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怕他怪罪,就直接去他面前告状好了,我说的,我不想去!”多尔衮厉声喝断他。
“王爷,别动气。只是皇上轻易都不会打扰你休息,他深夜想见你,一定是……”
“都说了不去了,还要我一再重复?敦达里,你别仗着是他的人,就可以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说着说着,多尔衮的火气就上来了,这些年来也是第一次冲他发火。
敦达里跪下道:“王爷你错怪我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出去!”多尔衮不耐烦。
敦达里只得退去,按多尔衮的意思向宫里的来人回复。
若换做平时,就算有天大的怒火,只要想克制,都能在表面上做到不动声色,可今夜不知怎么了,就是忍不住。
多尔衮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加躁动不安。
而另一边,收到多尔衮已睡下,不能过来的消息。当即发怒的不是皇太极,而是济尔哈朗。
他指着那人鼻子骂道:“睡下了?你怎么做事的?皇上现在不舒服!就算他真睡下了,你也应该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还不再去传话!”
“不用了。”皇太极听到济尔哈朗在训斥那人,就出言阻止,“他既然睡了,就让他好好睡吧,不要吵他了。他也不是神医,人来了我身子就能好。”
“他怎么可能睡呢?他这是在端什么架子?我自己去找他!”
“不用了,你回来。”皇太极的声音有气无力。
并不是难以忍受的疼痛,而是浑身上下始终挥之不去的难受,晕晕的胀胀的,让人提不起劲来,又无法安睡。
多尔衮不愿意过来,并不算太意外,他还是在意白天的事,其实早就应该明白,在他心里,自己不可能是最重要的。
济尔哈朗在一旁干着急:“皇上,你不睡觉不行啊,越是不舒服就越是应该努力睡一会,哪怕一小会也好啊。我去把灯调暗些,你闭一会眼吧,我就在旁边陪着。”
“也好。”皇太极揉了揉眼,躺在了床上。
第二日,多尔衮如往常一样来到宫中准备上朝,他在偏殿候着,与诸王大臣们闲聊着。
可等了许久,已过了时辰,都不见有人来传唤他们。
一直等到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安达里才来到偏殿传话:“皇上今日圣体违和,取消朝会,各位请回吧。”
“皇上病了?严重吗?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代善发话。
“皇上说了,没有大碍,但是需要静养,所以各位还是按皇上的意思,都回去吧。”
众人窃窃私语着,只得各自离去。唯独多尔衮脸色骤变,一颗心悬了起来。
皇太极向来勤奋,小毛小病他都不当回事,到了不能来上朝的程度,那肯定是很严重了。
难道昨晚说不舒服,是真的?
心底涌上恶寒,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占据着他。
多尔衮不再迟疑,迈开步伐,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越走越快,从小跑,变成飞奔,朝着清宁宫狂奔而去。
这条原本并不长的路,突然变得很长很长,怎么都跑不到尽头,于是他更加拼命,使出了全身力气,哪怕是喉咙口像烧起来似的,他都不肯放慢速度,哪怕是多耽搁一瞬,他都不能忍受,仿佛只要稍稍晚了一些,就会发生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他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站在了屋外。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想敲门,屋门猛然间被推开。
116
116、重病突至如山倒 。。。
多尔衮抬头看去;站在门口的赫然是济尔哈朗;他灰白着一张脸;看到多尔衮的那刻略显意外;但随即沉下了脸,居高临下道:“睿亲王;你可睡醒了?”
他满脸倦容,有些憔悴;显然是陪了一夜。
多尔衮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屋内走去,济尔哈朗却突然伸手朝他胸口一推;将他往外推去。他猝不及防,倒退了好几步:“郑亲王这是做什么?”
“你这会倒是想着来看皇上了?皇上一夜未睡,你可知道?”
多尔衮心中一哽,意识到这场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可嘴上仍然倔强道:“难道我来了就能让他睡着?我现在去看他,你让开!”
“他现在刚刚睡着,你不许去吵他!”
“我就坐在旁边,不吵他。”
多尔衮说着就要往里走,被济尔哈朗再一次推了出来。
“你干什么!”多尔衮怒道。
“你昨天跟皇上说什么了,害他一整晚都忧心忡忡的?”
“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可是究竟是多大的事,要影响到皇上请你,你都不愿意来?皇上平日是怎么待你的?你竟也忍心?”
“我并不知道……”
“是多尔衮吗?”屋里的皇太极不知道是根本没有睡着,还是被他们的争执吵醒了,忽然出声说话,那声音分明带着喜悦,“进来吧,济尔哈朗你陪了一夜,也累了,去休息吧。”
济尔哈朗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阻拦,恶狠狠地瞪着多尔衮,仍然挡在他面前不肯让开。
多尔衮怒目而视,绕开了他走进屋内。
已是早晨,屋外光线明亮,可房间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使得屋内昏暗不明,只有几缕光芒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划出一道亮光,而亮光的另一边,又是一片昏暗。
皇太极就坐在那片黑暗里,看不清模样。
多尔衮几步走近,坐在床边:“大夫怎么说?”
“开了点药,说是需要静养。”皇太极的声音又低又哑,充满倦意。
“不是说你睡了吗?怎么还醒着,快睡吧,我就在旁边陪着。”
“刚才济尔哈朗在和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着急你吧。”多尔衮随口道。
“你不要理他,他熬了一夜,难免有些火气。”皇太极笑道,“所以换你来陪我,正好。”
多尔衮怔怔地望着一脸病容的皇太极,心中悔恨万分,如果昨夜能来,恐怕他也不会一下子病得那么厉害,毕竟人的心情舒畅,病情也会好转。如果皇太极出言责备,或者发点脾气,那心里还好受些,但他什么都不说,还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反而让人浑身不自在。
能等到多尔衮来,皇太极打心眼里高兴。
济尔哈朗是体贴周到的,虽然也是被人伺候惯了,可照顾起人来丝毫不含糊,皇太极一眉一眼细微变化,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可皇太极还是觉得缺了什么,这缺憾无法用话语来描述,是来自内心深深的眷恋。
而现在多尔衮来了,不需要什么言语,只要他坐在身边就够了。
“先睡吧,有什么睡醒了再说。”多尔衮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一个劲地催他睡觉,而且他也的确需要睡眠。
皇太极一把抓住他的手,再也不肯放开:“你不要走。”他的眼中带着恳求,满心期待。
“我不走的,就在这里陪你。”
皇太极这才放心,再一次睡下,可手还是不肯放开,反而越握越紧。
多尔衮替他盖好被子,在他耳边轻声安慰:“你这病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
皇太极冲他眨眨眼:“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生病,我陪着你,还给你唱悠车曲吗?”
多尔衮脸上郝然:“有点印象。”
“那我现在生病了,你来唱给我听。”
多尔衮瞪大了眼:“我在不做这种蠢事呢!”
“蠢事?你居然敢说我蠢!”
“难道不蠢吗,那时候我也不小了,你现在更加不小了!”
“我可是从来不唱歌给别人听的。”皇太极摸着鼻子道。
“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快睡觉!”
“那过来亲一下。”
多尔衮的脸微微一红,板起了脸训道:“你脑中那么多杂念,还怎么养病?”
“这有什么冲突?”
“你再不睡我就走了。”
“好吧好吧,真是小气。”皇太极抱怨着,把被子扯拢了些,手上还拽得紧紧的,“那我睡了,你可别趁机走开。”
皇太极闭上了眼,一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多尔衮盯着皇太极的侧脸,虽然他仍然有病态,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刚进屋看到那会好多了。
“昨晚我没来,你生气吗?”
皇太极睁开了眼:“你这不是来了吗?”
他一直在等着自己……
他轻柔的话语像一根丝线系在了心上,随手那么一扯,就为之牵动。多尔衮俯□,在他唇上留下淡淡一吻。
皇太极起初有些惊讶,随即得意地一笑,安心地睡去。不多久,他的呼吸就变得缓慢平稳。
多尔衮靠在床上,思绪万千,一幕幕两人相处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还记得苏醒后第一次见面,他带着自己打猎,把自己当作小孩子般看待;还记得他偷偷摸摸地带自己深入敌营,又有惊无险地溜回来;还记得除掉他的党羽,他愕然发现自己不是那么的可爱;还记得他刚继承汗位,自己冷着脸谈合作时,他眼底的矛盾;也记得当自己终于把那枚鹿骨扳指套在拇指上时,他不可抑制的喜悦。
这一切回忆,在眼前重现,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在他身边成长的过程,这些记忆,深深镌刻在脑中,永远都无法抹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多尔衮也慢慢睡着了。
当多尔衮醒来时,正好大夫将皇太极的药送来了。
送药来的是那名徐姓大夫,这些年,雷打不动地按时煎药送药。多尔衮小心翼翼地抽出被皇太极握住的手,轻轻地把他的胳膊塞进了被窝,确认没有吵醒他才放下心,随后把大夫叫到了屋外,询问病情。
没说几句话,就看到早晨离去的济尔哈朗又来了。
济尔哈朗远远就看到正和大夫说话的多尔衮,便冷眼瞥了几下。
多尔衮无视他眼中的敌意,迎了上去:“郑亲王怎么又回来了,昨天晚上辛苦你了,现在皇上这边有我呢,你就不用操心了。”
“皇上的事我怎能不操心?你不好好在屋里陪着,跑出来干什么?”
“他还睡着呢,我也是想叮嘱下面的人好好做事,尽心伺候。”
济尔哈朗哼了一声,无论自己说话的语气多生冷,他始终都微笑从容地回答,反倒不好再训斥他。
凭多尔衮现在隐忍的功夫,又怎会因为济尔哈朗几句冷嘲热讽而发怒呢?
“我进去看看。”济尔哈朗道。
两人一同进屋,无言地坐了一会后,皇太极也醒了。
“就让郑亲王陪你说会话吧,我回避一下。”不等他们开口,多尔衮抢先说完就离开了。
皇太极看着济尔哈朗反倒担心起他来:“你都还没好好休息,就急着过来做什么,这样下去我的病好了,你就要病倒了。”
“要是能让你的病快些好,我甘愿减寿。”
“快别胡说八道了。”
济尔哈朗叹道:“我是真放不下心,就算回家了,都没有办法睡着,你还是让我在这里多陪你一会吧,我可不像多尔衮那么心狠。”
“或许昨晚他是真早睡了,你就不要再怪他了。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做点事吧,虽然我现在没有力气上朝,但是这些旨意还是得颁下去。”
“你还想着国家大事呢?你就是太不顾惜自己身体了,才会积劳成疾。”
“你都说是国家的大事了,那当然是最要紧的。还有我要封萨哈廉为颖亲王这事,你也替我传下去吧,让他先准备起来。”
“萨哈廉总算是熬出头了。”
“另外兵部的空缺,我想让多尔衮来补。”
他说得轻松随意,好像只是在决定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济尔哈朗一愣:“那么吏部呢?”
“就让多铎去吧。”
济尔哈朗又是一惊,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你昨日和睿亲王起了争执,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就是这事。”
“那你因为这个就同意他领兵部,会不会……太草率了?”济尔哈朗极力想把话说得婉转点,可发现比较困难。
“谁说我是因为有过争执,才做这个决定的,我本来就想换他去兵部的。如今我们的对手只剩明朝,他们已是广厦将倾,动兵刻不容缓,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我是经过谨慎考虑的。”
济尔哈朗哑口无言,仍然持反对意见:“可是豫亲王……豫亲王哪里管得好吏部,你把吏部交给豫亲王,不就是等于还是处于睿亲王的掌控之中吗?你给他的权力,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你在担心什么?”
“我……”济尔哈朗思忖片刻,神情肃穆,“皇上,你这么做太危险了。”
“难道你害怕他对我不利吗?”
“恕我直言,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且就算他忠心于你,让他一家独大,也是有弊端的。”济尔哈朗为他着急,平衡各方势力,本就是为君之道,怎皇太极就突然不懂了呢?
“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多说了。”皇太极指了指桌上的药,“帮我把药拿过来,应该已经凉了吧。”
济尔哈朗把药递给皇太极,看着他喝完,突然就想起刚来时多尔衮正在和那个他找来的大夫窃窃私语,怎么都透着一份古怪:“这药又是睿亲王让人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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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重病突至如山倒 。。。
皇太极不紧不慢地把药喝完才道:“不错;怎么了?”
济尔哈朗心下怀疑;皇太极本来看上去还好好的;多尔衮偏偏要他服药;如今这说病就病,莫不是有些蹊跷?如今的多尔衮如日中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太极却又像鬼迷心窍似的把他的地位一提再提;这其中多尔衮动了什么手脚?他从小就不甘于人后,难道他想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济尔哈朗心中一冷;再度向已喝空了的药碗瞥去。
“想到什么了?”皇太极问道。
济尔哈朗本想说出怀疑,可空口无凭,皇太极多半不会理会,不如暗地里调查,找到些蛛丝马迹再说。
又陪了皇太极一会儿,济尔哈朗才离去。回到府上,他如坐针毡,脑子里还在想着皇太极的药。
如果多尔衮真的在毒害皇上,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下毒手啊。
他这么想着,传来了宫中与他熟识的大夫。
“我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查一下。”
“郑亲王尽管吩咐。”
“我想让你盯着皇上在喝的药,从药方、抓药、煎药到送药,每一道工序都帮我看紧点。”
大夫狐疑道:“郑亲王您这是……”
“让你做你就做,不要多问。”济尔哈朗沉着脸,“记得,不许与任何人说,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我。”
叮嘱完大夫,济尔哈朗仍然没有办法放心。
这其中,必定有诈!济尔哈朗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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