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靠得那么近,令人浑身不自在,几乎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因为呼吸而起伏,多尔衮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皇太极。在皇太极以为他要问出“那你想做什么”这句话时,多尔衮张口道:“你靠太近了,而且压到我了。”
看不出他是无心还是有意,皇太极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憋得难受,僵持了片刻后,轻叹一声,最终还是放开了他。
一种闷闷的,不快乐的情绪缠绕着他。
“我们回吧,我要最后再攻一次北京城,然后撤军。”
十二月十七日黎明,金军突袭北京永定门,皇太极大获全胜,俘获无算,刚刚代替袁崇焕上任的满桂战死。
但皇太极也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占据了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留济尔哈朗和萨哈廉驻守,随后才回到沈阳。
明称“己巳之变”。
半年后,袁崇焕被崇桢处以磔刑。
袁崇焕死了,他是死于自己的骄傲任性,死于崇祯的偏听多疑,或许他的军事才能并不是当世最出众的,他的为人处事不够圆滑周到,但他是在无数只替罪羊被宰杀了之后,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人,并且站住了脚跟,一度把八旗军挡在了关外。
他的功绩不可抹杀,他终将名垂青史。临刑前他留诗一首,供后人颂扬。
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
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皇太极率大军凯旋而归,完成了这次长达近半年的征战。
可他刚回到沈阳,豪格就一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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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报仇雪恨下杀手 。。。
“二贝勒实在是太过分了!”豪格气道;“他根本就不把父汗你放在眼里。”
“发生什么事了?”对于这个忠勇有余;但聪慧不足的儿子;皇太极总是担心多过疼爱。
“我跟着岳托大哥先一步回来;二贝勒来接我们时,可在我们面前端足了架子。他让大臣们坐两边;自己做中间,好像他是大汗似的;还让我们远远叩拜一次,进账再叩拜一次。以前父汗来迎接出征之师,不都亲自在外迎接的;哪像他这么自以为是的,比父汗还要威风。”
“这事我也听人说了,我知道了。”皇太极淡淡道。
见皇太极反应冷淡,豪格不由为他抱不平:“父汗,二贝勒三番五次冒犯你,难道你都罚他一下,让他收敛一下吗?”
皇太极忧心忡忡地看着豪格。罚一下?让他收敛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放纵阿敏肆意妄为,就是为了等他引起众怒的那一天,将他彻底铲除,要是提前告诫,不就达不到这个目的了吗?
可是豪格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的政治历练真的是差得太多,将来该如何应付波云诡谲的风波?他怎就一点都不像自己呢?
他真想把一肚子如何对付人的经验告诉他,可又不行,他可以教济尔哈朗,可以教萨哈廉,甚至可以教多尔衮,但偏偏无法教豪格,因为他虽说是自己的儿子,但也是儿子之一。如果摆明了教他杀人不见血之术,那这家里就会永无宁日。更何况光靠教是教不会的,还得靠自己领悟才行。
但是不教他,又担心他会受到威胁,毕竟这是一个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世界。
皇太极不仅仅知道阿敏在迎接岳托和豪格时态度傲慢,还知道了在他率大军出征期间,阿敏为所欲为,私自造箭打猎,根本不好好做事,怕是心底里巴望着出征的人死在外面,他好自立为王。
“豪格,你要记住,做事就要讲究一击必中,因为机会是稍纵即逝的,如果机会来了,却不能给敌人致命的打击,那很有可能再也等不到第二次机会了。”皇太极说道。
豪格似懂非懂地望着皇太极,缓缓点了下头。
皇太极希望豪格能慢慢明白这些道理,但偏偏又是急不来的。
他又吩咐敦达里道:“传令下去,召集各旗旗主和大臣们,我有重要事情商议。”
既然阿敏已经嚣张至此,差不多是时候将他除掉了。
“此次出征,我军蒙天眷佑,大获全胜,各旗将士们均是表现英勇。”皇太极对众人说道,“二贝勒留守沈阳也是殚尽竭虑,把大小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免去了我后顾之忧,也是功不可没。”
阿敏听皇太极夸他,便得意洋洋起来。
皇太极把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继续道:“我们这趟伐明,最大的收获,就是占领了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将来我们不论是再次绕道攻打北京,还是夹击山海关,这四座城都是重中之重。现在济尔哈朗和萨哈廉两位贝勒留在了永平,但我以为应该派一名更为善战的将领去驻守,大家看如何?”
多尔衮在底下听着,会意一笑。
他说得好听,重中之重,明朝又岂能容忍别人在他家门口霸占着,只要还有点兵力,拼死了都会把这四座城夺回来,到时候阿敏兵败,就能顺理成章地治他的罪。回沈阳之后,他早已听硕托历数了阿敏留守时的总总作为,就算没人在旁鼓动,他都敢乱来。
眼角瞥到岳托,只见他已站了出来:“大汗,我认为二贝勒最合适,大贝勒和三贝勒出征半年,劳苦功高,是时候休息一下了,而二贝勒又是百战之将,我大金也没有其他人能与二贝勒相提并论。”
皇太极赞同道:“阿敏哥哥,不如这次你就辛苦一下了,除去二哥和五哥,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
阿敏虽然不太聪明,可的确是久经沙场之人,他岂能看不出来,这四城不好守,大军一撤,明军就会奋力反扑。可又没有办法拒绝,当场反对同样也是个抗命。他想了个主意:“行,不就是守几座城吗,既然济尔哈朗已经在那里了,就让他留下来陪我一起驻守吧,我们兄弟两个也好互相照应。”
皇太极立马否决:“不行,请你去换防也是为了能让济尔哈朗回来休息,他这半年征战可没少出力,再让他长期驻防,我于心不忍。”
阿敏大为不满,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驳斥,只好强把怒意压在心头:“那你让谁帮我?”
“硕托吧,硕托也没有出征,这次也就随你一起驻守。”
硕托当即出列叩首。
“二贝勒,你这次去永平,请务必善待归降的汉人,千万不可扰民。我想竖这四城为榜样,以显我大金优待汉民,令更多的汉民汉官安心归附,一来减少屠戮,二来稳定局势。”
皇太极的耳提面命更是让阿敏烦躁窝火,什么时候开始总是被他教训了?阿敏也已想好,守不住大不了就不守了,看他敢对我怎样,难道还真敢重罚我?
看着阿敏不断变化的表情,皇太极心中更加有了底。
几日后阿敏就和硕托带着不多的人去了永平。
临行前,多尔衮照例嘱咐了硕托,让他必要的时候煽风点火。
“请十四叔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硕托说道,“二贝勒那边已经流出不少恶言,说二贝勒抱怨先汗都是让济尔哈朗贝勒跟着他做事,现在大汗却总是把他们兄弟俩分开,明摆着就是要让他们兄弟之间有隔阂,还说等去了永平,一定要把济尔哈朗贝勒留下,他要是不肯留,就打死他。”
“就由着他胡言乱语吧,这些话保准会一字不漏地传到大汗耳朵里。”
目送众人离去,多尔衮冷笑不止:阿敏,你的死期到了。
果不其然,阿敏去驻守永平没多久,就出了事。
明朝派孙承宗为统帅率二十万大军收复失地,连破四城,将金军尽数赶了出来。
皇太极大发雷霆,不仅仅因为他丢了永平,还因为他败退时,竟将永平归降的官民统统屠尽。
“阿敏!你知不知道你犯下大错!”皇太极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
“这能怪我吗?他们明军那么多人,我才只有多少人,还要守四座城,怎么可能办得到?”
“你还敢嘴硬!”皇太极霍然起身,几步冲到阿敏面前,他像一只发怒的狮子,再也无法容忍阿敏的狂妄。
大殿上一时乱作一团,代善见状连忙起身拦住皇太极:“大汗,息怒,阿敏的罪我们一条条议,不要动怒。”
其余小贝勒也跪了一地:“大汗息怒。”
多尔衮跪在地上,内心也是震动不已,从未见过皇太极暴怒至此。他就像大海,安好时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可一旦触到底线,顿时阴雨密布,掀起了万丈巨浪,重重拍下,哪怕坚硬如岩石都会粉身碎骨。
除了代善还敢劝几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包括阿敏。
“济尔哈朗驻守那么久都没事,为什么你一去就把城丢了!永平四城是我大金将士辛苦打下来,你却一场不战就直接逃了回来!你怎么对得起战死的八旗将士!”皇太极指着阿敏骂道,“你守不住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屠城!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善待汉民!尤其是永平四城!你倒好!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你知不知道你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将来还有谁会归降我大金,还有谁愿意为我大金效力!”
如果说四城失守,在皇太极的预料之内,那阿敏屠城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震惊。他就是因为知道阿敏的脾气暴,生怕他还像天命时期那样虐待汉人,所以才反复提醒他,没想到他竟做得如此彻底。
这时硕托又道:“大汗,当时我也提醒二贝勒说千万不能屠城,每一座城池都是大汗用心治理的,可二贝勒就是不听。”
“我……”阿敏哑口无言。
在女真人眼里,还有什么比战败更加可耻的?更何况阿敏人缘一向不好,又在皇太极的气头上,谁敢替阿敏说话?
皇太极看向阿敏的眼神尽是鄙夷:“你没本事去杀明军,没本事守好城池,却有本事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举起屠刀,你这样的人,我留你何用!”
阿敏一听皇太极说出这种话,顿时慌了,原本自持的功高荡然无存:“大汗,我错了,你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带人去把永平夺回来!我这次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够了!把阿敏关起来,你们回去商议如何给他定罪,明日向我汇报。”皇太极说完,不理众人,甩手离去。
夜晚,多尔衮正在皇太极的书房里。皇太极传他时,是说要他陪着说话,可人真来了,皇太极一句话都没有,自顾自地做事情。
他这回是真的气到了,他极力想塑造一个宽厚仁德的形象,接纳每一个愿意效忠的人,可阿敏的所作所为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或许他心里都开始后悔把阿敏换去永平,毕竟整阿敏的机会有很多,但是形象毁了,想再建就难了。
多尔衮也惊讶阿敏竟会骄狂成这样,他事先提醒过硕托要在一旁盯着,小打小闹可以,但违反大金国策的事千万不可为。可没想到硕托回来后汇报的第一件事就是,阿敏根本不听他劝。
多尔衮把烛火拨亮了一些,又把桌上的糕点往他面前一放:“就算再生气,总还是得吃饭吧。”
皇太极这种爱生闷气,爱把自己关着不吃不喝的性子,到现在都还改不掉,今天他又是气得不肯吃饭。
“阿敏那个混账!”皇太极骂道。
“你都骂过很多次了,吃完再骂吧。”
“我即位这么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告诫大家改变对汉人的态度,代善和莽古尔泰同样是大贝勒,都知道收敛,唯独阿敏还是我行我素,实在可恨!”
“你想好要如何处罚他了吗?”
皇太极眼中浮现出杀意,但嘴上什么都没有说。
有人正向书房跑来,静夜里,他急促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多尔衮朝门口看去,下一瞬间房门砰得一下被撞开。
门口卫兵拦住他:“大汗有令,谁都不能进去。”
“滚开!”他把卫兵一推,冲了进来。
来人是济尔哈朗,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一脸仓惶地看着皇太极,想要张嘴说什么,但看到多尔衮也在,就没有说出口。
皇太极向卫兵挥手:“你们下去。”他又看了多尔衮一眼,“你也先出去吧。”
多尔衮依言离开,临走时他回头一望,只见济尔哈朗身子一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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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报仇雪恨下杀手 。。。
皇太极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搀扶他:“你起来说话。”
济尔哈朗挣扎着推开:“大汗;我就跪着说。”
皇太极脸一板:“你这是做什么;拿跪着来威胁我了?”
济尔哈朗嘴角微微一颤;眼底满是痛楚。
皇太极无奈:“唉,你还是起来吧;我不想你这么和我说话。”
济尔哈朗只得起身,和皇太极做到了炕上。他思索着该如何开口;眼角瞥到了桌上那原封未动的糕点:“大汗,你又不吃东西了?”
“我吃不下。”
济尔哈朗苦笑:“我现在去给你拿些你爱吃的,会不会显得我刻意拍马屁了?”
皇太极望着他惨白憔悴的脸;半点笑不出来。
“我听说……”济尔哈朗难以启齿地说道,“大贝勒和三贝勒定了……定了哥哥死罪……”
皇太极不置可否。
济尔哈朗眼圈一红,再一次跪倒:“大汗,我知道哥哥罪大恶极,但是还是求你留他一条活命吧。”
“起来。”
“我不能起来,我不敢起来!我知道哥哥对你的命令熟视无睹,是死有余辜,但是我还是想求你。”济尔哈朗重重地磕头,一个接一个,“我一定会替哥哥赎罪,我会为大汗誓死效忠,肝脑涂地,就算大汗想要我死,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你绕哥哥死罪。”
皇太极也不再劝他起来:“你这又是何必呢?”
济尔哈朗膝行到皇太极脚边,拉住了他的衣角:“就算他脾气再坏,行为再放肆,他还是我哥哥,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大汗,求求你。”
“你也一直叫我哥哥,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大汗视我如亲弟,我感激不尽,所以我才敢在这里求你,才敢恃宠一次。”
皇太极望着济尔哈朗,才不过几天,眼前的人已瘦了一圈,心力交瘁,恐怕他在代善他们前面已说尽了好坏,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皇太极的震怒,又怎会冒着被迁怒的风险,去帮阿敏呢?
自从舒尔哈齐死后,济尔哈朗被努尔哈赤收养,他就是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人前人后好像他们才是亲兄弟,和阿敏来往也并不密切,可没想到真出了事,他还是全力维护阿敏,为了阿敏四处求情。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理会阿敏,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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