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东楼见顾贤没答话,心下焦急,进而道:“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这些并无佐证很难取信于人,殿下可以先给我几个木匠、烧瓷匠人与铁匠,我一一做来成品给殿下看就是。”
“不必,孤信你。”顾贤抬起头,和煦的笑容带着安抚的意味,“瑞王府也有自己的产业,其间不乏布庄窑窖,只是打造兵刃之事需走兵部和工部的门路,若你只是先做一两把样品,倒是可以用羽林军的铸造作坊。若是真能铸出神兵,让卓成为你向朝廷请功也不难。”
“多谢殿下。”付东楼大喜过望,对着顾贤一揖到底。
风花雪月四人亦是为主子高兴,只不过他们想的是,主子不受王爷待见不怕,总归公爹是向着主子的。
顾贤发话了柏钧和也不再多言,只在顾贤身边垂首侍立,却被顾贤打趣道:“你整日盼着的不就是找个有本事的王卿,如今人家跟你露了一二你倒挑眼了。若是楼儿所言不虚,他的才华可远在为父之上。须知能带兵者易得,能为相者也易得,而真正能使一个国家立于不败之地的,却是那些超凡的学者。无论他们是孔孟一般的圣人还是鲁班那样的神匠,都是福及子孙的稀世之宝。”
“父卿教训的是,儿子省得了。”
看看人家这觉悟,这番话简而言之不就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嘛。付东楼自发地把顾贤的话升华了,万分得瑟地迎上柏钧和复杂的目光。看吧,你爹是向着我的,嘿嘿。
“此事还需容后细细商议,你今日来不是为了过问名礼的吗?说起这个来有件事孤还不得不提。”顾贤指了指付东楼束在脑后的辫发,“虽说二十岁才该行冠礼,可眼见你就要成婚了,大婚时候定是要用冠的,十六岁提前行冠礼也不是不可。付相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左右孤现下是个闲人,少不得要替你操持一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章
秦瑶以出众的舞技深得前朝贵妃杨氏赏识,杨氏深恨末帝李亨逼迫玄宗退位,是以临终之前将传国玉玺的秘密告知秦瑶,让其带着寻找玉玺的信物出逃。现在秦瑶死了,这个信物就落到了付东楼手里。可是他不是失忆了吗?难道旁的都忘了却还记着传国玉玺的事?父卿又是怎么得知这些事情的?
柏钧和低头思索着,完全忽视了马车另一侧付东楼嫌弃的眼神。
抱大腿成功是好事,外带着有人给自己张罗着冠礼也是好事,可为什么好心情总是要被这个家伙破坏掉啊。爷又不是个丫头片子,用得着你送我吗?再说了,你不是带着马出来的吗,为什么还要跟爷挤马车,你出去骑马不行啊。
凌厉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冷硬的面部线条,生就一副薄情相。付东楼的目光在柏钧和脸上转了三圈,无奈感叹:偏偏越是这种人长得就越帅,造孽啊!
“那架纺纱机真的是你造出来的?”
要说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对盘呢,冷不丁说句话都能犯了对方的忌讳。
“废话,不是我造的还能是你造的啊。”付东楼送了柏钧和一个白眼,“别人娶媳妇都希望媳妇漂亮又能干,你倒好,我无能的时候你嫌弃我,我现在告诉你我有本事了你还挑三挑四看我不顺眼,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蛇精病!
“我朝的将作大匠公输哲是鲁班的后人,这些年他也曾投入不少精力去改良农具和纺织用具,可也未能造出如你这个这般……说句惊世骇俗也不为过的纺纱机。”柏钧和盯着付东楼的眼睛,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上眼神里寻什么破绽,“你我定亲之前锦官城里的王公贵族高官显贵哪个不知道宰相的私生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是个草包,你不觉得现在的你与传闻相差太多了吗?我看你根本不像是失忆了,倒像是换了个人。”
心口瞬间泛起一阵麻木冰冷的感觉,付东楼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道:“我只不过是长得出挑一点就连累得母亲连个名分都弄不到,我若是再有才名,嫡母焉能容我活到现在,更不可能与王爷定亲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也不是事事都能顺从自己的心意,王爷身在朝堂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那啥曲氏,爷觉得拿你当挡箭牌挺好……
“纵使大楚的律法允许,可天底下男人能明媒正娶与男人成婚的,也只有我大楚的瑞王府罢了。因着父王父卿在朝中威望甚高,旁人自是不敢非议,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或者自己的子侄嫁或娶另一个男人。你倒是从不排斥。”如果自家不是地位尊贵无匹的瑞王府,只怕付泽凯那老婆还巴不得付东楼嫁给一个男人遭人唾骂吧。柏钧和有时候也庆幸自己是瑞王,虽然不能有子嗣,可也少了不少后院纷争,家里能清净不少。
“卧槽,老子不排斥嫁给男人是因为老子本身就喜欢男人,你以为老子是非要占你们王府的便宜啊,哎呦。”付东楼一怒之下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车里,脑袋正撞上车梁又坐了回去。不过这会付东楼顾不上疼,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柏钧和继续骂道,“我嫁进王府是你爹去跟皇上求的圣旨,不是我上赶着凑上去的,别总觉得是我赖上你了。既然你都要娶我了,我沾你点光干点对我有益又不损害你的事怎么了?瞧你这股子小气劲儿,真不像个男人!”
付东楼这一通吼把柏钧和吼愣了。似乎……真的是自己太斤斤计较了……他确实也没干什么过分的事……
“你说你本来就喜欢男人?”这太出乎柏钧和意料了。就算自己是注定只能娶一个男人的瑞王,柏钧和也没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喜欢男人的,只不过喜欢的人恰好是个男人而已。
霎时间脸颊上烧起两团火似的,付东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避开柏钧和探究的目光,“是又如何,这对你来说不是挺好吗?我要是喜欢女人你才该头疼吧。”
意识到自己小媳妇似的可怜语气,付东楼被自己恶心的一阵恶寒。
一种淡淡的欣喜在心底蔓延开,柏钧和不知道这种欣喜从何而来,嘴上仍是不饶人道:“这么说还是你运气好,歪打误撞捡了这门亲事,否则你想找个男人名正言顺的成亲还真难。”
“谁稀罕。爷我又不是不会赚钱的,等爷发达了在家里养上几个得眼缘的男人又如何,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哦?那你的两个小厮是不是就很得你眼缘啊?”
呦,这拐了三道弯的语调怎么这么酸啊。付东楼下意识地捂了腮帮子,那股子牙疼劲儿还没酝酿出来,就被柏钧和阴冷的目光盯得打了个寒战。
“你这人怎么这么龌龊啊,风泱和雪襟才多大,他们还是小孩儿呢,我可是拿他们当弟弟看的。”付东楼不自觉地拔高了嗓门给自己壮胆,“倒是你,堂堂王爷,身边莺莺燕燕不少吧,就算不能找女人,美貌的小厮仆从也少不了。你都二十了,还不定沾染过多少人了呢。”你那黄瓜只不定有多脏呢!
“本王向来洁身自好,你道人人都像你一般满脑子荒淫念头吗?”
“你都二十了还是个处?”水蓝的眼睛瞪得溜圆,接近着付东楼猥琐的眼神就瞄上了瑞王爷某一重点部位,“一个王爷到二十还是处……莫非是不行?”某人显然是忘记了自己上辈子都二十二了还是个处的事实。
马车里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连带着外面骑着马的风花雪月四个都冻得肝儿颤。
我的妈诶,主子你说王爷不行,你这不是作死吗!四个人都后悔出门的时候骑马了,早知道都坐在马车里陪着主子,就算挤一点,好歹也能看着点主子。最不济,主子真把王爷惹火了,还能救主子一把,现在真是啥都来不及了……
“本王行不行,等到大婚你就知道了。”
这是个王爷该说的话吗!柏钧和话出口就悔得想咬舌头。可说都说了,事关男人的尊严,柏钧和干脆豁出去了,学着羽林军里那些老兵痞找补了一句自以为更荤的:“皇宫大内调(教人的手段可是不少,你要不要挨个试一遍?”
卧槽,这小子是个虐待狂!老天爷,我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不就是学习成绩好了点吗,你他妈就这么玩我!
“那个……”付东楼实在不想看柏钧和的阎王脸,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商量道,“我身子不好,稍微一折腾就没命了,估计你玩不尽兴的。你说一个王爷刚成婚就把老婆折腾死了名声也不好听不是……咱俩这婚约,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成功吓唬住了那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柏钧和有一丝丝得意,心下舒坦了许多,重新戴回了那张高高在上波澜不惊的面皮,淡定且坚定地回了三个字:“你做梦。”
“我跟你说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天文历法、农业水利、经史子集、武器制造……你要是把我弄死绝对是大楚的损失。我就想凭本事赚点钱安安稳稳过日子,时不时办个诗会认识几个风流才子什么的,真没别的追求。只要你放过我,我一定给你卖命帮你灭了北燕行不行。”这小子是王爷啊,还是手里有兵权的王爷。小爷我是个文弱书生,想跑都跑不掉啊!妈的,同性恋就这么悲剧吗?好容易可以名正言顺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了,结果摊上这么个变态,我还没得选!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呦!
付学霸,无数个被你的光芒烧成灰的学渣表示强势围观。
“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些本事?”总算扯回正题了。柏钧和揉揉太阳穴,他特意说要送付东楼回来可不是为了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差点把正事忘了。
咱能不神转折吗?付东楼要崩溃了。
“我看的书多,自学……”
话未说完,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那笛子音色清亮如凤凰于山涧啼鸣,曲调婉转如美人吴侬软语的低诉。
付东楼的注意力瞬时间转到了笛子上,还没等赞一声好,就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柏钧和居然已经到了车外。
大哥,车没停啊,你这是玩特技跳车吗!你要是在我马车上受了伤,王太卿会不会活吃了我啊!
柏钧和这么一蹿把车夫也吓了一跳,立时停住了马车。付东楼赶忙掀开帘子往外看,就见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瞧着柏钧和与吹笛子的人。
“居然是你!”
那人修长的身子立在路边的桃树下,零落的桃花瓣落了满身。他身着破布片拼凑成的百家衣,头发拿个布条随便一系垂在身后,不是翟夕是谁。
手中的笛子还贴在嘴边但笛声已然终止,翟夕显然也是被突然出现的柏钧和吓了一跳。
“是……是我啊……”街边吹笛子犯了王法吗?王爷您这表情这眼神吓坏下官了好么!
“你这曲子跟谁学的?”柏钧和上前一把握住翟夕的手腕仔细打量着那管笛子。
那年听到这个曲子,他是背对着我的,看不到他手中的笛子是什么样子。可这音色总是没错的,如此清灵的笛音,这些年再未听到过,应当就是这把笛子。
“你这笛子又是哪来的?”
“这笛子是我的啊,这曲子是我自己写的不是跟人学的。”手腕子被捏的生疼,好在翟夕也是练家子,武功上虽未必能强过柏钧和,但挣开他还是不难的。
甩了甩多了道红痕的手腕,翟夕没好气地问道:“王爷,您今儿个是怎么了?”
“这曲子你可还教过谁?”柏钧和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急切与惶恐。
“没啊……我随便写的,自己吹来玩的,从没教过谁。我师父最讨厌我弄丝竹管弦之类的,说是靡靡之音玩物丧志,我若是走哪吹哪还满处教别人,被师父知道肯定没好。”
翟夕见柏钧和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禁头皮发麻,正想说什么,柏钧和却突然转身直奔他的坐骑白玉骢,翻身而上打马离去。
付师弟看看翟师兄,翟师兄看看付师弟……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柏钧和择偶的悲剧根源在于他有一个太过完美的父卿。
顾贤这人,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要家世有家世,没嫁给先代瑞王柏熠之前人称江左玉郎。哪怕是现在顾贤半隐退了,那在朝中提起来也是能让大殿颤三颤皇上让三分的人物。
柏钧和自认文采武功谋略皆不在他父王之下,怎么也该找一个顾贤似的人物当王卿吧。即便江左玉郎只有一个,那也要半斤八两才是。
更不要说当初柏熠与顾贤的相遇,那真是沙场之上风云际会。时有一万燕军在后穷追猛打,前面是滚滚长江天堑,就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柏熠遇到了在江边煮茶的顾贤,然后顾贤愣是带着柏熠全须全尾地撤了,吓得燕军以为白日见鬼了。
这等要诗意有诗意要血气有血气的相逢,岂是一道赐婚圣旨可比的,小时候的柏钧和对这场相遇无比向往。就是在这种向往中,柏钧和迎来了自己的初恋。
那一年瑞王爷柏钧和还是瑞王世子,他的两个爹正在王府的花园里卿卿我我,小柏钧和淘气爬上了花园里最高的一棵树,靠在树梢上晒太阳。
暖融融的日光晒得人犯迷糊,就在柏钧和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清灵的笛声传了过来,立时驱散了柏钧和的困意。
循声望去,只见王府院墙外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位少年,零落的桃花瓣洒满少年的肩头。春风轻轻带起少年的衣带,纤细高挑的身姿恍如飘然欲去的谪仙。
柏钧和觉得那一刻的阳光格外晃眼,让他看不清那少年。从树上下来,柏钧和运起了刚学出点样子的轻功往外跑。虽然没看到少年的脸,但他就觉得那一定是个俊雅温润的人,否则便吹不出如此高洁出尘的笛子。
可等他来到树下的时候,少年已经不见了。柏钧和在享受了梦幻初见的同时第一次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惆怅。
此后多年,柏钧和一直试图找到这个少年,可当时留下的线索太少了,这个人只能留在心底。慢慢的,这个少年便与他父卿的形象模糊在了一起,在柏钧和心中占据了旁人无可取代的特殊位置。
今天翟夕再次吹奏这首曲子,无疑是一锤子粉碎了柏钧和珍视多年的一抹青涩记忆。柏钧和宁愿相信燕军兵临城下大楚要亡国了,也不愿意相信当初那个少年就是翟夕。
大楚最不着调的官员,整天顶着鸡窝脑袋穿着奇装异服的翟夕,和谪仙出尘飘逸等等词儿真的是一点都沾不上边啊!
如果当初那个人是翟夕,柏钧和想,那还不如让他娶付东楼,最起码付东楼那张脸也算是倾城之美。
哎,谁人没年轻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