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来,柏钧和简直就是柏焱心中的完美皇子,光芒万丈犹如日月,一下就把他哥那点小火苗给比没了。
天资聪颖文采出众不说,柏钧和更是练武的好料子,虽说不上是奇才天赋异禀也成不了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可作为一国元帅领兵致胜已是足足够了。
再者柏钧和的妈是丽贵妃,丽贵妃出身兰陵萧氏,这可是世族里的世族,门阀中的门阀。
先不说萧家老祖宗是汉初三杰之一的文终侯萧何,也不说南北朝时期萧家的“两朝天子,九萧宰相”,只说本朝皇族自称隋朝皇裔,隋炀帝的老婆萧皇后就是这个萧家出来的。如果不是这个时空的唐朝被安史之乱给玩完了,那有唐一代,萧家就出了十个宰相,昭明太子萧统这一支更是有“八叶宰相”之称。
相比起来,同样是世家大族,顾贤的出身就显得有些不入流了,也就只有王谢或是皇族能与萧家相提并论。
也亏了唐朝完得早柏焱当了皇上,要不柏钧昊做了大户人家的庶长子,头上没有嫡母反倒是有个出身高贵、不似嫡母胜似嫡母的庶母,怕是比这个皇长子更堵心。
柏焱一辈子没立过皇后,丽贵妃执掌后宫大权。柏钧昊虽然在生母死后就被记到了丽贵妃名下,可也早早被柏焱送出宫扔到木炎那去了。那时候的柏钧昊即便是有些自卑活得倒也自在,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当太子也没人认为他会成为太子,大家都觉得丽贵妃那个早慧的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偏偏柏焱就那么非主流,愣是把不到十三岁的柏钧和给过继了,立了长子为太子。
柏焱这一手叫朝臣十分无法理解却又不能说他胡来。汉家宗法讲究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没有皇后就没有嫡子,没有嫡子立长子很合规矩啊。而且柏焱把柏钧和过继旁支出了皇帝嫡系大宗,除非柏钧昊生不出儿子来,否则柏钧和这辈子都不会是皇位继承人。
于是乎大臣们都说柏焱太过宠爱弟弟柏熠,知道弟弟娶了男人生不出儿子来把自己最好的儿子给过继了。柏钧昊可不是这么想,他心里都快把他皇帝爹骂死了。
您这是想让我当太子吗?您这是想让我安稳坐皇位吗?您把我弟弟里面最是文武双全出身高贵的一个过继给了手握大楚一半以上兵权的瑞王做世子,您这是生怕弟弟造反手里没军队啊。与其这么干,您还不如直接把皇位给弟弟算了!您简直他妈的是在逗我!
这种情形下,柏钧昊半辈子都不得不玩一种叫牵制与平衡的权力游戏。木炎不问朝政也未正式收柏钧昊为徒自然不算,正经给柏钧昊教过书的定国公中书令付泽凯便成了柏钧昊制衡瑞王府的重要棋子。
但是作为顾命大臣又是开国功臣还是百官之首的付泽凯同样不是安全牌。付泽凯是不会篡位,可他能把皇上架空啊?每次付泽凯与柏钧昊意见相左的时候柏钧昊都要想想到底这件事是真的中书令占理还是中书令别有所图,这时候又不得不拿瑞王府来牵制付泽凯。柏钧昊深深觉得自己太累了。
累归累,一直这么下去日子也不是没法过,可坏就坏在柏钧昊一时天真同意了顾贤的提议让柏钧和娶付东楼了。
对于这个很喜欢和自己撒娇的弟弟,柏钧昊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复杂。既要用着又要防着同时心里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渴望,想和弟弟真正兄友弟恭。付东楼高不成低不就的出身让柏钧昊看到了狠狠打击弟弟并且彻底断绝他皇位之路的可能。
当时他也不是没考虑过付泽凯的态度会不会变化。若是付东楼得付泽凯宠爱,那儿子被迫嫁给男人肯定会让付泽凯怨恨瑞王府;若是付东楼根本不得宠,一个外室子还能让付泽凯舍弃自身权位甚至全家老少的性命帮瑞王府造反不成?只看付东楼的妈到死都是个外室就能明白,付东楼是不受宠的。
可《浮世录》一出情形都变了。这东西给了中书令架空皇帝的机会,也给了王府将势力蔓延到文臣中的机会。事出江宁,如果付泽凯和柏钧和俩人都发现他们无论是谁都无法独自占有《浮世录》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合作呢?
柏钧昊深患被害妄想症多年,此刻不可抑制地脑补了。尤其是木炎回来之后说这东西他也没找到,柏钧昊愈发觉得相府和王府有鬼。可还有一点柏钧昊想不通,如果付泽凯帮王府造反能得什么好处?封为异姓王?除此之外和现在也没什么变化嘛。老百姓还说无利不早起呢,造反的收益太低谁干啊。
就在这时候,工部的秘密作坊失窃了。柏钧昊知道这个作坊是朝廷研究新军械新农具的,可却不知道现在又多了个纺纱机,这纺纱机还是付东楼造的。下面官员来报时,柏钧昊的脑袋瞬间炸开了。
瑞王卿是个贪财无知的蠢货还是一个惊才绝艳的能人,这可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柏钧昊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来了一出荒唐的封侯戏码,端看付泽凯与瑞王府如何反应,可是那结果……
一直以来被自己自认为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两股势力开始合作了,柏钧昊觉得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已经变成刀山火海了……
这还不算,冠礼第二天,柏钧和就在朝堂上把《浮世录》这事儿给抖了出来,而且将其底细说得一清二楚。当官久了哪个真正干净,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心理素质差的几个差点没捯上来气抽过去。
还没等柏钧昊出面安抚群臣,柏钧和就又下跪又磕头,求着皇上宣布《浮世录》是废纸,其上任何记载都不得成为官员定罪的依据。还要求全国范围内大肆搜查此物,一旦发现立刻焚毁,谁敢看一个字杀全家。
这让柏钧昊说啥?说不同意,满朝文武还不要把皇上骂死。说同意,怎么好人都让柏钧和当了,还要他这个皇上做啥。偏偏这时候付泽凯还出班复议,柏钧昊登时眼前发黑恨不得抄起御案上的砚台扔下去,付泽凯和柏钧和砸死一个是一个,一块砸死更好。
柏钧和原也没想这么干,这么欺负皇上对大楚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还没打算起兵造反登基称帝呢,总还是要给他哥面子的,可谁让他哥在冠礼上欺负他媳妇呢。别说什么爱媳妇爱得深沉,跟那没关系,你那么算计老子媳妇就是不给老子脸面。在弟媳妇的冠礼上欺负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弟媳妇,人干事儿?不干人事儿还想叫老子给你留面子?你当瑞王爷是泥胎啊!泥胎还有三分气性呢!
瑞王爷在朝堂上出气了,皇上可是气死了。干脆下旨,接下来的七天早朝全免了,理由:朕病了!是以柏钧和有时间带付东楼出城骑马压根就不是休沐。
放在以前,若是王府干了什么让皇上不痛快的事,付泽凯总要进宫去看看。这次也不是没去,说到底付泽凯还是不希望大楚内乱,瑞王爷最好一辈子都是瑞王爷,所以付泽凯照旧进宫了。可皇上不这么认为,直接给付泽凯吃了闭门羹。付泽凯除了叹气还能干啥?心里少不得骂两句皇上缺心眼。
这要是换了别人,被皇上三天两头猜忌加算计的,只怕早就去抱王府的大粗腿了,相爷我到现在还一颗红心向着您,我容易么我!在顾贤和柏钧和手底下干活可真是比在您手底下舒心多了。
倒是太后知道这事儿特意把柏钧和叫进宫骂了一顿。瑞王爷和娘不亲,太后骂着他听着,太后打他他挨着。反正太后骂两句什么用也不管,太后的小拳头打他跟挠痒痒似的,一张冰块脸从头板到尾,末了还来了一句:谁也不许欺负我媳妇。
继皇帝之后,太后差点也壮烈了。
太后去看望皇上的时候真是落难的娘见着落难的儿子,苦到一块儿去了,娘儿两个差点抱头痛哭。不知道的见了这场面,还当皇上是太后亲儿子呢。其实柏钧昊也这么想,丽贵妃要是他亲妈,现在这些烂事儿至少能没一半。
柏钧昊来过这么一手之后,全大楚带着北燕都知道未来的瑞王卿是个才子了。付东楼之前还想低调,现在完全没必要了。
辞侯爵这事儿让柏钧昊重新认识了付东楼,可也就当他是个清高有骨气的小才子。直到顾贤这块老姜带着他的准儿媳又狠狠捅了柏钧昊一刀,皇上才知道什么叫一口老血呛在胸口的感觉。
这下,装病的皇上真病了,病到在皇宫里住不下去,直接搬到青城山行宫和木炎做邻居去了。
顾贤捅皇上一刀并不是算计好的。以顾贤的辈分心计,让他为了这么件荒唐事儿去刻意设计柏钧昊实在是有些掉价,要报复有儿子出马杀伤力已经足够了。
可话说回来付东楼毕竟是得了顾贤欢心的儿媳妇,如果有现成的事茬儿送到手边,顾贤自是愿意替儿媳妇出口气的。
王爷马背上带着另一个人这可是从没见过的稀罕景儿,瑞王府门房诸人见状齐齐愣住了,直到看清楚马上的另一个人是他们王府未来的王卿才回过神来,伺候准王卿下马那叫一个殷勤周到。
柏钧和侍奉顾贤至孝,每日无论多忙,只要回府来晨昏定省都是不会少的,而且都是规规矩矩的磕头请安,绝对不含糊。今儿早出门前柏钧和自是来过的,现在带了付东楼过来却少不得再来一趟。
王府的消息素来灵通,付东楼的铺面又是锦官城内最是繁华的地段,是以柏钧和带着付东楼来给顾贤请安之前顾贤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刻顾贤正在屋里端了碗茶坐着,垂了眼眸不知正盘算什么呢,见儿子和儿媳妇来了便收了心思受了他们的礼,笑问付东楼道:“你铺子的事我听说了,闹了这么大想必你早膳也没用好,想吃什么我叫厨下给你做?”
付东楼一个现代人,对下跪磕头这事儿怎么都不适应,可柏钧和都跪了他也不能作揖了事,好在是给顾贤磕头,心理障碍还少点。现在听顾贤关心他,感叹王府情报收集速度惊人的同时也没少念顾贤的好,那点小别扭就更是烟消云散了。
“流民砸的是前院,我那后院的小楼并未殃及,早饭已然用过了,多谢殿下关心。”
顾贤提这话原本是想给儿子一个话茬儿表现一下的。儿媳妇哪知道王府的早点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就算知道也是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说,儿子开口给点几道不就是了,偏偏他那个在朝堂上把皇上大臣们玩得七荤八素的儿子木头似的杵在一边都不带抬眼的,真真没药救了。
顾贤忍着给儿子一白眼的冲动让俩人坐了奉茶。若是有父子二人之外的第三人在场,柏钧和通常是站在顾贤身边伺候的,这也是上到皇上下到朝臣对顾贤无比敬畏的原因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瑞王都在一旁恭顺地伺候着,旁人岂敢造次?可今天在这的是付东楼,柏钧和略琢磨了一下,不想付东楼不自在,也就顺着他父卿的话坐下了,还是特意让付东楼挨着顾贤下手坐,自己坐在了付东楼旁边。
顾贤瞧着这情形又不免替儿子抱屈,他儿子也不是不会疼人,就是太深沉了……
“父卿,曦瑜手下的那个掌柜的管铺子许是不错但对锦官城里的门道还是不甚清楚,不如您从手下拨一个得用的给他帮他调教调教人,等他那边上手了再召回来就是。”
柏钧和这话说得周到,既给付东楼帮了忙又不会落下插手媳妇私产的嫌疑。先不管付东楼如何想的,顾贤听了这话又对儿子生出点信心来——看来儿子的心窍还没全堵死。
“这好办,我明天派个人过去就是。楼儿你的意思呢?粮店还要继续开吗,或是换个别的买卖。”顾贤知道付东楼手里的布庄和古董铺子现在还都关张呢,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自然要开,我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岂能被人一吓唬就收手了。”付东楼说着站起来对顾贤作揖,“殿下不但没教训我与民争利还拨人手帮我,东楼感激不尽。”
“怎么会是与民争利,王府也有自己的产业,只要是做正经买卖不去囤积居奇欺行霸市便没什么不可的。封王做宰又不是不要吃饭,谁会嫌钱多呢。”顾贤摆摆手示意付东楼不必拘礼,又促狭地指了指柏钧和笑道,“一家人别说那么见外的话,只是你谢错人了。”
付东楼粉嫩的玉面倏地一红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生硬地转过头去对柏钧和迅速地说了句:“谢了。”
柏钧和:“……”
顾贤无语。真真是一对笨蛋。
气氛尴尬,付东楼赶忙转换话题:“其实我开那个酒楼也不单纯是想挣钱,还存了些别的想法,就是不太周全,还请殿下给我参谋参谋。”
顾贤现在待付东楼并不外道,也不再称孤道寡端着王太卿的款儿,付东楼今日能找顾贤出主意固然是突然决定的,可也是因着顾贤平易近人。
“你且说说看。”顾贤见付东楼问自己的主意都不带问柏钧和的,实在有些忍不了,索性点明了道,“难得你跟我贴心,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儿都跟和儿说呢。”
怎么还能扯到这上面……付东楼又不可抑制地脸红了。
柏钧和也不是真木头,听了这话亦是羞窘却也真有些吃味。本王的媳妇有什么想法都能跟父卿说凭什么不跟本王说,难道是信不过本王的能力吗?
“儿子擅武,曦瑜偏好舞文弄墨的事儿,大概是觉得这些与父卿说更好吧。”柏钧和端茶垂头脸色一沉,付东楼登时觉得背后一股凉气……
“真就像王爷说的,是些舞文弄墨的事。”你就算冻死老子,这话题也不能继续了。
付东楼提了提神对顾贤道:“分家的时候嫡母给了我一间古董铺子,因着掌柜的做买卖不地道我就把人给换了,到现在也没开张。清理库房的时候,我发现那铺子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但也不全是整器,也有不少残器需要修补。像是前朝的字画玉器之类的,若是就那么扔着着实可惜了。”
古董这东西,放在懂行的喜欢的人眼里就是宝贝,放在其余的人眼中最多就是银钱,甚至有人当古董是废品。有句话说得好,乱世藏黄金盛世兴收藏,如今大楚与北燕南北对峙早晚还要打仗,大户人家偏好存金银筑米仓多过存古玩,古董生意并不好做。曲氏当初会把古玩店给付东楼也是这个道理。
再者,曲氏很清楚自家古玩店挣钱是靠作假,那些真东西现在卖不上价,曲氏又不是什么雅人,古玩店在她心里还不如布庄粮店实惠呢,这才分给了付东楼。
“要说修补古玩,也不是找些能工巧匠就能做的。粘补个玉器陶器工匠能做,修补字画古籍便要找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