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埋汰过沈雁之后,又笑着瞥了眼一旁冷若玄冰的男子。以她的眼光,又怎能看不出对方在气些什么,可笑这沈雁在脂粉堆里泡了半辈子,却猜不透一个男人的心思。只是这两人再怎么纠葛,她秦卿可不愿当什么好人,也该让那浪子吃些苦头才是。
别有深意的冲两人笑笑,秦大家也不再逗留,把这片狼藉留给了两人,带着一群婢子仆役,浩浩荡荡“审问”人犯去了。喧闹厅堂顿时变得寂寥无声,萦绕在两人身边的别扭也就显得愈发醒目。
这番闹得实在有些荒唐,沈雁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干咳了一声:“严兄,先审审这人?”
严漠眼中的寒意尚未褪去,冲躺在地上知觉全无探子冷冷一笑:“当然要先拿他开刀,还请沈兄搭一把手,免得误了这人性命。”
搭手不是为了拷问,而是怕自己下手太重伤了探子的性命,看着严漠浑身凛冽的杀意,沈雁缩了缩脖颈,乖乖凑上前去。
沈雁其实从未见过严漠审人,不论是曾经的冉枫还是之前的妖书生,都是事后拿着消息告知自己的。而这次,他确确实实见到了“拷问”。
地上瘫倒的探子从转醒到昏迷,又从昏迷到转醒,周而复始几遭轮回,也不过花了半刻功夫。鲜血已经流的满地都是,那个不怎么有人形的物件,也早就没了呼痛的体力,只恨自己不能多长张嘴,把这个活阎王想要的东西一口气吐露出来。
然而如此让人牙根发紧的逼供,对于严漠而言似乎也不怎么稀罕,他不像任何名门正派一样,会为了仁义道德放缓了手,也不太像那些邪魔外道,把凌虐当做取乐。这人只是如同庖丁,有条不紊的施着酷刑,把面前人犯的神智肉身一一凌迟撬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似乎他根本不是个武功高身的剑客,而是苦牢里的凶残狱卒。
直到此时,沈雁体内那点子尴尬分毫不剩,他面前的男人并未谦虚,为了保住探子的性命,沈雁不得不数次开口,才不至于没问出多少东西,就让贼子死于非命。
从那人口中招出的东西也算得上有用,这次从岱县一共来了五位暗探,其中潜入秦楼的只有他一个,其余几人则在外盯梢接应,也亏得甘三走得早,才从这密密大网中脱出一线。
问完最后一句,严漠剑尖一探,直直插入了探子的咽喉,那人目光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闪现一丝解脱。抽出长剑,在空中轻轻一甩,几点暗红血滴溅在了地上。那两道宛如冰霜的视线抬起,望向沈雁。
对上严漠的目光,沈雁叹了口气:“既然问出了他们行踪,不如速战速决,以免节外生枝。”
亲眼目睹了这么一场酷刑,沈雁的表情里却看不出多少情绪,更谈不上什么厌恶恐惧,看着这人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神情,严漠身上的戾气似乎也为之一敛,冷冷还剑入鞘:“烦劳沈兄带路。”
霄城并不是沈雁的驻地,但是这几个接应地点,他心中还算有数。也不废话,两人乘着月色向楼外疾驰而去,因为余下四人并不在一处,在确定地点后,他们就分头开始找寻起来。
沈雁此时功力尚未恢复如初,但是对付两个暗探显然绰绰有余,并没有直接收了他们的性命,他不惜花费了一些时间,点了两人的穴位,又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联络用的工具,甚至还有人带了一枚震天雷。一通忙活过后,沈雁提着两人就想去找严漠,对方却来得比他要快上许多。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那条黑影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悄然无声踱出了巷口。两个浑圆事物正提在他手中,点滴污血伴随着走动滴在街道之上,如同索命厉鬼一般,留下两道渗人痕迹。
看到这幅景象,沈雁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严兄,何不留下他们的性命,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
“有两颗人头,一具残尸,从你拿下的两人嘴里问,会快上许多。”
月光太过黯淡,根本照不清严漠面上的表情,沈雁只觉得周身冰冷,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那问出之后呢?”
“把这些人头做成京观或是用锦盒送回。魏凌云追了我们如此久,也该稍作酬谢。”严漠跨出了那片阴影,走到了沈雁面前。
沈雁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和魏凌云并不相同。”
若说魏凌云长于阴谋,行事不择手段,已经有点入魔的征兆。那么严漠就堪称手段暴虐,多了一分让人侧目的狠辣。看看他如今作下的这些,又怎能想到不久之前,他曾不远千里护送自己上路,只为救个算得上陌生人的性命。
“我跟他从不相同,若是像他那般优柔寡断,现在怕是连尸骨都消了个干净。”严漠的声音依旧很冷,但是已经不像适才那般,声音中毫无高低起伏。
沈雁并不知晓严漠的根底,但是在他的只言片语间,却不难听出对方所处的世道,是何等的艰辛和惨烈,看着对方眼中闪烁的那点星火,他突然张口问道:“严兄,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29章还是锁了,也不知该怎么改,心塞……
等回头想办法放别处吧,哎
第四十五章
沈雁口中的“这里”;说的显然不是霄城。直到如今;他对严漠和他所在的那个世界仍旧知之甚浅,更不清楚他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处;占了姚浪的皮囊。若是按佛家说法,怕是三千世界;宇宙弗远;若是按道家说法;则会被冠上个“夺舍”名头,乃是邪物冲身之兆。然而不论是佛是道,发生在严漠身上的;都是常人不可为的怪事,他究竟碰到了什么,才会来到这里?
面对沈雁的郑重一问,严漠唇边浮起抹冷笑;吐出了八个字:“鏖战脱力,重伤昏迷。”
沈雁面色更肃穆了几分,他如今已经相当清楚严漠的武功,能让他陷入鏖战,直至重伤的,该是何等凶猛的一场激战。只是他对战之人究竟是谁?平生又面对怎样局面,才养成了这么一副杀伐不禁的酷烈脾性。
看着沈雁眼中的执拗,严漠也不再遮掩,直直说了出来:“几月前,蒙鞑点起二十万兵直犯合州,师尊生前跟那合州知州有些交情,乌衣门故地又与合州唇齿相依,我便率五百乌衣劲卒前往援驰。当时也有不少武林门派率兵前来,直把那小小的钓鱼城堵得水泄不通。”
“那次之战,遮天蔽日。”严漠语气中带出一丝森然,“城中算上吃奶的娃娃,也不到两万之数,其中还有过半是寻常百姓,面对十倍之敌又怎能取胜?然而凭这四千守兵,三千豪侠,我们硬是拖住了鞑虏铁蹄五月之久,最后使计击杀了对方将首,才让那群敌军败兵退走。只是我乌衣门损兵过半,回程时又不幸遭遇鞑子余部,我带着百来人杀了出来,四散而逃,没能撑到过江就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眼前已不是那片天地。”
说道这里,严漠顿了顿,冷冷补到:“这么多天过去,我那具残躯,怕也被山狼野犬啃了个干净。”
严漠的声音里并无多少起伏,所说的内容也没有丝毫修饰,然而平淡之下,藏得却是何其壮烈的一幕。二十万敌军,不到一万的守兵,他怎么敢如此以身犯险?这样一场厮杀,又与送死何异?
过了良久,沈雁终于问出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参与那场战斗?又为什么非要打这样一场大战?
“因为我全族皆丧于鞑子铁蹄之下,师尊从灼烤人肉的架子上把我救出,传我一身武功,又把乌衣门交予我手上。师尊他一生癫狂的厉害,却偏偏跟蒙鞑不共戴天。这既是师命,也是我自家的国仇家恨。”严漠挑起了嘴角,“至于乌衣门,所有门众皆着墨色,跟蒙古诸部有血海深仇,剥皮植草,砍头焚尸的事情不知干了多少,在鞑子占领的南京道上自有一番凶名。江湖上还给我起了个诨号,名唤‘阎魔’。”
夜风呼啸,月色暗沉,在这一方陋巷之中,淡淡血腥随风飘来,衬得阎魔二字愈发阴冷。沈雁只觉得浑身犹如浸入了冰窟之中,他生在这个大楚,长在太平盛世中,虽然见过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却从未碰上什么迈不过的坎儿,几十条人命就是天大的血案,两派之争就是累年宿怨,哪里有真正的乱世可言?
一场战役便有二十万敌人?三国交战百余载?食人的蛮族?这些他统统没有见过,若是严漠真生长在那个世界,经历过如此种种,身入魔道怕是再正常不过。或者说,他还能留有一丝清明,有着一份豪气,便已经十足的难能可贵了。
一面是杀人从不眨眼,酷烈到被人唤做“阎魔”的煞星,另一面则是会为了师尊的遗命硬抗二十万吃人鞑虏,千里迢迢护他性命的侠士……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严漠?这一刻,就连沈雁都分不清楚了。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失措,严漠抬手一抛,两颗人滴溜溜头滚进了沈雁怀中。淅淅沥沥的血污染在了那件月白色的新衫上,瞬间冲淡了他满身的脂粉气味。
“我和魏凌云不同,和你们这些正道也不同。”严漠迈开脚步,悄无声息的朝沈雁走来。他的步伐很慢,慢到周遭的风似乎都为之凝滞,那股散不开的血腥气从他身上飘来,与两颗人头上的味道混作了一处。
“如今魏凌云成了我的敌手,想要我的性命,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站在沈雁身前两步之处,严漠停下了脚步,冷峻的脸上多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你还要继续跟我一道走下去吗?”
跟他一起,用尽别人不会去做的手段,把那摘星楼连根拔起,救他和自己的性命?沈雁只是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
几个字清清楚楚的从他口中溢出,像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包裹着两人的血腥气意,也把那份紧绷消弭不见。沈雁笑着摇了摇头,把那两颗脑袋拎在手中:“我是被摘星楼猜了个透彻,这江湖也被他们视作囊中之物,说不好换你来,反而会好些,只要严兄不嫌我累赘……”
浪子的笑容有些无奈,却依旧抹不去笑中的洒脱。看着这人的笑容,严漠也笑了,不但笑,还抬起了手,在沈雁颊边轻轻一抹。
“沾上了滴血。”严漠收回了手指,一点嫣红在他指尖晕开,说不清到底是来自污血,还是别人留下的唇脂颜色。
沈雁微微一僵,还来不及反应,严漠已经与他擦身而过。清冷的月光照在他黑色的衣衫上,显得那条身影有些冰凉,也有些模糊。沈雁突然也生出了一点恍惚,那张脸其实并不是严漠的本来面目,让他失措的究竟是那俊美无暇的面孔,还是那人眼中的烈焰与寒冰?
面颊上,被指尖拂过的地方渐渐升起一股*,似乎触到的不是冰冷带茧的手指,而是一根火热碳条。沈雁长长呼出口气,苦笑出来,如今,他也终于尝到了情难自己的味道。看着严漠拎起了那两个俘虏,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最终也没驻足,而是紧跟在那道身影之后,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魏凌云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事实上,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摆不出好脸色看了。在他面前摆着一排五个锦盒,每个盒子都精雕细琢,足够盛放最为精美的礼物。然而打开的盒盖中,却散发出一股腐臭气味,臭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掩住口鼻。只见五颗面露惊恐,表情狰狞的人头,正稳稳的摆放其中。
过了好半晌,魏凌云才缓缓开口:“这是沈雁他们送来的?”
一个穿着身掌柜服饰的中年人诚惶诚恐应道:“盒上写着赠与凌云公子,我们也不敢怠慢……”
魏凌云冷哼一声:“人是你派过去的?”
“属下无能!”那掌柜再也撑不住膝盖,咕咚一声跪了下来。作为悦来客栈的大总管,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凌云公子真正的身份,天玑部和摘星楼其他诸部都不相同,乃是楼主心腹所在,也是他断然不会舍弃的地方,然而不会舍弃天玑部,却未必要留着他继续做这个管事。
看着面前人狼狈的身影,魏凌云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悦来客栈的根底,你们就不要凑上去自找麻烦了,远远盯着,别再让人抓住把柄。”
发现楼主没有惩罚他的意思,那掌柜轻轻呼出口气,忙不迭的想要把几只锦盒收起。魏凌云却厌恶的摆了摆手,让他直接滚了下去。没了碍眼的龙套,魏凌云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情,起身在屋中烦躁的踱起步来,现在弄成这副局面,真是让他火大万分。以前看小说、漫画时总是嘲笑反派boss的添油战术,这忒么哪是杀人,分明是送怪给主角练级的,现在放到自己身上,却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如今的他,也实在是抽不出人手了。这本书的剧情已经快要走完了,他现在的唯一要务就是处理好苏府一役,只要能顺利收齐九龙环,并且刷满声誉值,自己就能痛痛快快的离开这个糟心地方。这么个紧要关头,又哪有人力物力去打那几只苍蝇。
按照自己阅书无数的经验推测,这个支线副本完成以后,所获得的一切都将成为他下一个副本的起始数据。有武功,有经验值,有声誉,还有一拖拉库的宝藏,就算直接把他扔到hard模式也不怕,谁知计算的好好,却偏被一个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弱鸡男主三番四次坏了计划。
当初看《江湖浪子:九龙环》时,也没觉得沈雁有多能耐啊。唯一的印象怕只剩作者太逊,模仿古龙都仿不出风骨这样的吐槽,要不是自己把剧情忘的差不多,必须拿这货当线索来打宝贝,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深深吸了一口气,魏凌云终于停下了脚步,扬声唤道:“开阳!”
随着这声呼唤,一道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间角落,魏凌云一指地上那些锦盒,吩咐道:“看到这些了吗,都是那群不争气的废物!告诉天枢不要在沈雁身上费工夫了,让瑶光做好准备,放在翠烟阁那边的线该收也就收了,他沈雁不是个浪子吗?栽到红粉阵里才是命之所归呢!”
他的话语里有说不出的嘲讽意味,然而那道身影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是轻轻叩了下首,就消失不见。对方走得太快,魏凌云稍稍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没叫他把人头都捎出去,厌恶的皱了皱眉鼻子,他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把那一室腐臭甩在了身后。
第四十六章
江湖之所以诡秘凶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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