞎小子!」

立秋唤了他好几声,臂弯中的左临风才累透了似的,疲惫而缓慢地吐出一个字来:「秋…秋…」

找到了左临风,立秋早已欢喜得如获至宝,瞧著他这副可怜相,立秋还那里生得了气?捧著他的脸轻亲一下,道:「你一定又冷又饿了吧?不准再光著脚走啦,来!老大背你回去吃东西,你真是个麻烦的臭小子…」

一件带著立秋体温的斗蓬盖到左临风身上,人随即被立秋背了起来,左临风没有去想立秋怎麽会出现,彷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是的,每次迷失的时候,立秋总会找到他,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系著一样…

左临风伏在立秋背上,不绝於耳的抱怨声,熟悉的体温和气味,不知怎的,令他感到很安心,不管如何迷失,这儿也是个安稳的所在罢?真的,真的很暖…

立秋背著左临风走过两三条小巷,才转回大街上,正在附近找寻的凤逍遥已远远看见二人,道:「找到风小子了?他没事麽?」

「没甚麽,不知是冷著还是怎麽,他有些呆呆的,只应了我一句,已累得伏在我背上打瞌睡。」

「天!秋小子,你真是在垃圾堆里将这家伙捡回来了?!」凤逍遥看著一身污秽的左临风道。

「对啊!这家伙别扭得很,每次闹脾气,专找最脏最暗的地方来躲,所以在垃圾堆里找他准没有错,也不知他从那儿学来的坏毛病,平时爱乾净得要命,心里一不痛快,便拚命的作践自己,倒头来还不是麻烦老子给这没用东西洗啊擦啊…」立秋反手在左临风身上打了两下。

凤逍遥风凉地笑:「你不是很自得其乐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麻烦,你高兴!」

「谁高兴管这麻烦少爷!又任性又馋嘴,专爱偷走闹事,莫名其妙的毛病一大堆!」立秋连珠炮似的埋怨不绝。

「那你怎麽还宝贝似的背著这麻烦少爷啊?」凤逍遥大笑,指著立秋背上的左临风道:「你这傻小子被他耍得团团转还在做梦!到现在还一点也不晓得这家伙的小心眼儿,他跑了一次又一次,他就是想知你有多著紧他,才故意跑的啊!不然他早跑得远远地,你还找到他才怪!」

立秋听得傻楞楞地,全没想过左临风从前不是躲他,反而是希望自己去找他。

「这家伙又高傲又要脸,心里有多喜欢你也不会说出口来。说到动手,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说到感情上,他脆弱得像块豆腐,受不了半点伤害,尤其在那几年…他逃是不想面对你,同时也是想引你注意,有意无意地撒你的娇,想你更在意他…」

「坏东西!」立秋忍不住侧起头来骂他,可是看到他弄得脏脏的脸,便想起他落魄时的凄凉景况,肚子里的一点不满早丢到脑後头去。

「你喜欢上这大少爷,这辈子有你好受的了,趁他还未清醒,好好的整治这家伙,尽情欺负他罢,他的病一好,你可没机会了!」凤逍遥不怀好意地教唆立秋。

「欺负他嘛…」

凤逍遥一看到立秋脸上的坏笑,便知他不知想到那里去了。

立秋往後如何「欺负」左临风那是不得而知,他被左临风「欺负」却是肯定的事,一回到客馆,南宫穆宇细查过他没受内伤,立秋便忙著给他好好的洗个乾净,手足擦伤处敷上伤药,再喂姜汤给他喝。不知何故,左临风好像非常疲倦,一直半睡半醒的任由立秋摆布,勉强吃了几口稀粥,已累得撑不住,歪在立秋怀里沉沉睡去,立秋怕他受了风寒病倒,整夜在旁照顾,连觉也没有好睡。




三十五。 迷途(2)

凤逍遥刚送了二人回去,转头便又离开了客馆,因为他要找的除了左临风还有一人。

在立秋找到左临风的同时,凤逍遥在一家店铺外发现血辟邪留下的记号,还是紧急的遇敌暗号。凤逍遥记挂血辟邪的安危,一刻也不再多留,匆匆折返城中,按暗号指示全速追去。

「小邪留下的记号越来越潦草,显然是在追逐中匆匆留下的,这小鬼骄傲得很,如果不是惹上大麻烦,他断不会留记号向我求助,我之前拜托他看管风少,他本应暗中跟著风少才对,莫非他遇上想加害风少的人,是啸天宫、雪孤帆还是临川王府的高手?」

凤逍遥脑中刹那间转过各种可能性,一面留心四外的动静,转念又想:「也许根本甚麽都不是,是那小鬼布的陷阱,正在等我踹下去也说不定呢…」虽然这种可能性相当之大,不过凤逍遥并没打算掉头回去睡大觉,尽管有可能是个陷阱,但也可能是血辟邪真的遇上危险,即使上当的机会是一半一半,他也不能丢著血辟邪不管。

他循著记号一直追出城外,一面留心周围的情况,他的眼力虽不如左临风的碧水寒瞳,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有如白昼,但近处的景物仍可辨认,他追不多远,已发现雪林里有打斗的痕迹!尚未被风雪完全掩盖的杂乱足印显示,激战发生才没多久。

凤逍遥细辨地上痕迹,遗下的血冰中有毒虫气息血腥的味道,这种熟悉的血腥味,是长年饲养毒虫的血辟邪才有的独特气味…

「来的人一共两个,一个轻功较高,使的该是短兵器,一个掌力沉雄,两人的武功都不在小邪之下,冬天是毒虫蛩伏的时候,就算没有冬眠,活跃度也定会大减,这样的话,小邪现在可危险得很…」凤逍遥一边在脑中分析著雪林中留下的线索,猜想著三人当时的战况,一面循地上足迹急追。

他追了一段路,到了雪林边缘,看到足印一直向平地延伸,凤逍遥突然停了下来,呆在雪地里想了好一会,掉头折返原地,在发生打斗的地方凝神搜索起来。找了好一会,凤逍遥走到一块石後,取下灵犀剑,连鞘在松软的雪地上发疯似的挖了起来。

才挖了几下,剑鞘已碰到一些异物,他使劲下挖,几下工夫,已看到在三四尺的积雪下,赫然埋著一人!

「小邪!」凤逍遥将雪下半身染血的人一把抱起。

「笨旦!一点防范也没有,我只要吐出一根毒针,你已到了阎王那里了!」血辟邪气若游丝,身上衣衫破碎,伤处血迹早已冻凝结冰,神气委顿,看来十分狠狈,但嘴里仍是撑得挺硬。

「你先顾好自己会不会见阎王再说罢!」凤逍遥说著便要替他疗伤。

「死臭凤,早不见你来帮手打架,偏要我快要撇掉啸天宫的混旦时才撞来,正牌害人精!」血辟邪气喘吁吁地骂。

「啸天宫?」凤逍遥一愕。

「还不是你那老相好惹的祸!来的是啸天七老的之一的崔铉和褚甚麽的天童,他们怕了我用毒的手段,我才有机会引他们追到别处,悄悄折返这里藏好,本来只要躲过他们第二次搜索便万事大吉,现在都被你搞砸了!」血辟邪只顾骂得兴起,忘了触动伤势,只疼得豆大的冷汗冒个不住,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说他们本是要对付瞎小子的?」凤逍遥伸手运气给他调顺气息。

血辟邪没力气再骂,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你为救瞎小子惹上他们,被他们打伤,无法远逃,於是兵行险著,返回原地,这里本就有你留下的血迹,可以遮掩你身上的血腥味,就算他们回头再找,也难以找出以龟息法藏身雪下的你,可是我来早了一步…就算我们躲回雪底,足迹也瞒不了人…」

「你知道就好!」血辟邪狠瞪著他,在肚子里大骂。

「那两个家伙真的那麽厉害?」

凤逍遥那副懒懒閒閒的死相,瞧得血辟邪眼里冒火,咬牙道:「你要送死别拖累本少爷!」

凤逍遥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忽地眼珠子一转,笑道:「反正逃也来不及,打又打不过,你左右也是个死,不如等我这做主人的送你归天,至少我可以脱身,你少些受罪!」

「好卑鄙!」

「过奖了!」

==========

立秋眼望吃个不停的左临风放心地笑了:「瞎小子有胃口吃东西,那就甚麽问题也没有了,来,再多吃一碗。」说著又是一碗喷香的葱烧羊肉麪送到左临风面前。

南宫穆宇等人呆望桌上那堆叠得老高的空麪碗,叹气:「小秋你好像已经说了十几趟「再多吃一碗」了…」

立秋全无自觉的不断将食物塞给左临风,道:「不要紧啦,这家伙吃得多长得慢,摸上去还是一把瘦骨头,昨天背著他,轻到风也吹得走!不多吃些怎行!看,这个是你喜欢的花素饺儿,要多加点醋和蒜泥罢…一会还有好吃的羊脂韭菜煎饼和三鲜羹,你最少要喝三碗啊!」

众人灰溜溜:「你饶了他罢,他会撑死的…」

左临风停下来摇头:「不要。」

众人:「对了,你也该吃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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