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跟其他狗不一样,小家伙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时刻担心着自己周围的潜在危机,别人家的狗可能会过来照个镜子,缠着镜子里的小狗玩一会儿,天天居然直接跑了。它曾经被遗弃过,那种感觉很难受,虽然小家伙很喜欢香山,可还是怕再遭遇一次类似的变故。
香山把它抱到镜子前:
“天天,这是谁?”
天天向后躲,尖耳朵擦到香山的手,镜子里的小家伙也在做一模一样的动作。天天歪着头,瞪大了眼睛,看镜子里的香山温柔地抱住它,像是说给它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总归要面对的,都过去了……坚强一点,没人能再伤害你。”
香山握住小家伙的前爪,试探地碰了碰镜面,天天伸了伸舌头,有点难以置信。
它花了半天工夫才弄明白,镜子里那只雪白的大狗就是它自己。
“好了,现在还要到处躲吗?你怕的就是你自己。”
天天窝在香山怀里,转头舔了舔他的手,小家伙有些害羞,轻轻摇了摇尾巴,似乎在为自己刚才的莽撞行为道歉。
顾汐离开两天后,香山在电视上看到了有关他的新闻。
“我想关于上次的所谓剽窃事件,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出口的产品绝不会有任何借鉴国外同行的地方,那个型号的机器全出自我的一位朋友之手,他是我遇到过最严谨最有天分的设计师,你们可以对我有质疑,但是请相信他。”
其实国外媒体的舆论风向已经悄然改变,正是因为顾汐公司出口的产品侧重点明显,有其独特之处,所以经历了所谓的剽窃风波之后,销量节节高升。谁知道反而被有心人盯上,用“倾销”的名义把他告了,这也是中国商人在国外处境尴尬的表现之一。
天天趴在桌脚,看到电视上顾汐的身影,仰着头“汪汪”乱叫一通,香山把它抱到沙发上:
“他不在这里,离我们很远很远,听不到你的声音,还是别乱激动了。”天天躺在香山腿上,似乎有点失望,嗷嗷哼了两声,就眯着眼装睡了。
顾汐开完新闻发布会,就离开了德国。他似乎流离失所,要转战一个又一个国家和城市,在那里逗留一两天,跟每一位合作商解释,然后离开,顾汐甚至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这是一场持久战,即使顾汐能保住在国外的市场份额,但是由“倾销”所带来的恶劣影响,是难以预测的。仅仅这两天,顾氏的股价已经一跌再跌,如果不能即刻打赢官司,堵住悠悠众口,顾汐很难想象最终结果会如何。
但是这种官司耗时耗力,不管他最终会不会赢,一旦沾染上就已经输了。
顾汐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如果他能全身而退,做一个普通人就好了。每天为自己喜欢的人忙碌,周末跟他呆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出门遛狗,只是不知道香山还愿不愿意要他。
顾汐抱住旁边的枕头,假装它是香山,温柔地把它环在怀里:
“香山,你累了吗,好好睡,我守着你。”
以前他也对香山说过类似的话,香山总会对他笑,然后像被催眠了一样,很快熟睡过去。顾汐把他抱到自己身上,他舒服得像一只猫,缩着身子跟他挨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愿意松开。
香山又去了二叔的墓地,自从他知道宋家两兄弟当年刻意接近自己,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触到设计图后,这是第一次再来看二叔。
他站在二叔墓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跪下来喃喃念道:
“二叔,我代顾汐来看看您。”
香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刚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他完全消化不过来。宋家倒了,他也清白了。但是那一刻,他想,如果他是顾汐,也不会原谅自己。
香山这人一根筋,顾汐之前猜得一点不错,他的确因为二叔的事自责难过了。
要是当年他能多留份心眼,对宋家兄弟多几分防备,也许他们根本不会得手。
这不是对或者错的问题,二叔是顾汐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敬重的长辈,感情永远没法计量,他想到顾汐失去二叔时的切肤之痛,一时竟透不过气来。
他跟顾汐的感情纠葛撇开不谈,就这件事来说,他欠顾汐的也许永远无法还清。
从墓园回来,虽然一路上天气阴冷,不过香山的心情开阔许多,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有些事一旦决定,就会全力以赴。
香山连续好几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他每天翻报纸,关注顾氏的最新情况。
时间太紧迫,他一个人完成不了这么庞大的项目,所以特意招了两个刚来公司实习的研究生打下手。
这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计划,两个实习生也只是按照各自的分工做一些实验和数据处理,就算拼凑在一块儿,基本上也只是对机械材料的常规性能检测,信息量相当少,他不担心会重蹈覆辙。
这项研究如果成功,并在近期开发出来,顾氏企业凭着这一项就完全可以抵御之前的流言蜚语,“倾销”带来的影响也会降至最低。香山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他跟顾汐,香山没有多做考虑,也许只能顺其自然。
“你确定明天就要回去?或许可以和美国制造商谈一谈。”BAND在努力为顾汐牵线搭桥,但是被他拒绝了。
“不必,我想回去了,这一个多月几乎绕地球一周,我累了。”顾汐只是想见一见香山,他特别怕冷,尤其是睡觉的时候,这个天总要把自己裹得像一只蚕。顾汐想去他家,把他连被子带人偷走。
“也好,你先回去稳住国内市场,国外的时机不对就弃了吧,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叫‘弃车保帅’。”
顾汐摇头,将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
“如果能那样进退自如就好了。”
54、重逢
香山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顾汐。
虽然他穿着体面,不知道为什么,香山总觉得跟自己捡到天天那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像只无家可归的大型流浪犬,蹭到香山面前,眼神无辜又单纯:
“香山,我饿了。”
香山不知道这样的相遇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不过他居然应下来:
“让你的司机来接你,周围饭馆很多。”
香山挪不开步子,只能尽量不看顾汐,他悄悄把头扭开了。
“为什么那天之后,你似乎表现得比我还委屈?”顾汐靠近了,凑在香山耳边问他。
“你不是饿了吗,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香山走在前面,试图转移话题。
“小香山,我身无分文了。”顾汐看上去风尘仆仆,似乎刚下飞机没多久。
香山环顾四周,最后挑了一家私房菜馆。
“时差倒过来没有?吃完了就赶紧回去睡一觉吧。”香山想把他尽快赶回家,自那天以后,他发现自己有点难以面对这个人。
顾汐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松了松领带,笑眯眯地跟着香山进去了。
点菜的时候,顾汐尤其激动,似乎什么都想尝一尝:
“我出去一个多月,每天喝红酒吃牛排,连这些家常菜的滋味都快要忘了。”
香山拿过菜单,径自点了三菜一汤,然后转头交给侍者:
“就这些,再加2碗饭。”
顾汐苦哈哈地望着香山,半天才开口:
“够咱们俩的份量吗?”
“我身上钱带的不多,你凑合着吃,我回去还可以下面条。”
顾汐其实并不是真饿,只是想跟香山面对面坐下,好好看看他。听到他这一番话,虽然语气平淡,却让他内心震颤不已。两个人默默面对面坐着吃饭,香山吃得很慢,顾汐悄悄把手移到对面去,握住了他的手:
“你冷了,多喝点汤。”顾汐放下筷子,包住香山的双手,轻轻放到汤碗上捂着,两个人不言不语,有种奇异的暧昧气氛流淌出来。
“香山师兄?”香山怔了怔,他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看见熟人,第一时间就挣开了顾汐的手,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学时期的学弟。
“凌峰,好久不见。”他跟香山都是周礼带出来的学生,不过小香山两届,那时候顾汐已经远走外地去当兵了,所以并不认识这个人。
凌峰显得特别高兴,他大学时候愣头愣脑的,因为香山半工半读,在实验室里帮忙,凌峰两年的实验课都是他带的,一有不懂的问题也总是第一个请教他。
“原来你还在北京……”
香山点点头:
“大学毕业之后我就一直呆在北京,没有走远。”
“这位……一定是顾师兄了!”顾汐是业内名人,做机械的没有不认识他的,不过凌峰一直不知道他也是周礼的学生,只是那天生日宴,远远看见了,才反应过来,周礼的确是桃李满天下。
顾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凌峰本来在一家大型国企做技术人员,后来自己跟朋友出来单干,生意做得不大,不过吃穿不愁。
他一直想,香山这样的人,要么是不停深造,走科研那条路,要么就是进国企,一路高升,不过今天见着他,似乎哪样都不太像。
“我在这里请朋友吃饭,刚散了,就碰到你们。”凌峰似乎不打算离开,说上劲儿了。
香山冲他笑道:
“我们也是刚到,要不一块坐下聊会儿?”
顾汐觉得这人真不识趣,跟他客气一句,他还真坐下了。
不过饭菜上来的时候,凌峰倒是大吃一惊,他顶多一中产阶级,刚才在包厢里随随便便一顿饭就是两千多,这两人简单的三菜一汤,也亏得老板肯做他们的生意。
香山也不好意思了,总不能一人抱着一个菜吃,就拿了菜谱又多点了几道菜,顾汐脸色更难看了。
“对了,我在这家店存了几瓶酒,咱们开一瓶试试?”凌峰早就酒足饭饱,就想跟香山叙叙旧喝两杯。刚才看到桌上那三个菜,他心里还直犯嘀咕,难道新闻报纸上说的都是真的?顾汐因为“倾销”案,已经濒临破产。
香山看了看顾汐,摇头道:
“我不能喝酒,晚上还有工作。”
顾汐把脸转过去,但是掩不住笑意,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师兄,你人一直都在北京,上次老师生日也不来,连句传话都没有,是不是该罚”凌峰说着,已经从侍者手里接过酒,这次是茅台,香山红酒已经喝不来了,更何况是这个。
香山还想推脱:
“我酒性不好,喝多了没法回家。”
“感情好一口闷,我先干了,师兄您看着办。”凌峰果然倒了一大杯,往香山面前放好了,自己仰头一口把杯里的白酒全喝了。
香山垂着眼,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这个缺心眼的小师弟,他一定要以为凌峰跟顾汐是串通好了来诳他的。
没办法,他只得端起酒杯,慢慢把一杯酒全喝了。
“多吃点菜,空腹喝酒很伤身。”顾汐给他舀了一大碗热汤,又把桌上各样炒菜都夹一遍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香山已经不大清楚了,他只记得凌峰拉着他说了一大通话,最后被顾汐打发走了。
“好了,我先把他送回家,香山一喝醉酒就不认路。你把联系方式留下来,我转告他,你们改天再约,你看怎么样。”顾汐这一番话虽然说得极合情理,但是语气强硬,凌峰再傻也知道他这是下了逐客令,不走不行了。
“那成,我还要回厂里一趟,师兄,我先走了,咱改天再见。”凌峰是真没想到香山喝一杯就不行了,看他刚才望着自己的眼神,呆呆愣愣的。顾汐坐在一边,也说不上什么情绪,不过肯定不大高兴。
凌峰走后,香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想着不要浪费,要把桌上的菜全吃干净,不过手似乎连筷子都抓不稳。
“看来白酒比红酒更厉害,下次咱们喝点红的就好了,白的伤身。”
香山趴在桌上,动都不愿意动一下,顾汐夹起一个白团子,塞进他嘴里。
“多吃点。”
香山腮帮子嚼得鼓鼓的,顾汐觉得特别可爱,又喂他多吃了几口菜,最后把他扶起来,让他慢慢喝汤。
“还难不难受”顾汐趁他静静埋头喝汤的时候,悄悄亲了亲他的侧脸。
55、醉酒
大概以为是某只讨厌的苍蝇盯着他不放,隔半天就把触角伸过来,香山只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去挠,可是连手都被抓住,动弹不得。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凑过来,似乎有点像天天的大舌头,轻轻一卷,把他嘴角流下的汤汁全扫干净了。香山把头扭到一边,不让对方触碰。
他还有点意识,觉得眼前这只庞然大物应该不是天天,但是手脚反应不过来,只得任由他欺负。
顾汐揉揉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肚子,笑着问道:
“饱了吗?”
香山摇晃着脑袋,一口就咬在顾汐下巴上,呜呜地不肯松口。
“小香山,你是属狗的?”顾汐被他咬得口齿不清,伸手去扳他的脑袋,又舍不得下重手,最后干脆捧着他的脸,使劲蹭了蹭他的发顶。
香山醉酒之后跟平时不一样,没什么力气,所以顾汐不怎么太疼,就是沾了一下巴的口水,不过他乐在其中。
香山磨磨牙,大概觉得顾汐的下巴一点不好玩,还有点新长出来的青胡渣,特别扎人,也就无趣地松了口,
“来,咱们回家。”顾汐半抱住香山,把服务生叫过来结账。
“先生,一共五百四十一块,谢谢。”
顾汐坏心地伸手去摸香山的裤兜,结果就搜到一百多块钱,然后是一串宿舍钥匙。
“可以刷卡吗?”
“可以的,您稍等。”
顾汐让他坐一会儿,自己去前台刷卡。回来的时候香山已经坐不住了,醉眼朦胧地望着他。
顾汐又想起几个月前在BAND的庄园,香山像一只大狐狸,仰起头眯着眼看墙内藤上的葡萄。
现在的香山,更让顾汐产生一种错觉,也许他们从未分开过,他正用十几年不变的眼神望着他,就像隔了久远的时空看星星看月亮一样,迷迷蒙蒙却又充满期待。
“我们回家,好不好?”顾汐握住他一只手,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
“你一定累了,有我在,睡一会儿。”
顾汐给他把头发拨弄整齐,香山确实累了,困意上来,顾不得其他,把头枕在顾汐肩上,一步也不想动。
刚走出店门,一辆黑色轿车从拐角处驶出来,慢慢开到顾汐身边:
“先生……”
顾汐帮香山把衣服裹紧了,朝司机挥挥手:
“你先回去,暂时不需要车。”
顾汐把人打发走了,把香山紧搂在怀里:
“咱们慢慢走回去,你喝了酒,坐车又闷,会不舒服的。”
香山难耐地蹭了蹭顾汐的脖子,没听他说话,走了一阵子,把困倦都甩掉了,人又清醒不过来,半迷糊中,看到路边一只阿拉斯加,冲过去就抱住了:
“天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