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不适合在朝堂宫廷之中尔虞我诈。我曾经希望搅黄这桩婚事送他离开,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柏钧和坐直了身子正色看着翟夕的眼睛。
“因为他的才华,更因为王爷与王太卿殿下的胸襟。”毫不避忌地迎上柏钧和的目光,翟夕坦荡坚定,“师父向王太卿殿下保媒的时候,我与付东楼的关系便不再是秘密了。我师父与皇上有半师的情分在,王府与我师父之间……总之殿下让我去教东楼既是试探也是指路,这个我懂。”
“我胸无大志,此生唯一的牵挂王爷也当知道,只有这天下太平了我和他才真正有可能获得自由。东楼改造的那架纺纱机王太卿殿下给我看过了,若是殿下将那台织机留给王府的产业自己用,对王府有多大好处不言而喻,可殿下与王爷都未有藏私之意,虽未正式在朝堂上说,却愿意通过我的手推广到整个大楚,殿下与王爷的胸襟可见一斑。大楚若能富足,扫平北方自是指日可待。再者那日王爷明着是搜了相府,可其中是有隐情的吧。我虽不知道王爷所为何事,可看后来几日皇上对宰相的态度就知道王爷是帮了宰相一把。可见王爷心中以大楚为重,并非一味只知争权夺利之人。”
“在我看来,以东楼的性情身份,也只有王爷与王太卿殿下能给他一个一展所长的舞台,若是让他出仕,他胡人的血统必然会使他受到排挤,而皇上……”翟夕摇摇头,“此处只有王爷与我,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心胸远不如王爷,东楼若如我一般进了工部或是别的衙门,皇上用他的本事,却更会防着他太有本事,更遑论他还有一个百官之首的宰相爹。”
“没想到本王能得翟大人如此高看。”柏钧和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正因为王爷如此出色,忌惮王爷的人才会那么多啊。”翟夕一笑:“您也许对东楼并无夫妻之间的那种喜欢,但您绝对是个明白人,您会给东楼所有瑞王卿该有的尊重与权力。而您与王太卿殿下的眼界也定不止于权柄子嗣,若有一日能成千秋霸业,凭东楼的才华与功劳,向来不做刻薄寡恩过河拆桥之事的王爷也必定不会为难他吧。”
“再说句不该由我这个外人说的话,由那日赏春宴上的诗词看,东楼他,是一个能读懂殿下理想与抱负的人,不是吗?西北望长安……”翟夕微微一笑,“长安……”
柏钧和神色一滞,站起身在屋中走了两步,唇角微扬:“让你这么一说,就算本王想把他如何却也不能够了,否则岂不是刻薄寡恩过河拆桥的小人。”
“王爷须知,我翟夕虽无留侯武侯一般的才干,却也只选择能给天下真正带来太平的人。我现在向着王爷,不代表我会一直向着王爷。”翟夕站起身拱手,“时候不早,在下也该走了。”
“慢。”
“王爷还有何指教?”
“你今日之言,虽有真心,却依旧有不实之处。”
翟夕张口想辩解,却被柏钧和一摆手制止了:“你若痛快地交了底,本王倒不敢用你了。”
翟夕哭笑不得,却又听柏钧和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继续说道:“本王寻了一个极有灵性的木匠学徒就在楼下,你代本王送过去给付东楼打个下手,本王就不亲自去了。”
话一说完柏钧和倒比翟夕先走一步。
翟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自打接收了柏钧和送来的人,付东楼心里没着没落浑身不得劲儿。柏钧和要是一直来硬的,只要不要付东楼的小命,付东楼都不害怕。冷不丁瑞王爷来了一招软的,付东楼全然不知该如何还手。
没穿越之前的付东楼整日里跟书本打交道的时间多过和人打交道,倒不是说他不会与人相处,只是经验上肯定不足,更不要说对上柏钧和这种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纯属白给。
“你说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柏钧和送来的这个小学徒和风泱雪襟差不多大,模样也算周正。在被柏钧和误会过与小厮纠缠不清之后,付东楼再迟钝,看到这个小学徒也知道柏钧和这是变相的道歉,只不过他完全无法接受柏钧和也会道歉这个事实……
扒拉开付东楼抓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风泱无视了抽风的主子,默默带了已经被改名叫做霜衣的小学徒下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王爷不计较,主子的未来也许没那么难过……只可怜了霜衣,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不受主子待见,还没见过主子对谁这么冷淡呢。
接二连三的和王爷吵架使得付东楼又怀疑起风泱来——这小子有没有说实话啊,说什么原来的付东楼与我现在性情一样,难道原来的付东楼也是个见了王爷干大喊大叫说王爷狗都不如的人?封建社会能教育出这种奇葩?
不过这个怀疑也没存在多久,当付东楼从风泱和翟夕处得知原主是个能把宰相打出门的人之后,付学霸默默蹲墙角去了。
要不要跟柏钧和道歉这事儿让付东楼很纠结。自己不是全然没错,可去道歉又有些不甘心,犹豫再三左拖右拖,倒把他那个只闻名未见面的师父给拖来了。
木炎也是才回成都。不知他和皇帝怎么说的,江宁的事最后被认为是北燕惹的祸。出事当天北燕军队佯攻江宁,守军自然都被调到长江沿线去了,这才让早就埋伏好的北燕军队得了手。至于袭击府衙,对外说的是北燕想偷取江宁府衙里的布防图以及一些文书,而柏钧昊得到的交代是北燕有人知道了《浮世录》。现在《浮世录》下落不明,只能说是被北燕弄走了。
皇上、王府与付泽凯要如何为《浮世录》发愁木炎可不管,他来找付东楼是以媒人的身份来过纳吉礼的,俗称文定。
问名测八字一般都是走个形式,一般人家将男女双方的八字供在祠堂里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可柏钧和是皇族,他这问名礼是要把八字送去太庙的,这么一折腾一套仪程下来花了不少时日。倒是付东楼什么都不讲究,拿了王爷的八字回来都不说送去付泽凯那供到祠堂里去,还是房伯看不下去替他跑了一趟。
付东楼接过雪襟端来的茶亲自给木炎奉上,王府送来的礼物看都没看一眼,乖乖跟木炎身边立着。
倒不是付东楼一夜之间学规矩了,实在是木炎太有范儿了。通身那气派真叫一个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就给付东楼一个感觉——师父宝相庄严,一定要供着!
木炎接过茶碗品了一品,“好茶,当年的霍山黄芽,王太卿送你的吧。”
“师父英明。”付东楼笑着应了。
木炎并不是疾言厉色的人,他与顾贤一样对付东楼很是和蔼,很有慈爱长辈的样。可不知为什么,对着让朝臣敬畏有加的顾贤付东楼能侃侃而谈,而对着木炎他倒不敢多话了。仿佛是一种身体残存的本能,能少说就少说。
话是少了但不代表心里没想法。一般说到国师,十有□□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人,当然也有不少是招摇撞骗的。可木炎不同,虽然他亦是精通易数,但真正让他闻名天下的却是他的智谋。原以为师父应该是个白衣谋士,付东楼偷偷打量木炎几番,衣服确实是白的,怎的还是个道士的感觉?
“师父不在的这段时间,王爷对你好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就跟当妈的问新嫁的闺女姑爷如何似的。
付东楼嘴角一抽,“还好。”不见面什么都好,见面就吵。
“今日师父来当这媒人可是名副其实,你这桩婚事确实是师父保的煤。”木炎放下茶碗指了指自己下首让付东楼坐下,“为师这几个弟子里,你大师兄与为师相处时间最长,你二师兄是为师一手带大的,为师对他二人都可说尽了心的。唯独对你,碍于你我身份都特殊,一直不能明着照拂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这几年王太卿都在为瑞王留意王卿人选,为师思来想去,你既是喜欢男子的,那瑞王府对你来说便是最好的归宿了。”
神马?原主就是个断袖的?不仅是断袖的还断得他师父都知道了。他师父不仅知道了还很赞成还撮合?!古人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你放心,为师之道你二师兄总是欺负你,所以并未告知他此事,此事只有为师和你大师兄知道。”
翟夕知不知道有毛线用……等和柏钧和结婚了,连大楚带北燕都该知道我是断袖了,不是也是了……能如此光明正大地断袖,能算运气好么?付东楼心里干笑两声。
“师父处处替徒弟着想真真是徒弟的福气。原该是徒弟去给您请安的,现在却劳烦师父跑一趟,徒弟我真是……”
木炎摆摆手,“你这么说就是怨师父了。本来你赐婚的圣旨一到师父就想出面替你操持婚礼的,你与宰相并无多深的父子之情为师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为师俗务缠身还去了趟江宁,如今才闲下来,也是时候该把你我的师徒关系公之于众了。等你与柏钧和正式成婚,为师自有一份嫁妆给你。”
明明是好事,为什么感觉那么别扭呢……罢了,嫁妆都是钱啊,谁会和钱过不去。
“王太卿与为师商议三日之后为你行冠礼,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比如说谁来做正宾、赞者、有司?”
能体验一次原汁原味的冠礼付东楼自然开心,正宾赞者都是谁他还真没考虑过。正宾定然是长辈,有身份的人家都不会是冠者的父母亲自来做,均是请德高望重颇有贤明的人来。付东楼虽不像自己的前任那样讨厌付泽凯,但自己进了相府备受冷遇差点没命与付泽凯有莫大干系,是以说心中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正宾只要不是付泽凯,是谁付东楼并不很在乎。
倒是这个赞者,平辈中人付东楼相熟的只有翟夕,自然是翟夕最好。
“正宾与有司王太卿殿下与师父看着好就好了,只是这赞者,徒弟希望能让二师兄担当。”
木炎杏眼一瞪,“我道你会更希望让王爷来呢。王太卿和为师说,这赞者一职王爷请缨,说是凭谁来都不让。看来王爷很喜欢你。”
木炎促狭地笑看徒弟,果然小徒弟俏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们都商量好了还跟我征求什么意见,走形式也不能这么坑爹啊!虚伪的民主!
再有,您确定柏钧和喜欢我?喜欢个屁!就算他道歉了又怎么样,这也绝对算不上喜欢吧,能和平相处就不错了!
“那正宾可是师父?”
“非也,王太卿说要做你的正宾。一来你就要嫁入王府,王太卿是你公爹;二来王太卿身份贵重,能得他做正宾的也只有当年皇上的冠礼和去年王爷的冠礼罢了。”
没想到啊,王太卿会来做正宾。啧啧,别的人家都是婆媳关系如同水火,王府倒是正相反。难道这就是小受之间的惺惺相惜?
想归想,付东楼从没打算跟顾贤讨论下这个问题,谁知道王太卿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万一……呵呵……
木炎见小徒弟站在一边眼神发散,也不知道他走神走哪去了。原就听说小徒弟最近累得很,只当他是没休息好,清了清嗓子赶紧把正事说完:“原本为师与王太卿商量是让翟夕做有司的。有司应有三人,若是再挑怕只能从曲氏所出的那三个儿子里选了,只怕你不愿意。”
再不愿意见付家人,冠礼也是要在付家祠堂举行的啊。可以付二为代表的付家儿子们真没给付东楼留下什么好印象。
“师父,徒儿与付家二公子有过龃龉,现在请他来做有司怕是不太好吧……”
“中书令的大公子外放了无法出席,四公子与二公子向来亲厚,你与付二有过过节,付四自然不会对你有好感,你的顾虑为师明白。”木炎忽然笑得狡黠,“可你的身份今非昔比,让他们来做有司正是要告诉他们你的尊贵,向这些曾经欺辱你的人示威,难道感觉不好吗?”
付东楼嘴角一抽:徒弟我真没你老这份恶趣味,我也看出来了,我这个冠礼如何操持根本没我置喙的余地……
“既如此,全听师父安排便是。”
木炎沉吟片刻,爱怜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瑞王府虽是男子当家,可那到底也是王府。你心性纯良待人挚诚,进了这种大宅门难免吃亏。王爷是文武全才国之栋梁,奈何命中有早夭之相,刚好你的八字与王爷相合能化解这一劫数,这也是为什么王太卿对你另眼相看格外优待。但这种优待不能长久,你若想在王府立身还要靠自己,但凡有难处或是受了委屈定要与师父说。师父是半个化外之人,于朝中并无许多顾忌,如此一来要帮你既有方便之处又有难顾及到的地方,你要心里有数才是。”
“八字之说……柏钧和他知道吗……”木炎后面说什么付东楼都没听进去,也更没心思吐槽他与柏钧和到底是八字相合还是八字相克。一个普通人但凡有点傲气都不会愿意因为这种玄之又玄的命理之说与不喜欢的人成婚,更何况柏钧和是个王爷。
难怪他从一开始就各种看我不顺眼……
“王太卿应该与王爷说过吧。”木炎尴尬,“否则以王爷的脾气,这桩婚事未必能成。”
你是信了这个说辞才对我处处忍让的吧……心下一送却又不禁怅然,先前柏钧和的歉意似乎也变了味道。
木炎将付东楼的失落看在眼中,安慰道:“日子都是要靠自己过的。我听你二师兄说你改造了纺纱机,很得王太卿与王爷看中,这不是挺好的吗。说到这个,你一直想见的公输哲正在师父的别院中,等你大婚之后得了闲暇,师父带你去见见他。这些日子你若是想与他切磋交流可以叫你二师兄传信给师父。只有一点,这些图纸和相关的文书可谓是大楚头一等的机密要事,你一定要小心保密,这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多谢师父关心,徒弟省得了。”
木炎见付东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笑道:“文定礼虽然不多,但还要你自己查验好了清点入库,将来是留在这里还是带进王府去你自己看着办,需要人手的话只管跟师父说,师父帮你安排。再过些时日就要纳征了,凭王府现在对你的热乎劲,你还是赶紧打扫库房腾地方吧。”
“师父又取笑我。”
“主子,秦校尉说要见您。”付东楼一人在家时不喜欢被人前呼后拥地围着,木炎一来付东楼忖度着木炎定有私房话要说,是以将风花雪月几个都打发出去了。雪襟来禀报的时候付东楼还自顾自地纠结着呢,倒被雪襟吓了一跳。
秦裕一向是带着人在外边守着,从没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