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当关系 作者:公子欢喜[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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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当关系 作者:公子欢喜[出书版]-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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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岁钱嘛,提前预支一下呀……”
“你预支你爸不知道的?”
“他现在知道了。”
“你还跟我讲,你高一了,中考考好了。”
“我总归会上高一的呀。”
严俨“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来。
魏迟的头发直往上竖,一路拖着小鬼往外走:“走、走、走!不要讲了,瞎讲有什么好讲的?”
两个人扭扭缠缠到了理发店外,严俨抱着臂膀坐在帐台后看好戏。豆芽是打定主意死缠烂打,一声声“魏哥”叫着,揪着魏迟的手臂不肯放。
魏迟死命要躲,坐在店里都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哥你妹啊哥!还呕爸咧!”
严俨低头一个劲地闷笑。后来也不知豆芽又说了什么,魏迟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初秋的习习凉风里,男人穿了件宽松的短袖汗衫,松松垮垮的中裤下头趿着双人字拖,歪着头叼着烟,手指上的银戒指螺丝帽一样的粗,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正经人,偏偏说话倒是一本正经:“说好了,考完试让你爸带着你一起来。否则,那台限量版的机子我回头就给你转掉。”
豆芽连连点头,魏迟表情很得意,大模大样地朝着小孩的头顶拍了又拍:“回去嘛,好好跟你爸认错。平时多听听话,功课搞搞好,懂吗?不要跟老头子板面孔,没有他你哪里来啊?笨,这个都不知道。”
他看到严俨在摇头,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严俨只管往手心里倒洗发水,等着他进来洗头。魏迟推开门,半边却站在门外:“严俨。”
严俨候在唯一一个还没有收拾的镜台边:“嗯?”
魏迟指了指方才放在镜台上的袋子,里面是一个饭盒:“宵夜,给你的。”
严俨有点傻。
魏迟也看到了严俨边上的台子,梳子、剃刀、剪刀都还端端正正地摆着。再看看地上,扫帚和畚箕整整齐齐摆在座位边,一口白牙就露了出来:“嘿嘿,你真的等我?”
严俨扭头往里间走:“不是。”
魏迟长长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倚着半扇玻璃门,冷不防拉长嗓子追着他喊:“严俨啊,那我的纸巾钱是不是可以抵掉了?”
里头把水龙头开得“哗啦哗啦”响,魏迟吸吸鼻子,悄悄把嘴角咧到耳朵根。


第2章

魏迟的店是去年五月初开的,开张的时候锣鼓喧天花篮遍地,鞭炮放得没完没了。路人驻足围观,小得不能再小的门面下,孤单单只站着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捂着耳朵缩着头,被震天响的鞭炮吓得一动不敢动。
伙计们丢下客人跑出去看热闹,宽叔急得在屋子里跳脚。严俨很乖地为他端上一杯水,趁他低头喝水的功夫,飞快地往外瞟几眼,没看到他们说的小姑娘,却看到满满一地的炮仗,一根根竖在那儿,地雷阵一般。最周边是一圈首尾相接的满地红,“劈里啪啦”炸起厚厚一股烟尘,足足半小时也不见消散。
一个穿大红T恤的年轻男人在鞭炮阵里耗子似地蹿来蹿去,点得不亦乐乎。他不时被猛然蹦起的炮仗惊得“哇哇”乱叫,配合着手舞足蹈的动作,一张还算俊朗的面孔跟恶作剧的小孩一般兴奋,闪躲之间差点被脚上的拖鞋绊一跤。
严俨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愿望,等长大了,有好多好多钱,买好多好多鞭炮堆在家门口,然后特地空下一天的时间来,蹲在地上从早放到晚,狠狠地过一重播鞭炮的瘾。
这种事,等到人真正长大了,回头想想就会觉得幼稚。就像人穷的时候,作孽到连杯豆浆都喝不起。于是在心底发狠起誓,等老子有钱了,豆浆一买买两杯,喝一杯,倒一杯!可都是口头说说,从没见过谁真的这么做。毕竟,太幼稚了。
那天的魏迟倒是真的做到了。在那个迎奥运保安全促和谐的年月里,为了那批炮仗,魏迟不知托了多少门路通了多少关节,花费的心思一点不下于再开一个鞭炮专营店。震耳欲聋的炮仗放到周围居民一致开窗骂娘才罢手。如果不是有人打了电话报警,这鞭炮声能响到半夜严俨他们歇业打烊。
魏迟才不在乎上电视台曝光,以他的脸皮,绝对干得出找电视台要出场费的事。但他在乎他那个做居委会主任的外婆。鞭炮声过后,闻讯而来的老太太带着一众气愤填膺的退休阿姨,当众把外孙子骂得狗血淋头,一口糯软婉转的吴侬软语“笃笃”仿佛机关枪,言辞之华丽气场之震撼丝毫不下于魏迟那几挂据说特别订制的豪华加长版满地红。
平素温柔亲切的老太太劈手大喝一句:“魏迟,你作死啊!”
能横眉冷对千夫指的魏老板立马低头弯腰两手贴裤缝,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外婆,我就随便放了两个玩玩……”口气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惶恐得好像是那只上了油台下不来的小老鼠,狼狈尴尬清清楚楚写在脸上,隐隐约约,混杂着一丝丝意犹未尽。
围观群众笑得嘻嘻哈哈,蹄膀勾着阿三的肩膀,双双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魏迟悄悄侧过头,拿眼角往这边瞄。严俨立在玻璃门后拿着抹布擦玻璃,居高临下地看到他微勾的嘴角和脸上那一点点小小的无奈和不甘心。
这样一副不算太好的痞子形像自此就定格在了严俨心里。往后,不管魏迟再怎么在懵懂无知的中小学生面前充大佬,看着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飞扬面孔,严俨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和老太太跟前那个低头哈腰的乖孙子。然后,莞尔一笑。
开张大吉,客似云来。严俨有时站在店外看街景,生煎铺前热腾腾的大锅,服装店里各色的衣衫。十字路口的海鲜酒楼前总有川流不息的旅游大巴,隔壁屋里总有一副不算难听的嗓音常常响起:“一百?你自己回去拿塑胶做一个吧。哥卖的是正品!从里到外日本原装,飞机票也没这么便宜。”
“砖头了?这年头还会有刷机刷成砖头的事情的啊?跟你讲不懂就找哥,你不听,非要说自己可以。现在看看……什么?怎么办?你问我我去问谁?难道还去找SONY客服投诉啊?”
“喂喂,你们两个!今天星期三,学校不上课的吗?滚,不要讲这种话。学校运动会这种借口我上学的时候就会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FIFA都打不过我?我靠,英文字母都还没认全你也敢来打原版游戏?先去找你们老师把萤幕上那些单词学会了再来。”
魏迟很快就和宽叔店里的伙计们混得很熟。他在店里摆了套PS2,不要钱免费玩。都是差不多二十啷当岁的年纪,出来打工的和坐在学校里听课的没什么区别,“玩”字都还放在“钱”字前头。每次宽叔和老板娘前脚一走,蹄膀带着阿三阿四们后脚跟一滑就猫进魏迟的店里。严俨被他们拉着去了几次,每次都安安静静地站在边上看。魏迟总挨过来跟他说话:“帅哥,下次我去你们店里剪头,你帮我剪吧。”
严俨用手指蹄膀:“你找他,他剪得比我好。”
男客找蹄膀,女客找严俨。常来店里的阿姨们一直这么说。
“是吗?”魏迟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眸光一闪一闪地,最后坚决地摇头,“不要,我就找你。”
说完,不由分说抢过蹄膀手里的手柄抛给严俨,自己夺过阿三的:“帅哥,我们来一局?”
严俨受不了他调侃的眼神,两眼牢牢盯着萤幕:“我叫严俨。”
“我知道,开店第一天就知道了。”魏迟也看着前方,手中熟练地调着游戏模式,“我天天坐在这里听到别人喊你的名字。对了,我叫魏迟,迟到的迟。”
那一局严俨输得很惨。用阿四的话来说就是:“惨不忍睹啊……严哥,看到你,我终于有了自信。”
严俨恼得满脸通红,抓着手柄不肯放:“再来!”
又是一败涂地。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直到宽叔恼羞成怒地来喊人:“人呢?兔崽子,一个个跑得比老子还快!严俨,你看店看到哪里去了?”
小助理小学徒们赶紧夹着尾巴溜。
魏迟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叫住落在最后的严俨:“严俨,别忘了。”
“知道了。”严俨没好气地回头,“下次剪头你来找我吧。”
魏迟很夸张地摇了摇手指:“不是这个。”
“嗯?”
“我叫魏迟,迟到的迟。”魏迟的笑容很耀眼,暗暗的房间里,五光十色的游戏画面打在他脸上,像个被打翻的调色盘。
谁能想到,没过几天,一场地震,举国哀痛。
电视里每天轮番播着救灾画面,触目所及,无一不是血泪,无一不是叹息。店里的生意少了很多,大概没什么人会有心思在那样的气氛下顾及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又长了两寸。
宽叔在进门的墙角边挂了个电视机,严俨和伙计们没事就坐在空荡荡的店堂里看电视。看一阵,总有人低着头抽身往外走。老板娘哭得泪眼婆娑的,眼睛肿得核桃一般。宽叔塞了一把纸巾到她手里:“傻婆娘,你眼眶怎这么浅?”趁人不注意,自己也偷偷用手背往脸上抹一把。
严俨觉得自己的眼睛也有些涩,赶紧起身到外头去透气。不期然,又听到隔壁魏迟的说话声:“说了,今天不营业。”
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学生站在魏迟的店门口不肯走:“魏哥,就让我们进去玩会儿吧。我们不吵你。”
魏迟哑着喉咙,口气很不好:“到别家去。今天哥没心情。”
“魏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网吧都不开了。我们只能想到你这儿。哥,你就当可怜一下兄弟呗,我们玩两盘就走……”
里头忽然一阵“咣当”乱响,把两个学生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严俨走过去站在他们身后往里看,原来是魏迟一脚踹翻了新置的玻璃茶几,茶水零嘴散了一地:“滚!妈逼的,说你们脑残还不肯认!国难日知不知道?一天不玩游戏会死啊?再烦,哥把你们塞进PSP里垫沙发!”
两个学生被他吼得发抖,赶紧哆哆嗦嗦地擦着墙根跑了。严俨站在门外,看着里头那一地狼藉和被茶水溅得一身狼藉的魏迟。目光缓缓落到他手里紧紧捏着的纸巾上,壁上的42寸液晶电视还在兢兢业业地做着直播。严俨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奸商”似乎也不是太“奸”:“喂,店里这么乱,你也好意思做生意?”
魏迟没料到他会来,一时竟僵在原地,任由T恤上滚烫的茶水一路往里渗。手忙脚乱间,魏老板做了个让自己后悔不迭的动作——他欲盖弥彰地把捏着纸巾的手背到了背后。
看到严俨戏谑的眼神,魏迟就知道被他看见了,默默在心底颁给自己一张“傻X”荣誉证书。
严俨好心不点破,弯腰去替他捡掉在地上的杂志。
魏迟开口:“严俨。”
“嗯?”
“刚才进来的时候,你的眼睛也是红的。”
严俨缓缓站起来。魏迟还傻乎乎地拿着那张已经被揉成废纸团的纸巾:“我看见了。没什么,人嘛,总归会有心酸的时候,掉眼泪也很正常的。”
毫不迟疑地,严俨手滑了。很不巧,被扶起一半的玻璃茶几重重落到了魏迟穿着人字拖的脚上。
“唔……”这一次,魏迟倒是毫不掩饰地、很坦白地,在严俨面前落泪了。

※※※※※※

小人物的生活没有那么多波澜壮阔和惊心动魄。时间一天天地过着,每天站在镜台前把尖尾梳拿起又放下,就是一个日升月落。理发店的生意不咸不淡,忙的时候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空闲的时候,门口不过小猫三两只,阿三阿四跑去找给魏迟看店的长头发小姑娘聊天,宽叔也懒得管。
趁着客人洗头或者烫发的时候,严俨喜欢站在店前的台阶上看街景,来来往往的人,川流不息的车。偶尔抽一口烟,烟圈还在半空里飘,魏迟已经悄然无声地站到了他身边:“不忙?”
“还好。你呢?”
“一般。”
静默一会儿,漫无边际地聊些有的没有的,对面瘦身店里的年轻女孩,拐角新开的老鸭粉丝煲,刚刚从眼前开过的名牌跑车……魏迟问严俨:“什么时候出来的?”
严俨回答:“初中毕业。”
家乡是个小地方,火车到不了,下了长途汽车到县里还得再转汽车。同龄的不管男孩女孩,大都初中毕业就不念了,跟着早几年出来打工的叔啊婶的走南闯北讨生活。
严俨告诉魏迟:“宽叔真的是我叔,我妈那边的。”
魏迟呛了口烟,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总让你看店,原来是信自己人。”
看严俨手里的烟燃得差不多了,他顺手递来一支。严俨笑了笑,没有接。
宽叔说,要在大城市里扎根,光靠天花乱坠的说没有用,归根结底还是得有手艺。一技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愁。他跟严俨讲自己的经历,从小县城的洗头工,到省城美发厅的发型师,再到有自己店,最后,一路闯进这个国际大都市。之间的艰苦他提得不多,总是意味深长地对着小伙计们感叹:“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将来就明白了。”
魏迟把烟塞进自己嘴里:“你呢?觉得苦吗?”
严俨回头看了看坐在店里闲聊的小学徒,回想起当初做学徒工的时光。前两年,梳子剪刀压根碰不着,给人洗头从天亮洗到天黑。晚上旁人走了,他独自留下扫地擦镜子整理店堂,手指整天被肥皂水泡是惨白惨白的。不许跟客人顶嘴,更不许和客人争执。进得门来的都是客,客人就是上帝。从来只有上帝挑人,没有人挑上帝的道理。遇上脾气古怪的客人也只能加倍小心,若是有了争执,错的总是自己。
“就那样,还好。”谁让他入了这一行?这世上哪一行都不好混。
“也是。”魏迟没有再追问,掐了烟,目光遥遥地看着天上的白云,“人就是这么回事。哪儿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鸡血狗血。像我,上完小学上中学,中学读完了考大学,大学毕业没工作,索性开个小店自己给自己当老板。顶多就是人家上学被老师表扬,我跑到办公室去挨批评。大学里,人家考完试拿奖学金,我交钱去补考。”
“其实都一样的。我才不觉得难为情。”他蹲在台阶上说得轻松自在,“如果没有小偷,还要员警干吗?没有我这样交钱补考的,第一名的奖学金从哪里来?人都是要成就感的,别人不愿意奉献,那我来衬托一下好了。我跟我外婆讲,我这样也是服务社会,对社会也是有用的。”
“你外婆怎么说?”
魏迟狠狠吸了一口烟:“她骂了我一整天。”
严俨抵着墙,笑得直不起腰。
魏迟自己也忍俊不禁地乐,拍拍屁股站起来,一把勾住严俨的脖子:“走,有空在这里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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