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甲陪同姬情同去的,沈甲一直记得初见那个孩子时的场景。因为很意外,所以格外阳光。
那时候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他的住处,姬情就跟他守株待兔似的站在这个破破烂烂的用木柴围起来的也就半米高的大院子里,看着院子里各种各样的废品无处下脚,他们真的想不出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是沈少爷的住处。怎么会住在这么郊区的地方。院子里住的人挺好客的,听他们说找沈双元,就笑着说:“你们找小三是吧。呵呵,那你们在这等一会,这孩子中午不会回来,晚上才会回来呢。”
姬情看着这个人拿出的几个油乎乎脏兮兮的马扎勉勉强强坐下去了。沈甲倒是没有什么,他什么样的环境都待过了,这样一个贫民的地方他不是没有待过,所以很快就适应了。从这些人的住处来看,从墙角堆放的纸壳,塑料,泡沫,不难以猜出这是个什么职业。捡破烂的,或者好听点叫收废品的。
果然看到那个孩子推着他的地排车走在乡间小路上时,沈甲就明白了,车上各种各样的东西,瓶子,各种各样的瓶子,饮料瓶,啤酒瓶,废纸壳,废书,偶尔还会有铁,铁锅,铝锅,那个少年就一路哼着歌拉着他的地排车,路上坑坑洼洼的,于是他的歌声随着车子一顿一顿的,歌唱得挺杂的,从忧郁的你还在我怀里躲风到一句突然来的:收废品来~~~~~~~这四个字余音缭绕,拐了18个弯。声音轻扬的让姬情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更何况院子里的其他人说:“小三有一副好嗓子,这四字真言他能用好几种土话叫卖。”原来这个少年就是小三,就是未来的沈少爷。
这个少年越走越近,姬情的反应就越来越大,沈甲看着这个已经进院子的少年,大大的眼睛,圆润的脸庞,如果不是鼻子挺直,嘴角棱角分明,简直就是个大孩子。大概是走了很长的路,脸红扑扑的。看见姬情向他一步步走去,那个少年有些惊讶的放下了他的地板车。沈甲也走进了几步,姬情比他激动,大概是认出他长得想他娘,所以她的表情是难掩激动的,小少年大概被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吓着了,僵在原地双手乱摆,语气也结结巴巴:“那个,大姐,你。。。你。。。你找谁。。。。。”
姬情满含深情的喊他:“双圆!”沈双圆童鞋依旧反应不过来,呆呆的啊了声。姬情又喊了句:“三儿!”小三同学更加的呆滞了:“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姬情终于没有忍住,拉着了他的手,眼泪就要往下掉。沈甲在旁边看的很好笑,这个女人的演技越来越厉害了,在未来的少主面前是要表现的情深一点。姬情表现的很深情所以那个孩子果然手足无措了:“那个。。。那个。。。你别哭啊。。。。要不先进屋里再说?”沈甲在这一边看他,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随便进自己的屋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意识了,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跟着姬情一起进去了。毕竟这个院子里的人太好客了,东一句西一句的帮忙问,在院子里认亲也实在不像话。
6、格格不入
进了屋姬情影后的眼泪终于哗啦啦的落下来了。姬情拉着少年哭的时候,沈甲就看了看他的屋子,是一个单间,不宽,但是挺长的,分了三个区,最外面就是门口处是放他捡来的或者收来的贵重废品,比如铜啊,铝啊之类的。再往屋里出是做饭的地方,有个灶台。有个矮一点的木桌,桌上是干净的碗筷。再往里面看样子是卧室了,因为一张用各种木板撑起来的床,这也许是这个屋里最舒服的地方了,床铺的舒舒服服,看样子这个孩子喜欢睡觉。
有了外面的对比这个屋子还是好多了,于是少年让姬情坐,姬情也在他的床边坐下了,坐下后还是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哭。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沈甲看的直抽抽。那个少年也一直抽抽,一直看他:“你们是谁啊。。。。。”
沈甲终于忍不住提醒姬情:“差不多就行了啊!说重点。”
于是后来的认亲就快多了,只是认完后,小三只是叫了她一声:“情姨,”叫了沈甲一声:“沈哥”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姬情让他跟着他们回去,小三摇头不去,沈甲在心里其实点头:对啊,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着人走,就算认了亲也不能这么快相信人啊。可是这个少年说出的话让沈甲郁闷了,小三同学说的是:“我在这里过的很好,我不用你们照顾的。”沈甲看了看他的生活心里想也许他不知道他是谁吧,姬情因为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沈爷的儿子所以也没有告诉他,他还有个爹。
后面的事情就让姬情无可奈何了,无论姬情怎么说,小三就笑,一直笑,傻笑,就是不肯跟这姬情走,眼看都要晚上了,姬情自然是住不下的,这里又冷,而且还没有地方睡,要拉他去酒店住,可是小三同学不肯去,更不接她的钱。
后来还是沈甲说留下陪他住,姬情才不甘愿的走了。
晚饭是小三做的,沈甲给劈的木柴,点的灶火,火点起来了,小三也把菜切了,土豆丝看起来还是挺细的,大白菜炖肉,满满的一小锅。沈小三同学挺热情,于是沈甲吃的也爽快,两个人把一锅菜全吃了,吃的饱饱的。
吃晚饭后沈甲主动要求洗碗,小三同学也没有推辞,坐在床上笑得傻兮兮的。因为是冬天,这个屋里没有空调更没有暖气,所以当炉火渐渐没了的时候,屋里就冷起来了,沈甲于是上了床,本来还想问他几句的,结果小三同学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踏实,完全没有想过他身边睡着一个陌生人,只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
后来他们又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是姬情又磨了一个星期。最后连他娘的遗愿都搬出来了,小三才不得已跟着姬情回了杭州。这一个星期里,沈甲寸步不离的跟着小三,所以小三这几年过得什么生活他看的一清二楚,虽然自己也吃过不少苦,可是看着这样一个孩子这样卑微的求生活他还是觉得心酸了。
小三同学却丝毫没有觉出来,每天早上拉着他的地排车出门,路过各个垃圾点,用长沟子翻翻捡捡,拣出瓶子纸壳来,一点一点的捡,捡到好点的,小孩子会唱上几句,他果然唱的挺好,没有跑调,只是每一个歌只会唱□部分。唱完了就再继续,从这个点到那个点,走过多少路沈甲都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他的脚都走累了,姬情跟了一次就再也跟不动了,沈甲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这么的能走路,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孩子力气大,几十斤的东西他轻轻松松的就举到了车里,沈甲在旁边要帮忙他还不让,说这些东西脏,说的沈甲心里酸涩的难受,后来就不管他说什么替他在后面推着车,两个人就这么过,中午的时候,少年带着他去个他常去的小馆子,点上两碗羊肉汤,要上几张大饼,小三同学放上很多辣子,吃的鼻尖都是汗,红扑扑的脸上大眼睛水汽直冒,一遍吃一遍喊辣,却还要放辣椒。沈甲在杭州呆了10年,已经吃不得辣了,可是看他吃的这么香还是忍不住放了一勺,也辣的直吐气,两个人都辣的出了一身的汗。
吃了午饭,两个人就找个地方休息,靠在树上,沈甲刚跟他说了几句了,就听不见回声了,沈甲回头看他,果然小三同学披着大棉衣打起了盹,报纸盖在了脸上,没有一会沈甲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沈甲看着这满车的废品哭笑不得,这好不容易捡来的废品,结果这孩子就这么放心的睡了?沈甲叹口气替他掖一下衣服,北方的冬天很冷,风跟刀子似的。小三同学毫不在乎,报纸慢慢就掉旁边了,露出睡的格外香的脸。沈甲看这张可以说漂亮的脸,如果洗净了的话。经过一个上午的垃圾堆里,小孩子身上脸上早已经花了,也幸亏是花了,要不这张脸还是会惹麻烦的。
沈甲心里也是好奇的,他也好奇这个孩子是不是沈爷的骨肉,可是从这张孩子似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看不出沈爷的影子来,也许是像他母亲吧,都说儿子随妈妈的,沈甲下意识的在心里想他是沈爷的儿子,那样的话这个少年不用再这么苦了,可以回去继续上学,可以过他应该过得生活。
沈甲看了一会没有看出什么来,只能承认沈爷眼光好,他的女人都很漂亮,这一个儿子生的好看。沈甲替他往上拉了拉被子,盖住了他大半的脸,让他靠到了他肩上。沈小三就一直睡,一直睡了有2个多小时,后来沈甲觉得这样睡下去他会冻着的,就把他叫醒了。小孩子醒的很不甘愿,把棉衣一个劲的往上拉,这让沈甲哭笑不得。问他怎么会这么放心的睡,难道不怕车子被偷了,小孩子一脸的得意:“那是因为有你在啊,有你在我才这么睡的。”沈甲觉得这种单纯的信任很神奇,忍不住又问他:那要是以前你自己的时候呢?沈小三回答:我当然是去卖了再睡啊,卖了的话我还能睡在板车里。
他说的那么简单,那么快乐,那么满足。沈甲看着这一张花了的脸上阳光一样的笑容觉得自己这些年过的什么生活啊,这个孩子简直跟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跟沈爷完完全全的两种人,沈甲有一瞬间不确定要不要带他回去。虽然现在的生活好了,已经漂白了,很安全了,可是,可是他们这些人心里再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钱可以漂白,可是心无法漂白,就跟他一样,无论人家对他如何,总会防备着,总会猜测着,就连睡觉枪都在枕头底下,从来不会相信人也绝对不可以信任任何人。
可是这个孩子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最后他还是跟着自己跟着姬情走了,姬情的那一张嘴能把活人说成死人,能把不甘愿卖身的都能说成心甘情愿的,更何况一个星期, DNA鉴定结果出来了,这个孩子果然是沈爷的。于是姬情就更加卖力的演,姬情大概是把她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在这里了。这眼泪让沈小三手足无措,沈小三不愿意跟她回去,他之前也有过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是他妈妈的远房亲戚家,他很不讨喜,书读的不好,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工作,而且还喜欢睡觉,所以这样的懒汉子就算当个上门女婿人家也不愿意,所以他母亲去世后他也就离开了人家,人家收留他的时候不过是看的他母亲的面子上,既然他母亲已死,他自然不受待见了,于是某天他就以莫须有的偷钱罪名被赶出来了。
沈小三没有怨恨人家,他没有那个闲心,再说人家帮他把母亲的后事处理了,这对他来说已经觉得是帮了他最大的忙了,他的母亲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夫家,最后如果连故土都不能回的话,那沈小三真的觉得对不起她,她生前做儿子的没有给他好生活,如果连死了都不能让她入土为安,那他沈小三会一辈子睡不着觉的,他娘一定会一辈子在梦里叨叨他的。所以现在他舅舅家帮着母亲入了故土,他沈小三感激他一辈子。
所以沈小三在他娘坟前磕了头背着包走了。后来他也一样没有好工作,再加上他也不适应早九晚五的工作,所以最后就恢复了他本来的工作,捡破烂,这是他以前跟母亲一起时常干的,所以倒也顺手。他这个人没有上进心,除了喜欢睡觉外没有什么爱好,所以日子也好过。所以这平凡的日子比隐藏更狠,让姬情找了这么久才找到。
姬情在哭到沈少爷无措的时候趁机就把他母亲的信拿出来给她看,沈小三捧着信呆呆的看了一会,答应跟他们走,走的时候再三确认了到哪里有好吃的,好睡的。姬情此刻还是瞒着沈爷做的DNA自然也不敢声张,沈少爷说什么答应什么。
等姬情答应这一切后,小三同学高兴了,他把他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给了隔壁屋里的同行们,并大声的宣布:以后,他要去当少爷了,这些就是本少爷送给你们的了!
那时候沈甲也以为他以后就是少爷了,回去后再一次的DNA检测终于让沈爷激动的差点脑血栓,当场封了姬情为帝都的老板。而沈少爷自然入住沈园,确实好吃好喝好睡的过了几天少爷一样的生活,刚开始沈爷也没有在意他能吃能睡,知道他是吃了苦所以也就由着他吃好睡好,结果这猪一样的日子过起来没有头没有尾了,知道那天秦烈回来后引发了导火索,秦烈那几天正好在外地,听到消息提前回来见的沈少爷,身后还带着御风的几个分区负责人,他们几个人也顺便想看看沈少爷的,结果恰逢沈少爷刚睡醒,秦烈笑着喊了他一声:“少主。”
沈少爷不仅没有跟他打招呼还呆呆的看着人家,一直回不过神来,就连沈甲再旁边轻轻喊他他都没有回过神来,那个眼神是沈甲从没有看过的忧伤,不解,困惑。从那以后,沈少爷更加的能睡了,于是越发的让沈爷不痛快了,那天几个分区的负责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沈爷猜他们出了沈园的门肯定再背后笑话他,笑话他沈爷竟然有个白痴儿子。特别是有秦烈作对比,他的这个儿子简直比白痴还白痴。于是两父子天天吵夜夜吵,呃,大部分是沈爷自己在咆哮,因为沈少爷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沈爷踹了他儿子好几次门他儿子依旧喜欢睡觉,教训他的话他根本当成了催眠曲,所以两人之间火星四射,终于发展到后来的开枪事故。沈甲有时候会替他难受,以前的沈小三生活贫困可是自由自在,成了沈少爷的沈御却再也不能痛快了,甚至也不再笑,今天听到的那一阵大笑是这一个月里沈甲第一次听到。
7、摔跤
沈甲回忆的很长,秦烈也没有催他,沈甲看着跑过来的沈少爷轻轻地说了句:“他以前是个捡破烂的孩子,母亲在他15岁的时候病逝,他自己靠捡破烂生活的,这些年一直是在不停地走路,所以他有这么好的耐力。”沈甲看着秦烈,心里有那么一点心软,秦烈你能不能不要害他。能不能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他不像是沈爷的孩子。
秦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沈乙有些惊讶的啊了声:“看不出来啊。。。他这么能睡的一个人。。。”沈甲没有解释。他也解释不通,沈小三以前是喜欢睡觉,可是从来没有这么能睡过,他这种睡法更像是昏睡。这种现象是来了沈园后才有的。
沈甲看着远处的沈小三,他已经拐过弯了,向他们这边跑来。秦烈细细的看他,他跑的速度一直那样,不快也不慢,头已经低下去了,都快缩在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