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等不耐烦了,当即便夺了许十三手里的药壶,猛地掐了犯人的牙关,将壶嘴一伸到底。
“呃……”
犯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手脚也情不自禁地挣扎了起来。
许十三看见对方面容痛苦不堪,却不能出手阻止,只好愣愣看着。
那特制的壶嘴的确有用,轻而易举地便插入了对方的喉道之中,吴老在灌药的过程中硬是没让对方吐出丝毫。
直到一壶药水都进了对方的肚子,吴老这才拿开了药壶。
药壶拿来的一刹那,犯人顿时猛烈地呛咳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下来。
吴老看了看被犯人咳出的一些药汁,将一块干净的毛巾丢给了许十三。
“去弄点水给他擦洗一下。”
就在许十三转身出去提水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的犯人大骂了起来。
“霍朗,你诬我谋反,将我囚禁于此,既然这么怕我,何不给我痛快,你这……唔……”
对方大骂的声音突然停滞了,许十三猜想对方或许是被吴老用口枷塞住了嘴,也是,这里一切都这么神秘,吴老也必然不想自己这样一个低微小卒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吧。
只是霍朗这个名字,许十三总觉得十分耳熟。
等他提了水回来,他才惊觉,霍朗岂非是当朝天子的名讳。
第 5 章
甲监三的犯人是个硬骨头,许十三在风华谷上面干活的时候也听伙计们聊过一些江湖人了不得的人物,可是他觉得那些大人物或许到了地底石牢这种地方,也很少会有人像甲监三这个犯人这样硬气。
连续灌了几天的药水和稀粥,甲监三的犯人已经变得更加虚弱。许十三也不想用灌的,可是对方就是不肯自己吃喝。
吴老每天都会进来察看一次,其余时候他都把活儿交给了许十三去干。
平时没事的时候,许十三也不能出去,而吴老也总是闭目打坐,很少理会他,没办法,一个人实在太过无聊,他就自己找些事来做,例如向每日进来送吃的兄弟讨块伙房烧的木头边角料,用来雕个小牌子玩玩。
让许十三觉得有些奇怪的是,甲监二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他探头探脑的去偷看了好多次,后来才从吴老口中知晓原来里面关着的犯人去年病死了,那之后就暂时没再关人进去了。
也是,这下面的环境这么恶劣,那些犯人整天被关在阴冷潮湿不透气的石牢里,不被闷死,也得病死。要是换了自己,肯定是寂寞死的。
至于神秘的甲监一,后来许十三才知晓原来在这六角形石窟中间两面就是一道合拢的石门,通关特殊的机关让石门开启之后则是一扇和甲监三一样的大铁门,只不过铁门的中间和下部还开了两道小窗方便从外面观看和传递东西。
每天吴老会送门洞送一次吃的,然后顺便带出几张抄写好的佛经。
许十三看过那些抄写在白鹿纸上的佛经,字迹如游龙惊鸿,相当潇洒,霸气外露。
想必这就是甲监一犯人的手迹。
人都说可以从字迹上面看出一个人的性子,许十三懂的不多,可他也明白关在甲监一的人恐怕是绝不甘心被囚禁于此的。
又翻了一次计时用的沙漏,许十三估摸着外面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放下了手中用小刀雕刻的平安无事牌,起身去了偏门里的小灶房,把给甲监三犯人准备的吃食放到小炉子上加热。
吴老打坐完毕,这也下了床,他看了看外面,拿起一个小册子查阅了一下黄历,浑浊的老眼里顿时谨慎了起来。
“十三,今天晚点给甲监三的犯人喂饭,等外面的人把那一位接走了再说。”
许十三正呼哧呼哧地给炉子催着火,想也不想地就问道,“哪一位啊?”
“敢情你小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吴老冷冷地哼了一声,捻了捻颌下修长的胡须。
许十三刚到这里一个多月,虽然知晓了不少规矩,可也有不少东西尚未明白。
“甲监一的犯人每年都有几日要被送到上面去,他被押出来的时候,周遭是不许有别的动静的。也算你小子好运,能亲眼看看那人是怎么被押出去的,这种机会可相当难得。我估计,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提他了。”
吴老的话音刚落,外面的铁栅门已经有了响动。
许十三虽然没觉得看押送一个犯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出于好奇,他还是悄悄跟着窜了出去。
和最开始自己来到这里面一样,吴老亲自去开了大门,然后四名金衣人鱼贯而入。
许十三还记得他们,他们便是在大水门那处看守的金龙九卫之四,而这些金衣人的身份在风华谷据说乃是仅次于左护法余九信的存在。
“吴老,辛苦您了。”
为首的金衣人对吴老抱拳一笑,随即便转入了正对着许十三所在的石室里,没一会儿,许十三就看到他们拿出一大串的镣铐和别的一些他都说不出到底是啥的东西。
吴老看他们拿好了戒具,这就启动机关打开了厚重的石门。
许十三越看越好奇,忍不住也从屋子里站了出来,而他的出现,让那些金衣人顿生警惕。
“你是何人?”一名金衣人厉声喝问道。
“我……我是……”
对方的话一出口,许十三便觉得自己胸口猛然一震,气血顿时不济。
吴老眯了眯眼,上前用手轻轻抵住了许十三的背,这才让他稍微缓过一口气来。
“老弟莫惊,这孩子是阿蒙选来给我帮手的,我老吴头年纪一把,做些杂事也是觉得累了。”
“呵,原来如此,吴老您可真谦逊了。话不多说,上头还等着我们复命,这便做事了。”
金衣人点点头,又看了眼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许十三,笑道,“小兄弟,有些东西你看是看了,嘴可要闭好。”
许十三使劲地点起了头,一滴冷汗也不自觉地从额上渗出。
那些金衣人随后就迈入了还算宽敞的甬道之中,他们打开了甲监一上下的小铁窗,对着里面喊道,“谷主有请,请出来吧。”
许十三赶紧凑了头去看,他纳闷的是对方只开个两个小窗,要里面那人怎么出来?莫非对方是条蛇精,可以伸缩自如地从小窗中爬出来?
金衣人喊完话后,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站在门口守着。
许十三正满脑子糊涂,却看到金衣人忽然拿着镣铐往小窗里铐了去。
借着石壁上夜明珠的微光,许十三这才发现,原来铁门内那人竟是将手伸出了小窗,方便外面的人将他锁上,而下面的那道小窗则用来锁住对方站拢的双脚。
上好镣铐之后,吴老这才拿出钥匙打开了铁门的天地锁。
许十三想起阿蒙,大牛乃至吴老以前叮嘱过自己的话,赶紧闪身藏到了一边,生怕被铁门里头那位看见。
可他毕竟对甲监一的犯人太过好奇,当即就忍不住又探了头去偷看。
甬道之内,一个明显高于金衣人的魁梧男子昂然地站着,对方的双手被镣铐紧锁在身后,脚腕上也缠上了沉重的铁链。
似乎这样的拘束金衣人都还嫌不够,他们还用一指粗的麻绳又将对方上身仔细地捆绑了一遍。
那男人始终沉默着站着,轮廓异常硬朗深刻的侧面看上去极为英挺威武。
虽然对方站得那么远,又被层层紧缚,可是许十三依旧能感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十足霸气。
突然,许十三听到那男子开口了!
对方似乎是厌烦了这种没完没了的束缚,双眉一挑,低沉浑厚的嗓音随即从那两片原是紧抿的唇间泄出。
“快些。”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平和,但是却充满了慑人的魄力。
为首的金衣人似乎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当即叫兄弟们停下了对那男人身上各处捆绑的仔细检查。
“得罪了。”他拿出一张白布,将其揉作一团,然后送到了甲监一犯人的嘴边。
许十三看见对方还要受塞堵嘴塞口这般的羞辱,心头不由感叹对方这样一条汉子如今可真算是虎落平原。
许十三不感叹还好,他这一感叹,顿时一声叹息传出,待他想捂住嘴时,甬道里站的金衣人,吴爷以及那个最令许十三恐惧的男人都转过了头来。
那男人果然生得虎目鹰眉,极为英俊帅气,只是看他面容略带沧桑,年纪恐怕也不小了。
而更让许十三惊奇的时候,对方居然有着一双碧色的眼珠。
突然,那男人嘴唇微微一弯,碧色的眼珠里也融出了一抹和蔼的目光,他竟是对许十三笑了一下。
“还请快些。”金衣人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催促道。
那男人不屑地看了眼催促自己的金衣人,这才慢慢张了嘴由着对方把布团重重塞了进去。
不得不说那些人对甲监一这位看管得真严实。
许十三看到又有人拿了一根麻绳紧紧地勒住了那男人的两腮,想来是怕对方吐出塞堵物发出一些不该有的声音。
接着一名金衣人取来了一根黑色的布条径直蒙住了那双碧色的双眼,尔后又往对方双耳中塞了两个小塞子。
“好,戴上这个就完事了。”为首进来的金衣人拿起一个银色的狮面铁头,打开两半,然后从上往下套到甲监一犯人的头上。
那铁头合拢之后,足足将那男人的脖子一并套了进去,金衣人这才将几把小锁分别锁在了铁头脖颈处的扣环上。
完事了。
许十三看见那些金衣人松手的时候,自己心里也略略松了口气。
他不难想到眼前这个甲字监一的犯人究竟有多么难缠才会受到这样的关押囚禁。
“好,走吧。”
金衣人们一左一右的挟住了甲监一的犯人,然后搀住无法视物乃至无法说话无法听话的对方慢慢往外移动。
许十三看到对方双脚之间的铁链很短,只有半条手臂那么长,每一步也自然被限制得很小。
就这样,许十三看着那犯人被金衣人们前后左右裹挟着,一步一步缓慢而有力的走出了那道通往外面的铁栅门。
第 6 章
“小子,你同情方才那囚犯吗?”吴老看见许十三一直紧盯着被甲监一犯人被押送出去的背影,笑着走了过来。
许十三愣了一下,赶紧摇了摇头,然后又缓缓地点了下头。
不知道那人到底犯了什么错竟会被关在这地底石牢的最深处,不见天日的折磨,彻底的孤独与隔绝,显然比死还残忍。
许十三从来就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呵,你小子还真是个老实人,不过啊,这下面牢里的人都是不值当同情的。尤其是刚才被押出去的那个。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束缚得那么牢靠吗?”吴老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慢慢在回忆起了什么。
许十三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老实的摇了摇头,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刚才那个碧眼男人的事情。
吴老笑着看了许十三一眼,用一种近乎警告的嗓音告诉他道,“他刚被关进来的那年,负责看守和押送他的人前后足足死了八个,后来谷主才特地下令建造了甲监一,又专门派了金龙九卫来押人。你同情他,不如同情那些无辜枉死的兄弟们。”
“啊!他,他到底是谁?”许十三一个紧张就问出了自己不该问的话。
吴老白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往日严肃的神情。
“知道得太多不算是好事。你还是快去给甲监三的犯人喂食吧。对了,他也给绑了几天没下过床了,你再热点热水,一会儿帮他好好擦洗一下,阿蒙之前惩戒他弄的口枷也去了吧,我看他也是被折腾得没什么力气了。”
许十三虽然满肚子的疑惑和不解,可是也不敢再多问。
甲监三的大门打开之后,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便溺的臭味。
按理说那犯人这几日大多是被灌入些药水和稀薄非常的粥水,应该不会排便才对。
而且吴老还亲自用肠管替对方通了尿囊引尿液流到床下的马桶里,也不当弄得这么恶臭才是。
许十三皱了皱眉,赶紧上前查看,原来是犯人闹肚子拉在了床上,不过对方到底连续几日都没进食过什么固体的东西,拉出来也只是些暗色的脏水。
“唔……”
平素硬气非常的犯人看见许十三来了,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与无助,被勒住的嘴里含糊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突然,这具被固定在床上的身体猛烈的挣扎了起来。
许十三看到对方痛苦地摇着头,一头长发随之颤抖不已,而那具赤裸修长的苍白身体亦奋力地扭动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许十三竟觉得这个样子的甲监三犯人看上去更加好看。
吴老随后就走了进来,他捂了捂鼻,丝毫不理会妄图挣扎的犯人,对呆在一旁的许十三催促道,“愣着干嘛呢?还不给他喂食。”
许十三噢了一声,急忙解开了对方的口枷,而此时他看见这副木头口枷上已是满布齿痕。
大概是被口枷折磨了太多时日,甲监三的犯人根本闭不上嘴,只是不断地发出喘息呻吟声,他扭动着自己修长的脖子,那样子就像一只绝望的天鹅。
许十三像往日一样,轻轻托住了对方的头,然后把折磨了对方数日的药壶嘴子塞了进去,这一次他并没有塞得很深。
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你快自己喝吧,自己喝,我就不用再逼你灌你了……求你自己喝吧……
不知那犯人是不是察觉了许十三眼里流露出的一丝不忍,又或是他感到今天的壶嘴并没有如往日那般残酷地直接塞进他的咽喉深处。
他停止了挣扎,静静地看着那个连日来不断灌喂自己的看守。
“你慢慢喝好不好?”许十三被对方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得心头愈发不忍,他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吴老站在一旁,满脸的不屑与冷哂,他当年刚来这下面做看守的时候,也未尝不对这些犯人抱有过同情,可是等他了解了这里关押的犯人到底如何险恶之后,他便收起了自己那廉价的同情,一丝不苟地按规矩办事。
不肯服从的犯人那就一直折磨到他肯服从为止!没人能熬过这下面收拾犯人的手段,就连甲监一那位也只能乖乖地遵从规矩。
可是让吴老吃惊的是,甲监三的犯人在听到许十三略带哀恳的声音后,居然自觉地含住了壶嘴,费力地吮吸起了里面的药水。
许十三见状也急忙微微倾斜了药壶,方便对方能饮入更多的药水。
“吴老,吴老,他肯自己喝了!”许十三惊喜交加地冲吴老嚷嚷了起来。
“哼,他还不是怕受更多的罪。你喂完药水替他换掉床单褥子,再好好把他解下来洗洗。”吴爷说着话,摸了一串打开镣铐的钥匙丢在一旁。
“我?我解下来?”
想到甲监一那位竟杀死过八个看守,许十三自然也害怕甲监三这位是不是得了自由也能轻轻捏死自己。
他虽然同情对方,但是却也恐惧着对方。
吴爷一下就听出了许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