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那女子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虚弱不堪的罪人,通红的双目再也忍不住,泪水旋即滚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那魔头走?你是风华谷谷主,你不该做出那种事的啊!我恨你,我恨你!”
忽然,那女子甩手一记耳光打在了陆逸云的脸上,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大哭着奔下了刑台。
“真傻。”
一直静默的越星河忽然出声说道,邵庭芝顿时瞪大了双眼,他不解地看着越星河,却不敢出声问这句真傻到底说的是谁。
酷刑还在继续着,那些对墨衣教以及越星河怀有深仇大恨的苦主们既然来了此地便也早就有了泄愤的打算。
刑台上的刑罚几乎已经在陆逸云身上用遍了,当人们发现用皮鞭狠抽他能听到这位风华谷谷主惨烈非常的叫声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用这个看似普通的肉刑。
陆逸云上身穿着的罪衣在密集的抽打下早已破碎,筋肉矫健的身躯布满了鲜血淋淋的伤痕,而他本人更是痛昏过去了数次,以至于不得不用盐水泼醒后才能继续。
即便如此,台下的人仍是不解气地咒骂不已。
“真没想到这陆逸云这么不经打,哼,也不知他凭什么本事坐到风华谷谷主的位置的。”
“不会是他借了自己的几分姿色勾引了前任谷主吧……这烂货既然会对越星河那厮死心塌地,想必什么龌龊的事也都做过了!”
“定是如此的,定是如此的。”
虽然周遭的人骂骂咧咧,越星河却依旧毫无反应,他只是一直盯着陆逸云,盯着对方的每一分动静。
台上又有人施完刑走了下来,陆逸云的头因为被禁锢在刑架之上,也不能低垂,只能歪歪地倒向一边,他的胸口缓慢地起伏着,被用过几次拶刑的双手已是连手指都不会再颤抖了。
本是负责协助的行刑人看陆逸云这个样子似乎已有些支撑不住,不由走到七位负责监督的名宿面前询问了一番,而此时余九信亦是铁青着脸色站在一旁,他恨陆逸云的固执,对方若肯求求自己,又何至于落入今日这地步。
片刻之后,行刑人走回了陆逸云的身边,低声问道,“陆谷主,还撑得住吗?若是不行,今日便暂时停止了,明日再继续。”
身上所遭受的痛楚被放大了数十倍,陆逸云的嗓音已是变得极为微弱低沉,所幸他头上戴了黑色的布套,他所呕出的鲜血也无人看见。
“继……续,我还能撑。”
其实此时的陆逸云心中想的却是何不就这么干脆地死在刑架上?接下来的日子里还要受这样的折磨,乃至数日,乃至数月,乃至数年……还不如让他快些死掉的好。反正阿傻那孩子业已交付了越星河照顾,这世间已没什么让他可牵挂的了。
虽是心中挂记着那狠心的人,可陆逸云也知晓,对方想必是不会再愿与自己相见了。
他既然如此逞强,负责协助之人也只好照办,对方拿出一张名册仔细翻了几下,对台下喊道,“苦主李云真请上前。”
邵庭芝轻轻撞了撞越星河,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叫您呢。”
越星河想起那受邀金函上所写的名字,似乎确是李云真无疑,不过他还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叫到他。
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之后,越星河伛偻着背,缓缓走了上去。
到了台上之后,他这才更看清了陆逸云的惨状,对方往昔那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几乎已没有一处完好,那副修长的双手更是被拶子这可怕的刑具毁得不成样子。
“你要选什么刑具?”
耳边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声音,越星河微微一怔,侧头看了过去。
那些刑具上大多都沾满了陆逸云的鲜血,显得十分可怕。
他扭头又看了一眼胸腹微微起伏的陆逸云,上前轻轻抓起了一把长针。
“老夫用这便行。”
越星河自然是知道这长针是做什么的,当日他被正道所获之后也少不了受对方酷刑逼供,自然也尝过这长针的滋味。
虽然长针入体若避开重要的脏器穴位并不会致命,但是带来的疼痛却或许不比那些直接施加在肉体上的刑罚要少,而它最大的优点则是不会留下多余的伤痕在受刑人身上。
“噢,选这个啊,你可清楚人体构造?若是不太清楚,那么我劝你不要轻易动用此物,省得扎坏了陆谷主。”
越星河仔细地选了十三根长针,冷冷说道,“放心,老夫知道那些地方可以扎,那些地方不可以。绝不会弄死他的。”
“唔,那好……你便试试吧。”
想来有这么多名宿在旁监督,这老儿也不敢乱来,协助之人随即便站到了一旁。
越星河拿着铁针走近了被紧缚在圆形刑架上的陆逸云,仔细地找到对方胸腹间避开脏器之处,小心翼翼地将第一根银针慢慢地扎了进去。
便在那一刻,陆逸云全身上下都禁不住轻轻一颤,头套之后也传来了对方微弱而隐忍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让你们无法报仇……对不起……”
他对每一个对他施刑的人都要道一声歉,既是为了表示他心甘情愿受此责罚,更为了让那些对他下手的人不会过于愧疚。
越星河扎完第一根针后,抬头看了眼看不见自己的陆逸云,双唇轻轻一动,使出了传音入密之法。
“陆逸云,你没必要对我说对不起。”
熟悉的嗓音让剧痛中几近昏厥的陆逸云一下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扭了扭头,几乎不敢置信面前的人竟会是越星河,对方能够来到自己面前,想来是用了不少手段才是。对方来这里的目的却是……
紧接着,剧痛从陆逸云的胸腹间再次传来,他瞪大了眼,本已是极度疲惫的身体仍对痛敏感得不行,然而让陆逸云感到更痛的感觉却来自他的心。
“你……你来这里是为了……为了报复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微,除了站得离他很近的越星河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
越星河捏着长针的手十分稳,他慢条斯理地长针推进了陆逸云的体内,转手又是一根从对方的肚脐上方扎入。
“十三年的囚禁之恨,我从未忘记。我说过,有朝一日,我定要找你报仇。”
再多的爱也无法消弭对方对自己的恨,陆逸云的心越来越痛,连带着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不管怎样,若非为了越星河,他今日本不必承受这一切的。可对方来到这里,却只告诉自己,他恨着自己,他要报复。
“我是为了你……才沦落到这地步的。我不奢望你救我,可你……可否不要再这般伤我!我用我的命来救你,可你……哈哈哈……倘若我没那么爱你,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受这么多的罪?”
越星河的手微微一颤,他低着头,手中的长针在片刻的犹疑之后仍是猛然推入了陆逸云的体内,也逼出了对方一声惨叫。
陆逸云已是止不住口中溢出的乌血,他死死咬着牙关,在感觉对方已停下了动作之后,惨然笑道,“纠缠这么多年,我还是输了。谁叫我曾那么爱你……好好待阿傻……你既想找我报仇便继续动手吧……这或许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哈……没想到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会是如此……也好!也好……哈哈哈!”
勉力说完这话,陆逸云的心已如死灰,他大笑一通,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方才勉强抬起的头又无力地靠在了刑架上。
越星河站在刑台之上一时也似麻木了一般,陆逸云虚弱的话语在他耳边环绕不休,而他却只是机械地将手中那把长针都刺入了对方的体内。
陆逸云每被刺入一根长针,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可他却再没发出过丝毫声音,就连头套后那双眼中也不知是如何神色。
第 71 章
看见越星河手中的长针已尽数扎入陆逸云体内之后,协助的行刑人这才高喊道,“刑毕!请苦主下去。”
越星河随即便转过了身,可突然,他身后的陆逸云又出声了。那声音很是微弱,好像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对方最后的一丝力气。
“我欠你的……还清了。”
越星河脚步一顿,被隐藏在人皮面具后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变,他蹙了蹙眉,随即拂袖大步走开。
邵庭芝看着越星河镇静地走了回来,他原以为越星河会不忍对已经伤痕累累的陆逸云动手,不过现在看来是他自己多心了。
“您干得漂亮。”邵庭芝讨好地在越星河耳边低声说道。
越星河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对他说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的话音刚落,台上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是协助的行刑人看到陆逸云的头软软地偏倒在一旁,忍不住上前又询问他一句是否还要继续下去,可陆逸云却是没有做出回答,不得已,行刑人只好拉开了头套,查看陆逸云到底如何了,然而在头套之下,他只看到一张已变成青灰色的脸,以及对方唇边还在不断溢出的乌血,那双淡墨色的眼虽然还微微地睁着,可是里面却已没有一丝光。
“啊?这样……这样就死了吗?!”
“不会吧,他可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风华谷谷主,就算受了这些刑罚,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的啊!”
台下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看着陆逸云被绑在刑架上一动不动的身躯,纷纷愕然。
站在一旁的余九信独眼猛然一睁,随即便提聚真气猛然掠了过去,他一把推开了惊骇不已的行刑人,亲自上去扶住了陆逸云歪倒的头。
“谷主!”
余九信亲自在旁边看着陆逸云接受了一轮轮的酷刑,却不曾做过丝毫阻止,虽说今日之事情出有因,但是他作为风华谷的左护法若念及旧情,也不该任陆逸云数次被折磨得昏死过去。
而余九信的私心却硬是磨灭了他心中对陆逸云的丝毫怜悯。
余九信使劲拍了拍陆逸云的脸,对方仍是毫无反应,只不过唯一让他稍微安心的是,他摸到对方脖颈的还有缓慢的脉搏。
陆逸云到底是因为太痛苦而昏过去了?还是因为心如死灰而陷入绝望?余九信一时也无从得知,但是他知道今日这刑罚,乃至明日后日的刑罚都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令人打开了千机门灵巧的圆形刑架,余九信这才将浑身都血肉模糊的陆逸云抱了下来,匆匆奔入了广场之后的殿阁之中。
台下众人都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尚未轮到给陆逸云用刑的人竟也是心硬如铁,居然涌上前讨要说法,定要他们交出陆逸云继续受刑。
越星河看着那些群情激动的人们,不由冷冷说道,“这些人就是陆逸云曾无限维护的正道人士,可他们此时此刻却比你我都要更为残忍。”
邵庭芝轻轻一笑,心情显然是愉悦极了。
“这也好,让他自己尝尝苦果也不错。看样子……他大概是活不久了。呵,真没想到这位堂堂的风华谷谷主身体居然这么差,就这些刑罚便熬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越星河只觉此刻的自己心乱如麻,他已然亲手报复了陆逸云,可是却没有感到一丝快乐。
他在地底石牢的时候,曾臆想过许多次自己一旦得了自由,要如何报复狠心将自己囚禁十多年之久的陆逸云,甚至,他还想过许多比刚才还更为残忍无情的手段,但是……当他看到陆逸云的惨状时,内心之中隐隐竟有几分难受与恐惧,而这样的感受,他却不能告知邵庭芝。
若说欠字……其实,他和陆逸云之间,或许还是他欠对方多一些吧。
越星河重重地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再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呆,只是催促邵庭芝道,“我们快走吧。”
回了客栈,邵庭芝问越星河是否这就要返回墨衣教,越星河并未作答,他支走了对方,独自坐到了一处靠窗的桌边,静静地喝起了酒。
没一会儿,一些武林人士装扮的客人也来到客栈之中,他们一坐下来就说起了今日陆逸云受刑的事。
“真是太惨了!你们没看到,昔日被称为风华绝代的陆逸云简直就像个畜牲似的,任人宰割!也亏得他能忍,要是我有他那么强的武功,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就算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被蹂躏到这个地步啊!”
一个前去围观了陆逸云受刑的男子狠狠拍了拍桌子,表示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他身边的另一个男子则笑了起来,对他说道,“都说自作孽不可活,陆逸云这不是找死吗,谁叫他放着好好的风华谷谷主不做,非要放走越星河那个大魔头呢,唉,现在还不知道越星河那家伙是否会卷土重来,若那魔头当然杀回中原,咱们还能找出陆逸云这样率领正道抗衡的高手吗?”
“听说前度公审陆逸云之时,他便承认了自己爱着那个魔头……真是令人吃惊啊。他爱谁不好,怎么会爱上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魔头,据说当年这魔头就给陆逸云下过天下至奇的紫渊蛇藤之毒,而现在你看这陆逸云受了这番蹂躏,却也不见他出来救人。陆逸云心里肯定也悔死所爱非人了吧。不过一切都晚了……我看他只怕是连这第一轮的刑罚都熬不过去。”
周遭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越星河的心里,他飞快地倒酒喝酒,到最后竟在极度的愤怒之下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他到底在为什么而愤怒呢?
越星河自己一点也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他丢下一锭银子,转身便走上了楼。
邵庭芝此时正在楼道拐角处静静地看着一切,当他发现越星河明显情绪不对之时,他那张常带笑容的脸上也没那么轻松。
他就知道陆逸云终究是个祸害,对方死也好,不死也罢,总会扰乱他亲爱的教主的心。
陆逸云被带下刑台之后,随行而来的药王谷传人胡英立即上前替他诊治。
“他怎么样了?”余九信看到胡英的面色由惊诧变得沉重,急忙追问。
胡英看了眼余九信,又看了眼双目已慢慢阖上的陆逸云,沉声说道,“他都这个样子了,你们又何必再让他受如此酷刑。”
“他,他什么样子了?”
虽然余九信察觉到了陆逸云被抓之后便一直有些不太对劲,只不过他却没有多想,毕竟多年以来,陆逸云一直以武功高强的这一面出现在众人面前,并未听说过他有什么隐疾。
胡英当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傅药王为了保住陆逸云的性命而耗尽功力而死的,他也听说了陆逸云体内的奇毒并未被完全解去,只是被压制而已。而他万没想到,陆逸云体内的毒原来已经发作了。
“他体内的奇毒发作,若无意外,想必时日已不多了。”
胡英虽然痛心陆逸云放走越星河做出背叛正道之事,可他也同情这个身不由己甘愿担下一身罪孽的男人。
第 72 章
“唉,陆谷主现在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