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中毒了?」
左临风俊脸一红,垂头道:「那种毒菌药性强烈,但并不是致命剧毒,而是烈性春药…」
「吓!」
「我们知道菌类不能乱吃,没有碰它,没想到那丛毒菌被我们无意中踏毁不少,手足沾上汁液也不自觉,就这麽著了道儿,胡里胡涂的跟雩欢好了一夜…」左临风说时,羞愧中透出深深的眷恋悲哀。
立秋呆望著他,也不知说甚麽才好。
「我们醒来後,雩後悔得在我面前横刀自刎,我只好告诉他这是一个意外,以後谁也不要再提,就当从没有发生过…雩跪在我面前,说他永远也感激我,是他一生中最尊敬的恩人,朋友…感激我…哈哈,他就只会感激我!我还能说些甚麽?脱险之後我不辞而别,独自返回青冥峰。」
「虽然我不知这样对不对,但我觉得你该让他明白你对他的心意…哎,不错,可能他未必会接受,但总比闷在心里好嘛!」立秋皱眉。
三。 璧还 (4)
「我离去之後才发觉我根本忘不了他!」左临风苦恼地抱头悲笑:「怎会变成这样的!我疯了!我是他的主子和师父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雩总是细心地照顾我,只有他才明白我的孤独…我看著雩由一个毛头小子,蜕变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侠客,我的再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回到青冥峰後,我无时无刻的想著他,但又觉得很罪过,我不在乎自己怎样,却不能因自己的任性而毁了雩…我不知道该怎办…我变得更坏,更喜怒无常,为了忘记雩,我到处拈花惹草,四处留情,干了不少荒唐事,更因我的风流薄幸,树下不少仇敌,弄得声名狼藉…」左临风回首前尘,说不出的唏嘘悔疚。
立秋开始明白,左临风为何会变得消沉自弃,只因他陷进一个不能说,不能解的情结之中。
「原本我打将这份感情永藏心底,可是当我知道他跟凝碧相恋,快到谈婚论嫁的阶段,我妒忌了,妒忌得用尽甜言蜜语,使尽风流手段去争夺凝碧,迫雩跟我决战,因为我要雩知道,最爱他的人是谁,是谁为他可以放弃一切…」左临风灰暗的双眼移向窗外,望向永远再看不见的远方,神情凄迷。
「你…你那时到底想干甚麽?你应该知道云雩绝不想跟你决战,他会很为难的!再说,你根本不爱凝碧小姐,你赢了的话怎办?」
「我根本不会赢…」左临风心不在焉地道。
「云雩真的那麽强?」
「雩的翔云刀法确是可跟风吟鸣动撷抗的绝世刀法,雩绝顶聪明,更比我努力得多,再过十年他可能会超越我…」左临风孤清地微微一笑。
「这样说他现在还不是你的对手了啦…啊!你打算故意输给他!」立秋猛地醒悟过来。
「在场许多名宿高手,装败又怎瞒得过人?不过我还是有方法可以让雩风光地赢得美人归…雩想要扬名天下,我就将四公子之首的名位送他,他想要最美丽最有地位的姑娘,我便让他如愿以偿…」
「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值得吗?」
「不值…但我没法子…即使不能跟他在一起,我还是希望助他完成心愿…」
立秋看著他苍白空洞得像失去灵魂的脸,从未想过爱一个人会如此地深刻苦涩…
左临风苦涩无力地掀动著嘴唇嘲笑:「从我爱上雩的那一刻,我的眼早就瞎了,眼里除了他的好处,甚麽也看不到,看不到雩早已不是那个单纯傻气的小厮,他怎会做没把握的事,贸然跟我决战?他早看穿了我不是真的爱凝碧,也看透了我的心,他在决战前悄悄来找我,说绝不能跟我剑锋相对,他深爱著凝碧,只要我退出,他宁愿将武功还我,手捧泫光刀,求我下手废了他,还他那天冒犯我的罪…他看准我舍不得毁了他,更清楚风吟鸣动的弱点…」
「甚麽弱点?」
「风吟鸣动是旷世无双的剑术,弱点不在剑法上,而是在使剑人身上,使用风吟鸣动,除了剑法,剑意,更重要的是一颗通透澄明的「剑心」,只要扰乱我的心,我便发挥不出风吟鸣动的真正威力,这一点,雩是知道的,他对我耍了心计,即使我不肯退出,没有风吟鸣动,我又不会真的跟他拚命,胜负也就很明显了…」
「他是故意提起那晚的事来扰乱你的心神!」立秋惊道。
「不错,他看出我在吃醋,也看出我喜欢他,只是没看出我并不是要打败他…不过我真的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明知他在利用我,我也没法怨他…输得好!输得好!」左临风纵声悲笑起来。
立秋想起一事,忙问:「听说云雩没有伤你,那你的眼和手…」
「泰山一战,我只受了点轻伤,可是我失意之下,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正想找个僻静地方潜修,不想冤家路窄,竟被我发现拜火教教徒的从迹,追查数日,查出他们他们想夺雩刀谱的阴谋!」
「你出手对付他们,才被毒瞎了眼?」
左临风点了点头道:「我突然现身偷袭,初时占了上风,可是对方人多势盛,我使不出风吟鸣动,本就吃了暗亏,加上激战之下,走火入魔的迹象渐渐发作,对方擅於用毒,武功怪异,我被毒瞎之後遭剩下的三名高手生擒,若非他们想用我做饵引雩上当,我早已被杀,但他们怕我反抗,於是挑断了我的手筋…」
「那是谁救了你?」
「没人救我,是我拚死留著最後一口真气,看准机会,逆运淬玉功,将三人一举击毙,而我则真气涣散,掉到山涧後便人事不知…」
想到当时惨烈的战况,立秋不觉惊心,随即追问:「之後,你怎麽会到了镇上来?」
左临风茫然回想:「我也不大清楚,恶战後有一段时间,我甚麽都记不起来,到我回复清醒,已经是个武功尽失的瞎眼残废,被人「死瞎子」「臭叫化」的叫我,起初我也不知他们叫的是我,慢慢也就听惯了,也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乞讨过日,走到那里就睡在那里,就这麽混噩了几年…」
左临风这些年头有多落魄不堪,立秋再也清楚不过,心头说不出的难受,转口问:「既然啸天宫有许多门人,为何他们找不到你?」
「大概是我变得太厉害,门人见过我的不多,但都知道我有一个特徵…」
「特徵?喜欢穿青色衣裳?」
「不,我的眼睛经过寒潭洗鍊後,变成一双可以在黑暗中看东西的「碧水寒瞳」,没了这个特徵,他们又怎会知道街边的瞎眼乞丐会是他们的宫主?」
「但你总有联络他们的方法罢?」立秋怕他难过,将话题轻轻带开。
「秋…你以为别人的心肠跟你一样好吗?以前因为我强,才没人敢动我,但我成了个废人,对他们已全无价值,我回去的话,下场只会比做乞丐更凄惨…」左临风垂下头,神情倍更萧索无奈。
「从前我听裕哥说你们四公子有多风光,心里不知多羡慕,却不知你有许多说不出的难处…」立秋黯然道。
「风光又怎样?再强又有甚麽用?从头到尾我也只是一枚棋子,谁都只会利用我!我根本甚麽都没有…我甚麽都办不到…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死了也没人会看一眼…很好…」左临风脸上浮现出了无生气的绝望笑容,倒退到屋角里,像从前那样躲藏在暗影里,低头抱膝,痴痴地发起呆来。
「你又想逃回街上乞食去麽?你还想逃避到几时啊?蠢材!」立秋看到左临风消沉的老毛病又再发作,他就没来由的觉得非常生气心痛,急得一把揪著他的衣襟,跳脚大骂:「没了眼睛,你还有耳朵鼻子!你的脚又没跛,怎会没可以去的地方?天下那麽大,你想到那里便到那里!没了武功又怎样?你老大我不是一样的过活?你的脑子又没坏掉,怎会甚麽也做不来!没了云雩,你还有我啊!…啊呃…」说到这里,立秋忙掩上了嘴。
「你掩著嘴也没有用,嘻嘻,我全听到啦,秋老大…」左临风俊逸的双唇笑意蓦地展开,笑得又顽皮又刁恶,哪里还有一丝悲苦痴呆了?
「你…你这混帐小子,竟然故意装死逗你老大我著急!」立秋气得直瞪眼。
「我早跟你说过,我又坏又任性,你这做老大的要好好管教我啊!」左临风笑得有多坏便有多坏。
「管教你?不怕被你这刁蛮宫主打死麽?」立秋只能无奈。
「谁叫你强凶霸道的从街上背我回来,硬要做人老大,我这个祸胎你是背定了啦!」左临风轻倚著立秋的肩膀,立秋顿时热血直冲上脑,呆住了做声不得。
「喂!你别把我当成云雩啊!」立秋拙劣地道。
左临风眉端一冷,怒道:「左临风宁愿孤独一生,也不需找甚麽代替品!你看不起我,讨厌我的,就乾脆说出口,没了谁也死不了人!」
「你又生甚麽气了?谁说讨厌你啊?可是…那个…这这…你突然这麽说,叫我该怎回答才好…我…我带你这小叫化回来,早就想你会撒赖不走的…」立秋手忙脚乱的也不知在说甚麽。
「浑小子…」左临风使劲捶了立秋一下,气道:「是你瞎搅乱来还好意思说!一点顾忌也不管的家伙,要抱便抱,要背便背,要人洗澡就硬把人脱光,高兴就搂著人一床睡,不高兴便端起架式来臭骂人一顿,一转头又狗摇尾巴似的缠人,总要弄得人颜面无存才肯罢休,我长了这麽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偏就拿你这小子没法,只好由著你欺负!」
立秋夸张地叫痛道:「我费心费力的照顾你,你还有脸说人欺负你,又不知你这刁蛮宫主有多麻烦任性,不骂你管你行吗?不是连睡觉也看著你,你早跑掉啦!哪肯乖乖的留下…」
「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你早就想人跟著你的!」左临风佯怒道。
立秋笑嘻嘻的搂著他,摩挲抚弄著他的头颈道:「我是见你这个又瘦又丑的邋遢叫化没人要,怪可怜的,才做好心捡你回来,我不嫌你没用,你就该谢天谢地啦!还敢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呸!稀罕麽?」左临风被他抱得有些害羞心慌,急忙挣脱立秋,往外便走,谁料才走出门前,一道剑光蓦地闪电般从天而降!
四。 惊凤 (1)
云雾似的刀气在西沉的月光下怒涛般翻卷狂涌,一条锦衣劲装的人影在刀光缭绕下展开身法,在广濶的练武场上飞跃腾挪,宛如神龙排云驭气於青空之中,隐现变化无迹可寻。刀影幻出道道飞龙般的耀眼光芒,直似有呼风唤雨的强大力量,锦衣男子直练了将近一个时辰,方始收刀凝立,站在场心,黎明前的黑暗将他伟岸的身型包围起来,只有泫光刀冷荧荧的雾样刀光在漆黑中微微闪动,一阵无力孤寂的感觉,蓦地袭上呆立上黑暗中的他内心深处…
从一无所有,遭人遗弃的孤儿,到今日叱咤江湖的侠客,武功、地位、权力、金钱、美女…所有可以得到的,他云雩都已经得到,为何到了这个巅峰的时候,他反而感到空虚迷惘,彷佛失去甚麽重要的东西似的?
泫光刀青荧纯净的寒光,彷佛像是那小狐仙清寒骄傲的碧绿瞳眸…
「风少爷…」云雩无意识地念出这三个字,没人了解,连云雩也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记挂但又痛恨著左临风…
左临风小时候骄横的公子脾气确是让云雩吃了不少苦头,但要是没有他尽心栽培,冒险为自己寻刀夺谱,也没有今天的云雩,左临风对他的恩情早巳超越师父或是主人…
可是云雩仍是恨他…云雩只能永远追逐著他遥不可及的身影,尽管左临风对他推心置腹,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甚至有时会孩子似的依赖著他,可是左临风仍像雪峯上的冰莲,遥远孤高得令人不敢冒犯,不敢碰触…
本来云雩以为出人头地之後,可以缩短他跟左临风之间的距离,但是他错了,在左临风潇洒的青襟前面,他云雩永远也只是个小厮,一个叫四牛的厨工小厮…
连云雩这个名字,也是他的风少爷赐给他的,他便似神祗一样,支配著云雩的一切,他给予云雩的越多,云雩就越恨他,恨得要将这个神祗毁掉,哪怕是毁去永系心头的唯一宝物…
如果时光可以停留在那一夜…左临风亳无保留的炽热激情,使云雩忘了他是他的少爷,他的神祗…那一夜,他犯下渎神的大罪,但这个「罪」却是如此地甜美…
如果他不是青冥峰上,高不可攀的青帝那该多好…
当飞凤般辉煌的剑光闪起的一刻,左临风手中竹杖同时洒出一片寒碧光影,风吟似的奇异鸣啸随著竹枝舞动,忽高忽低的鸣啸和应。
「托!」「托!」「托!」「托!」剑竹交击的声响密如珠落玉盘,由剑光出现起,立秋仍无法看到来人的形貌,连左临风也变成一阵风似的,迅快无伦的跟来人交上了手!
风啸声转趋激烈,带著潮涛般澎湃的气势向银光剑影四方八面的冲击!
「喀喇!」左临风手中竹杖寸寸断碎,立秋大惊奔前,银色的剑光倏地消失无踪,一名紫衫轻袍,凤目顾盼生威,身高膀宽,形貌挺拔英悍的青年,轻飘飘的落在左临风身前,疑惑地看著他道:「小青,怎麽真的是你!」
「是我又怎样…」「你想怎样!」左临风的语声跟立秋的叫声同时响起。
紫衫人望著硬要挡在左临风身前的立秋大笑:「小青,你有个很了不起的侍卫!」
左临风恨恨的推开立秋,道:「你这头野凤几时学会鬼鬼祟祟的偷袭人了!」
紫衫人凤目直转,笑吟吟的道:「又是你发出啸声邀我来的,之前我还在想是那个高人呢!不过我当时忙著收拾黄山七禽,赶到来时,你跟这位小哥正在说心事话儿,我怎方便多听啊?何况小青你变了很多,连气息也不一样,我不太肯定是不是你,所以才出手一试。」
「你要我说多少次,你这野凤偏要叫小厮般叫人!」左临风冷冷道。
「这位紫色衫的大哥是你的朋友麽?你怎不招呼朋友到屋里喝口茶啊!有说话到里面再说嘛!」立秋看著紫衫人散漫好看的笑容,轻松明朗的凤目便自心生好感,直觉感到此人不似怀有恶意。
「还是这位小哥通情达理…」紫衫人老实不客气的走进屋中大剌剌的坐了下来,立秋忙跑到厨下拿了壶开水和一碟花生米,向紫衫人一迭连声的道歉:「茶叶刚好用光了,真是对不起,我马上去买…啊哟!你不是啸天宫派来捉瞎小子回去的罢!」
「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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