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盍直直盯着太子,沉默着不说话。
太子却态度坦然,也不回避阜盍的视线,表情着实显得很真诚。
良久,阜盍冷哼了一声,开口道:“难为太子如此为本王着想,本王若是不让太子回宫,实在是辜负太子一片苦心了。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便强求太子了,还望太子多多保重身体,早日康复之后再来和本王‘多多亲近’。”
既然阜盍让了步,一切便都好说,即日皇后便用软榻将太子抬回了皇宫,而阜盍留在自己的府邸。不过考虑到太子身体接连受伤,身体调养还需要一段时日,白如墨便随着太子进了宫。
此次受伤事件,看似处理妥当,但是所有知情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讯号,预示着皇宫之内血雨腥风的生活,即将正式开演。
、贵妃
太子回宫之后,因为受伤的事情便闭门不出了。
不过太子不出门,却自然有人上门来探望,这次太子收到拜帖却不像上次一样谢绝,而是高高兴兴回了帖子,约了日子让对方上门探望。
第一个来拜访的并不是哪位皇子,而是是年纪最小的十二公主。其实这个也算自然,虽然宫里的人都对太子的情况无比好奇,但是在这个风头浪尖上自然是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不过,十二公主今年也才六岁,可想而知这次拜访绝不是出自这个孩子之意了,不过要来探探风,皇宫里也的确没有谁比她来合适。要说这个十二公主,虽不是皇子却深得宠爱,这个就要源于她的额娘,也就是当今的娴贵妃。娴贵妃是当今丞相哥舒文的嫡亲小女儿,往上有两个哥哥都在朝为官,民间传言就是“北有蓉西胡不犯,南有义王平江山,朝中常坐哥舒臣,皇家永世得平安。”
蓉西氏是皇后娘家,手握兵权,常年戍守北疆。义王阜盍当年皇权之争,占了南面的半边江山,不过也没余谋反之意。这两位都是武将,在皇帝看来最多算是两只手,而哥舒家就是历代都在朝中做文官,可以说算是皇帝的大脑,直接影响着皇帝想法的就是哥舒家,而哥舒家能代代都稳坐丞相之位,自然是不可小觑。
历朝皇帝最防备的是武将,而最怀疑的便是文臣了。毕竟打仗不是天天有,而早朝却是天天上的,朝臣便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朝臣不说不看,皇帝便看不到听不到。治国之事绝不是仅靠一个皇帝可以搞定的,哥舒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当朝许多大臣都是哥舒家的门生,可以说哥舒家说是黑的,朝廷之上皇帝不会听到谁说是白的。
但哥舒家能代代长兴不败,重点并不在于和朝臣的关系稳固,而在于哥舒家手握重权却被历代皇帝所信任。之所以如此,都要归功于哥舒家先祖的明智,哥舒家的先祖哥舒幕是先皇的幕僚,为人极其聪慧,为先皇打下江山屡出奇策立下赫赫功绩,算是开国元勋。
江山平定之后,先皇封赏群臣,而当时风头最省的哥舒文让所有的子嗣都服用了一种奇药。这种药也算是一种毒或者说是一种蛊,以人血为药引,而且融入血脉代代相传。中了这种毒的人,若是男子,除非与做药引的血脉结合,否则无法孕育子嗣。若是女子,则只能诞下女孩,终生不可能生儿子。
哥舒幕用的当时皇帝的血作为药引,并与皇帝立下誓约,哥舒家的后代子嗣,若是男子,且只能娶当朝公主为正妻,公主不生嫡子不准纳妾。若是女子,只能嫁当朝皇子,非死不得出皇城。哥舒家的血脉可以说是靠着皇室血脉才得以留存,如果哥舒家要谋反,就等于是自绝了后,可以说除非哥舒家想要同归于尽,否则是怎么都不可能谋反的。
娴贵妃原名哥舒芸,入宫之后三年才生了十二公主,皇帝自是宠爱有加,而哥舒家对皇家的忠诚自是无疑,所以即便是所有人都有谋害太子之嫌,哥舒家却肯定是不会被考虑在内的。
“酒耗子,听说探望病患都会带上一些珍奇补品,你说我这个妹妹,会带点什么好吃的来送我?”太子身体已经无恙,不过还是没什么力气,便懒懒躺在榻上,背后搁了几个软枕,盯着一旁的几个婢女给他敲核桃。
婢女刚敲出一小碟,被白如墨顺手抓去一大半,丢嘴里吃了再灌一杯就美得不行:“你可真是什么时候也不忘贪嘴,不过就算你敢收,只怕你这妹妹可不敢送。”
“为什么不敢送?”将剩下的核桃护在怀里,太子对白如墨总是和自己抢食的行为十分不满:“听说那娴贵妃性子温柔待人极好,出手大方得很,便是她宫里的小丫鬟每月拿的赏银都赶上别院里管事的嬷嬷了,本太子如今有恙,不过是带点好吃的东西来,怎么就不行了?”
“这宫里许多眼睛看着呢,入嘴的东西她送了,你若吃出个好歹来,她可就有嘴说不清了。”
“哼。”太子不爽地把空掉的核桃盘子丢给一旁的婢女,接过递过来的核桃露抿了一口,非常郁闷:“不仅这宫里无趣,这宫里的人更是无趣死了!”
“这话可不一定对,宫里精彩的故事那可是多了去了,大到你们这些皇子打打杀杀,小到那后宫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最不济的,内务府那些打杂做饭的下人欺上瞒下的作恶事,处处都比戏里演的还精彩。”
“你说了等于白说。”太子白他一眼,掰着指头算:“除了几个皇姐,往下最大的五弟也只有九岁,刀都举不起来怎么和我打打杀杀?后宫里都是女人,能进去看戏的男人也只有父皇。至于内务府的破事,要是本太子真去了,那个奴才敢在本太子面前演?”
一旁的婢女听着两人对话,从心里鄙视着这两个吃饱饭没事干的主子,平平安安过日子还不满意,难不成真的斗得你死我活才算有趣?
两人刚说着,便听到外面外面有人传报娴贵妃带着小公主到了,鉴于贵妃公主都是内眷,白如墨以不变相见为由端着一盘核桃进了里面的内阁去了,不过太子殿下毫不怀疑白如墨只是想躲在里面看戏。
接着便有小孩子脆脆的笑声,婢女掀开垂着的门帘,一个嬷嬷抱着一个梳着两个小圆髻的女孩子进来。这小孩脸色粉嫩嫩的,两颗黑眼珠闪闪带着笑,穿着淡粉的小袄更是衬得整个人灵气可爱。
“彦哥哥,洛洛来看你啦。”小孩子一看到太子,便笑嘻嘻地将手里拿着的一个银项圈朝着他使劲晃,项圈上面一排小铃铛当即叮叮当当响起来。
“洛儿,不得无礼,快下来给太子行礼。”接着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妆容精致面色温柔,笑得像是一泓水,说话声音也是轻轻柔柔地,向着太子行礼开口道:“娴静宫娴贵妃见过太子殿下,祈愿太子金安!”
太子还没答礼,一旁的小女孩已经从嬷嬷怀里下来,却没有行礼,直接扑到躺在软榻上的太子身上,不过软榻太够,她也只能够到太子的衣角,仰着笑脸笑嘻嘻道:“洛洛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安金安,抱抱!”
“公主殿下,太子身体有恙,奴婢来抱您吧。”
“不要,太子哥哥抱!”这女孩子也是彪悍,蹭蹭蹬掉自己脚上的鞋子,就这太子身上盖着的毯子,刷刷就往软榻上爬。
“公主殿下小心!”旁边的婢女没想到这公主下手这么快,叫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公主是抓着毯子往上爬的,结果人没爬上去毯子已经被扯下来了,于是公主殿下便带着毯子一起摔了下去,在地上被毯子裹成一团。
“洛儿!”一旁的娴贵妃慌忙上前,将公主从毯子里抱出来,看了看无恙才看着太子叹气道:“洛儿太调皮了,不是有意惊扰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莫怪!”
“小孩子调皮很正常,贵妃无须在意。”太子笑着转头,对一旁的婢女吩咐:“你将公主抱到榻上,然后把葡萄端上来。”
“是。”婢女轻手轻脚把公主抱上软榻,然后又断了一张高脚几过来,上面除了一盘水灵灵的葡萄,还有一些香梨和糕点。
小公主摔了也没有哭,被抱上塌便笑嘻嘻地爬到太子便,将手里的银项圈递给太子:“彦哥哥,这个送你。”
看着那银项圈,精致倒是很精致,不过也不算是非常贵重的东西,而且只是小儿的此存,太子肯定是戴不上的。
“小洛留着吧,我不用这个。”太子笑着将项圈退回去,看尺寸就知道这个应该是小公主自己的东西,估计只是拿来闹他玩。
可没想到,刚才摔了没有哭,这送礼被拒绝,小公主立马红了眼光滴滴答答开始掉金豆子。
“哎,别哭啊!”太子可没有哄过小孩子,顿时慌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伸。
“彦哥哥不要洛洛的东西,呜呜呜,彦哥哥讨厌洛洛了……。”
“别啊,我不是……。”
“不是讨厌洛洛为什么不要洛洛东西,呜呜呜……。”
“……。”太子觉得很纠结,因为小孩子的逻辑明显是没有逻辑,但是加上眼泪之后,效果自然是没人能挡。
“太子殿下,你便收下那银项圈吧。”一旁的娴贵妃过来轻轻拍着小公主背,看着太子柔柔笑着解释:“这项圈虽没有多名贵,却是洛儿自小带着的,本来必须等她成年才可以取下的。可她听说这项圈可以保平安,便非要拿来送你,虽说太子殿下如今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但小洛却总惦记着你之前最是疼爱她,听说你受了伤可是哭闹了好久要来看你,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你便当是让她安心,收了她的项圈吧。”
话说到这份上,一旁小公主还眼圈红红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太子还是最后挣扎:“可这项圈我也戴不了……。”
“这项圈又名千铃圈,最讨巧的便是上面这一排的小铃铛,大小铃铛相套,共有九九八十一枚。传言这铃声有驱邪避祸之效,便是不戴,放在手边把玩听听声也是可以的。”娴贵妃将那项圈拿起,摇了摇果然声音清脆悦耳,仔细看稍大铃铛里面果然还有精致的小铃铛在摇晃,递给太子笑道:“都说千铃圈不仅可以保平安,还可以预灾祸,也不知是真是假。太子殿下也别当是项圈,就做个有趣的小玩意儿把玩吧。”
见如此,太子只得结果项圈,然后又解开随身的一个吊坠还礼:“这坠子我也说不出什么名堂,估计也不是什么护身的宝贝,只是听说还算得上一块好玉。若是不嫌弃,便送给公主了。”
这话说得客气,可谁不知道那玉是顶好的暖玉,所谓暖玉,与一般玉质不同之处在于,这玉不像一般玉石那般虽美却冰凉,这玉天生带着暖意,和人体温度相当,便是贴身带着也不会冷到肌肤,当今也就这一块,还是先皇吩咐定要送给太子的。
娴贵妃只是笑笑,谢了太子好意,接过去给公主戴着。此时小公主才算是高兴了,趴在太子怀里,笑眯眯地撒娇玩闹。
呆了一个时辰,太子陪着小公主吃了一顿茶有保证身体好了之后回去看她,小公主才念念不舍地随着娴贵妃回去了。
、拉钩
等两人一走,白如墨端着核桃从内阁出来,挥手让一旁的婢女都退了出去,才走过来,看见太子正拿着那个项圈在手里把玩,摇地铃铛叮铃铃地响。
“被你说中了,果然没有给我送好吃的。”太子抬头,朝着白如墨晃了晃手里的项圈:“不知道这个可以换多少银子,要不卖了换点好吃的去?”
“你真舍得?”白如墨坐在一旁,接过铃铛摇了摇:“这可是可以驱邪避祸,召运预厄的宝贝,你这回宫才多久就大难不死了几次,应该多找几个这种东西放在身边护身才是。”
“你真信这个?”太子看了一眼项圈,又盯着白如墨看。
“你真不信这个?”白如墨摇摇手里的铃铛,笑得意味深长。
对视良久,最后太子伸手拿过那项圈,冷笑一声:“我虽然不信这死物,但是却相信送它来的人。”
言毕,太子将铃铛举在耳边摇了摇,选了其中一颗铃铛拆下来,铃铛里套着一个小铃铛,拿过一旁敲核桃的小锤子一敲,小铃铛裂开,露出以免一张被蜡封着的小小纸团。
“哇!好厉害!”白如墨夸张地拍拍手,一副崇拜地看着太子:“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东西的?”
“要装也要装得像一点,要不改天,我叫几个戏子回来教教你!”太子白了他一眼,将蜡团捏破取出里面的纸条:“如果你不知道,就不会把那些婢女赶出去了。”
“切,你这小子真不配合!”白如墨哼哼,直接问:“写了什么?”
太子将纸条丢过来,白如墨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七皇子。
“哎,终于有点好玩的事情了。”太子将纸条揉吧揉吧直接塞白如墨嘴里,被白如墨呸呸吐了一地,伸个懒腰:“酒耗子,还真被你说中了,刀都举不起来的弟弟还真的想要和我打打杀杀了。”
“不过是个名字,你想太多了吧。”
“你忘了刚才娴贵妃说的话么,这铃铛响可以召福的。”太子盯着铃铛,勾起嘴角笑着一字一句道:“不响——自然是预祸事了!”
“你这表情,会让我想起一个人。”白如墨突然开口,盯着太子。
“谁?”太子抬头,盯着白如墨面无表情。
“来迟。一个总是端着一张谁欠了你银子,睚眦必报的臭脸,其实还是个小鬼头的家伙。”
“来迟?”太子笑笑:“卿本佳人,奈何来迟,这名字可真不吉利。”
“吉不吉利也是你的名字。”白如墨笑嘻嘻伸手捏了捏太子的脸,又恢复了不正经的嬉皮笑脸:“来迟,你到底还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来迟心里一惊,瞪着白如墨,瞟了一眼旁边敲核桃的锤子,预测自己顺手拿过来然后敲死白如墨的几率有多大。
“一开始只是猜测,刚才才敢确定。”白如墨快一步,伸手拿过那个锤子,随手扔在地上,看着来迟叹口气:“心慈手软的太子才不会想你这样,一有危险,便想着杀人灭口!”
见被识破,来迟也不再装样,警惕地瞪着白如墨:“你有什么企图?”
“哎,我可是救了你两次,对待救命恩人你最起码要多些信任吧!”
“若你们不害我,又哪用得着来救我。”来迟冷哼,白了白如墨一眼:“酒耗子,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恢复记忆的事情,你可告诉了义王?”
“我若是告诉了他,你现在还能这么悠哉地呆在宫里么?”白如墨想想当时来迟醒来的情景,不禁佩服来迟的冷静:“上次你受伤,把你抬回义王府的时候,远山突然出现,让我暂不要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