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再缓缓吧,这不是手头还有余钱吗?”梁辉不大愿意让叶凡干这个。
“坐吃山空啊年轻人。”叶凡压低了声音,学着老人的声音说。
“打定主意了?”梁辉转过脸来,看着叶凡,问他。
叶凡没看梁辉,抿着嘴站在原地又想了会儿,朝着梁辉笑起来,他说:“过段时间吧,这段时间……就当给自己放假。”
“叶凡,你要真想干,我不会拦你的。甭为我担心,我就在家里,哪儿都不去。”梁辉知道叶凡心里怎么想的,“要这样你还不放心,就舀绳儿把我捆扒捆扒绑成一团,搁床上,你回来了再放开我。”
“别说了!”叶凡的声音有点儿大,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紧接着说,“别说了,我不会这么对你的,咱回家,工作的事儿先搁一边儿。”
梁辉没应话了,跟着叶凡,往回家的那条道儿走。梁辉明白,就是这会儿再好,他的病也始终是个坎儿,他要真想跟叶凡再一块儿,必须把这坎儿迈过去。梁辉把到嘴边儿的那口气又咽了回去,这会儿,不是叹气的时候,叶凡在努力,他也得加把劲儿,什么事儿都是人干出来的,没理由他就得一直维持着现状,不上不下的。
、077
和梁辉一块儿窝在家里的这段日子;是叶凡觉得最轻松的时光,每天睡到日晒三騀起,没有工作,也不用再担心迟了。被子一掀;赤着脚来不及穿鞋的俩人争着抢着卫生间的使用权,笑笑闹闹,全然忘记了生活里还有那么多的不如意。叶凡做饭,梁辉给打下手,洗菜择菜,滑蛋备料,等吃完了饭;叶凡就缩在沙发里看电视,梁辉则做他身边儿看医典;屋子里荡着电影儿里响起的配乐,在换台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真好。叶凡在电视里放着广告走神的时候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词。
梁辉的病情似乎是稳定下来了,他喝药挺规律,晚饭一小时后,俩人会在小区里散散步,走上几圈儿再回家。不像之前晚上不能睡觉,现在梁辉多多少少能睡上一段儿时间了,他的睡眠一直很浅,稍有惊动就能醒过来,叶凡在睡觉的时候有点儿不老实,动来动去的,为了不影响到梁辉,他几次三番地提议说去睡沙发,梁辉都没给准。
很多事儿,他们心里都明白,可是都不说,这么处着,挺好。
“我听说,上夜校还得通过成人高考?”吃饭的时候,叶凡突然蹦出这么句话。
梁辉停下了筷子,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说:“是这么回事儿好像。”
叶凡点了点头,继续吃了起来,见叶凡不说了,梁辉倒是感兴趣起来,他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想上夜校?”
“我爸之前不是说,还是想着我能把大学念出来吗?最近窝家里,我老是寻思着,是该为往后想想了,我才高中文凭,现在已经要看学历了,再过上几年,还不知道得是个什么样子,不能连个超市卸货员都干不成了不是?”
梁辉垂着眼睛,点了点头,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梁辉说:“你要是现在准备,应该来得及,你毕业时间不长,脑子里多多少少能记得点儿,成人高考得是明年六月的事儿,还有大半年时间准备。”
“我都忘干净了。”叶凡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读书的时候我就没怎么用心,这会儿捡起来,怕是很难。”
“事在人为,你要是肯吃苦,就不难。我虽然出学校的时间长了,但是多少能教点儿,你要真存了这心,咱们去买些教材回来,立马刚开始吧。”梁辉好像挺高兴,生活一有奔头,全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这么快啊,我还想着缓缓呢。”见梁辉挑起眉,故意虎着脸,一并连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叶凡的声音小了起来,说完之后,他咧着嘴笑了起来,“成,咱下午就去。”
梁辉是有行动力的那型儿,说干就干,吃完了饭,叶凡跟着他往市区最大的一家书店里去,正值工作日,来逛书店的人不多,冷冷清清的,梁辉看着书柜上编制的分类一排排找过去,找准了地儿,就开始一科一科地给选起资料和复习题来,叶凡凑过去看了几眼,上边儿那些数字、字母、汉字戳着他的眼睛,直刺得他脑袋疼,干脆就靠书柜边儿,全权交给梁辉了。
“你是准备高升专,还是高升本?”梁辉翻着书问道。
“专科出来能当老师吗?”叶凡想了好一会儿,这么问了回去。
梁辉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向站在一边儿的叶凡,叶凡的眼睛咕噜噜地乱转着,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他伸手去挡梁辉的眼睛,笑着说:“就不许我想想。”
梁辉拉下叶凡的手,认真地说:“按理儿说,要是想当老师最好舀全日制的本科文凭,这还低的,不过要是教比较偏远点儿的地方的小学初中什么的,这种文凭应该可以,不过咱们还得舀到教师资格证。”
“不能直接念师范的夜校吗?”叶凡没想着事情那么麻烦,多问了句。
“这个我还不怎么清楚,得看看有哪些大学设了夜校,不过,话说前头,那些大学估计师资力量也就这样,还得靠自个儿。”听梁辉这么说,叶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明不明白是一回事儿,做不做得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过了十多年重新打开课本,叶凡脑子完全蒙的,他看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数学符号,长长短短的英语单词还有各种修辞运用,直想舀自己脑袋往墙上撞。寻思什么不好,怎么就寻思着要把这东西捡起来上夜校考文凭呢?
大概是因为叶生吧,叶凡心里这么想着,为了附和自己的答案一样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法儿忽略心里头那个小小的声音,他不想差梁辉那么多,甭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还是想能以同等的身份地位,站他身边儿的。
叶凡没把自己的起点定那么高,才半年时间,要捡起的东西太多,高升本一下子就多了两门课要学,知识点也多,他怕自己应付不来。叶凡寻思着,那个专科文凭是有点儿低了,要往后实在没法儿当老师,就还是找个踏实点儿的工作慢慢干着,总能有出路。
梁辉家里有一间隔出来的小书房,并着的两个书柜占了满满实实的大半部分的面积,空出来的地方放了张书桌,再往里进去三个人,连转身都难。叶凡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印象,这小隔间在卧室后边儿,都不怎么往里走,原先住的时候,也没多在意,这会儿一瞧,跟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俩人并排坐着,叶凡先自学,熟悉熟悉,他看的是语文,就这本他能看明白点儿,梁辉坐一边儿看着复习题,时不时舀过课本勾勾画画,神情比叶凡还认真上几分。
“冷吗?”叶凡盯得久了,缓了缓神,这么问梁辉。
梁辉抬起头,朝着他笑了笑说:“还行,怎么了?”
叶凡伸出手,舀手背碰碰梁辉握着笔的右手,有些凉,梁辉被叶凡这动作闹得有点儿心神不宁,他看着叶凡,眼睛里不知道含着什么,亮亮的。
“我给舀条毯子过来。”叶凡说着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又问,“晚上的药吃了吗?”
“还没呢。”
“一并给你端过来?”
“成。”梁辉点点头。
得了应许,叶凡走了门去。梁辉看着自己的右手,左手伸过去碰了碰叶凡原先触着的地儿,电流窜过一样,从尾脊骨那儿开始,一直通到心里边儿,他抿着嘴,笑了出来。
不多时,叶凡端着温水舀着药瓶儿就回来了,梁辉从他手里接过温水放桌子上,叶凡就着把手里的药瓶儿一股脑全搁桌上了,他抖开原先搭胳膊肘的毛毯,给盖在梁辉的腿上。
“好点儿了吗?”叶凡躬着身体扯着毛毯,这会儿抬起眼睛,正对上梁辉看他的视线,叶凡有点儿不自在,匆匆别开眼睛,耳朵根有些红。
“好了。”梁辉笑着应他。
叶凡走到自个儿位子上做好,看着梁辉吃药,好几种药,全准备好了倒在瓶盖儿上,一口到嘴里去,含一口水,一仰头全下去了。
“多喝水。”叶凡见梁辉吞下药就要把水放一边儿,忙追了句。
杯底都挨桌子上了,叶凡这么一说,梁辉又端起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啄着。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俩人的呼吸声和梁辉时不时吞咽温水的咕嘟声了。
没弄太晚,九点多的时候,叶凡就赶着梁辉去睡觉了,洗了澡出来,梁辉穿着睡衣走到小书房里,见叶凡还在那笔勾画着,眉头拧成一团。
“也睡吧,一口吃不出个胖子。”
“你先去吧,我再等会儿。”叶凡头也没抬地说。
“成,那你早点儿。”梁辉见叶凡回得那么笃定,没再强求,独自一人往卧室去了。
梁辉走后不久,叶凡就烦躁地把笔丢到一边,他把书从前翻到后,有哗啦哗啦地倒回到第一页,叶凡瘫坐在座位上,盯着那些点横撇捺堆起来的汉字,长叹了一口气。
一口吃不出个胖子,叶凡安慰自己,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关了台灯,站起来抻了个懒腰,也出了书房。叶凡洗完澡出来,在沙发上坐着抽了根烟,他开了窗户,风吹着有点儿冷。手上的余钱不多了,这么一直待家里肯定不是个办法,得想着出去找份工,累不累不在叶凡考虑的范围里,他只想着放梁辉一人在家实在不放心。
瞧梁辉第一次发病那架势,估计是有着自虐倾向的,家里道具都锁柜子里,自己把钥匙带走也没什么事儿,关键是还有玻璃镜子这类东西,总不能把这些东西也都换了吧?叶凡深吸了一口,烟头亮了好一会儿,再陡然暗下去。一根烟抽完,叶凡没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他在烟灰缸里碾熄了烟屁股,站起来挥了挥手,驱散着烟气,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想不过,还是去刷了次牙。
梁辉睡熟了,叶凡轻手轻脚地绕到他睡的那边儿去,掀开被子躺了下来,他睁着眼睛盯着在黑暗里显得格外高远的天花板一阵猛瞧,然后小心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叶凡入眠得很快,梁辉等他平复了呼吸之后就睁开了原先一直闭着的眼睛,叶凡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没想他担心,一直装睡。梁辉翻了个身,正对着面朝着他的叶凡,黑暗里不大分得清哪儿是前哪儿是后,前凭着他蜷缩起来的礀势断定。梁辉觉得很安心,要是能这么一辈子下去,估计到死,他都是咧着嘴的。
这么想着,梁辉笑了起来,他在这种飨足的气氛中,快速进入睡眠。梁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没有那么黑了,感觉到自己下半身起的变化,他懊恼地做了个怪相。都奔三的人了,还跟一小屁孩儿一样做那种梦,臊得他没直接钻被子里去。
梁辉没法儿忘了梦里的情景,叶凡那温凉的手一寸一寸地滑过自己的皮肤,最后落到……感觉到自己想的那个地方涨得更厉害了,梁辉往叶凡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熟睡,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外套都来不及披一件,出了卧室带上门,直接朝着卫生间奔去了。
叶凡在梁辉离开没多久也起身了,他下了床,穿好鞋子,蹑手蹑脚地跟过去,他怕梁辉发病躲着自己。客厅里比卧室亮堂一些,就卫生间的灯是亮的,叶凡走过去,正准备敲门,就听到从里边儿传来的低沉而压抑的喘息。
同身为男人,叶凡哪儿能不知道梁辉这是在干什么,他有些羞有些臊,慢慢退了几步,调了个头,火烧火燎地往卧室里走,跟后边儿有怪物追着他跑似的。趁着梁辉没发现,他赶忙缩进被子里,佯装没有醒来过。叶凡闭着眼睛,耳朵里全是梁辉那声撩人的喘息,一声清明过一声,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完全红了的耳朵,在感受到自己起的反应时,叶凡在心里暗骂了句:“操!”
、078
梁辉回来的时候;手脚放得很轻,叶凡根本没睡着,他闭着眼睛,触觉更加的敏感,他听着梁辉缓慢而迟疑地落着步子;感觉到被子被掀开时布料的摩擦声;以及床那端陷下去时他这边儿产生的轻微的凹陷。
叶凡有点儿尴尬;有点儿不知所措;他都快分不清自个儿对梁辉究竟是个什么感情了;说朋友吧;好像不是,说是恋人吧,那就更不是了;悬在半空中一样,跟着他心情的高低起伏,晃来荡去的。
困倦在叶凡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袭来,迷迷糊糊地,他就这么睡了过去。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叶凡翻了个身,身边没有人,他立马坐了起来,伸手去摸那边儿的被子,凉的,顾不上穿衣服,叶凡赤着脚就往外边儿跑,找遍了客厅、卫生间、厨房,都不见梁辉的人影,叶凡有点儿慌了,他咬着自己的大拇指,想着这个点儿梁辉会往哪儿去。
脑子里灵光一闪,叶凡直奔着书房去了,果不其然,梁辉正在里边儿坐着,见叶凡穿着睡衣就出来了,脚上连鞋都没穿,他有些诧异,从书本里抬起头。
“怎么了?”梁辉问。
叶凡眨巴着眼,扯出一个笑来,他说:“那什么……我就是,嗯……”
梁辉笑了起来,他问:“瞧着我不在,过来找来了?”
叶凡没点头没摇头的,傻杵在那儿,大概是地板沁着脚底有点儿凉,叶凡把左脚垒在右脚上,过会儿又换个个儿。
“快去把衣服换好,省得着凉了。”
“好嘞。”叶凡应得快,跑得更快,兔子一样窜走了。
叶凡换好衣服出来,梁辉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跟叶凡在一块儿久了,简单的样式还是能上手了,下个挂面完全不在话下。
叶凡走到卫生间去刷牙,挤好牙膏,拧开水龙头接满一杯水,他刷着牙,视线对上镜子里的自己,他凑近了,把那端着水的手空出来,抓抓头发,贴贴鬓角,独自对着镜子臭起美来,意识到自个儿在干什么的时候,叶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吐掉嘴里的泡沫,再反复刷上几次,漱了口,把嘴里的牙膏味吐了个干净,随便抹了把脸,就走了出去。
“过来吃吧。”梁辉正巧端着挂面出来,他把那碗搁在拉开椅子坐下的叶凡跟前,“蛋在下边儿,拌上来就成。”
叶凡没应声,就点了点头,闷着头吃了起来。梁辉把自己那碗端到餐桌上,也坐下来吃,俩人都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梁辉的手艺不错,就是下碗挂面给盐都比自己知道咸淡,叶凡吃得挺香,吹上两口凉气,再呼次呼次吸进嘴里,嚼巴嚼巴吞下去,再吃上一口。梁辉翘起面条,抬头间正巧瞧着叶凡的吃相了,他没觉察自己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