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娴贵妃走远了,阜奕才抬头看着阜盍,低声道:“此事,你可是已经有线索了?”
“只是一点猜测,不过真相,只怕也八九不离十。”阜盍扭头看着桌上的饭菜,冷笑道:“冰莲瓣兰,这平国之内,只有药王谷有。而药王谷岂是一般人知道的,便是一个个查过去,也不是难事,何况早有当年之事,那人也实在是欲盖弥彰了。只是不知道今日之事,他是想要示威,还是另有隐情了。”
“不管是哪一种,那人也是留不得的!”阜奕脸色也沉下来,眼中一片阴霾。
、试探
药王谷,一般人即便不知道在哪里,也定会猜想是一处山谷,藏于大山之中。而实际上,虽然的确是藏于大山之中,却并非在山谷之中,而是在一处高山之上。
原本高耸入云的山峰,于山顶之处生生被平整出来一块空地,几间茅草屋子,三四株高大的古树,树下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摆上一个棋盘半幅残谱,看起来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居所。
不过下棋的人确是一点点也看不出来,一个懒洋洋趴在棋盘上,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睡着一样。而另一个一手拿着棋子,怀里确是抱着一碗炒花生咬得咯吱咯吱,真怀疑他一不小心要把手里的棋子也当做花生给吃了。
何远山从药庐出来,看了看树下两人,叹口气走过去:“你们这一盘棋可是下了三天了,若是真的无聊,不如帮着我炼药好了。”
白如墨丢了一粒花生进嘴里,将花生壳随手丢到何远山头上:“你整天就是炼药炼药的,岂不是比下棋还无聊,不如你别炼药了,来陪我们下棋?”
何远山扫了一眼他们的棋局,冷哼道:“已是死局,继续也没什么意思,何必浪费时间。”
“瘸儿爷难道不觉得,就是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更是有趣?”来迟拍拍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瞅了瞅天色:“看来,今晚结果就能出来了,还是趁这时间好好吃一顿,应付那人可是没力气不行的。”
“我要吃东坡肘子!松鼠桂鱼!夫妻肺片!”白如墨不客气点菜,然后看来迟扭头瞪他,又恬着脸笑着加了一句:“梅子酒要温的!”
来迟白了他一眼:“你今晚吃鱼片粥,豆芽汤,勉强可以给你蒸一个蛋羹。”
“哎哎哎!怎么可以这样!”白如墨如丧考妣,看着来迟可怜兮兮,见装可怜无用便愤然反驳道:“为了你带来这里,我可是丢了半条命,你居然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还知道自己只剩半条命啊!身为大夫,你连起码的医嘱都听不懂吗!”来迟伸手拿过一旁的毯子,将白如墨又裹了一层,才看着瘸儿爷严肃道:“瘸儿爷,看着他,别让他乱动!若是再因为偷吃东西,害的伤口发炎气血紊乱,我就把他拿铁链拴起来!”
何远山已经习惯了两人相处的态度,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小子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个性子,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摆出这么一副死鱼脸凶给谁看呢。”
“有一种人,就是喜欢蹬鼻子上脸的,若不凶点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来迟狠狠又白了白如墨一眼,才愤然转生去了厨房。
白如墨哭丧着脸,捏爆了几颗花生,才看着何远山抱怨道:“你说说,这小家伙到底性子是怎么长成这样的,不过是偷吃了一碗麻辣鱼片,就被他像是看犯人一样凶了三天!”
“他也是为你好,你这次受的伤不清,若是不调理好,日后只怕留了病根更是难受的。”何远山笑着坐下,抓了一把花生边剥边说:“他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最是别扭的,他是真的拿你当自己人了才这般对你。要知道,自从上次之后,我与他在这里重逢这么久,他可是一句都没有对我凶过了。”
白如墨想了想,又笑着拍了拍何远山的肩膀,笑道:“都说了他性子别扭着,他若真的心里埋怨你,也不会特意和我商量药方子给你治腿了。更何况,来了这里之后,那些杂事他可是从不让你沾手的,他嘴上不说,行动上可没少做,你就知足了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来迟已经做好饭,出来虎着脸叫两人去吃了,又烧了水让白如墨来泡药浴。上次逃生之际,来迟路上病得厉害,白如墨其实也是伤了元气,但为了带来迟逃命便吃了回力丸,虽然一时看起来元气满满,但是药效一过便是格外伤身,这也是他撑到带着来迟到了药王谷才被来迟发现的。
来迟自然是知道这种药又多伤身,不过当时的情况也是无奈,于是将白如墨大骂一顿之后便是像孵小鸡一样好好照顾,好在药王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材,被来迟盯着调养一段时日也算是好了许多。
夜幕下垂,山上温度低,更是冷得很。因此虽然已经入了春,来迟还是在白如墨房里燃了火盆,又给他备了暖炉让早被窝里。
白如墨将暖炉扔出被窝,皱眉道:“我睡熟了喜欢乱动的,这东西硌得慌,不用了。”
“不行,夜里寒气重,现在你受不得一点寒气的!”
白如墨皱眉,然后痞痞笑了一下,看着来迟道:“这最暖和的,莫过于人气了,不如你来给我暖床,岂不是比这个好上百倍?”
来迟瞟了他一眼,沉默一下,然后点头:“好。”
“哎,真的要?!”白如墨看到来迟已经开始解扣子,赶紧将暖炉拿进被窝里,使劲摇头道:“千万别!我用暖炉就是了!要是被阜盍那小子知道,你给我暖床,岂不是要拆了我的骨头!”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你就给我装吧,从姜芷柔的事情到今天,按照脚程他今晚就要到的。”白如墨撇嘴,想到来迟居然连姜芷柔也能这般利用,阜盍只怕也猜到一点了,这两人纠结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再参合的好,继续道:“依他的性子肯定是连夜上山,我可不想晚上睡着了,还来一出捉奸在床的好戏。你还是去自己房里睡,你自己的房里你们随便折腾,今晚我肯定睡得像是死猪一样,除非天塌了,不然不要来打扰我!”
来迟听明白白如墨话里的意思,不禁脸色微红了一下,又马上觉得羞恼,瞪了白如墨一眼,转身出了门。
回了房间,想着阜盍今晚会来,便也不睡了。
那日分别,事出突然,而接下来也是死里逃生,一直也避讳着没有和阜盍联系。好在经过逃亡,总算是由明转暗,至少不是拿自己暴露在了幕后黑手之下,虽然自己一开始也怀疑是不是皇上要杀自己,不过后来和白如墨一合计,觉得事情还是另有蹊跷。
如果是皇上要杀自己,那么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毕竟阜盍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坚持,阜奕说不通阜盍,让自己消失是最直接的办法。
但是这件事做得这么明显,所有的细节都指向皇上,那么就不合理了。按照白如墨的说法,阜奕这人最擅长的便是忍,一个可以为了皇位忍耐那么多年,为了阜盍忍耐那么多年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时气愤就向自己出手?
虽然生死关头,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是阜奕,毕竟知道自己是来迟,而且还恨不得杀了自己的人,阜奕的确是能想到的唯一人选。但是这种直观的想法,自己能想到,别人也都能想到,更何况是知道一切的阜盍,阜奕这么做,完全就是要让阜盍来怀疑自己。
可是,后来到了药王谷,听瘸儿爷讲了阜盍是在调查幕后黑手的时候,就更是明确了,杀了自己,一旦被阜盍查出来,那么这辈子只怕两人的关系只怕就再也不能恢复了,按照阜奕的性格,绝对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
排除是因为私仇想要杀自己,那么指的怀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边是有人想借着自己的死,让阜盍与阜奕决裂!
想通这点之后,来迟算来算去,能够让阜奕和阜盍也如此忌惮,不敢随意出手,势力大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哥舒家。但是哥舒家与皇家的血脉纠葛,又注定了哥舒家不应该背叛皇权,其中的矛盾让来迟也想不通,但是异必有妖,还是值得一试来查探的。
借助何远山联系到了姜芷柔,要想调查哥舒家,最容易接触的自然是哥舒雅云。哥舒雅云一直以来都很低调,低调地好像她嫁进太子宫,就是为了安安分分当一个贤内助一样。但是实际上,她作为被娴贵妃教养大的人,这样本分的表现,完全就是不合理的,从她这边下手,绝对不会一无所获。
而想到姜芷柔却是很简单的道理,要说这个女人一直以来表现得都是中规中矩,但是唯有一点来迟很肯定,就是她一定会要保住自己太子妃的位置,不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而一个有牵绊的人是最容易掌握的人。
、真相
推开门,屋内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已经快要燃尽了。
阜盍走向床边,来迟安安静静睡在床上,裹着被子小小的一团,分外显得那张清秀的脸乖巧温顺。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仿佛懵懂之年的少年一般气血上涌,恨不得将人楼进怀里,揉进血肉里,再也不分开了。
但是却有忍不住生气,这一路的担心,一路的胡思乱想,那一日以为会就此失去的害怕,而这个人却是这么安安稳稳得睡着了,怎能让人不恼火!
脸色变换几下,干脆脱了靴子爬上床去,将整个人搂在怀里,吻上那张不听话的嘴,辗转反侧,恨不得将这人的空气也全部掠夺。
许久之后,猛的肚子一通才松了口,来迟将踹在阜盍肚子上的脚也不收回,抵着他远离自己,一脸潮红,一边喘气一边骂道:“你是要杀了我么,换个方法,我可不想这般憋死!”
“我的确恨不得杀了你!”阜盍狠狠盯着来迟,将人一把抓进怀里,咬牙道:“我恨不得把你的手脚都砍了,这样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你怎么就这般心狠,明知道我对你入了魔,还能说消失就消失!”
“又不是我要消失的,是你要送我走的!”
“……。”阜盍听出来迟语气里的不甘,这般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的语调,硬是让自己觉得理亏了,顿了一下又狠狠道:“我那是为你好,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瞒着我消失掉,你知道我差点就被急疯了吗!”
“你若真在乎我,最好把我绑在身边!”来迟撅起嘴,凶巴巴说了一句,又低下头,轻轻伸手环住阜盍的腰,低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若认定了我就决不能放手,若你不弃我,那不管碧落黄泉,我也决不弃你!可你若是自以为是,放开我的手,我一定会头也不回的走掉!你可记清楚了!”
烛火微明,阜盍低下头,仔细一看,来迟不仅脸红,便是眼角也带着红丝,水光闪闪,陪着暗哑的声音,不正是忍着泪呢!
这一下阜盍也吓了一跳,来迟最是性子冷,笑的少,哭的更少了,这般真性情倒是极为少见,可见这次的事情他是真的伤了心了。赶紧也不想着那种为了他好的理由了,无奈叹气,又觉得心中坦然了,是啊,若是认定了,便是生死与共才算痛快,不管如何危险,黄泉路上有对方相伴,也是乐事!
“你啊……。”阜盍笑着低头,轻轻吻着来迟眼角,眉梢,鼻尖,轻如羽毛,小心翼翼,直到那眼角再没泪光,才盯着来迟的眼睛,认真道:“我保证,自今日起,无论遇到何事,再不将你弃下,便是黄泉路上,也一定带着你!”
“黄泉路上,倒是不必带着我。”来迟见目的达到,抿了一下嘴角,抬头吻上阜盍嘴角,轻声道:“你若先死,我定相陪。我若先死,许你来迟。”
相拥而吻,分别良久,又是一番生死离别,更是情难自已。
红烛渐残,月凉如水,山涧流水,分外静谧。而銮帐之内,又是另一番被翻红浪,娇嘤低喘,意乱情迷,半宿不息……。
次日,来迟硬是睡到快晌午才醒,一睁眼便觉得腰酸背痛,忍不住痛呼出声,想起昨夜种种,脸红之余更是咬牙切齿。虽然早有准备,却想着阜盍一向是冷静自持的样子,总不会太孟浪。却不想,硬是折腾了自己大半宿,简直就像是那十几岁的冲动小儿一般,到最后自己根本就自暴自弃任由摆弄了!
而随着来迟的痛呼,门被推开,阜盍端着一碗粥进来,随着跟进来的还有白如墨,不过两人的表情实在是让来迟看着想给上两拳。阜盍那一副餍足之后心满意足的表情就不说了,白如墨那一副忍着笑来回打量的表情,实在是如芒在背,刺得眼疼。
“酒耗子你进来干什么,出去!”来迟皱眉,直接开口赶人。
倒是阜盍端着粥过来,一手搂着来迟的腰帮他坐起来,让来迟靠在自己胸前,另一手端着热粥递到来迟面前,解释道:“你先喝点粥,喝完让他看看你身体有没有……。”
这话阜盍说得极为坦然,倒是来迟囧得不行,赶紧伸手捂住阜盍的嘴,吼道:“我没事,不用管!”结果来迟这一动作,拉扯到了腰部,疼得脸色一变,表情更是复杂了。
白如墨在一旁,难得看到来迟如此窘迫,笑着走过来,摆出一副正经摸样道:“来迟,我是大夫,你是病人,治病救人自是心无杂念的,你不要想太多。”
“你别拿这冠冕堂皇的话糊弄我,眼里的笑都藏不住了好吗!”来迟抬头,白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腰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要真想帮忙,帮我烧点洗澡水,我要泡澡。”
白如墨见来迟虽然手脚疲软,气色倒不差,又是个嘴硬脸皮薄的,便也不再纠缠,点点头道:“那好吧,我记得药房里还有活血化瘀的一堆药草呢,让何远山找找,给你做个药浴好了。”
听到活血化瘀几个字,来迟又狠狠瞪了阜盍一眼,只可惜这人是个脸皮极其厚的,完全没感觉,只是端着粥催促来迟快点吃了。
等到来迟乖乖去泡澡了,白如墨拉着阜盍,在树下摆了一副茶具,红泥的炉子咕噜噜煮着茶,另外摆了一盘椒盐花生,一边吃一边说话。
对于昨晚的事情,两人是自小长大的,一个脸皮厚一个没正经,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提的。
“你可算是圆了一桩大心愿,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我说,那皇城的破事你干脆别管了,不如带着他回潍城,安安稳稳过你的小日子算了!”
“当年的事若是不了解,心结不除,何谈安稳?”阜盍心情极好,端着茶就远远望着天边几多白云,淡淡道:“何况这次的事情,那人的意图如此明显,就算我不招惹他,日后他也不会放过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