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请王爷与公子行令。”
“来人,取笔墨纸砚与付公子。”柏钧和深深看了付东楼一眼转身从侍从手中取了佩剑便下了场。
我说你这个王爷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要真是个文墨不通提前找了枪手来的,你突然耍这么一出不是等着让我丢脸吗!我丢脸王府跟着沾光是怎么着!
确定了柏钧和是诚心跟自己过不去,付东楼后槽牙咬得嘎吱响。真想摔笔不干了,可他自己也舍不下这份脸面,只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王爷雅兴,在下自当奉陪。”
“不过是个胡人之子,会什么琴棋书画。刚才的那首词说不定是提前背好的呢。”
“看他那表情,定是做不出来要露馅儿,笑得多僵啊。”
“看来传言是真的,王太卿给王爷娶这么个王卿是为了让皇上放心,王爷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不是等着看他出丑吗。”
“可惜了这张好脸蛋,赶上了一个不会怜香惜玉的。”
客席上一时议论纷纷,众人或是遮掩或是直白地盯着付东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模样。只是到底有瑞王府的脸面在里面,即便王爷不在乎,他们也不敢太放肆。剑舞的配乐响起,众人便偃旗息鼓消停了下来。
付东楼是不惧现场写字赋诗的。诗词他有现成的,字是练了多年极有水准的,他倒是有闲心来看看这个小心眼王爷到底舞剑舞得如何。
平心而论柏钧和长得是极英俊的,尤其是在他青锋出鞘的一刻,整个人也好似三尺长剑一般染上了锐利的气息,带着森寒耀眼的剑芒,既夺人眼球又用气势摄住了人的魂魄。
长剑在他手中恍若惊鸿,他本人仿佛游龙,寒光在场中武动,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将力与美完美融合在了一起直击众人心底。
杜甫昔年观公孙大娘舞剑时曾有诗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若以此来形容柏钧和的剑舞,付东楼觉得也算恰当,却少了一丝阳刚雄浑之气,更不会如此……壮怀激烈。
付东楼看得入了迷,他眼中的柏钧和舞动的不是剑带起的不是风,而是漫天的黄沙与长河落日,这是只有在沙场上征战拼搏过的人才能体悟出的剑舞,一曲剑舞别有怀抱。
舞毕,场中安静极了,还是顾贤最先出声赞道:“我儿剑舞愈发精进了。”顾贤声音柔和并无多大的起伏,却是端起酒盅对柏钧和示意道:“此舞当浮一白。”
“父卿谬赞,博父卿一笑尔。”柏钧和收剑一礼,转而看向付东楼,“不知付公子是否已成诗。”
心头竟是没了火气,付东楼大气一笑:“王爷少待。”说着笔走龙蛇,一副草书一气呵成。
“大君制六合,猛将清九垓。战马若龙虎,腾凌何壮哉。将军临八荒,烜赫耀英材。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巍。入阵破骄虏,威名雄震雷。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好字好诗,此字气势磅礴落笔千钧,此诗铿锵激昂燃人热血,配得起和儿你的剑舞。”顾贤眼中一亮,对着付东楼点点头,又说了初见时赞过付东楼的那句话,“你很好。”
本来打算看热闹的诸人此时讪讪不语,或是稀稀落落地应和着顾贤的称赞或是只提柏钧和的剑舞不提付东楼,场面顿时有些尴尬。最后还是直脾气的千牛卫大将军解了围:“王爷好福气啊,咱们未来的瑞王卿不仅模样俊俏还文绉绉的,这诗我喜欢!”
柏钧和接过付东楼的字仔细端详着沉默不语,众人对他的淡漠习以为常也乐得他不再提付东楼。正当大家说着要行下一个酒令的时候,付东楼突然开口道:“浣花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直直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柏钧和拿不准付东楼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透过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只是在出神。那人梦呓一般吟诵出的诗句好似一记重锤砸在自己心口上,让在场所有人瞬时间鸦雀无声。一时间,柏钧和惊觉,那双晶莹的蓝色眸子洞穿了他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想法……
“长安……”
好像刚回过神一般,付东楼甩了甩头,收回了黏在柏钧和身上的视线,对顾贤躬身一礼道:“殿下,我不胜酒力想暂时退席去散散。”
“去吧。”
“付公子对此处不熟,本王陪付公子同去。”第一次,孝顺的柏钧和把顾贤完全抛在了脑后,也不管如此做是否得体,抢了两步上去隔开了欲跟着付东楼的风花雪月四人自顾自地带着付东楼退了席。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顾贤勾了勾唇,对众人道:“席纠呢,下一个酒令该是什么了,咱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柏钧和在前面自顾自走着,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付东楼在后面跟着,也没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了别苑的后花园。
王爷和自家少爷互相看不对眼,风花雪月四个心知肚明,王爷上来要带人走的时候他们也犹豫过是不是要硬跟上去,最后还是花院把几个人拦了下来,说是让主子和王爷单独相处下也好,指不定误会就解开了呢。
如果付东楼是个女的,四人可能还要考虑下名节什么的,现在完全没必要。
于是等付东楼回过神来的时候没见到身边的四个鬼精灵,满眼都是柏钧和挺拔英武的背影。
“呃……王爷,你有看到我身边那四个……”
“嗯,都挺漂亮的,怎么了……”
柏钧和原就与付东楼没什么好说的,带着付东楼逛别苑纯属是头脑一热,等真正带人离了席柏钧和才发现自己的决定有多无趣。
付东楼在柏钧和心目中原只是一个贪图钱财目光短浅的蠢货,可他今天三篇诗词着实出乎柏钧和的意料,柏钧和心中的付东楼怎可能有这份才情。
自己是带兵之人人所共知,莫不是付东楼早有准备想要投自己所好?
柏钧和边走边琢磨着,眉头越蹙越紧……
“啊?漂亮?”话题怎么就转到这来了,付东楼一头雾水。
“你倒是手脚麻利,一发现和我不投脾气就找了这么几个俊俏可心的,还总想着青楼楚馆的妓子,你究竟当我这个王爷是……”猛地截住了话头,柏钧和看着手足无措孤零零一人的付东楼立时意识到自己想差了。
揉揉太阳穴,柏钧和就奇怪了为什么每次遇到付东楼他的情绪都不太正常。出口的话活像是吃醋一般……柏钧和冷冷看了付东楼一眼,希望对方别自作多情。
“我是说,他们四个去哪了……”
果真是误会了。柏钧和咳嗽一声,依旧是板着脸:“本王不喜身边仆从环绕便没让他们跟着,怎么,你还离不了人伺候?”
付东楼看了两圈一个人影,猜想那四个定是想让自己与柏钧和独处才没跟来。再者这里是王府别苑,安保都是一流的,也不会出什么事,便也放心了。
定下心来,柏钧和话里话外的轻蔑不屑与讥讽让付东楼立时气闷。对上柏钧和凭借身高优势睨着他的眸子,付东楼坐到凉亭里抱着胳膊一哂:“他们四个是挺漂亮,还各有所长甚是贴心,怎么,王爷嫉妒了?要不我去物色几个好的来送给王爷?毕竟将来我们也是两口子,我若是藏私倒显得不够意思了。”
“放肆,如此举止轻浮不知廉耻,你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资格进王府。”柏钧和将手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右手腕,抑制着自己打人的冲动。不过是第三次见面,眼前这人总能勾起自己的火,当真是孽缘!刚刚在席上觉得他是懂自己的那种感觉,一定是错觉!
“我不知廉耻?哼。”付东楼偏过头挑了下唇角,“我不过是夸我的侍从贴心,王爷想到哪去了?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是淫所见皆淫,不过是相由心生罢了,可见王爷心中龌龊,把别人也想脏了。”
“巧言令色。”付东楼一番说辞没让柏钧和恼怒却让自己更不受柏钧和待见。如此逞口舌之利的,在柏钧和心中只有两种人——内宅妇人和朝堂上那些说空话不干事的。
“既然你与那四人是清白的,不如将那四人送与本王如何?”
“他们四个具是自由之身,并非物件,岂能随意送来送去。”付东楼也不管柏钧和,自己踱到亭子里坐了靠着亭柱道,“王爷莫不是吃醋了?”
付东楼懒散嘲弄的神态好似一只高傲的猫,柏钧和莫名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被那猫的尾巴尖扫了一下似的。
“本王早说过了,你不配。”
“呵呵,王爷放心,我现在还没本事抗旨,只能老老实实嫁给你。既然是嫁给你了,没和离之前也不会再去找什么别人,不为别的也要想想我的小命吧。至于配不配……”付东楼打量柏钧和几眼,“王爷也就是长相出挑罢了,剩下的,我也没觉得王爷配得上我呢。”
读书人骨子里的清高与自负发挥到极致,付东楼根本没考虑自己是否得罪得起瑞王爷,与那日柏钧和所言相差无几的话脱口而出,见柏钧和脸色立时又阴沉几分,只觉得心中爽快。
细长的黛眉微微挑起,蓝宝石一样的眸子在日光的映衬下透出别样的光彩,白润细腻的肌肤毫无瑕疵,两片红嫩的唇瓣开开合合隐约间可见那条刻薄的舌头。柏钧和说不清楚自己是被气懵了还是别的什么的,付东楼这副嗔怒的形容落在他眼里反而带上了魅惑的味道,尤其是话说完那微微一抬的尖翘下颌,竟像是挑逗一般。
方才席上听到那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时的悸动再次袭上心头,柏钧和向来沉静深邃的眸子一时间迷离起来寻不到焦距。
那一年似乎也是这样的春光这样的午后,桃花落了满地,风中传来淡淡甜蜜的香气……
“贤儿,我们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可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我居然可以真的得到你……”
父王似乎是从后面搂着父卿,就在这个亭子里,父卿靠在父王的怀里……
“可不是,白驹过隙,仿佛上一刻我还挥着鞭子说你配不上我呢……”
凤眸上挑,话音儿里带着小小的骄矜,妩媚而温柔,父卿对着别人的时候从没有过那副样子……然后……然后父王是怎么做的……
似乎是……
爽劲儿过去了人也冷静了几分,付东楼心中不由的后怕起来:这可是封建社会,谁跟他讲人权啊,王爷要是火大了,没准能把他弄死在这亭子里,最后再说他失足落水什么的,喊冤都没处喊……
正嘀咕呢,柏钧和就凑了上来。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阳光在付东楼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柏钧和左手撑着凉亭的柱子缓缓俯下身来右手挑起付东楼的下颌,失了神的眼眸并未看到付东楼的惊慌,只将自己颜色浅淡的薄唇贴上了付东楼微张的暖红。
软软的,暖暖的,麻酥酥的……父王当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感受……
“嘶……你好大的胆子!”这小子竟然敢咬本王!柏钧和唇上一痛猛地抬起身子,口中弥散开一股子铁锈味,右手反射性地高高扬起却在对上付东楼愤怒的目光之后迟迟没有落下来。
卧槽,被狗咬了!死死瞪着某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付东楼抚上自己的嘴唇心道亏大了,两辈子的初吻居然被他夺走了!你他妈不是特嫌弃爷吗,现在这副发春的德行是闹哪样!
付东楼脸红了,气的。
柏钧和脸更红,狠狠把高举的手放了下来。意识到刚才的失态,柏钧和直想抽自己一耳光。居然对这个人动了旖旎心思,难道真像父卿说的自己需要找个人泻泻火?
不行,还没找到他。那个人清俊高雅如空谷幽兰,万一他知道我找了通房什么的,他会不会嫌弃我……
眼前浮现出桃树下那道俊逸出尘的身影,思绪还未飘远,唇上残存的温热便将柏钧和拉回了现实,紧接着便被绝望吞噬……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他,没可能了不是吗……况且……我很快就要大婚了啊……
即便是手握天下权柄的人,也一样有求不得的东西……或人……
那人定然也是能懂我的,只是我得不到罢了……缘分二字,可遇不可求啊……
柏钧和收回右手死死握住转过身背对着付东楼深吸几口气平复着心绪。曾几何时,自己那么羡慕父王,希望将来自己的王卿能如父卿一般俊美能干。自己也会像父王对父卿一般专一,两个人一起开心顺遂一辈子。可这么多年了……那个人……该是死心的时候了……
“你……不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吧?我和你梦中情人很像?那可真是不幸啊。”不然怎么解释这货突然发春?付东楼一摊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柏钧和闻言倏的回过身,平静中带了威压的目光骇得付东楼脖子一缩,好像猛虎盯上了兔子。
“我就是随便一说,别认真,别认真。”
柏钧和沉默了半晌,送了付东楼俩字:“蠢货。”
“卧槽,老子哪蠢了?!”付东楼直接蹦了起来,他今天在宴席上表现的不好么!自己都觉得自己威风八面抖三抖了好么!震得那群说闲话的公卿哑口无言了好么!哪就跟蠢货挂上钩了!你他妈嫌弃老子蠢那怎么还亲老子!人渣!
“你给本公子说说什么叫不蠢?一天到晚说话皮里阳秋,肠子拐十八道弯才是聪明人是不是?天天算计来算计去斗得你死我活才机灵是不是?真不嫌累!告诉你,你们那些乱七八糟事本公子是懒得掺和,不是不懂!”本公子倒背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你们那些阴谋伎俩还真以为本公子一点都看不出?
“举个例子吧,前两天我爹府里的贼是你派去的吧?八成是为了搜什么机密的东西吧?”付东楼伸手推了柏钧和一把,“你觉得我蠢,我还觉得你蠢呢。哪朝哪代像你这样握着大半个国家兵权的王爷不是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的,那些个嚣张的哪个有好下场了?你是真想篡位还是活腻了啊,相府你也敢光天化日之下去搜,哪怕是皇上交代你办的,你就不怕他卸磨杀驴猜忌你?我告诉你,当皇上的疑心病可是很重的。本公子都看不上你们这点手腕,你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你才蠢!有这闲工夫,本公子更喜欢寄情于琴棋书画,也好过自己找死!”
柏钧和错愕地看着叉腰大骂的付东楼,一张玉面此刻红扑扑的好像石榴一般,引得人想凑上去咬一口尝尝那酸甜的汁液。
柏钧和清了清嗓子别开眼,“翟夕教了你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本王可以肯定你是的他真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