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罗紫卿抬头望了望。
脚步停了停,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踏上了楼梯,缓步往安笙的房间走去。
刚走到房前,就有一种像是哭泣一样的奇异声音,带着让人脖子发痒的酥麻感觉从中掩的窗户里飘了出来。
那是安笙的呻吟声,低低浅浅,简直就像猫儿被挠得舒服得忍不住发出的声音一样,软软的,绵绵的,却无比的撩人。
罗紫卿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他并非不懂风月,不解风情,又怎么听不出来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难道安笙……安笙……在……
他面红耳赤,站在窗户边局促不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打架一般的矛盾不已。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可是……安笙又是和谁……和谁在做这种事?他平常和人交往不多,应对也是冷冷淡淡,朋友本就很少,几个而已,更遑论称得上关系亲密的……
朱颜?不不不,朱颜不是正在后院清点货物吗?那……莫非是哥舒碧?
想到此,罗紫卿心里不由分说的慌乱起来。
难道安笙竟和哥舒碧……
一边想着圣人日「非礼勿视」,可终究敌不过好奇心,罗紫卿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的从窗缝中看去
眼前所见却让他瞬间目瞪口呆。
哪里是哥舒碧,正和安笙缠绵的人,居然是李任青!
两人赤裸裸的交缠在一起,安笙浑身汗湿,乌黑的长发凌乱的黏在身上,双目紧闭,脸泛潮红,正随着李任青的律动而喘息着,已经是沉迷情欲交欢正畅的模样。
而且……还呻吟得那么让人面红心跳……
看着安笙那妩媚的模样,罗紫卿只觉得心怦怦直跳,连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起来,脚下也情不自禁往前一步,头却不小心撞到了窗棂,「砰」的一声轻响。
他一吓,顿时僵直身体站在那里不敢再动,唯恐被里面的人发现他在偷看……
难堪又难熬的刹那沉默。
房内的人似乎并未察觉到窗外有人,李任青俯身啃咬着安笙雪白的身子,引得安笙阵阵颤栗不已,呻吟声越发连成了一片,他却又忽然把安笙扶了起来坐在自己怀里,修长的双腿大大分开,正好对着窗户的方向。
安笙那染满情欲色彩的身体就毫无遮拦的彻底暴露在罗紫卿眼前。
罗紫卿顿时脚下一个踉跄。
偏生李任青还在不停的挑逗着,引得安笙呻吟声不断,越来越撩人,也越来越妩媚,风致张狂入骨,直教人心里小鹿般乱跳,简直无法抵挡这煽情的诱惑。
罗紫卿再也不敢看下去,低着头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安笙的房外。
可眼前似乎还都是安笙那妩媚的模样,耳畔一声声撩人的呻吟也仿佛还在回响着,罗紫卿整张脸涨得通红,连自己是怎么走下楼梯、走出后院的也不知道,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脑中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呆站了半晌,才回头看向安笙居住的那栋小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良久,才叹息一声,脚下像是有千斤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大门口挪去。
第八章
罗紫卿的到来,安笙并不知道。
他在任青的撩拨中早已神智恍惚,只能随着对方的节奏而起舞,完全无暇顾及四周的事情。最后呻吟着在任青的臂弯中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昏黄的光照在窗棂上,把房内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
任青早就已经离开了,更细心的把欢爱过后的痕迹收拾干净,连自己的身子也被擦拭过,可是,只要安笙略微一动,双腿间就会缓缓流下一股温热的液体。
体内还残留着任青的东西,安笙满脸通红,双目紧紧闭上,咬着唇,想撑起身来,可身子却像是快要散架一样酸软无力,连动一根手指都勉强,更遑论能下床去好好洗洗自己这满布瘀青吻痕的身体。
房门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朱颜的声音随之响起。
「安笙,你还在睡?下来吃饭了。」
「唔……我不下去了,朱颜,麻烦你送点吃的来,我就在房里吃。」安笙回答。
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就算是朱颜他们也一样。
「也好。」朱颜应道,略停了停,又开口:「对了,今天紫卿来过了。」
「紫卿?」安笙闻言大惊,刚翻起身来,可下身酸软不堪,又无力的倒下,只好问道:「他来……他来做什么?」
「找你啊,不过就在前面酒肆里坐着,说是担心你还在生他的气,不好进来。」朱颜道:「话说回来,你是不是真的还在生他的气啊?」
「怎么可能……」听见紫卿并未上楼来,安笙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长长的松了口气,「我才没生他的气呢!」
「那就好,你等等,我给你把吃的东西拿来。」朱颜并未听出安笙话里的忐忑不安,脚步声轻快的离开。
安笙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里思绪万千。
任青……真的已经完全变了!
他从来不会像这样强迫自己,也从来不会像这样不顾自己的哀求一味的需索无度。
那个温柔的任青,已经随着龟裂的记忆,永远的留在了碎叶城,永远留在了年少时光中。
如今在长安的,是臭名昭著的李任青,冷酷又残忍!
是不是人长大了都会变?是不是做了官都会变?
变得陌生?变得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变得那样权势薰心,为求名利不择手段?
那罗紫卿呢……他是不是也会这样?
他……他也是官啊……
想到罗紫卿,安笙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很怕罗紫卿看到自己和任青那淫乱的模样,可听朱颜说,罗紫卿并未上楼来,也并未看见那不堪的一幕,心下不禁大为欣慰。
罗紫卿素来正直,要是知道了自己那么不堪入目的一面,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也不知……会怎么样看待自己……
◇◆◇
李相府前,向来是众官趋之若鹜的地方。
不入此门,不从此门出,就注定只有离开长安,再无晋升的可能,甚至丢宫、丢掉性命。外官人京述职,也要来拜见李相,不然心里就不踏实。
府门前围了一些人,都被门房挡在了外面,不得其门而入。
远远的见一位白衣少年,在随从的簇拥下骑马而来,原先盛气凌人的李府看门人也一脸谄媚的迎了上去,猜测定是李相心腹亲近之人,有些机灵一点的,已经认出那少年正是李相最信任的义子李任青。
见一群人围了上来,李任青皱了皱眉,俊美的脸上很明显的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嘴唇抿起,目光冷冷的扫了过去。
他酷吏之名官场中无人不晓,端的是声名赫赫,也说得上是臭名昭著。虽然年少,可一身冷酷的杀气凛冽似冰,即使是大白天,也让那些想拍他马屁的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乖乖的闭上了嘴,哪里还敢造次?
李任青的目光在不远处几个胡人身上略停了停,旋即翻身下马,畅通无阻的走进李相府。
「青少爷。」管家见李任青来,连忙迎了上去。
「义父呢?」
「相爷昨夜住在月堂,至今未出。」
李任青闻言,微微一笑。
他身为李林甫的义子,怎么会不知道月堂的用处?
入月堂,悦而出之,则定有人将家碎矣。
听管家恭敬的说来,李任青悠闲的在花厅里坐下,端起侍女送上的香茶轻抿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我见门口有几个胡人,是谁来了?」
「还不是那个胖子安禄山!」管家回答:「今儿个一早就来了,死赖着不走。」
「义父没见他?」
「没,可也没下令撵出去,让他在偏厅里一直候着,并没说什么时候见。」
李任青闻言,轻轻抬起眼,俊美无俦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没说不见,也没说见,这下那胖子可睡得不踏实了。」
安禄山仗着皇帝恩宠,更是杨贵妃义子,向来倨傲,谁都不放在眼里,满朝公卿,却唯独就怕宰相李林甫一人,每次进京,必定恭恭敬敬的来拜见李相,若是见他,则欣喜过望,若是不见,则整日惴惴不安,并大叫「吾死矣」。
如今这次来拜见,义父却不见他,定是哪里又出了纰漏,才这样不上不下的把他晾着。李任青心道。
管家行了一礼退下,李任青这才放下茶杯,看向月堂的方向。
安安静静的,十分的幽雅,可谁知在这平和的风致之下,是让人心惊胆颤的暗潮涌动。
是何人惹了义父不快,李任青只把最近朝中的事情略微思索一下,串了一串,就已经估到了九分。
李任青向来能很准确的猜到李林甫的心思,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就成为李相心腹第一人的原因。
说什么将在外,鞭长莫及,若真要千里索魂,谁又能逃得了?
他浅笑,原本就俊秀似画笔描绘的脸庞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气,和这富丽堂皇的宅院竟是相应正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任青站起身来,回身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孩儿见过义父。」
「罢了罢了,青儿何时来的?」
李林甫看上去也不过五十来岁年纪,和颜悦色,平易近人,面对小辈更是满脸慈爱,哪里像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倒更像是平常人家中和蔼慈祥的长辈。
「来了有一会儿了。」李任青老老实实的回答。
「嗯嗯!」李林甫点点头,捻着胡须往后面的正堂走去,李任青紧随其后。
「孩儿恭喜义父。」
「哦?为何?」听见李任青忽然这样说,李林甫大感有趣的问道。
「孩儿见义父颜色欢畅,定是有什么好事。」李任青一边小心的观察着李林甫的神色,一边回答:「还是,义父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哈哈哈哈哈!」李林甫大笑起来,「青儿果然是生了副七窍玲珑心,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义父过奖了。」
「也罢也罢,那些事情以后再说,你今天过来,可有话要说?」
「是的。」李任青道:「那杨齐宣的来历底细,孩儿已经悉数查明。」
「哦?此人如何?」
「人品皆好,家世清白,素无恶习,可为琳琅之夫。」
「嗯……」听见李任青这样说,李林甫微微点了点头,捻着胡须想了想,笑道:「琳琅这丫头,眼高于顶,偏偏就看中了杨齐宣,也罢,女儿大了由不得爹了。」
「那是义父疼爱琳琅妹子,不忍她吃一点苦头。」李任青应道。
「你还替她说话,这丫头,就是被我惯坏了。」李林甫笑眯眯的,竟然和李任青闲话起家常来。
「那琳琅妹子的婚事……」
「还能怎么样?她都说了只嫁杨齐宣,怕是这府里几日后就要办喜筵了。」李林甫挥挥手,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你来的时候,可见过安禄山?」
「孩儿不曾见到。」李任青一五一十的回答:「义父不打算见他?」
「不见。」李林甫往房里走去,刚踏进一步,又回头,依旧是那样和颜悦色,依旧是那样慈祥和蔼,仿佛若无其事一般的,对身后的李任青道:「不过你离开的时候不妨去见见他,乐意带回府里去闲话几句也可。」
「孩儿知道了。」
虽然李林甫说得轻描淡写,可言下之意,李任青已经悉数明白。
安禄山虽然是封疆大吏,但李林甫也不放在眼里。若没有他撑腰,安禄山岂能混到今天的位子?怕早在几年前就被张九龄等人借口除掉了。只是,如今杨家势大,安禄山又是杨贵妃义子,李林甫虽然不怕他会对自己不利,可心里总是忌讳,于是借口不见,转而要李任青去周旋。
◇◆◇
犹豫再三,罗紫卿还是踏上了小楼的楼梯。
安笙连着两天借口身体不适,不肯踏出房门一步,朱颜怎么劝说都没用,看见罗紫卿,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硬要他去劝劝安笙。
「身体不舒服,就叫大夫来看看呀,窝在房里算个什么事儿?」朱颜一边埋怨,一边把罗紫卿推到楼梯口,烫手山芋就彻底丢给了对方。
「等……等一下,朱颜!朱颜?」罗紫卿连忙回头,可朱颜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
怔了半晌,罗紫卿终是心一横,缓缓走上二楼,在安笙房门前来回走了几圈,才犹豫着伸手敲敲门。
「安笙,你……你可起来了么?天色大亮了……」
片刻之后,只听得安笙的声音缓缓的自房里传出,「紫卿?进来吧,门没关的。」
罗紫卿这才推门进去。
眼光触及安笙倚靠在床头那睡眼惺忪的模样,竟是一副慵懒无力的诱人神态,不由得心里一荡,连忙别过脸去。
安笙反倒笑了,「又不是小姐闺房,还避讳什么呢?」
「咳……」罗紫卿闻言,不自在起来,只好把脸转了过来,目不斜视,可又忍不住悄悄瞥去。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日无意中窥见的香艳场面来。
偏偏安笙此刻又是长发散乱,衣襟虚掩。阳光自窗棂射入,他不禁略微侧了侧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细嫩颈项,脸色还带着刚起床的一点嫣红,别有一股风流韵致,瞧在罗紫卿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妩媚,只觉得心神荡漾,差点就忍不住想要把眼前的人拥入怀中。
「朱颜叫你上来的?」
安笙那清朗的嗓音又忽然响起,罗紫卿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掩饰般咳嗽一声,回答:「嗯,她说你身体不舒服。若真是觉得身体不好,我这就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
见安笙没精打釆的模样,罗紫卿毕竟关心,又道:「汉医可以么?要是看不惯,西市那边有个大食国来的医生,都可以请来看看。」
可安笙身体不适的原因,他那个木头脑袋怎么也没有想到是那日任青所为的结果,而安笙又哪里说得出口,更遑论还要看大夫?顿时脸色泛红,嘴里嘟嚷了几句连自己都听不清的话,撑起身来。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歇了这两天,也好得差不多了。」他笑道:「紫卿,谢谢你。」
「哦……」罗紫卿愣愣的应了一声,见安笙起床更衣,又连忙转过身去,想了想,开口道:「对了,听说最近虢国夫人不惜重金在收购玉石。」
「嗯,我知道。」安笙淡淡的应了句。
「她想做什么?据说之前她向圣上讨九龙白玉冠,不料却被拒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来圣上赏了她东海来的夜明珠,才算消了气儿。」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我这双手该派上用场了。」
说话间,安笙已经换好了衣服,长发如平时一样随意的在颈后束起,清雅秀丽。
他笑嘻嘻的把双手在罗紫卿眼前一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