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咳嗽两声,忽视了被亲吻的地方传来的异样感受,付东楼别过头去继续说道:“我那天找你去,也是想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大楚生活下去了,一直装着是不可能的,总会有露馅儿的一天。那天只是个铺垫,我原本是想大婚之后再和盘托出的。”
“这些都不重要。”柏钧和摇摇头,“为什么说要自己出去顶罪,你是不是原来的付东楼不重要,从一开始我认识的就是你而不是原来的付东楼。”
“卓成,我如果在这个时空死了,没准原来的付东楼就回来了。也许你们认为我是死了,但实际上我是回到一千两百年之后了,这样我没有真死你们也能脱罪,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样的话本王的王卿就要换人了。”
“大楚才俊良多,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怕娶不上王卿?”
凄惶的笑容看得柏钧和甚是刺心,伸手掐住付东楼的下巴,柏钧和几乎是恶狠狠地威胁道:“本王早就说过不许你逃离本王身边,难道你想尝尝违逆本王的后果?别跟我在这个时候谈尊重,我可以尊重你的想法你的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连你愚蠢的念头也要尊重!”
“卓成别这样,你也许看中的只是我先进了一千两百多年的本事,比如纺纱机什么的。其实那些东西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走了也只是让一切恢复原状罢了。”
“吾心悦汝!”
几乎是喊出来的,柏钧和自己脑中都是嗡鸣一片,更不要说付东楼了,屋里顿时一片寂静。
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柏钧和松开手,在厅中踱了几步,转回来对付东楼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吾心悦汝,对旁人从未有过。”
“哈哈,哈哈哈……”愣了片刻之后付东楼坐在榻上捧腹大笑,笑得都打起滚了。
“柏钧和,你说你喜欢我就喜欢呗,还‘吾心悦汝’说得这么文绉绉的,我这个古典文学的硕士都没你这么酸,亏你还是个将军。”
“别笑了!”柏钧和真想冲上去把付东楼按在榻上抽他屁股,他这辈子第一次实实在在喜欢上一个人,有这么好笑?!
“还有,再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点,别跟下军令似的,太违和了!哈哈!”
“我现在觉得我这辈子活得真狗血,连被告白都是当了阶下囚之后。要是换成我被敌人押在城楼上要挟你,你当着全军将士大喊‘我爱你’,我估计我就能名垂青史了。”
付东楼直抽气,直到柏钧和的手指触到他的眼角才骤然间停下来。
“有眼泪,是笑的吗?”
迎上卸去了掩饰的温柔目光,心中的恐惧冲破了门阀倾泻而出。
“柏钧和,我不想死……我真的还有好多事情想做……”并没有哭出来只是眼角有些湿润,哀伤恐慌席卷了付东楼全身,一股凉意从骨头里透了出来让他紧紧贴着柏钧和汲取温暖。
“静一静,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柏钧和顺着他的背脊轻抚两下,“我都说了,真要定罪也不会把你们关在自己家里。把你那套顶罪的言论收起来,并不是说有男子气概就要逞英雄,别钻牛角尖。”
“刚看到你来,我以为真的没法转圜了,你是来和我话别的。既然是要死,自然不能白死,所以才有那番话。” 付东楼长出几口气整理了下心绪,“是我这几天太紧张想多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要顶罪什么的,若是再让付东楼说一遍他指定说不出来,两辈子加一起的勇气都用在这儿了,也不过就是想想最坏的可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毕竟这事儿太大了,却想不到会被柏钧和告白。
“你不是从一千两百年后来的吗,史书上有没有记载现在发生的事?”
这才是高智商啊,付东楼几乎要崇拜他男人了,这么快就能想到利用自己穿越身份的优越性了,人才啊。
“没有。在我生活的年代的史书里,唐朝没有因为安史之乱灭亡,而是继续存在了一百五十多年。也就是说,大楚和北燕都是不存在的。”
柏钧和听了也没继续在此纠缠,而是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道:“照目前的状况分析,眼下的局面很像是北燕所为。但北燕是如何把手伸到相府去的?而且这个局布得时间很长,追根溯源,也许从李守仁编写《浮世录》就开始了。”
“难道你觉得背后另有其人?”柏钧和说的是“很像是”而不是“一定是”,换句话说,北燕在这件事里也许也是棋子。付东楼把他脑子里大楚的实权派人物想了一遍,还真没发现谁有这么大本事能把中书令和瑞王一起坑了。
难道是柏钧昊?付东楼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皇上要真有这种手腕,也不会用出封侯那种蠢招儿来。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个局看着处处是铁证如山,可做得太实太过了,自然就显得假,却又让人一时破不开。”柏钧和一边说着一边想,“就算我现在抓个北燕奸细出来顶罪,也难以服众。我猜测这个局还有后招。”
“这个我真帮不上忙,我从小生长的环境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你让我一时间绕这么多弯弯心思我绕不过来。”
柏钧和笑笑:“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并非是找你问什么或者出主意。你的博古苑做的是好事在清流中口碑极高,又有准王卿的身份,等闲之人不敢为难你,甚至还有些人替你说话呢。”
“无论以后会不会有人来盘问你,你只说不知道,其余的什么都别讲,免得被有心人绕进去。‘不知道’三个字足以回答一切问题。”
“我说怕疼可不是逗你玩的,要是有人对我用刑,我可不保证能扛得住。”柏钧和说得对,这时候逞英雄没用,还不如想点实际的应对策略。付东楼觉得怕疼不是丢人的事,说起来也不避讳。
“他们敢。”脸色一沉,柏钧和的声调立时就不对了,“我们之间的婚约还在呢,三书六礼只差拜堂,谁敢对你动刑就是对皇室大不敬!”
“那就好。若是按你说的状况,皇上应该也清楚我们是被人陷害了,你还是小心盯着你说的‘后招’吧,也许我们就是个引子呢。”
“我尽快把你们的嫌疑洗清,放开私情不说,付泽凯被关这几天朝堂上人心浮动,长此以往还了得。”
柏钧和俯□抱了付东楼一下:“再忍几天。”
“好。”
并没有过多时间久留,柏钧和起身走了。
付东楼走回内室躺在床榻上,唇角忍不住浮起一丝微笑。
要不老祖宗说“祸兮福所倚”呢,谁能想到吃牢饭居然被告白了,两件事都是两辈子第一次啊。
盯着房梁发了会呆,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全身寒毛一竖,付东楼立刻坐起身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句“谁”还没问出口,付东楼惊住了。
“叱奴,怎么是你!”
叱奴食指竖在唇前:“嘘,别说话,我是来救你的。”
“别胡闹,我没危险,你是怎么进来的?快走,这里都是卫兵。”
两步跃上前来以手为刀在付东楼颈后一击,叱奴伸臂接住了昏过去的付东楼。
“都说了别说话怎么还这么多话,真是不乖啊。”
、第六十章
柏钧和去看付东楼之前,能查的东西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柏钧和没有跟付东楼多说,也是怕付东楼聪明反被聪明误上了别人的圈套。
要是真有人来找付东楼问话,付东楼什么都不知道答话自然心安理得胸怀坦荡。有时候知道多了难免多思,反而容易节外生枝。若是在被人引诱想差了,说不定就给坑了。是以,什么都不告诉付东楼反而最好。
书是付泽凯送的,可博古苑每天新增的书籍都有承天府的帮着入库查验,书刚到的时候是断然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书虽然是来自相府,可刚进博古苑的时候都是正经书。
博古苑的借阅室是开放的,谁都可以借书,三天之内并没有人借阅那三本《浮世录》,房贵的二儿子房禄只是帮着打理庶务,手下的伙计也就是按照书名给分分类扫扫土,没人看过书里写什么,书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就更不知道了。
而那个去举报的柳姓书生,是家底清白的寒门学子一个,要说他能藏匿《浮世录》栽赃准王卿和中书令……似乎不太靠谱。
三省六部之中朝廷里数得上的大员几乎都针对案情参与了讨论,一个合情合理能够服众的结论都没得出来。因着瑞王之前有过搜查相府的举动,大楚又是柏家的,瑞王怎么也不会干挖自家墙角的事儿吧?所以有人提出,付泽凯是在瑞王搜府之后将《浮世录》运进来的,先把王府的嫌疑洗清了。
可付泽凯那边依旧说不清楚,总不能中书令手里只有三本《浮世录》还都被误打误撞运到博古苑去了吧?有人提议将付泽凯押送三法司会审,朝中支持付泽凯的门生故旧立刻就不干了。
付泽凯是开国功臣,有定国公的爵位又有先帝钦赐的丹书铁卷,为了现在这个疑点重重里外透着诡异的案子就把人送去拷问,也不怕忠君之臣寒心!这很可能是北燕奸细栽赃嫁祸的戏码,我们怎么能上当呢?
对此说法,向来与付泽凯不对付的柏钧和也支持。
就在朝野舆论都倾向于是北燕栽赃的时候,付东楼没了。青天白日的,被金吾卫层层看管的准王卿从东府逃走了。据在追捕中负伤的金吾卫军士称,准王卿似乎是被胡人带走的。
此言一出朝野哗然。
付东楼本就有一半胡人血统,此刻又被胡人带走了,莫非付泽凯早就通敌叛国了?剩下的《浮世录》莫不是早就给北燕送去了?
几乎是同时的,大楚与北燕交界的城镇大量出现了写着《浮世录》内容的传单。老百姓拿来一看,呦,家乡的父母官是个大贪官啊,还通敌!鉴于东西是北边飘过来的,老百姓也没全信,可心里到底是嘀咕,这下大楚民心都开始浮动了。
付泽凯通敌叛国,付东楼畏罪潜逃,这一切似乎都解释通了。至于那三本漏了网留在大楚的《浮世录》,只能说是老天有眼天佑大楚。
“北燕什么时候和我们结盟了吗?本王怎么不知道?”
朝堂上一帮人正叫嚣着要严惩付家,瑞王爷冷得掉冰渣的声音一出立时就闭嘴了。
刑部尚书方子友出班道:“王爷此言何意?北燕亡我之心不死,收买我朝中书令又在长江沿岸广发传单乱我民心,何来结盟之说?”
“本王的王卿付东楼,先是为大楚改进织机丰我国库,又为羽林军改良军械铸造新式兵器强我军队。如此功臣却被各位说成是叛国之人北燕奸细,本王怎能不以为北燕是和我们结盟了?”柏钧和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过群臣,“史朝义还真是大手笔,自己舍不得用的东西全都送大楚来了。”
眼下这情形,柏钧和也不怕付东楼才名外露,相反,付东楼名气越大越好。有价值的人到谁手里都不会吃亏,如果北燕知道付东楼的能耐,只会对他加以笼络,断不会随意要了他的命。
只盼自家王卿这时候别犯文人的臭脾气宁死不屈,哪怕教北燕三招五式也无妨,保住命再说。
要不是在朝堂上,翟夕早就想骂人了。此时听柏钧和先发难,立刻附和道:“启奏陛下,付东楼乃是中书令外室之子,素来与中书令不亲。今日他被北燕掳走,未必是因为中书令通敌之故,很有可能是他改造织机名声在外引来北燕觊觎,因此北燕才趁着付东楼身陷囹圄我朝不备劫走他。”
陛下你个猪,我师弟遭难都是你给作的!
越是有北燕搅合柏钧昊就越要把瑞王府摘出去。哪怕再忌惮弟弟上了战场功高震主,也要先保住祖宗基业再说,否则国家都没了他就算斗赢了弟弟也没得皇帝当。虽然还没到必须开战的地步,柏钧昊也不想打仗,却不得不做此准备。
“翟卿所言甚是。准王卿与相府少有来往,行聘前几日朕还听说准王卿与付相大吵了一番,付东楼应当与此事无关。”
之前关着付东楼理由有二,一来事发博古苑付东楼有责任;二来他是付泽凯的儿子,付泽凯有罪他被连坐了。如今付东楼被劫走了,既有畏罪潜逃的可能又有被劫持的可能,即便认为他是畏罪潜逃,也是畏惧付泽凯之罪生怕被满门抄斩,他本人通敌的可能性并不大。换个角度想,付东楼如此有才若是还通敌只怕早就跑到北燕去了,哪至于在大楚过了那么多年受气的日子。
柏钧昊看了弟弟一眼,哪怕付东楼真就是付泽凯与北燕之间的联络人,只要瑞王府还认这个准王卿,他就不能把罪名扣在付东楼身上。否则凭弟弟对付东楼的热乎劲,只怕会直接反了。
柏钧和对皇上躬身一礼,“皇兄明鉴,付泽凯身居中书令之位多年又是开国功臣,门生故旧遍布大楚,他若是真有心把持我朝朝政何须用什么《浮世录》?”
“付泽凯有定国公的爵位,世袭罔替,足以封妻荫子,若是他投奔北燕能得什么好处?难道史朝义能给付泽凯一个异姓王不成?”
“周朝有制‘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封王者皆为宗室姻亲,而周朝正是毁在这些异姓姻亲手中。汉初高祖杀白马盟誓‘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可见异姓王实为朝廷心腹大患。纵观历朝历代,异姓王或不得善终或取皇室而代之,如此道理,付泽凯焉能不懂?史朝义焉能不懂?”
“既然不能封异姓王,付泽凯又何必冒险投敌叛国,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非要去自寻死路还拉上儿孙,岂非有悖常理?”
“是以,臣弟认为,此事仍是北燕为离间我大楚所为。至于《浮世录》是如何落入北燕之手,还应从头查起,所有相关人员都要审问清楚。”
柏钧和话音一落便有王党的官员出班复议。柏钧和所言也正是柏钧昊希望看到的真相,付泽凯真的有罪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没了付泽凯便在无人能牵制瑞王了。
可这个人情决不能由柏钧和来做。
“话虽如此,但若这样就说中书令无罪,似乎不能服众。”柏钧昊无奈摇头,一声叹息,“如今大楚子民哪个不议论几句付泽凯通敌,京城中的备考学子更是群情激奋。朕以为要为付泽凯脱罪,必得将事情差个水落石出一清二楚不可,否则不足以安定民心也不足以让付泽凯重立于朝堂。”
“朕意,依旧将付泽凯软禁相府停职,着三法司详查北燕传单之事,有需要付泽凯协助的地方亦可询问。国公府其余无涉案情之人悉数放了,也不要牵连无辜。再传令大楚与北燕相通的各处驻军严密监查来往行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