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么……”口里这么说着,心中也颇有些打鼓。
为了这一刻,思量计划许久。
雪莲夏秋之际开放。去年春天派人回枚里,代表太子慰问家乡父老,特地遣亲信上灵忽山拜望乌霍大师,顺便求药,结果空着手回来。道是大师说此物炼制不易,存储已空,只能等夏天采摘新花。眼见新年都过了,长生正在考虑是否亲自回去,巧取豪夺一番,留守枚里的宗正大夫贲荧却派人顶风冒雪将仙丹直接送进了宫。
仙丹在内府宫中转个圈儿,最后交到尚医监蒋青池手里。蒋太医跟太子禀报此事:“贲大人希望陛下延年益寿,自是拳拳忠爱之心。却不知如此至阳大补之物,于年长体一衰者乃是大忌。
微臣略闻殿下谙习提纵技击之术,以之辅助,倒是相得益彰。”双手捧给太子,“内附乌大师说明一笺,这位乌大师,竟也深通药理……”
长生打开盒子,细读乌霍大师的说明书。原来夏天采摘雪莲后,又配齐另外几味高原独有的稀罕药材研磨捣制,费时数月,方得三丸。笺上罗列着各项相冲相犯服药注意事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言语。长生暗忖,乌霍大师知道东西必定落入自己手中,这是做足了样子假撇清。
东西到手,又花了好些天琢磨怎么用。袁先生的意思,药性刚烈,哪怕常人服用也须中和。然而,拿着乌霍大师的说明书看来看去,总觉如此珍稀之物,折损药力实在可惜。
想起蒋太医关于辅助练功的说法,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内力疗伤的进程,头半年效果显著。之后进展越来越慢,不良反应愈加明显,每次都几乎痛到折腾去半条命。找不出症结所在,干脆暂时停下。幸亏人参鹿茸有的是,反而他爱吃的青菜鲜菇难办些。小心翼翼补了一年多,好歹长了几斤肉,脸上见着血色的次数依然屈指可数。
冷不得,热不得,撑不得,饿不得,惊不得,吓不得,急不得,气不得,愁不得,累不得……看着似乎慢慢开始活蹦乱跳,长生心里始终笼着一团阴影时不时飘出来敲敲警钟。
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跟前任太医商量完,又去跟现任太医商量。最后的结论是:若能充分激发身体潜力,舒经活血,散结通络,设法将药力及时导入全身,循环渗透,未必不能一试。
一只手贴在脐下试探着往里输送内息,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用他最喜欢的方式,温柔抚慰。
一一还有什么办法,比这个办法,更能激发潜力,舒经活血,散结通络?
叮嘱文章二人设法哄少爷高兴,多多活动,再拿勾兑好的西凤白当引子,然后才进入正题。
说不定,经过充分的热身准备,在这个灵肉急剧攀升的过程中,药力与内力相互作用,可以实现质的突破。
“逆水回流”末章心法自心头缓缓呈现……事已至此,务必坚信自己是对的。
“长生……痒……啊!疼……难受……不要……这样,好……难受,长生……”
狂涌而出的欲望与肆虐冲击的疼痛交汇在一起,子释伏在他肩上,不断呻吟摇头。
“子释,听我说,不要想别的,就想着我。想着我,想着……这里,来……跟我来……”
如同魔咒一般的语声在脑中回荡,子释恍惚觉得,身体已经不知去向,唯有浓烈的痛与快乐结成一片玫瑰丛林,尖锐而艳丽。
灵魂自怒放的花丛碾压过去,辗转清吟。
想着他,只想着他。就这样,和他在一起……
身体与内力同时推进,还要时时关注对方所有细微状况,长生以闪电般的速度走了一下神:真是平生最艰巨的挑战啊……两只手两条腿一张嘴,加上第六个部位,好像还是不够用呢……
怀中人蓦地没了声息,接着一阵激颤,软瘫在胸前,紧蹙的眉尖当全身松懈的瞬间跟着舒展开来。行进到紧要关头停滞不前的内息豁然疏通,仿佛一个混乱纠缠的死结,经过无数次尝试努力,于几近绝望之际出乎意料的解开。长生无限惊喜,之前竭尽全力坚持的自制与自控“砰”一击彻底消散,气息流转,欲望喷发,一时间竟完全分不出彼此……
绯色肌肤缀满了晶莹剔透的汗珠,酒香与花香在斗室中浮动。
长生一面用毛毯将他裹住,一面想,泡在西风白中的雪衣睡莲,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锦绣江山天地春色,美不过这朵从心中开出的花。
望着自己肩头深深浅浅的齿痕,一抹笑容无声的爬上眉梢。
第〇九七章 岂止双修
第二天,子释是被某人看醒的。
睁眼对上一张大脸,距离过近,两只眼睛花成四只,鼻息如同蒸发的气浪烫得燎人。正要说话,已经被他亲住。却只印在唇上,停留一会儿,转移到额头。握着手掌问:“冷不冷?”
原来是量体温。
摇头,看见露在被子外边的胳膊,微愣。
光……着的……
光着并不稀奇,但是他很快想起自己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开始光着的,呆住。
难不成……还是说……
哎呀呀……
“你……”嗓子又干又涩,出口变成一声轻哼。
“壁炉熄了一面,屋里比平时凉,没发觉么?”
再摇摇头,被他这么一说,果然今早温暖的感觉跟往日有些不同。似乎不是从外面透进来,而是自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丹田处暖烘烘,好像点了个小火炉。那种平生未曾体会过的内在的热力,正源源不断向四肢缓缓流动。
“渴……”
长生把他抱起来,端过案头的茶盅:“慢点儿。”
被子滑下去,子释喝完水,看见自己胸膛,顿时更热了。却顾不得温度的问题,转头找衣服穿。
“袁先生说,若是药力疏导不充分,弄不好就会出现七窍渗血的状况,害我担心一晚上,还好咱们运气不错……”
忘了找衣服的茬,抬头看他:“你一晚没睡?”
“怎么敢睡……”搂住,“本来想先找个人试试,但是体质不同,反应可能完全不同。何况这么珍贵的药,一共只有三颗,给谁吃都嫌浪费。再说了,我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好办法,也不可能跟别人去试啊……”
无比得意,咬着耳朵道:“嘿嘿……你说我是不是天才?”
子释回想昨日经过,竟是处处精心设计,环环安置周详。吃药治病,这么个治法,还真是……
哎呀呀……
“我说……天才阁下,你要是再不松手,七窍渗血虽然未必,两个鼻孔只怕快要保不住……”
长生闻言后撤,扶住他肩膀细看。但见一张脸艳粉艳粉,两片唇鲜红鲜红,眉眼间那化不开的笑意,直比那陈年西凤白还要浓稠。
细滑炙热的肌肤紧贴着掌心,简直立刻就能着起来,赶紧替他找衣裳。瞧见剩下的半杯水,先咕咚下去熄熄火。
强作正经:“照乌霍大师的说明,开始这段时间,会有些内热,且忍一忍。饮食起居都要调整,另外适当增加日常活动,让身体慢慢把药性都吸收进去。到冬天最冷的时候,再吃第二颗。”
那一个披着衣裳,眼神斜飞:“还这么吃?”
“只能这么吃。”
“那……”似笑非笑,“适当增加日常活动,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
长生一把掀掉被子,三下五除二替他把衣裳从里到外套上,盘纽一颗颗扣稳,衣带一根根系牢,然后将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大粽子仍在床上,长吁口气。
子释捶着床板笑。
长生低头坐在床沿。
看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子释不笑了,乖乖蹭到身边:“好了,我知道了,总之都听你的,你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你让我什么时候……嗯,那个,就什么时候……嘻嘻……”到底忍不住,还是笑起来。
“子释。”长生认真叫一声,伸手把他拉到腿上仰面躺着。
“嗯?”
“我不跟你开玩笑,这件事你就得听我的,平时不许,不许……不许随便勾引我。”
嘎?
子释抬眼去看头上那人。长生轻轻抚摸他的脸:“这样子……多好看,再不会白得像墙皮……”
“哎,谁是墙皮……”
“我昨晚……想了一夜。那‘逆水回流’第十章后一半,恐怕……是篇双修的心法。”
嘎?!
这个爆炸性结论把子释轰蒙了,一时忘记反应。
“这段心法,以前我光从自己这面考虑,昨天那时候……当时没注意,晚上仔细回想,越想越觉得,那不是单纯疗伤的心法。前一半‘救’、‘治’、‘疗’,单方面施与受问题还不大,但是到后面‘修’、‘养’、‘生’三段,明显需要两个人互相配合。而且,行气走穴的路径与方式,只有这个办法才……最为相契……换个角度想,许多原先觉得勉强的地方豁然开朗。我就一直奇怪,当初屈大侠为什么暗示得那般含糊。如此看来,也难怪……”
“……”
子释张着嘴发了会儿愣,爆笑:“哈!我就说嘛……哈哈!果然……”肩头耸动,差点从长生腿上滚下去,被他及时捞住。
“前辈私事,不要瞎猜。”长生十分没有说服力的教育怀中人,自己也笑得暧昧又尴尬。
子释抱着他的腰,乐不可支:“哈!我现在可不同情你师傅了。他老人家铁定……哈!铁定曾经借疗伤之机,乘人之危,吃干抹尽,哈哈……”
长生揣测一下此种可能性,不得不承认,推翻这一设想的难度相当大。
好不容易待他安静下来,方慢慢道:“虽然另一人不必懂得‘逆水回流’,却最好修习过内家功夫,互相配合,事半功倍。像你这样一点底子没有,借助药力强化经络,当然也行得通,只是进境要慢得多。何况你不是没有底子,根本就是底子太差,这么猛的药,一年最多消受一颗。另外,所谓双修……”
子释接过去:“所谓双修,玄门讲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密宗讲存精凝识,乐空双运。尽管具体方法与目的有所不同,基本原则都是一样的,即控欲锁精,施而不泄,逆流回中,神明自得……”
“你怎么知道?”
子释心想:我怎么知道,当然不能告诉你。得意洋洋回答:“我什么不知道?”
长生叹气:“可是你做不到。”
子释下意识的就要反驳,话还没出口,便发现这确实是一件他肯定做得到而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的难事。
悻悻:“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嘛……”
长生搂紧他:“我知道,我会想办法。”郑重叮嘱,“可是,子释,你一定要听话。眼下最要紧好好养,千万别由着性子胡来。开始这段时间,药性没完全化开,肯定有点难熬,就算……就算想要也得忍着,否则仙丹便白吃了。进展慢不怕,万万不能反复。至于……至于那双修的心法,我再好好想想。你只要答应我乖乖的……”
絮叨半天,没回应。拍拍他:“怎么不说话?”
子释冷不丁冲他一龇牙:“那什么劳什子仙丹,我现在吐出来行不行?”
永乾八年正月二十四,子归二十岁生辰这一天,与秘书郎庄令辰订婚。先订婚,因为她想多陪陪大哥。庄大人在朝里也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最重要的,是想等到子周回来参加婚礼。长生有些怀疑,子归坚定的点点头:“他会回来的。”
如此一来,婚礼的日子变得遥遥无期。庄令辰被磨出了耐性,至少面上瞧不出什么意见。他的文定信物,是一对白玉同心玲珑佩,乃昔年平定涿州首次立下大功所得赏赐之一。喜其别致不张扬,一直随身携带。
东西交给子释,眼巴巴等着女方回赠。
大家熟得不能再熟,又向来不拘俗礼,本为庆贺生辰,都一桌子坐着。到了交换信物这一刻,子归到底羞涩起来。见大哥看自己,不好意思的扭转身子,从头上拔下两枚红木月牙插梳,拿丝帕仔细包了,递给子释。
通常下定的信物,多为金银珠宝,庄令辰不禁稍感意外。然而当他把那丝帕木梳捧在手中,犹带着女儿家独有的温暖芬芳,却又似乎比任何金玉之类都更加珍贵。
子释微叹着道:“这对梳子,还是当年子归及笄时候我替她定制的,这么些年未曾遗失,可见缘分。”
庄令辰这才明白,普普通通一样东西,竟是说不尽的用意深幽情韵绵长。想来想去,最后出口只有半句:“子释你放心……”
长生笑着插话:“也请秘书郎大人放心,真正婚礼的时候,定不会这般寒酸。你的彩礼,子归的嫁妆,都着落在我身上。”叹气,“可怜堂堂太子,替男方出一份,再替女方出一份,谢媒礼竟还归了别人……”
众人皆笑。倪俭尤其得意,拍着岳铮的肩膀挤眉弄眼。岳侍郎很快要动身去楚州赴任,庄令辰怕他没机会参加婚礼,特地拉上做个证人。
长生十分感慨:“庄令辰,当年你跟着我的时候,我可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变成妹夫。”
众人听了这话,都明白太子殿下这是表态,将按公主出阁的标准操办这场婚礼,秘书郎大人要预备兼任驸马了。
在座倪俭与岳铮,恰是当年跟跟庄令辰一块儿被二皇子拉下水的难友,不由得有了点儿抚今追昔的意思。
闲话往事,倪俭忽冲庄令辰道:“那首诗,就是你当时被刀子比着一刻钟作出来那个,给子释说说呗。”昔日光荣历史,早经他的大嘴巴讲给子释知晓。唯独庄令辰的诗,倪将军这方面才华有限,仅说出个皮毛,子释也不曾特意追究。
内兄大人一双眼睛仿佛期待般转过来,秘书郎大人莫名的有些紧张。当年急智捷才,一首诗救下十条性命,也彻底改变了三个人的人生。侥幸之余,不是不得意的。认识李子释之后,才彻悟何以偏偏是一首李花诗,效果如此非凡。不敢贸然开口,偷眼去瞟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
长生道:“庄令辰那首李花诗,我记得。”略加回想,轻轻敲着桌子吟出来,“仙子偶伴走凡尘,颠倒生门入死门。猎猎明霞燃缟素,滔滔向日起纷纭。知君不重胭脂色,为我独留霜雪魂。幸得春风埋玉骨,何须铸铁损精神。”
太子殿下念诗,所有人自然安安静静聆听。等到念完了,一时也没人说话。
子释瞅瞅长生:“记性挺好。诗更好。”
抬头吩咐李文:“取纸笔来。”环顾一圈,微笑,“如此好诗,我且和一首送给庄兄。”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铺定,子释一看,居然是张粉底压红的胭脂版桃花笺。大概李文听说要送未来姑爷,适逢良辰吉日,特地拿了应时应景。
忍不住又一笑:“呵,桃花笺写李花诗,有意思。”
等着磨墨的工夫,八句话已经成形。砚台挪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